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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虎口拔牙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三宝一大早起来梳洗停当,换上七星斋新订做的袍褂,出了门。

    林采薇听丫鬟说三宝出门了,赶紧追了出去,她的脚缠过六个月,后来她那位做知县的父亲勒令家人给她放了脚,这在当时也是稀罕事,可是脚尖还是有点变形了,跑起来像只跛腿的小鹿。

    “三爷,等等。”采薇扶住门槛喘着气。

    “采薇,什么事?”

    “你昨回来得晚,也没过我房里来,我就没得空问你,今晚回来吃饭吗,今儿是你生辰,我学了几个新菜,想做给你吃。”

    “哈,我都忘了。回来。”三宝微笑。

    “小四也跟你去吗?”

    “啊,是,这丫头死皮赖脸非要跟去。”

    采薇笑了笑:“唉,你们的事我也不懂,小四你们晚上过来一起吃饭。”

    “哎,嫂子。”燕秋应了,她心想,前提是能回得来。

    望着绝尘而去的汽车,采薇问吾寿:“听七贵说,今天三爷要去见个督军,叫什么顾……”

    “顾奎山。”

    “哦,对对,”采薇有点惭愧笑道:“我这还是老黄历,现在当权这些人,我连名字也不知道。一点也帮不上三宝。不像四儿。”

    “嫂子别这么说,能娶到您就是三哥最大的福气了。”

    采薇摇摇头。:“我寻思着让三宝把四儿收了,提了几次,他也不同意。”

    “嫂子您想多了,三爷把小四儿当亲妹妹,一直想着给她寻门好亲事呐。”

    “当妾确实委屈四儿了。只要四儿愿意,不论大小也行啊。”

    “嫂子你就别操这份心了,不如琢磨着给四儿绣两床被面当嫁妆,我听三爷的口气,他已经给小四物色好了人家了。”

    “真的?!”采薇大喜过望,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扭头望向消失在拐角的汽车,“四儿有个好归宿,我也就放心了。我去准备准备晚上的菜。该买的还没买。”

    吾寿望着采薇的背影,叹了口气。

    三宝按照昨晚沈静廷的指示,赶到了车站,车站里没有任何欢迎仪仗队的影子,挂了个电话到沈宅,那边说顾奎山是提前一班火车到的,并且让取消了欢迎仪仗。

    三宝他们立刻上车往沈家赶。

    “这顾奎山打仗喜欢搞突袭,这走亲戚也喜欢搞突袭。”燕秋打趣道。

    “你没看报纸吗?”

    “嗯?”

    “河南的王麻子在洛阳火车站给一枪爆头。现在世道乱,大张旗鼓那就是把自己树成靶子。”

    “所以他是故意给沈静廷一个假消息,然后提前一班到?”

    三宝点头。

    “他连小舅子都不信任。”燕秋转念一想,笑说:“这小舅子也确实信不过。”

    二人疾步走入沈宅,刚进大厅,突然听到楼上传来砰砰两声枪响,三宝面色稍变,下意识挡在了燕秋前面,低声说:“叫你今天别来,你非不听!”

    燕秋揪着三宝的袖子威胁:“你给我好好想法子脱身,不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我也不是神仙,顾奎山要是真油盐不进,我也没法过这关,到时候润生会来救你,你瞅着机会,能走就走,听到了没!”

    “我啥时候听过你的话?”燕秋翻了个白眼不屑地说。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二楼会客室。

    门口守军通报过后给他们开了门,却见地板上赫然躺着一具尸体,暗红的血渗透了名贵的法国地毯,尸体旁边还跪着两个人,面如白纸,瑟瑟发抖。燕秋认得他们,是段润生所在理发店的老师傅。

    “说吧,那个叫春生的剃头匠去哪了?”手上拿着盒子炮把玩的男人坐在主位上,声音懒洋洋,牛皮军靴有节奏的嗑着地板。

    “督军,小的……小的实在是……实在是不知……”跪着的两个人头埋在地上,痛哭流涕。

    沈静廷见三宝他们进来,起身介绍,“督军,这是……”还没说完,顾奎山咧嘴笑着迎上前来,用力握住三宝的手:“三爷啊,久仰大名,哈哈,久仰大名啊。”笑声热情爽朗,好像这屋子里在办什么大喜事。

    “督军您这么说我担待不起啊,我余三宝何德何能,我这名字说出来都觉得污了尊耳,您喊我一声三宝就是瞧得起我了。”三宝身子微躬,他比顾奎山高了半个头。

    顾奎山拍了拍三宝肩膀,面向众人:“看到没有,没见到三爷前我还以为是个三头六臂的人物,”忽然间他反手用枪托猛的砸在三宝头上,“谁他妈借你的狗胆敢动我的人!”

