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以和为贵
燕秋快步穿过回廊，她太生气了，嫌她不清白，干什么还要缠着她。经过天井时，她听到啪啪的巴掌声，循声看去，天井里跪着一人，在自罚耳光，啪啪啪的脆响在静夜里尤为刺耳，那人嘴里还小声数着数：“八十九、九十、九十一……”仔细一看，原来是金九福，一定是又干了什么糊涂事，三哥罚他呢，活该。燕秋仰着脖子从他身边走过，瞅都没瞅他。
九福因为在沈家寿宴上多嘴，回来后余三宝罚他自扇一百个耳光，在天井跪一夜。余三宝冷着脸道：“吾寿不管教你，我替他管教，以后再乱说话，也不用扇嘴巴了，直接舌头拔了省事。”
本来这一百个巴掌已经快打完了，也是该九福倒霉，外面一个电话又打到三宝会，正好被准备回房的三宝接到。电话那边凶神恶煞的叫嚣：“告诉金九福，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他是三宝会的太子爷，这两千大洋也得还！否则别怪我们不给三爷面子……”三宝心下登时明了，这个金九福在外面烂赌，又欠下了两千大洋，据他所知，金吾寿已经替他这个混账弟弟填了不下五千大洋的亏空了，还供着个白莲仙姑，这两年林林总总也出去了一万大洋，吾寿那点家底快被这两人掏空了。
想及此处，三宝怒不可遏，他去训诫堂拿了刺鞭，气势汹汹来到天井，话也不说，劈头就打，一鞭下去，九福的脸上撩起一串血珠，甚是可怖。九福刚打完一百嘴巴，人已虚脱地趴在地上，此时整个人像被电击了一样，从地上弹起来，嗷嗷惨叫，抱头护脸，却挡不住刺鞭如雨一样落在背上腿上，三宝出手又快又猛，没一会儿，九福身上竟没一块好衣服，布料被鞭子勾破，露出道道血痕。
“知道为什么打你吗？你也不必知道了！你欠的两千大洋我替你给，今日我就替三宝会清理门户了。”一边骂着手下鞭子也没停，九福抱头惨叫求饶，可三宝像没听见，下手越来越狠，清白？利用？不值得？这些本不该此时出现的词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恨意更深，手下更狠，下人们也不敢劝，三爷今天像是要打定主意把九福打死。
楼上采薇听到九福的惨叫，赶紧踩着小碎步赶过来，见九福趴在地上已经一动不动，连叫也不叫了，顿时觉得不好，上前拉住三宝，三宝沉着脸道：“今天我一定要打死这个孽障，不弄死他，吾寿总有一天会被他害了！”采薇急得小脸通红，额上一排细汗，她结结巴巴的说：“三爷，您……您手下留情，府里……府里要真见了血光，怕是，怕是会妨碍咱们自己的骨肉。”听到骨肉二字，三宝一时怔住，停下手转头问她：“你……有了？”采薇害羞的涨红了脸，轻轻点头，“三爷，九福一个不成器的后生不值得您动手，咱们孩子还没出生，不便见血光，万事和为贵，好吗？”三宝脸上立时雨霁天青，他扔掉鞭子，高兴得直搓手，上前抱起采薇，采薇个头娇小，被三宝一抱，小脚离了地，害怕的直叫：“三爷，放我下去，当心孩子！”“哦对对对对，”三宝忙不迭的自责，“我的大宝贝要紧。”他轻轻的放下采薇，小心扶着她，二人聊着体己话说说笑笑上楼去了。临走前，三宝命九福在训诫堂里跪足三天，且不许下人们把这事告诉吾寿。
伤得这么重，还要跪三天，大家心里明白，三爷还是要弄死他，只不过不自己动手，便不算血光，三爷要除掉的人，从来不会手软。九福被拖去训诫堂，扔到冰冷的瓷砖地上，大门砰的关上，带起一股阴风，训诫堂里的长明灯被吹得呼啦一声差点熄灭，墙上画像里的四大金刚怒目圆睁，像要活吞了画面下方那些奇形怪状的小鬼……九福从喉咙里咳出一口鲜血，他伸出手去蘸了蘸那滩血，鲜艳浓稠，心里一时万念俱灰。
