一读小说 » 玄幻奇幻 » 吕洞宾手记 » 7,当方土地夸辉煌

7,当方土地夸辉煌

    二月初一,少云,西北风,稍大,气温稍寒。

    明日是土地神生日。土地神,俗称“土地公公”,古称“社神”,品级不高,但对他管辖的那个不大的地方,有绝对的支配权,故人们有“当方土地”之称。江南的很多地方,土地神都是称什么“大王”的,和“当方土地”的称谓也是一致的。

    今天,我准备去看看南村或者北村土地庙。南村的土地爷叫黄大王,没有土地奶奶;北村的土地爷叫洪大王,有土地奶奶。走到岔道口,我略微沉吟,决定先去看洪大王。

    洪大王庙门前,杂草灌木丛生,一看就是很久没有人去了。我拨开草木走到门口,发现门也没有了,窗门也没有了。走进庙门,我发现地上竟然也长了很长的草,供案上都是泥土,抬头看看,竟然看到了天空,因为缺了好几根椽子,不少瓦片掉在地上。

    洪大王的神像还在,也还大体完整,土地奶奶的神像,已经倒在地上,完全破碎了。

    看见我,洪大王非常惊讶,赶忙说:“吕真人啊!难得您还来看我,我这里,不知道有多少年,不管是神是人是鬼,都不会光顾,连青蛙、蛇、猫、狗都难得来。”

    我说:“你竟然混成这个样子,难以想象啊!”

    他接着我的话说:“确实难以想象啊!谁料得到,我堂堂洪大王,会落到这个地步!当年,我是何等的辉煌啊!”

    凭我的经验,像洪大王这样的人物,最喜欢讲的,就是当年的辉煌。平时寂寞的时候,他们就是靠回忆这些辉煌打发时间,一旦发现有或许能够成为倾诉对象的,就会抓住机会,讲述那些辉煌。这一类人,我称之为“当年辉煌者”。今天,洪大王这位“当年辉煌者”发现了我,是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果不其然,不等我回应或询问,他就讲述了起来。

    他说:“想当年,这块土地上几个村庄,全在我的绝对掌握之下!凡是涉及到土地的事务,都是我的分内事,修桥补路、起房造屋等等不必说,就是土地上种什么植物,都是我说了算。某一年,某村庄村民们说,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吃到西瓜了,这年想种三亩地西瓜,怕我发现后不允许他们种,在麦子还没有成熟的时候,他们就先把瓜秧套种在麦田里,想等麦子成熟收割,瓜秧也大了,造成既成事实,我会手下留情。他们想得美!那三亩地麦子成熟收割的时候,瓜秧果然已经很大了。我发现后,马上带人到现场。在我的指挥下,我带去的人动手,把这三亩地中的西瓜秧,稀稀拉拉拔掉了不少,说白了,就是糟蹋——全部拔掉,工作量太大,我们拔掉一部分,这块地就种不成西瓜了。”

    我说:“村民们知道不知道你们这样干?”

    他说:“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们就站在旁边。”

    我说:“他们不来制止你们拔瓜秧?”

    他说:“谁敢啊?谁来制止,就抓谁!”他继续说:“那年推广双季稻,我让这些村庄的水田百分之一百种双季稻。可是,某村庄只准备种90亩,余下的,想种单季稻,好作为口粮——单季稻比双季稻颗粒饱满,口感好,营养好,出米率也高。这我理解。我告诉他们,他们有一共130亩水田,百分之一百种了双季稻,还有30亩,可以种单季稻啊!”

