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鲜花着锦
“人走了？”帐子掀开一角，里面露出一张清瘦的长条脸，刀眉鹰眼薄唇，是个强干精明的面相，但此刻看气色已是油尽灯枯，虽然年纪刚过五十。
“走啦！”戴金凤坐到梳妆台前拔下金簪，一头乌发盈盈散落，像卸下了铠甲，眉目也变得柔和。
“别在他面前弄鬼，余三宝可不是当初那个乡下佬了，他一身心眼，什么都看的透透的。”
戴金凤对镜轻抚眼角的细纹，漫不经心道：“看透了他也不敢怎样，凭他再发达，也不能忘本。”
“三宝还是有心的，这几年也贴了我们不少钱。我走了之后，你一个女人家，能依靠谁？你那个草包弟弟可靠不住。”王见山咳了一声，戴金凤给他斟来一杯茶服侍他喝了，不以为然道：“金龙靠不住还有谁靠得住，他可是咱们正经血脉亲戚，东山码头是谁帮你守着？有些话你在病中，我本不想烦你，可你要是把余三宝当好人，那就大错特错了，他都快把金龙挤兑死了。我告诉你，你一辈子的心血就剩下这点，我戴金凤就是死也要给你守住了。”
“东山码头的事，我听三宝跟我说了，我自有分寸。人活一世，到我这个地步，万事都看淡了。
戴金凤伏在床边，握住他干枯的手，眼圈泛红：“你啊，少说点丧气话，把身子养好，比什么都强。”
“这也是眼前的事了，我这辈子，吃过人吃不了的苦，享过人没享过的福，现在死了也值了。”王见山想起那些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岁月，熙熙攘攘之后，身边留下的只有面前这个女人，不禁叹了一口气：“这辈子我欠你的，下辈子还吧。你得信我一句，余三宝前途无量，别跟他结怨。”
或是借了他师父的吉言，余三宝有了前海码头之后，又接连开了宝通船运公司，有了顾奎山的手令，船只往来平安无虞。在其他商行船运公司频频被兵/匪劫道的风口，余三宝又在商会提出建立利通贸易公司，替各大商行押运，收取一成的押运款，此言一出，商会中议论纷纷，会长蔡兆堂笑说：“之前那些兵腿子是暗抢，余三宝他这是摆上台面的明抢。”
与此同时，余三宝与英国洛德上校确认了第一笔交易，约五百吨军火，即刻差人去波兰验货装船。
常七贵从大学里聘请了一个懂波兰语的学生，做随船翻译。双方见面的那天，这个学生一见到燕秋，当场惊得下巴要掉下来：“你......你不是静江的表妹吗！”原来这人是沈静江的发小潘仕春，不久前曾在兴义街头与燕秋有过一面之缘，他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参与军火交易的女子与当日羞羞怯怯的沈静江表妹联系在一起。燕秋倒没有一点尴尬，笑道：“哎呀，潘先生，好久不见，”她微微颔首，“在下余燕秋。”潘仕春暗地里吞了一口唾沫，为了重酬他接下了这个活，没想到还能与当日惊鸿一瞥的美人重逢，真是老天有眼，心里早就乐开了花，没掌住笑出了声，抬头见周遭人一脸狐疑的盯着他，连忙慌慌张张拿起茶盏盖住脸假装喝茶，却不想被茶水烫得龇牙咧嘴。燕秋笑得前仰后合，三宝绷着脸。
潘仕春见她笑得这么开心，不像上次见到的那么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心里生出了勇气，自来熟的贴过来：“燕秋表妹啊，一会我得去参加沈家大少爷的生辰宴，大概晚上六点回来，完事了我请你去丽华大剧院看电影吧，新上的片子《春花秋月》，我同学说特别好看！”