也不知昏睡了多久，九福醒了过来，口干舌燥，身上处处烧痛，他想叫人给他送点水米来，可是张张嘴却嘶哑得喊不出声，就算喊出声了，也不会有人理他。今天大厅里人人喜气洋洋，三爷命七贵给大伙发红包，人人有份，吾寿乐呵呵的接过红包，憨笑道：“我也有份啊？呵呵，托我侄的福了。”吾寿又觉得有啥不对劲：“怎么没见九福啊？”三宝淡淡道：“我让他去大埔收账，两三天回不来。”七贵也不敢说什么，跟着附和了两句，吾寿心思单纯，被糊弄了过去。
九福知道自己神憎鬼厌，他打小就不被人喜欢，在幺二堂子里给姑娘客人刷恭桶，娘从来不给他收拾干净，他常年拖着鼻涕，浑身的屎尿味。他也不怨娘，正是这般讨人嫌，才没人让他去卖身伺候人，有的客人玩腻了姑娘，十几岁的小子也是要的，可是从来没人点他，就因为他脏。可是娘死后，堂子里再不收他了，说人大了吃得太多供不起，一卷铺盖都没给，人就给赶了出来。
从堂子里出来，他去了码头当脚夫打打散工，累是累，倒是能吃饱饭了，有了点闲钱，也知道收拾干净了，周围人这才发现这后生原来模样挺俊，蕃瓜弄的姑娘们一看他经过就叽叽咕咕痴笑，拉他进屋玩，玩完了之后竟跟他要钱，长久算下来，一个月三块大洋，两块倒进了她们的腰包。
也该他时来运转，有次上货时被码头的大把头金吾寿瞧见，吾寿只跟他打了个照面，立刻抓住他手死死不放，知道他叫九福后，竟顷刻涕泪纵横，抱着他喊：“九福啊九福，我找你找得好苦。哥哥对不住你……”后来他才知道金吾寿有个亲弟弟叫金九福，长得跟自己很像，且眉心都有一颗红痣，可惜小时候哥俩被野狗追咬，吾寿年纪大点爬上了墙，九福才三岁爬不上来，吾寿眼睁睁看他被饿狗啃得不成人形，“我当时哪怕找块大石头砸过去呢？可是没有啊，周围都是小石头，砸在狗身上像挠痒痒，可怜我那九福，才三岁……”吾寿每每想到当时的惨状，七尺的壮汉哭得像个小丫头。
那时候九福还姓郑，金吾寿做主，让他跟自己改姓了金。他还找了位白莲仙姑特地询问此事，仙姑说：“你亲弟九福是被畜牲咬死的，按理说轮回是要进畜牲道的，可你兄弟不愿意，所以三魂七魄还四处游荡，这七魄呢受不了那边的苦回来了，就附在这个后生身上，他的三魂还留在阴间。您需用香火供奉三魂牌位，再保七魄的寄主在人间平安富贵，百年之后，九福才能魂魄归一，轮回转世。”吾寿听了，更加诚惶诚恐。
吾寿对九福是有求必应，吃喝花销皆是像正主少爷一样伺候着，养得他越发无形无状，三宝看不过去，把九福要到自己身边，明面上说要提拔他，其实是管教他。
这次三宝也下定主意，抽皮拨筋也要把这小子给调教过来，死了是他命该如此，若能活下来，日后也必定脱胎换骨。
可眼下，脱胎换骨怕是不能了，无人送水送饭给他，九福今晚都熬不过去了。
“三爷，我……我知错了……求求您……大人大量，饶我这回……”九福挣扎着爬到门口，扒着门缝挣着命喊出声，他想万一吾寿经过能听见呢？可这训诫堂在三宝会的最里面，前厅哪能听得见呢？好日子没过两年，就要死在这，早知如此，还不如烂在妓院里，收拾收拾或许也有客人看得上？想及此处，他笑出了声，牵动了伤口咳的更加厉害，一口鲜血喷了满地。
“哎呀，你怎么……”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矮小的身影拎着裙子小跑进来，半跪在九福身侧，放下手中的食盒，掏出手巾，手禁不住打颤，慌慌张张替他擦血，嘴里叨叨：“三爷也真是，把人这么晾着，还有命吗？”来人又自觉失言，赶紧往回找补：“三爷也是想你成才，你别怨他，我爹也好赌，我这颗心也成日里为他揪着，我知道进了那地方就难出来，但你还年轻，别把自己葬送了。”