    三宝一个趔趄没站稳,坐到地上,额头血流如注,流到眼睛里,他赶紧捂住伤口。

    “三哥!”燕秋惊呼,跑过去查看伤势。

    顾奎山这才注意到一直在三宝身后的燕秋,“啧啧啧,我才瞧见这有个大美人,”晃着盒子炮走近他们,弯腰掐住燕秋的脸颊,眼睛都要掉出来。

    “你瞅瞅,这大眼珠子瞪着我,瞪得我都酥了。”摆了摆手,“带我房里去。”

    沈静廷上前陪笑:“督军,这凶手的事啊,还没审出个所以然,您别气坏了身子,今天余三宝来,是准备了些心意要孝敬您,不如您先听听他怎么说。”

    顾奎山凶狠的扫了他一眼:“怎么?我是那种为了几个臭钱就不顾哥们义气的小人吗?”顾奎山抬高了声调,睥睨众人,“全宁海的人都知道,昨晚余三宝被枪击,今早继冲就给做了,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审你妈啊审!你他妈当我是棒槌还是你他妈自己就是个棒槌!”

    顾奎山支起枪口狠狠抵着余三宝的太阳穴,咬牙切齿:“继冲在马家店给我挡了一枪,对我有救命之恩啊……”顾奎山擦了擦眼睛似有泪意,抬头望着天花板伤感了一会,“他死在你手里,你说吧,是剥皮还是抽筋,你选个死法。”

    燕秋推开两边拉拽她的人,跪到三宝旁边:“督军,动手的人是我手下,跟三哥无关,袁署长对我们赶尽杀绝,我手下一时气不过就贸然动手了,三哥并不知情,您要凶手,不妨事,他人虽已经跑了,我横竖翻一遍宁海也把他找出来交给您处置!”

    顾奎山咂了咂嘴,用枪管叩了叩余三宝流血的额头,笑道:“这小娘们心里有你啊,那我更不能留你了!”说完扭头训斥手下:“傻站着干啥呢!把人拉下去给我看好了!这小娘们要是跑了,老子饶不了你们!”

    两个卫兵扑上前把燕秋拖起来,燕秋死命挣扎,就在这当口,啪的一声,露台落地窗整个崩裂,正在拖拽燕秋的一个卫兵捂着腿跌坐地上。

    隔着沈宅300米的一座楼里,段润生和七贵正托着惠特沃思步枪凝神瞄准,这种枪射程远达1800英尺。

    门外卫兵听到枪响,跑进会客室,啪啪又是两个人倒下,肩膀中弹。

    余三宝拂开顾奎山的枪口,从容站起身来:“您看到了,我在三宝会也就是名义上掌事的,那帮乡下佬野惯了,根本不听我的,他们在外要打要杀,我管不住啊。”

    啪的一声,又一发子弹堪堪在顾奎山脚下扬起烟尘,顾奎山不敢动弹了。

    “都出去,我和三爷谈事,你们进来起什么哄!”顾奎山喝退了卫兵。

    余三宝掸了掸袍褂上的灰尘:“督军,明人不说暗话,这事确实是我一个不听话的手下干的。您有所不知,袁署长要把我们三宝会赶尽杀绝,封了码头抓了我五弟不说,还扫了好几家商行,我那帮兄弟气不过,说大不了同归于尽,我是劝了又劝,唉,蕃瓜弄金水塘出来的这些泥腿子,个个身上挂着三五条人命,实心眼子,又无父无母无牵无挂的,立誓要杀谁,神仙也难留。袁署长纵然是再英明,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保不齐一个冷箭过来就吃了亏,前阵子齐外长不是在火车站也挨了一枪吗?世道太乱了,唉。”三宝感伤时事,长叹一声。

    顾奎山惺惺作态长叹一声:“唉!这袁继冲啊,真是捅了马蜂窝。”继而又狂笑道:“哈哈哈哈,他该死。”

    “这一进门也没容我说上话,”余三宝恭敬呈上一张照片,“督军,这是我孝敬您的一点小心意,不知道能不能让您消消气。”

    顾奎山瞟了一眼,眼珠子瞪大,倒抽了一口气,照片里是十门迫击炮齐齐整整的列成一排。收起惊诧,又故作姿态道:“十门迫击炮,就买一条人命,三爷把人命看得也太不值钱了。”

    “督军说的是,这十门炮哪能弥补您的丧友之痛,那一千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