“是吗？真巧，我们也正要去沈厅长府上祝生辰，潘先生和我们车一道吧。”燕秋道。
“对对对，你是静江的表妹，肯定也得去啊，那……那就麻烦了。”潘仕春喜不自胜。
今日沈家大宅人流不息，冠盖云集，门口停满了车，九福只得将他们三人放下，再把车开走停到一条街外的空地。
冤家路窄，沈静江站门内迎来送往，见到燕秋，不禁皱眉：“你怎么来了？”又看到潘仕春，更露不悦：“你俩怎么一道来的？”
缪天心笑着上前挽上燕秋的胳膊：“我请的。里面咿咿呀呀唱大戏闷死人，我不能找个人陪我聊聊天吗？”
潘仕春第一次进沈家大宅，被这豪华气派震慑了，走到静江旁边小声道：“说来话长，一会我跟你说。”
正应酬来客的沈静廷见余三宝来了，迎上前朗声笑道：“哎呀三爷，今天来捧场的朋友太多，招待不周啊，静江，引三爷去后园落座，休息片晌，我即刻就来。”
余三宝敬上新铸的一尊五寸见方的金佛道：“沈厅长为沪上治安宵衣旰食，夙夜在公，余某身为一方子民，心内感念至深，惟愿沈厅长在勤于政事之余也要保重身体，那就是宁海一方的福气了。”
“你我兄弟，就不要这么客套生份了，”静廷低声道：“今儿我还有其他事和你商议商议。”
二人寒暄之际，燕秋和缪天心已溜到后花园看热闹去了。
沈家的花园里戏台已经搭好，半人高的朱红台子，台下左右对称各摆十张方桌，每张桌子正面并列两把官帽椅，两侧各有两张大方凳。中间留出一条过道。
缪天心领着燕秋找了个离戏台远的位子坐下，“我是一听戏就要打瞌睡的，对了，一会咱们去丽华大剧院看电影吧，卓磊演的《春花秋月》。”
“谁说要看春花秋月来着？”潘仕春兴冲冲的坐到燕秋身边问道。“我老早就想去看了，上片好几天了。”
“现在可一票难求，我现在让人去丽华剧院排队买四张。”缪天心说着就起身吩咐下人去买票。
“嗨，我不去……”静江喊道，潘仕春跳起来捂住沈静江的嘴威胁道：“必须去，你别给我扫兴啊！”他一个人还没把握能把燕秋约出来，四人约会正好。
此时客人已陆续到场，沈静廷上台致了几句欢迎词，便携余三宝到第一排落座。
催场的鼓点敲起，今天堂会最大的角儿小碎步走出后台，顾盼生姿，第一出戏是春香闹学，姚步青的扮相娇俏明艳，唱腔灵动迷人，可台下的观众却纷纷扭头看向过道。
一个美人踩着T字高跟鞋款款而来，齐耳短发烫成了整齐的波浪纹，头戴珍珠亮片装饰的钟形帽，微微仰着头，身穿银色缎面低腰直筒裙，裙摆上一圈羽毛流苏随步子风情摇曳。
“简直是好莱坞电影明星。”潘仕春眼睛直直的盯着来人，“这谁啊？”
“我姐啊，这你不都认识了？”静江见全场肃静，连台上也没了声响，心想静荷就是这样，从小爱捻尖儿，打扮上从不肯输人。未出嫁时，十里八乡都传她姿容绝代，艳冠江南，这才引得顾奎山慕名而来。
“你姐啊，好多年没见了，还是那么漂亮！”潘仕春眼睛都看直了，美人他也见过不少，但一出场就艳压群芳的大美人，沈静荷算得上头一号了。
沈静廷将她引至第一排落座，台上的姚步青朝她微微一笑，颔首作礼，便轻启朱唇唱道：“小春香，一种在人奴上。画阁里从娇养，伺娘行，弄朱调粉，贴翠拈花，惯向妆台傍……”
“怎么来这么晚？”沈静廷为她拉开官帽椅，两人落座。
“刚起床。”
“这都下午了。”