“大奶奶……”九福焦白的唇嗫嚅着，几乎发不出声音。采薇把他扶起来半坐着，喂了点绿豆糖水，清甜的糖水入喉，滋润了九福的五脏六腑，打心底里的舒坦。
“你别说话了，也别动弹，一会儿我让医生来给你上个药，我知道你这次吃了大亏，但人不锤炼难成才啊，你得明白三爷的良苦用心，我看你人很机灵，准有大好的前程。”采薇喂完了糖水，又从食盒里拿出一屉大肉包子，刚蒸好出笼的，还冒着白气，怕烫着九福，她给掰碎一块一块吹凉了送到他嘴里，细细柔柔的叨叨着：“你也别怨其他人不管你，有几个下人想给你送点吃的，我给拦住了，犯不着为了这事再带累了更多人，我自己来，你三爷总不会计较的。”九福知道哪有什么下人要给他送吃的，依他平日的人缘，那帮人不盼着他死就算有良心了。
“其实啊，我刚拎食盒经过前厅的时候，三爷八成是知道我干什么来了，他呀就是面子上下不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你点教训就放了你。你可不许记恨上三爷，否则我今天就白救你了。”
采薇絮絮叨叨，一会安慰他，一会叮嘱他别怨这个别恨那个，把他当个小孩一样唠叨，又舍不得说太重的话，“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你就跪着反省吧。不过说好了，下次再因为赌钱犯事，我可不会再管你了。”说完采薇笑了，像一个心软的母亲，永远不会对孩子说狠话，出口的威胁也像是吓唬人。九福噙着泪死命点头，他怎么会恨三爷，活了十八年，比今天更厉害的打他也挨过，都恨起来怎么恨得过来？可是这十八年来，对他好的人却是一只手能数得了，吾寿算一个，大奶奶算一个，吾寿把他当成了另一个死人供养着，只有大奶奶把他当成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
九福因为在沈家寿宴上多嘴，回来后余三宝罚他自扇一百个耳光，在天井跪一夜。余三宝冷着脸道：“吾寿不管教你，我替他管教，以后再乱说话，也不用扇嘴巴了，直接舌头拔了省事。”
本来这一百个巴掌已经快打完了，也是该九福倒霉，外面一个电话又打到三宝会，正好被准备回房的三宝接到。电话那边凶神恶煞的叫嚣：“告诉金九福，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他是三宝会的太子爷，这两千大洋也得还！否则别怪我们不给三爷面子……”三宝心下登时明了，这个金九福在外面烂赌，又欠下了两千大洋，据他所知，金吾寿已经替他这个混账弟弟填了不下五千大洋的亏空了，还供着个白莲仙姑，这两年林林总总也出去了一万大洋，吾寿那点家底快被这两人掏空了。
想及此处，三宝怒不可遏，他去训诫堂拿了刺鞭，气势汹汹来到天井，话也不说，劈头就打，一鞭下去，九福的脸上撩起一串血珠，甚是可怖。九福刚打完一百嘴巴，人已虚脱地趴在地上，此时整个人像被电击了一样，从地上弹起来，嗷嗷惨叫，抱头护脸，却挡不住刺鞭如雨一样落在背上腿上，三宝出手又快又猛，没一会儿，九福身上竟没一块好衣服，布料被鞭子勾破，露出道道血痕。
“知道为什么打你吗？你也不必知道了！你欠的两千大洋我替你给，今日我就替三宝会清理门户了。”一边骂着手下鞭子也没停，九福抱头惨叫求饶，可三宝像没听见，下手越来越狠，清白？利用？不值得？这些本不该此时出现的词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恨意更深，手下更狠，下人们也不敢劝，三爷今天像是要打定主意把九福打死。
