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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献策

    离朱厚熜登基已经过去六天了,崔文与黄锦已经随新君进宫服侍,袁宗皋被赐封为吏部侍郎一职,陆松父子与其他护卫已安排到锦衣卫镇抚司内工作,而张信与其他几位仆役被安置在京城某个驿站内居住,一连几天没有人理睬他们,可能是因为进京的时候,朱厚熜还在生张信的气,一路上根本没有心情理会他,所以礼官们对张信也没有在意,就把他当成普通仆役随意安置。

    “张典簿,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几个王府仆役感到很迷茫,被人闲置几天谁的心里也不好受,经过商量之后一起来找张信,想知道以后的情况。

    “放心,过几天皇上一定会记起我们的。”张信安慰说道,心里却非常的后悔,早知道那时不应该多嘴,好好的进京享福就可以了,现在沦落到这个地步,张信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啊,难得真的惹皇帝生气了。

    “皇上政务繁忙,若是一时之间没有想到我们,那我们该怎么办?”仆役之中也会有见过面世的人,而且十分有自知之明,所以忧虑的说道。

    “放心,怎么说我们也是兴王府的旧人,礼部肯定会妥善安置我们的,况且还有袁长史呢,他老人家总会记得我们吧。”张信虽然懊悔,但却没有失去信心,如果朱厚熜真的不来找自己,那说明自己在兴王府的两年是白待了,还不如就此去找沈园,然后一起回湖广做自己的大商人。

    “张典簿说的是。”仆役们想想觉得也是,纷纷欣喜而去。

    京师紫禁城乾清宫

    朱厚熜现在感到非常的气愤,登基为帝时的喜悦心情荡然无存,即位来的六天,朱厚熜感觉自己就像是个扯线木偶一样,什么事情全由朝臣做主,自己只负责用印盖章,这种被人忽视的感觉让朱厚熜心里十分不舒服。

    特别是在今天,朱厚熜向朝臣提出要给兴王与王妃上尊号,但得到的结果却让朱厚熜怒火中烧,按照内阁大学士杨廷和、礼部尚书毛澄的意思,朱厚熜自己宜称孝宗为皇考,改称兴献王为皇叔父兴献大王,兴献王妃为皇叔母兴献王妃,对兴王和兴王妃一律自称侄皇帝,同时建议把益王的第二子朱厚炫,继兴献王后,袭封为兴王。

    这样的安排,就等于将兴王惟一的儿子朱厚熜过继给孝宗为子,而正式成为正德皇帝的弟弟,以继承皇位,再将益王的儿子朱厚炫过继给兴王继承兴王位,听到这个安排,朱厚熜当时的差点就与朝臣翻脸,但多年的王家礼仪教育让朱厚熜强行克制着心中的怒火,只有淡淡的吩咐道:“事体重大,再讨论说来听。”说完退朝而去。

    “黄锦,他们居然让朕更易父母,真是太过份了。”朱厚熜脸色极差,语气十分恶劣,非常不满意今天朝臣的提议。

    “皇上息怒。”黄锦侍在一旁惴惴不安的劝慰,却不敢对朝臣有任何评论,黄锦记得非常清楚,刚进宫的那一天,礼部官员就对他和崔文提出警告,进宫后只有尽心服侍皇帝,其余关于朝政的事情一律不许干涉,不然刘瑾就是他们的先例。

    “黄锦,你说朕该如何应对?”朱厚熜感到非常的茫然,整个宫中也只有黄锦是自己的人,其他宫女太监都让朱厚熜非常疑心,不敢信任他们。

    “奴婢不知,请皇上恕罪。”黄锦脸色顿时白了,连忙跪下说道,心有余悸的警告还未从黄锦心中淡化,现在朱厚熜这一问,黄锦如何敢胡言乱语,况且以他现在的见识,还真没有办法应对这种问题。

    “起来吧。”朱厚熜淡淡吩咐道,心里也懊悔怎么会询问黄锦这种问题,前朝刘瑾之祸自己应该牢记于心的。

    “谢皇上。”黄锦小心翼翼的起来,偷望了朱厚熜一眼,然后轻轻提醒说道:“皇上,奴婢虽然不知,但袁大人应该明白如何处理吧。”

    “袁宗皋,他也没有办法。”朱厚熜无奈说道,在太和殿议事的事情,根本没有袁宗皋说话的余地,无论是威望和资历袁宗皋都没法和内阁大臣们相提并论,更加不用说要出来反驳大臣们的意见了。

    “袁大人不行,不是还有张……典簿吗?”黄锦语气轻微的说道,说完之后忙垂头看地,心中惶恐不安起来,谁知道皇上现在是什么心思,一路上都没有理会张信,难道他真的生气了,不想再见到张信?其实黄锦也不想提张信的,但想起张信在王府时对自己的照顾,以及提议自己随皇上进宫,黄锦觉得自己应该回报他。

    “黄锦,宣他来见朕。”

