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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结伴·下

    其实倘若徐岳静下心来,他未必不能理解勾股的算法,但眼下的环境,在天子期待,众人注视下,本就只是来献游珠算盘的他,终究是心境被搅乱。

    “此玄为......”额头沁出细密汗珠,说实话,他到底是并没有细细潜心钻研过《九章算术》,他原先的兴趣多在天文而已。

    “其实《勾股》卷,所用之法,在《少广》、《商功》卷,有所提及,五之平方与十二之平方取和再开方,便为玄,因此玄乃十三。”

    瞪大眼睛,徐岳不敢置信。其实《勾股》他是草草看过的,因其中所书开平方之和得玄的结论,徐岳自勾三股四玄五后,便再也寻不到恰好可完整开出的数,所以他才会对此卷持怀疑态度。

    而方才张奉道出答案的瞬间,其实徐岳也在心中默算一遍,竟真的能核算出来。可他先前分明试过很多数的组合,都不能成型的!

    “其实数组间,能恰好满足勾股的数并不多,所以,而此论又并不实用与生活,是以,《勾股》卷才多不为人所重。不过,其中的论断确实无误的。”

    良久,徐岳喟然长叹,朝张奉拱手作揖,“多谢郎官赐教,乃岳才疏学浅,不求甚解,往后定当多加钻研。”

    微笑作揖回礼,张奉微笑,“算术终是小道,治天下,还当以经学为重,与公河共勉。”

    “谨受教!”再度拱手,徐岳才又转向刘宏,“回陛下,游珠算盘,确有精算速算功效,只这位郎官于算术颇有研究,方才也有讨论。或可请其论证。”

    闻言,刘宏撇眼张奉,想了想,随手一挥,“既然你说有功效便是如此吧。”看向段珪,“稍后你遣人带他往东观,使其当刘元卓面展示,是否有益再来论断。”

    段珪连忙领命,换来小黄门,让他带着徐岳往东观去寻天文数学大家刘洪。若得认可,此番或许会是徐岳的机缘。

    “那你便是梁鹄?”说完,刘宏直接看向另一名青年,“听闻你之书法在鸿都门,最近名声大躁?”

    “不过士子门赏识,当不得真的。”微笑谦逊躬身,“书法大家,还当首推蔡公。”

    “他那手飞白体,朕已瞧厌,且看看你的。”说着已经有小黄门抬来案几与笔墨绢帛。当年蔡伦所造纸张虽轻便可书写,但会渗透墨水,渲染开来,并不适合书法长久保存。是以,现今书法还是多用布帛。

    传闻华阴的张芝练习书法时,凡家之衣帛,必先书而后练之。

    提笔研墨,沉吟片刻,梁鹄当即洋洋洒洒书写起来,见他动笔,众人自然都下意识围观上去,只见布帛上八分书写的端是气势不俗又赏心悦目。

    “好!”随着众人一道看过来的段珪只一眼,便立即称赞起来,张奉等人正困惑,他才继续道。“此《皇羲篇》实在是好文章,不愧是大家,此时再读亦是收益良多!”

    段珪大声称赞,刘宏面上也挂着笑容,《皇羲篇》正是他前些年的作品,此时被段珪当面吹捧,他自然是心底得意。

    而书写此文章的梁鹄自然也是知晓,所以才会有此选择。

    默默颔首,刘宏满意称赞,“孟皇之八分书着实有气势,不俗!”

    收笔停手,梁鹄书写完后,也是朝天子作揖,“粗俗文墨,在天家面前有些献丑。”

    “孟皇谦逊,此等书法造诣。”抬手环扫众人,刘宏称赞,“当今天下实在难有几人能与你媲美的!谁若有,尽可呈上,朕必嘉之。”

    “陛下!”刘宏话落,同时有两道声音响起。

    正是段珪与张奉,撇眼张奉,刘宏看向段珪,“你有何话?”

    “梁孟皇的八分书确实不错,但老奴也有墨宝,深以为不输于他。”段珪微笑,当即便抬手招来一名小黄门,附耳使其去取。

    于是,刘宏才将目光投向张奉,“你也懂书法?”