楼上采薇听到九福的惨叫，赶紧踩着小碎步赶过来，见九福趴在地上已经一动不动，连叫也不叫了，顿时觉得不好，上前拉住三宝，三宝沉着脸道：“今天我一定要打死这个孽障，不弄死他，吾寿总有一天会被他害了！”采薇急得小脸通红，额上一排细汗，她结结巴巴的说：“三爷，您……您手下留情，府里……府里要真见了血光，怕是，怕是会妨碍咱们自己的骨肉。”听到骨肉二字，三宝一时怔住，停下手转头问她：“你……有了？”采薇害羞的涨红了脸，轻轻点头，“三爷，九福一个不成器的后生不值得您动手，咱们孩子还没出生，不便见血光，万事和为贵，好吗？”三宝脸上立时雨霁天青，他扔掉鞭子，高兴得直搓手，上前抱起采薇，采薇个头娇小，被三宝一抱，小脚离了地，害怕的直叫：“三爷，放我下去，当心孩子！”“哦对对对对，”三宝忙不迭的自责，“我的大宝贝要紧。”他轻轻的放下采薇，小心扶着她，二人聊着体己话说说笑笑上楼去了。临走前，三宝命九福在训诫堂里跪足三天，且不许下人们把这事告诉吾寿。
伤得这么重，还要跪三天，大家心里明白，三爷还是要弄死他，只不过不自己动手，便不算血光，三爷要除掉的人，从来不会手软。九福被拖去训诫堂，扔到冰冷的瓷砖地上，大门砰的关上，带起一股阴风，训诫堂里的长明灯被吹得呼啦一声差点熄灭，墙上画像里的四大金刚怒目圆睁，像要活吞了画面下方那些奇形怪状的小鬼……九福从喉咙里咳出一口鲜血，他伸出手去蘸了蘸那滩血，鲜艳浓稠，心里一时万念俱灰。
也不知昏睡了多久，九福醒了过来，口干舌燥，身上处处烧痛，他想叫人给他送点水米来，可是张张嘴却嘶哑得喊不出声，就算喊出声了，也不会有人理他。今天大厅里人人喜气洋洋，三爷命七贵给大伙发红包，人人有份，吾寿乐呵呵的接过红包，憨笑道：“我也有份啊？呵呵，托我侄的福了。”吾寿又觉得有啥不对劲：“怎么没见九福啊？”三宝淡淡道：“我让他去大埔收账，两三天回不来。”七贵也不敢说什么，跟着附和了两句，吾寿心思单纯，被糊弄了过去。
九福知道自己神憎鬼厌，他打小就不被人喜欢，在幺二堂子里给姑娘客人刷恭桶，娘从来不给他收拾干净，他常年拖着鼻涕，浑身的屎尿味。他也不怨娘，正是这般讨人嫌，才没人让他去卖身伺候人，有的客人玩腻了姑娘，十几岁的小子也是要的，可是从来没人点他，就因为他脏。可是娘死后，堂子里再不收他了，说人大了吃得太多供不起，一卷铺盖都没给，人就给赶了出来。
从堂子里出来，他去了码头当脚夫打打散工，累是累，倒是能吃饱饭了，有了点闲钱，也知道收拾干净了，周围人这才发现这后生原来模样挺俊，蕃瓜弄的姑娘们一看他经过就叽叽咕咕痴笑，拉他进屋玩，玩完了之后竟跟他要钱，长久算下来，一个月三块大洋，两块倒进了她们的腰包。
也该他时来运转，有次上货时被码头的大把头金吾寿瞧见，吾寿只跟他打了个照面，立刻抓住他手死死不放，知道他叫九福后，竟顷刻涕泪纵横，抱着他喊：“九福啊九福，我找你找得好苦。哥哥对不住你……”后来他才知道金吾寿有个亲弟弟叫金九福，长得跟自己很像，且眉心都有一颗红痣，可惜小时候哥俩被野狗追咬，吾寿年纪大点爬上了墙，九福才三岁爬不上来，吾寿眼睁睁看他被饿狗啃得不成人形，“我当时哪怕找块大石头砸过去呢？可是没有啊，周围都是小石头，砸在狗身上像挠痒痒，可怜我那九福，才三岁……”吾寿每每想到当时的惨状，七尺的壮汉哭得像个小丫头。