    我忍不住打断他的话:“百分之一百,也就是全部!130亩的百分之一百,就是130亩!如果百分之一百种了双季稻,就没有地种单季稻了。”

    他说:“这些我搞不清,我就是要让他们种一百亩双季稻。他们拗不过我,也只好照我说的办。”

    我说:“你这样做,也是为了他们多收粮食。”

    他说:“谁说不是呢?不仅种什么都要听我的,怎么种,也要听我的。例如,前季稻插秧,横里六株120厘米,纵向每米9株到10株。他们只好照办,不合格就重来。后来,推广拉线插秧:人们站在线后,以线为基准插秧,随着线的移动,大家统一动作。这样插的秧,笔直笔直的,多好看!大家统一行动,动作一致,也很好看。”

    我说:“我不懂种田,但在我看来,这似乎是形式主义了。”

    他说:“当时村民私下里也是这样说的,但他们不敢在我面前说的。还有,种麦子,每一陇之间,都要开沟的,沟深统一30厘米,也要笔直笔直的。”

    我说:“开沟是为了排水。麦田哪里来这么大的水,要挖这么深的沟呢?再说,江南泥土松,沟容易堵塞,一条沟,只要一个地方堵塞,就没有用了。在我看来,这些沟,都是白开的。”

    他说:“当年村民敢当着我的面这样说,我就会马上把他抓起来。”他停了一下,继续说:“某个农忙季节,有一次,我召集几个手下在会议室开会。有人报告,附近在农田劳作的村民中,有些人在说怪话。我听了,当场就吩咐手下的人,谁在说怪话?给我抓几个来!我几个手下到田头,村民们就鸦雀无声了。还有一次,我组织村民到镇上开会,三令五申,大家步行,不能有特殊,包括我自己。可是,有两个后生,一个骑自行车,另一个跳到那自行车的后座上,脱离了队伍。我马上冲过去,追上他们,朝他们的自行车猛踢,自行车倒在地上,他们也都跌下来。他们马上站起来,没有等他们站稳,我就各给了他们两记狠狠的耳光!他们只好乖乖地回到队伍里步行,屁也不敢放一个!”

    我说:“不是村民还有自留地吗?难不成他们在自留地上种什么,怎么种,你也要管?”

    他不屑地说:“那还有说吗?当然也要管!怎么能不管呢?村民黄阿四,特别擅长种韭菜,他种的韭菜,长得快,产量高,还嫩,甚至一年四季都能种出韭黄来。他的自留地上,不种别的,全部种韭菜,每隔几天,就挑了韭菜去菜市场出售,收入不菲。这不是违反禁令是什么!我了解了情况,掌握了证据——根本不要什么证据,事情都明摆着,他在银行的存折,我一查就查到了他存款的总数,三百多元钱啊!不是卖韭菜,他哪里来这么多钱!我就带人,把他自留地上的韭菜,全部耙了!这就是‘割尾巴’。镇上的笔杆子还以这件事为典型,写报道表扬我呢!”

    我忍不住说:“黄阿四在自留地上种韭菜卖,他也没有雇任何人,都是他自己和他的家人在干活。这违反哪条禁令啊!再说,银行明文规定,要给储户保密的,你怎么能够随便查人家的存款呢?”

    他竟然说:“比人家钱多,就是违反禁令!如果不剥削别人,他那三百多元钱存款,哪里来啊?他确实没有雇人,但是,他的父母、儿女,都参与种韭菜的,剥削父母、子女,难道就不是剥削吗?银行确实有为储户保密的规定,但那是对普通人保密。我是普通人吗?再说,保密也要看什么事情,例如,为了破杀人案,向银行了解凶手的存款,银行也要保密吗?”

    我真的愚蠢透了,竟然和这位连百分比都不明白的土地爷讨论这些问题。于是,我只好说:“哦,是这样啊!”

    他继续讲自己的辉煌:“不瞒吕真人说,当年,这块土地上,村民的一切,婚丧喜庆、生老病死,我都要管的,谁也别想例外。婚丧喜庆规模多大,摆多少桌酒席,邀请些什么人,喝什么酒,吃哪些菜,食材从哪里买,厨师请谁,都由我说了算。……老人的活计安排,例如张三养猪,李四烧茶,王五给幼儿园看孩子。赵十年纪虽大,但表现不好,思想不好,只能去水田干活,这些,当然也是我说了算。你信不信?谁病了,到什么地方看病,请什么样的医生看病,也是由我说了算!生老病死,都由我说了算。”

    听到这里,我还是没有忍住,要和他抬一回杠:“不对不对!至少村民的生死,你是无法决定的。不管如何,你还不能让村民死吧?村民要死的时候,例如疾病、事故、灾难,你也没有办法使他们不死。你怎么能说村民的生老病死都由你说了算呢?”