“昨晚睡得不安稳，今日一直头晕。”
“督军去行云阁了？”
“嗯。”
“走啦！”戴金凤坐到梳妆台前拔下金簪，一头乌发盈盈散落，像卸下了铠甲，眉目也变得柔和。
“别在他面前弄鬼，余三宝可不是当初那个乡下佬了，他一身心眼，什么都看的透透的。”
戴金凤对镜轻抚眼角的细纹，漫不经心道：“看透了他也不敢怎样，凭他再发达，也不能忘本。”
“三宝还是有心的，这几年也贴了我们不少钱。我走了之后，你一个女人家，能依靠谁？你那个草包弟弟可靠不住。”王见山咳了一声，戴金凤给他斟来一杯茶服侍他喝了，不以为然道：“金龙靠不住还有谁靠得住，他可是咱们正经血脉亲戚，东山码头是谁帮你守着？有些话你在病中，我本不想烦你，可你要是把余三宝当好人，那就大错特错了，他都快把金龙挤兑死了。我告诉你，你一辈子的心血就剩下这点，我戴金凤就是死也要给你守住了。”
“东山码头的事，我听三宝跟我说了，我自有分寸。人活一世，到我这个地步，万事都看淡了。
戴金凤伏在床边，握住他干枯的手，眼圈泛红：“你啊，少说点丧气话，把身子养好，比什么都强。”
“这也是眼前的事了，我这辈子，吃过人吃不了的苦，享过人没享过的福，现在死了也值了。”王见山想起那些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岁月，熙熙攘攘之后，身边留下的只有面前这个女人，不禁叹了一口气：“这辈子我欠你的，下辈子还吧。你得信我一句，余三宝前途无量，别跟他结怨。”
或是借了他师父的吉言，余三宝有了前海码头之后，又接连开了宝通船运公司，有了顾奎山的手令，船只往来平安无虞。在其他商行船运公司频频被兵/匪劫道的风口，余三宝又在商会提出建立利通贸易公司，替各大商行押运，收取一成的押运款，此言一出，商会中议论纷纷，会长蔡兆堂笑说：“之前那些兵腿子是暗抢，余三宝他这是摆上台面的明抢。”
与此同时，余三宝与英国洛德上校确认了第一笔交易，约五百吨军火，即刻差人去波兰验货装船。
常七贵从大学里聘请了一个懂波兰语的学生，做随船翻译。双方见面的那天，这个学生一见到燕秋，当场惊得下巴要掉下来：“你......你不是静江的表妹吗！”原来这人是沈静江的发小潘仕春，不久前曾在兴义街头与燕秋有过一面之缘，他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参与军火交易的女子与当日羞羞怯怯的沈静江表妹联系在一起。燕秋倒没有一点尴尬，笑道：“哎呀，潘先生，好久不见，”她微微颔首，“在下余燕秋。”潘仕春暗地里吞了一口唾沫，为了重酬他接下了这个活，没想到还能与当日惊鸿一瞥的美人重逢，真是老天有眼，心里早就乐开了花，没掌住笑出了声，抬头见周遭人一脸狐疑的盯着他，连忙慌慌张张拿起茶盏盖住脸假装喝茶，却不想被茶水烫得龇牙咧嘴。燕秋笑得前仰后合，三宝绷着脸。
潘仕春见她笑得这么开心，不像上次见到的那么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心里生出了勇气，自来熟的贴过来：“燕秋表妹啊，一会我得去参加沈家大少爷的生辰宴，大概晚上六点回来，完事了我请你去丽华大剧院看电影吧，新上的片子《春花秋月》，我同学说特别好看！”
“是吗？真巧，我们也正要去沈厅长府上祝生辰，潘先生和我们车一道吧。”燕秋道。