    “略知一二。”

    当张奉再以此话回应时,殿内几人皆是一怔,须知,方才他就是以这句略知一二,成功将轻敌的徐岳给击溃的。

    “你且试试。”手指案几,刘宏将信将疑。

    将手伸进衣襟,张奉微笑,“奉才疏学浅,自不如元皇,但昔日偶得墨宝,还请陛下与诸君试看!”说罢,张奉直接从衣襟内掏出一块布帛,轻轻抖开后,铺在案几上。

    而后众人探头去看,俱是倒吸一口凉气。

    布帛上之草书,字之体势,一笔而成,偶有不连,亦血脉不断。文字间拔茅连茹,上下牵连,或借上字之下而为下字之上,奇形虽合,数意兼包,若县猿饮涧之象,钩锁连环之状,神化自若,变态不露。

    这是当初张奉从张芝那里顺来的帛衣草书,原本今日点卯后,他准备带去太学兜售外加扬名的,眼下正好用上。

    滚动一下喉结,方才还得意的梁鹄,此刻亦是屏气不出。

    “此乃何人书?”端详良久,刘宏问道。

    “华阴张芝、张伯英!”

    “大家,乃张然明之子。”段珪适时提醒,“先前曾征其为‘有道’不就。”

    “朕记起他来。”看眼段珪,“然明的长子,不慕功名,一心只求书法。传闻家中以池为磨,便是他?”

    “正是!”

    “不错,不错。”再度盯着案上的草书,刘宏抬手点点张奉,“你很不错,朕决意,以你为天使,往张然明府上,求张伯英草书墨宝。”

    “陛下,”张奉面露纠结,“张伯英墨宝从不外传,此份乃当初我从其府上盗取的。”

    愣了愣,刘宏摇头,“无妨!朕不管那许多,凡你所得,”沉吟片刻,“朕以宫内肆市作价购进!”

    “陛下,张公著书于华阴,门徒有千余人,臣实在惶恐!”躬身作揖,张奉语露紧张。

    来到张奉身边,刘宏伸手拍拍其肩膀,“朕知你不易,此番若能有所得,朕必不亏待你!”刘宏好书法诗赋是众所周知的。

    不待张奉再说,刘宏又拍拍他,而后看向梁鹄,满脸欣赏,“孟皇之八分书,朕亦是喜欢。擢你为选部郎,望请多就建树!”

    “谢陛下!”连忙附身拜谢,梁鹄此番也算是得跃龙门。

    目光再投向段珪,只见他此时目光闪躲,姿态又是扭扭捏捏,刘宏大约也猜出他拿的墨宝,根本比不上张芝的草书。于是,笑着朗声道,“今日心情大好,朕去西园游一游。”

    随后,天子便登上御撵前往西园。此时,受段珪招呼的小黄门才气喘吁吁的端着一木盒跑过来。看眼他手中的木盒,段珪也是长舒一口气,幸亏来的晚。

    他原本准备拿这装着天子墨宝的木盒来卖弄一番,逢迎天子获得嘉奖,却险些当面出了丑。

    “速速将此物放回去,此事不可与任何人提及。”段珪严厉交代后,才匆匆追上刘宏的御撵。

    坐在摇摇晃晃的御撵驾上,刘宏双手搭在扶手上,望着远处的天空,忽然说道,“这天空一碧如洗,端的是有些无趣的,你说是吗?文承。”

    躬身颔首,张奉轻笑,“陛下乃天子,天空干净便是吉兆。”心下盘算,杨赐替他表字文承的事,刘宏看来已经知晓。但不知他此时在想什么。

    “过于干净的天空,你不觉得有些奇怪么?”依旧看着天,刘宏悠悠笑问。

    “陛下所言甚是,水至清则无鱼。臣以为或许有时候,混乱点,更能看的清楚。”想了想,张奉答道。

    扭头深深瞧眼张奉,刘宏笑笑未说话。

    于是,众人就这样一路抵达西园。当天子移驾至西园时,此处正热闹的举办着宫内的市肆。

    是的,刘宏近日闲来无聊又让人重新开了肆市。位置并不在嘉德殿旁边的芳园芜,而是换了更远的西园。甚至,西园的肆市比之芳园芜的规模要大的许多。

    市肆上不仅有商贩叫卖吃食,有天子喜欢吃的胡饼,有物件,天子喜欢用的胡服、胡凳以及胡床,还有珍珠玛瑙各类首饰翡翠,更还有活物,比如犬、羊等。

    而这坊市间,不仅有商贩售卖,还有不时有吵嘴的、有因为偷盗而打架的,甚至有人驾着驴车大摇大摆的在坊市间穿梭。至于由个别魁梧的小黄门任的市令,竟是敢明目张胆的受贿索贿。