    听黄锦提及张信,朱厚熜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滋味来,在他心里终于有个难解的心结,但想起张信在兴王府两年来的所作所为,朱厚熜决定把张信找来,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

    “皇上,奴婢不知张典簿在何处。”黄锦心中一喜,但马上迟疑起来,进宫之后根本不知道宫外的事情,张信现在身在何处,黄锦还真不清楚。

    “去袁大人那,他肯定知道。”朱厚熜随意说道。

    而事情却出乎朱厚熜的意料,黄锦从袁宗皋那回来后,却没有张信的消息,这几天袁宗皋忙着接任吏部职务事情,也没有时间处理其他事情,所以没有留意张信的去向。

    “皇上,陆千户也不知道张典簿的下落。”再转一圈后,黄锦回宫复命道。

    “给朕去找。”朱厚熜真的生气了,热血上升到脸部,显得非常激动。

    “启禀皇上,据奴婢的猜测,张典簿的下落应该要去询问礼部的官员。”黄锦俯首听命后,向朱厚熜说出自己的猜测,与其漫无目的的找,还不如锁定一个目标。

    “什么意思。”朱厚熜冷静下来,淡淡的问道。

    “与皇上一起进京的尚有几名仆役,是由礼部安排他们去向的,张典簿应该也在其中。”黄锦小心汇报道,但也不怎么肯定。

    “哼”

    朱厚熜莫名其妙的冷哼一声,心里不知为何突然安定下来,恢复淡然的模样,吩咐黄锦说道:“让陆松到礼部询问一下,然后召他来见朕。”

    皇帝的旨意谁人敢违逆,陆松接到命令之后,二话没说直接杀到礼部,在礼部官员诧异的目光中打听到张信的下落,然后在礼部一个小吏的带领下,拐弯抹角来到一个偏僻的驿站里,总算见到张信本人了。

    “陆千户大人,恭喜高升。”张信笑呵呵的说道:“今天前来可是准备邀请我们一同去参加庆贺宴会的。”

    陆松上下打量着简陋无比的驿站,心里也不禁有些生气礼部居然这样对待王府的旧人,听到张信的调笑,陆松心情舒畅微微一笑,对张信说道:“张典簿,皇上召见。”

    进宫面圣并不件简单的事情,经过重重的检查,进入宫门之后,再由黄锦的引领下,到达皇帝居住的地方乾清宫,乾清宫大殿正中,设屏风、宝座、御案于平台之上,而朱厚熜正坐在宝座之中。

    “臣参见吾皇万岁。”张信身为王府典簿,官居正九品,按理说可以称臣了。

    “免礼,平身。”朱厚熜脸上飘过一丝喜色,但马上恢复平静,随后挥手示退左右宫女太监,只留下黄锦一人在旁服侍。

    “谢皇上。”道谢之后,张信乖乖的站了起来,后退在一旁,皇帝面前根本没有他坐的地方,况且张信已经考虑清楚,既然已经来到京城,在这个未知的环境之中,也只有紧紧的跟随朱厚熜,才能保证自己的身家性命,不然其他都是扯淡。

    只有死过一次日人才知道生命的可贵,张信可不再希望无缘无故再把小命给弄丢了,特别是在这个君权至上的时候,皇帝身边可以有忠臣、直臣、奸臣、佞臣,但绝对不可以有知己朋友,至朱厚熜登基那天起,张信已经深深明白自己应该如何做,眼前高高在上的朱厚熜已经不再是在兴王府中亦友亦徒的兴王世子,而是身居九五之尊的天子。

    朱厚熜何尝不在感叹,在自己面前恭敬肃立之人,在一个月前还和自己言笑无忌,为什么自己现在会心生顾虑,朱厚熜陷入沉思之中,既然皇帝不言,谁敢贸然说话,乾清宫大殿顿时安静起来。

    “朕问你,乌发皓首梦兆是怎么回事?”沉默片刻之后,朱厚熜这才淡淡的询问,这个问题已经搁在他心里好久了,自从张信说自己做的梦和他一样之后,朱厚熜一直心存怀疑,这到底是真是假,如果不解开心里这个结,朱厚熜在面对张信时,心里总是觉得很不自在,他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而问出这句话,也显示出朱厚熜的城府未深,不然也不会这样直接询问,而是旁敲侧击。

    张信听到朱厚熜的问话,心里不由哭笑不得起来,原来朱厚熜对自己这样冷落的原因居然是这个,神棍果然装不得啊,张信也不回答皇帝的询问,而是从情中掏出一个锦囊,打开从锦囊里拿出一张纸条,双手呈上。

    朱厚熜疑惑的接过黄锦奉上的纸条,仔细一看原来是在武昌的罗掌柜写给张信的飞书传讯,说罗掌柜自己无意中在知府那得到一个消息,就是正德遗诏的内容,罗掌柜不知真假,连忙飞书给张信,再看纸条的落款日期,居然和信使到来那天一样。