“对对对，你是静江的表妹，肯定也得去啊，那……那就麻烦了。”潘仕春喜不自胜。
今日沈家大宅人流不息，冠盖云集，门口停满了车，九福只得将他们三人放下，再把车开走停到一条街外的空地。
冤家路窄，沈静江站门内迎来送往，见到燕秋，不禁皱眉：“你怎么来了？”又看到潘仕春，更露不悦：“你俩怎么一道来的？”
缪天心笑着上前挽上燕秋的胳膊：“我请的。里面咿咿呀呀唱大戏闷死人，我不能找个人陪我聊聊天吗？”
潘仕春第一次进沈家大宅，被这豪华气派震慑了，走到静江旁边小声道：“说来话长，一会我跟你说。”
正应酬来客的沈静廷见余三宝来了，迎上前朗声笑道：“哎呀三爷，今天来捧场的朋友太多，招待不周啊，静江，引三爷去后园落座，休息片晌，我即刻就来。”
余三宝敬上新铸的一尊五寸见方的金佛道：“沈厅长为沪上治安宵衣旰食，夙夜在公，余某身为一方子民，心内感念至深，惟愿沈厅长在勤于政事之余也要保重身体，那就是宁海一方的福气了。”
“你我兄弟，就不要这么客套生份了，”静廷低声道：“今儿我还有其他事和你商议商议。”
二人寒暄之际，燕秋和缪天心已溜到后花园看热闹去了。
沈家的花园里戏台已经搭好，半人高的朱红台子，台下左右对称各摆十张方桌，每张桌子正面并列两把官帽椅，两侧各有两张大方凳。中间留出一条过道。
缪天心领着燕秋找了个离戏台远的位子坐下，“我是一听戏就要打瞌睡的，对了，一会咱们去丽华大剧院看电影吧，卓磊演的《春花秋月》。”
“谁说要看春花秋月来着？”潘仕春兴冲冲的坐到燕秋身边问道。“我老早就想去看了，上片好几天了。”
“现在可一票难求，我现在让人去丽华剧院排队买四张。”缪天心说着就起身吩咐下人去买票。
“嗨，我不去……”静江喊道，潘仕春跳起来捂住沈静江的嘴威胁道：“必须去，你别给我扫兴啊！”他一个人还没把握能把燕秋约出来，四人约会正好。
此时客人已陆续到场，沈静廷上台致了几句欢迎词，便携余三宝到第一排落座。
催场的鼓点敲起，今天堂会最大的角儿小碎步走出后台，顾盼生姿，第一出戏是春香闹学，姚步青的扮相娇俏明艳，唱腔灵动迷人，可台下的观众却纷纷扭头看向过道。
一个美人踩着T字高跟鞋款款而来，齐耳短发烫成了整齐的波浪纹，头戴珍珠亮片装饰的钟形帽，微微仰着头，身穿银色缎面低腰直筒裙，裙摆上一圈羽毛流苏随步子风情摇曳。
“简直是好莱坞电影明星。”潘仕春眼睛直直的盯着来人，“这谁啊？”
“我姐啊，这你不都认识了？”静江见全场肃静，连台上也没了声响，心想静荷就是这样，从小爱捻尖儿，打扮上从不肯输人。未出嫁时，十里八乡都传她姿容绝代，艳冠江南，这才引得顾奎山慕名而来。
“你姐啊，好多年没见了，还是那么漂亮！”潘仕春眼睛都看直了，美人他也见过不少，但一出场就艳压群芳的大美人，沈静荷算得上头一号了。
沈静廷将她引至第一排落座，台上的姚步青朝她微微一笑，颔首作礼，便轻启朱唇唱道：“小春香，一种在人奴上。画阁里从娇养，伺娘行，弄朱调粉，贴翠拈花，惯向妆台傍……”
“怎么来这么晚？”沈静廷为她拉开官帽椅，两人落座。
“刚起床。”
“这都下午了。”
“昨晚睡得不安稳，今日一直头晕。”
“督军去行云阁了？”
“嗯。”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