    这一回,洪大王发呆了一会儿,失望地说:“啊,还真的是这样。”然后,他又安慰自己,或者是强词夺理:“但我说的也基本没错,差不多都由我说了算。”

    我又问:“那么,你的村民,怎么想不到要离开这里呢?”

    洪大王又恢复了得意,继续讲他的辉煌:“离开?倒确实是有很多人想离开的。可是,他们能离开吗?我经常对他们说:‘你即使会修天,天确实破了,玉皇大帝下诏,要你去修,那也要经过我批准才行!如果我不批准,你还是只能在我这里种田!谁不信,就试试!’”

    我又忍不住了:“且慢!天破了,那还了得!洪水冲到人间,那会淹死很多人的!”

    他非常淡定地回答:“淹死多少人,也和我没有关系。”

    我说:“如果洪水冲过来,你往哪里逃?”

    他竟然说:“如果真的到那一步,要死一起死,有什么可惜的呢?但要让我看不上的人去修天,那是万万不能够的,谈也不要谈!”

    我只好叹了一口气。

    他自顾自继续讲他的辉煌:“有个叫凤小良的青年,我叫他负责记账,实在是为了他好,想培养他做手下人,可是他不识抬举,不愿意。呵呵,我就对他说,只要我洪大王还当这里的土地神,他就只能在这里种田!”

    我故意逗逗他:“如果在古代,人家考秀才、考举人,考了进士出去当官呢?地方上也能不许?”

    不料,他哈哈大笑:“当然也要我批准啦!要考进士,先要考举人吧,要考举人,先要考秀才吧?那个时候,秀才是不用考的,举人也不用考,叫‘举孝廉’,这是汉代的制度了,历史悠久,您吕真人也应该听说过的吧。谁举呢?当然是我啊!我推举谁当秀才、谁当举人,那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不用考的。我认为这是最好的制度,省去多少麻烦!后生们也不用读书,大好时光,可以多做点别的事情,例如把田种种好。后来,忽然不兴荐举了,又要考了。我的荐举不起作用了。可是,尽管我不能让我想荐举的人上,但是,阻止我看不上的人上,我还是能够做到的。例如,又兴考秀才、考举人那年,这里的贺家二小子,据说文章写得很好,去考秀才,还真的考上了,可是,我就是不肯给他写保单!没有我的保单,上面怎么能够给他秀才的资格?所以,最后结果,他还是没有能够成为秀才,举人就更加不用说了。他还是要老老实实,在我这里种田!”

    我问:“什么叫保单啊?”

    他说:“保单,其实很简单的,证明他家三代人住在这里,清清白白,没有罪犯,没有以叫花子、奴仆等贱业为生的,他本人没有犯罪记录。”

    我问:“他和他家里的情况,是否符合秀才保单所要求的条件呢?”

    他说:“符合的。”

    我又问:“那么,你又为啥不给他写保单?”

    他竟然反问我:“我为啥要给他写这个保单呢?”

    我大惊:“为啥?因为你是这里的土地爷,给他如实写保单,这是你的义务,你的职责,你的分内事!”

    他竟然道:“那么,我的义务、我的职责、我的分内事多着呢,我要先办其他的事情,我拖他十天半月,总可以的吧?”

    秀才保单,是有严格的时间要求的,十天半月一拖,时限过去了,人家自然就没法成为秀才了。类似这样的事情,他肯定没有少干。我只能叹了口气,为贺家惋惜。

    他似乎还不过瘾,还要辉煌下去:“大家的生活都差不多,谁也别想比别人好一些——谁冒出来我就马上使劲按住,不仅不会允许他冒出来,还要按得比别人下一些!矫枉必须过正,这是常识。例如,黄阿四仗着他种韭菜的技术,想比人家富起来,被我按住,那几年,他家还过得不如其他人家。张阿二擅长捕鱼捉蟹,空闲时间,到河里捉点小鱼小虾,家里饭桌上经常有鱼虾,被我知道了,罚了他三十元——那是半只大肥猪得钱啊!结果他们家吃了两三年素。贺家二小子仗着学问好,想考了秀才过人上人的生活,呵呵,有我在,没门!学问好又怎样?还是被我硬生生地拉下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过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种田生活,和目不识丁甚至傻瓜一般的人一样。总之,大家过一样的生活,好事要大家沾,苦头要大家吃,大哥莫笑二哥。这样‘均贫富’,天下就太平了——那些年,我这里就非常太平。”