那时候九福还姓郑，金吾寿做主，让他跟自己改姓了金。他还找了位白莲仙姑特地询问此事，仙姑说：“你亲弟九福是被畜牲咬死的，按理说轮回是要进畜牲道的，可你兄弟不愿意，所以三魂七魄还四处游荡，这七魄呢受不了那边的苦回来了，就附在这个后生身上，他的三魂还留在阴间。您需用香火供奉三魂牌位，再保七魄的寄主在人间平安富贵，百年之后，九福才能魂魄归一，轮回转世。”吾寿听了，更加诚惶诚恐。
吾寿对九福是有求必应，吃喝花销皆是像正主少爷一样伺候着，养得他越发无形无状，三宝看不过去，把九福要到自己身边，明面上说要提拔他，其实是管教他。
这次三宝也下定主意，抽皮拨筋也要把这小子给调教过来，死了是他命该如此，若能活下来，日后也必定脱胎换骨。
可眼下，脱胎换骨怕是不能了，无人送水送饭给他，九福今晚都熬不过去了。
“三爷，我……我知错了……求求您……大人大量，饶我这回……”九福挣扎着爬到门口，扒着门缝挣着命喊出声，他想万一吾寿经过能听见呢？可这训诫堂在三宝会的最里面，前厅哪能听得见呢？好日子没过两年，就要死在这，早知如此，还不如烂在妓院里，收拾收拾或许也有客人看得上？想及此处，他笑出了声，牵动了伤口咳的更加厉害，一口鲜血喷了满地。
“哎呀，你怎么……”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矮小的身影拎着裙子小跑进来，半跪在九福身侧，放下手中的食盒，掏出手巾，手禁不住打颤，慌慌张张替他擦血，嘴里叨叨：“三爷也真是，把人这么晾着，还有命吗？”来人又自觉失言，赶紧往回找补：“三爷也是想你成才，你别怨他，我爹也好赌，我这颗心也成日里为他揪着，我知道进了那地方就难出来，但你还年轻，别把自己葬送了。”
“大奶奶……”九福焦白的唇嗫嚅着，几乎发不出声音。采薇把他扶起来半坐着，喂了点绿豆糖水，清甜的糖水入喉，滋润了九福的五脏六腑，打心底里的舒坦。
“你别说话了，也别动弹，一会儿我让医生来给你上个药，我知道你这次吃了大亏，但人不锤炼难成才啊，你得明白三爷的良苦用心，我看你人很机灵，准有大好的前程。”采薇喂完了糖水，又从食盒里拿出一屉大肉包子，刚蒸好出笼的，还冒着白气，怕烫着九福，她给掰碎一块一块吹凉了送到他嘴里，细细柔柔的叨叨着：“你也别怨其他人不管你，有几个下人想给你送点吃的，我给拦住了，犯不着为了这事再带累了更多人，我自己来，你三爷总不会计较的。”九福知道哪有什么下人要给他送吃的，依他平日的人缘，那帮人不盼着他死就算有良心了。
“其实啊，我刚拎食盒经过前厅的时候，三爷八成是知道我干什么来了，他呀就是面子上下不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你点教训就放了你。你可不许记恨上三爷，否则我今天就白救你了。”
采薇絮絮叨叨，一会安慰他，一会叮嘱他别怨这个别恨那个，把他当个小孩一样唠叨，又舍不得说太重的话，“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你就跪着反省吧。不过说好了，下次再因为赌钱犯事，我可不会再管你了。”说完采薇笑了，像一个心软的母亲，永远不会对孩子说狠话，出口的威胁也像是吓唬人。九福噙着泪死命点头，他怎么会恨三爷，活了十八年，比今天更厉害的打他也挨过，都恨起来怎么恨得过来？可是这十八年来，对他好的人却是一只手能数得了，吾寿算一个，大奶奶算一个，吾寿把他当成了另一个死人供养着，只有大奶奶把他当成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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