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旧事

    日头沉着沉着，便红了。

    这并不是说已经临近傍晚，离天黑不远，相反，这天还亮着呢。

    “所以呢？”林鉴问，“剩下的五十两，还凑得齐吗？”

    “大...大概是凑不齐了......”丁武道，“这是我全部的家当了，整个帮都散了，各自卷着钱就跑。”他摊开双手，表示自己实在榨不出油水来了。

    林鉴抖了抖钱袋子，试了试斤两，道：“我知道了，那你还能调集人脉，把狼牙帮重组起来吗？”

    “换个地方，应该能。”丁武此时已经摸不着头脑了，但还是如实答道。

    “好，叫声大哥，以后就任我差遣，怎么样？”林鉴道。

    “大哥！”丁武单膝跪地，抱拳行了一礼。“以后有什么需要，我丁某人定然肝脑涂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林鉴从袋里拿出了两块银子，虽有些不舍，但还是郑重其事的放在新认的小弟手上：“与你做盘缠了。”

    林鉴有件事倒想不明白。

    “你身为一帮之主，是怎么落到这般田地的啊？”

    “小人原本就是这洪城本地人，在这里发家。”丁武说着，林鉴听着，“洪城其实哪哪都好，就是没什么给穷人的机会。”

    林鉴暗想，没有给穷人的机会，便是最大的罪恶。

    “小人家底薄，可从小便幻想着能出人头地。我爹死的早，是娘一个人将我拉扯大的。”

    “少时也想着读点圣贤书，长大了科举当大官——但家里可供不起什么读书郎，只上过三个月私塾。”

    “我娘在农忙之余，也会给人家洗洗衣服补贴家用，可是一到冬天，这手上的口子裂开来鲜血直流，盆里的水都染得发红。她却都试不出来疼，整双手都是僵的。”

    丁武说的眼圈发红。

    “于是，我开始习武。”

    “在田上，在院里，什么锄头锤子我都拿来练过；在林子里，柴刀便是最好的同伴！”

    “后来，我便出来闯荡；再后来，便有了狼牙帮。”

    林鉴本以为故事会有一个好的发展，结果丁帮主的人生经历却比他料想的更为曲折。

    “归家后，我原想到哪怕并不算衣锦还乡，总也得算是风风光光吧。”

    “一想到我娘——一个浣衣女，却出落了一个做了帮主的儿子，我这心里啊，便激动的了不得，只想带着全帮往洪城扎上根。”

    “家里平静非常，简直令人惊诧。”

    “惊诧之余，我揣着高兴，推开门，你猜猜我看到了什么？”丁武问道。

    林鉴摇了摇头，只作不知，可心里却已猜出了个七八成。

    “我娘亲躺在地上，鲜血溅到了墙上，梁上，门板上......你知道吗，就我娘那干瘦矮小的身子，在地上，显得更小，更小......”

    丁武叹了口气：“帮派结怨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这年头，什么帮还不结点怨了......”

    “可是拿对方亲人开刀，这便是丧尽天良了。”

    “我们找了那个帮派，与其干了一架，赢了敌人，输了兄弟。”

    “人家有靠山，反手将我们通缉，狼牙帮也就作鸟兽散了。”

    “其实，我不怪他们。谁都有难处，他们也有自己的妻儿老小，有自己的家，我也不可能让他们再守着这气数将尽的狼牙帮。”

    林鉴问道：“那青衣人是怎么回事？”

    “他，算我半个师傅吧。虽然年纪比我轻，却挺厉害，救了我一命还传了点功法。没想到......”丁武顿了顿，“其实，这个人邪乎得很，就是——”

    林鉴打断了他：“今日是我问的多了，勾起了你那些伤心事，抱歉。”

    以林鉴的直觉，剩下的话，听不得。

    “没事，即认了你大哥，告诉也无妨，况且有些事还是说说比较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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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百三十两——你是说自己没完成悬赏，净挣了三百三十两？！”段亦惊道。

    “嗯，要不数数？”

    段亦打开了袋子，将手插在里面，一副心满意足之态，“五五开，没错吧......”

    “没错，这次也多亏你情报准确。”

    但段亦似乎并未听林鉴的溢美之词，此时，他正抚摸着银子，自语道：

    “今晚开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