    我见他得意洋洋,不仅产生了怒意:“那你看看,村民们的生活,是现在好一些呢,还是你那个时候还一些?”

    洪大王从他的辉煌中走出来,走到现实中,愤愤地说:“这个世界本来好好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是那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太快了。这块土地上修桥补路、起房造屋,他们竟然完全不经过我批准,至于种什么庄稼,怎么种,村民想怎么就怎么,我丝毫管不了。再到后来,好好的农田,竟然不种庄稼,办起了什么工厂。村民们不想种田,想到哪里去谋生就到哪里去谋生,只要不违法,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甚至还有不少去了外国,简直是无法无天!最可气的是,考秀才,竟然不需要我的保单了。贺家一门,听说出了六七个秀才、三四个举人,还有两个进士,一人还竟然被点了翰林!一村人的考运都被他们家占去了!黄阿四家种韭菜、张阿二办起了渔业公司,都发了大财了。一村人的财运都被他们占去了。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再不‘均贫富’怎么行?最可气的是,我堂堂土地爷,就成了多余的了。多少年来,没有人来理会我了,连最为起码的香火,都没有了。当年,我生日前后,给我上香火的人,络绎不绝,连续好多天呢。”

    我清楚地知道,和他讨论“均贫富”之类的话题,绝对是徒劳的。可是,关于香火,我还是要和他说几句:“你应该想想,人们为什么要给神灵香火?他们为谋求某神灵的帮助,例如保佑,而给这个神灵香火,这就是祈求。现在,你被村民认为是无用的,他们对你无所求,当然不会为了祈求你的帮助而给你香火了。这一点,你是明白的。可是,你如果把你拿不到香火,仅仅归结为这个原因,那么,你大大地小看了村民们了。因为,他们给神灵香火,很可能还有别的原因,例如,酬谢和申敬。你没有给过他们值得他们酬谢的好处,他们当然也不必为酬谢你而给你香火。你想想,黄阿四、张老二、贺家,你指望让他们酬谢你么?你没有值得他们敬仰的地方,他们当然也不必为了向你表达敬意而给你香火!你现在没有香火,正是你当年‘辉煌’时期你的所作所为造成的,也是当年你香火那么畸形旺盛的报应!你因此而责怪村民,这是没有道理的。民心即天理,民心如此,天理也是如此。”

    他很沮丧,但是,显然还不服气:“你说的这些,有的我也想到过的。我既然不能获得他们的敬仰,那么,我让他们惧怕!让他们知道我的厉害,看他们还敢不敢不把我放在眼里!给不给我香火!”

    我说:“这确实也是一种选择。人们给某个神灵香火,这也可以是一个原因。例如,暴君、瘟神、恶鬼等等,也有获得人们香火的,这叫‘祀厉’,厉,就是‘厉鬼’的意思。土地神尽管是最小的正式神灵,但是,从神灵系统来说,是正神。你想用让人们畏惧的方法,来获得人们的香火,这是自甘堕落为邪神恶鬼。你能否告诉我,你是如何让人们畏惧的?他们是否因为畏惧而给你香火?”