    在坊市的一隅,更是挂牌贩卖着摊位,以及市令职位、进贤冠、甚至是官员朝服、绶带等。

    只看得张奉几人瞠目结舌,甚至臧洪数度握拳,关节咔咔作响声,都能被张奉听见。

    只可惜,坊市间所有的一切,包括卖官卖爵的行为,都是真实生活中存在的,甚至可以说,这些都只是一个缩影而已。

    走下驾撵,刘宏伸手从一名宦官手上接过一套服饰,随后走入一间阁舍,出来后,竟然已经换上商贾的服饰,开始游走在坊市间。

    随后,张奉几人也同样被给予了一套商贾衣服。闷着头,众人各自更换后,才又跟随天子身后继续逛荡。

    “蹇硕,今日竟是你购得市令的职位么?”走几步,刘宏便朝一名身材魁梧,身着市令服的小黄门喊道。

    向刘宏拱手,蹇硕也是得意的拍拍腰间的符印,“正是,国家以为我适合否?”

    “不错,不错!”点着头,刘宏一边逛着肆市,一边与商贾讨价换件,购买着东西。

    “你这把胡凳,朕见做工并不精良,十文钱做价售与我如何?”

    “国家,奴家这可是纯手作的,耗费了太多心血。”宫女眉眼带丝凄怨的说着。

    “五十文,我便拿走!如何?”

    “国家,我这胡凳市肆作价可是五百文的,你这也太少了些。”

    “罢了罢了,一百文,我购下。”

    于是,宫女含泪赚了九十文后,才一副亏本贱卖的摸样将胡凳交给刘宏身后的郎官。

    从这处卖胡凳的坊市出来后,刘宏又来到一处,售卖活物的坊市。

    “你这幼犬作价几何?”盯着一只走路摇摇晃晃的狗,刘宏问道。

    “国家,此狗可是价值昂贵,若要作价,恐怕需百金!”

    “阿耶!你这是在哄骗朕么?“盯着小黄门,刘宏震惊,“区区一条老狗,能值百金?”

    “国家。”躬身拱手,那小黄门笑道,“此狗可并非寻常狗,此狗乃是狗中之官。”

    “如何见得?”刘宏好奇。

    “国家稍等。”说着小黄门将狗抱到模板后,不多时,再见他抱出来时,狗另作身打扮,戴进贤冠、穿朝服、佩绶带,放在地上摇摇晃晃的朝刘宏走来。

    “哈哈哈哈!”仰头抚掌大笑,“好一个狗官!”

    当下,周围一众宦官、宫女皆是哈哈大笑起来。瞬间面色涨红,包括臧洪、赵昱在内的三名郎官,张奉面色也是铁青。小黄门此举实在有些羞辱人。

    手指捏的咔咔作响,臧洪正要迈步出去,却被赵昱拉住。此时,天子正在兴致头上,触他霉头,绝无好处。而就在臧洪犹豫隐忍的时候。

    张奉再度迈步出列,朗声笑道:“方才我见是这位小黄门替狗官穿的朝服配绶印,看来小黄门的地位犹在狗官之下啊!”

    此言一出,周围瞬间安静。

    眯起眼眸盯着张奉,小黄门自是知道今日跟在天子身后的这几位是郎官外臣。饶有兴致的撇眼张奉,遂又看眼小黄门,刘宏从张奉手上默默拿回胡凳。往外走了几步,回身支开胡凳,坐了下来。

    “阁下是来捣乱的么?”

    “此间乃是坊市,商诈盗掠自是各凭本事。难不成只许你卖,不许我说的麽?”

    “好个舌尖嘴利。”说话间,同坊市的两三名小黄门已经聚拢过来。

    “我只说一遍!”

    “乃翁不听!”不待小黄门再说,张奉上去兜脸一拳。

    紧接着,小黄门与四名郎官直接打成一团。

    作为市令,蹇硕也连忙赶来劝阻。不仅无人听他,莫名不知挨了谁一拳,于是也加入群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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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鹄字孟皇,安定乌氏人。少好书,受法于师宜官,得师宜官法,以善八分书知名,举孝廉为郎,亦在鸿都门下,迁选部郎。灵帝重之,官至选部尚书。--《书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