    这下,他几乎绝望了:“我想这样做,也是穷极无聊了。那天,我确实想走出庙门,到村里看看,找个倒霉的人害他一下,让人们知道我的厉害。可是,刚走到路口,很多汽车、摩托车、电动车,来来往往,都很快,我看得眼花缭乱,头晕目眩,我知道‘晕车’的说法,这大概就是‘晕车’吧。以前的农田没有了,都是这样那样的公司,我完全不懂。到村里一看,不仅格局面目全非,还多了什么图书馆、体育馆、养老院、幼儿园和食堂等等,对了,还有卫生站,也就是诊所,实际上是小小的医院。我能够让人生的病,也就是头疼脑热之类,此类小病,有卫生站在,村民简直不当是病,我让他们生这些病,还有什么意义呢?我深深感到,以我的法力,人们的忙,我固然帮不上,我要害他们,也没有这样的能力了。于是,我只好作罢。”

    我听了觉得可笑,就说:“你连百分比都弄不清,还能干什么?好好地在庙中待着,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了。”说完,我就告辞。

    不料,洪大王急忙说:“真人留步!我还有话和您说。”

    我只好停下来,心想:“这下坏了,他又要继续讲他的辉煌了,我可吃不消,”便问:“洪大王还有什么话,尽管对贫道说。”

    他犹豫了一下,低声对我说:“内人的事情,您也看见了,还望您为我包羞,不要对其他的神灵说。”

    我看了看洪大王像旁边倒在地上的土地夫人像,安慰他道:“即使是神灵,也在大冶的运化之中。洪夫人化去,还望洪大王节哀顺变。”

    他说:“不是这样。说来惭愧,不怕您笑话。贱内因为多年来香火全无,也没有人或者神来看我们,耐不住寂寞,渐渐地养成了赶时髦跳广场舞的习惯,我经常劝阻,完全无效。她在跳舞的过程中,结识了一个不知道什么身份的神灵,后来,她竟然瞒着我,和那神灵私奔了。”

    我大惊:“还有这样的事情?你怎么知道他们私奔的呢?”

    他说:“贱内当夜没有回来,几天以后,一个小童来到寒舍,说他的主人有一封信给我。他把信交给我,就走了。我打开信封一看,原来是贱内和那个神灵联名写给我的,告诉我,他们结婚了,要我不要去找贱内了,他们之间是真爱,他们会非常幸福。我看得心都碎了。”

    我还是安慰他:“你怎么知道是你夫人写的呢?别人伪造的,也说不定的。”

    他说:“确实是贱内的笔迹,不会错的。”

    我说:“你想过办法去找过她吗?”

    他说:“我自己走不远,周边找了找,没有找到。我又托几只黄鼠狼精、狐狸精去找,他们闪烁其词,说没有找到,但似乎是找到了,她不愿意回到我身边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我这样的处境,我也不怪她。”

    我说:“这一带几个地区,上面要统一规划建设,大拆大建,所有庙宇都要拆除,庙宇中的神像,集中放在一起。因此,很可能,以后你们不仅可以重逢,而且可以朝夕相处在同一个屋檐下,那时,你就不用牵挂她了。”

    不料,他竟然差一点哭出来:“不要啊!如果和她同处一个地方,朝夕相处,我的处境,就越发艰难了。你想想,看着她和她现在的丈夫卿卿我我,我是什么样的感受?是折磨!逃避吧,被搁置在一起了,这破庙也被拆除了,我往哪里逃?再说,这事情如果被其他的神灵知道了,我的脸往哪里搁?”

    我说:“是他们私奔,不是你私奔,你没有什么对不起他们,你有什么羞愧的呢?”

    他说:“这总不见得是什么光荣的事吧。”

    我说:“当然不是光荣的事。他们把你的帽子弄得绿油油的,本来嘛,你那乌纱帽尽管算不得什么,但毕竟是官帽,但被染成绿色了,那就不免显得滑稽,这确实是耻辱。可是,她现在不是你的夫人了,你的帽子,也就恢复本来的黑色了,还是原来的样子,一点儿也看不出绿色了,你放心。如果你前夫人还是不安分,那么,绿的是他现在的夫君的帽子,你的帽子肯定是安全的,这个你大可放心。”

    他听了,怔怔地想说什么,也怕我走。我想快些离开,怕他又说出什么新的话题,所以,在他开口之前,我就赶快告辞。他想不出什么可以留住我的话,也就放我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