    “为何当时不向朕汇报。”朱厚熜心里的那个纠结立刻烟消云散起来,笑意一闪而过之后,佯怒责斥道。

    “臣当时不知事情真伪,正好皇上当时要臣解梦,臣因此故弄玄虚,还请皇上恕罪。”张信行礼之后继续说道:“待袁大人怒斥臣之后,朝廷信使就来了,臣也没有来得及向皇上汇报,之后一直为琐事耽搁直到现在。”

    “袁大人教训的是,你这个轻浮的性子是该收敛一下了,不然以后还会如此误事的。”朱厚熜老气横秋的教训道。

    “微臣遵旨。”势比人强,张信也只有乖乖的俯首听命。

    “黄锦,赐座,上茶。”解开心结后的朱厚熜感觉心里非常喜悦,微笑的吩咐道,谢恩之后,张信坦然的安然入坐,看着张信恢复平日熟悉的动作,朱厚熜心情觉得十分舒服,而且这感觉还是毫无理由的。

    “却不知皇上召臣前来所为何事?”回答朱厚熜几句闲话之后,舒缓心里紧张的情绪,张信微笑询问起来,一看朱厚熜的神情就知道他肯定有事情找自己。

    “黄锦,把事情说一下。”朱厚熜畅快的心情顿时变得低落起来,没有心思再重复述说那件事情,听完黄锦的转述之后,张信慢慢的思索起来,以现代人的观点来看,朱厚熜与朝臣基本是属于吃饱没事干闲着无聊的类型,居然为了一个称号,弄出这么大的阵势来。

    “你觉得朕该如何应对?”朱厚熜露出期待之色。

    “杨学士乃是国之栋梁,统领百官辅助朝政,既然他不同意,这说明皇上之意或有遗漏之处,交由朝臣再议即可。”张信轻轻的眨眼说道:“事情是可以慢慢讨论的,直到大臣们认同皇上的意思即可。”

    “朕明白了。”朱厚熜真的清楚了,由于刚刚登基自己的威信未立,怎么可能与在朝中经营数十年的大臣相争,只有暂且妥协了。

    “皇上,尊号之事暂且搁置,朝中上下肯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的。”张信恭敬说道:“臣认为皇上当务之急,是要用旧臣、清言路,这才是治国之道。”

    “用旧臣、清言路。”朱厚熜喃喃自语,马上领会张信之意,如果把以前被贬职或者罢官的大臣召回来,他们肯定会对自己感激涕零之余,岂不是忠心耿耿为自己效力,清言路更是好,现在朝中都是几个人在说话,有的人心里肯定会不舒服,如果大开言路的话,朝中可能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正是如此,因刘瑾、钱宁、江彬之流的污陷,致使前朝许多忠义之臣蒙冤,皇上可遣人召之回朝,与之处理政事。”张信微笑说道:“前朝谢迁、杨一清、费宏等无一不是忠心耿直之良臣清吏,皇上若用之,天下可大治。”

    “张……卿家言之有理,朕明日即遣人相召。”朱厚熜心情变得舒畅起来,脸上露出笑容,越发觉得自己找张信来议事是英明之举。

    “听闻平定宁贼之乱的王守仁也颇有才干,皇上也可召之进京加以任用。”张信思考半天,发现自己认识的名臣还真是稀少啊,想举荐几个都想不起来。

    “准了。”

    良久之后,张信才从乾清宫里出来,随着侍卫离开紫禁城,走出宫门的时候张信这才发现天已暮色,自己已经在宫中待有几个时辰了,一阵夜风拂过,张信打了个寒颤,心里忽然想到,皇权果然非常容易变得一个人的性情。

    如果是以前的世子朱厚熜,根本不会在意自己故弄玄虚说什么梦见他头发变白,而现在的皇帝朱厚熜,居然为了这个对自己如此冷落,可见这反差有多大,幸好现在朱厚熜的心结打开了,张信庆幸起来,同时再次提醒自己,要时刻谨慎着,不要泄露天机。

    回到驿站后,张信随便应付几个仆役的追问,然后回到房里蒙头睡觉起来,就知道侍候皇帝是件不容易的差事,自己才进宫几个时辰,就觉得筋疲力尽起来,张信一边想着一边安然的进入睡眠之中。

    待第二天起来时,就接到一个意外的消息,朱厚熜的旨意来到,赐张信进士出身,即日起授予翰林院侍读一职,而且还赏赐一座府坻,领旨之后张信有种巨大的幸福感,从九品提升到六品,可不是连升三级这么简单。

    此时内阁首辅家里,杨廷和正与儿子杨慎讨论朝中之事。

    “父亲,您觉得皇上召前朝旧臣回来,到底有何深意?”杨慎,杨廷和之子,少年就非常聪颖,十一岁能诗,十二岁拟作《古战场文》、《过秦论》,令人皆惊叹不已,正德六年殿试第一,被赐为状元,性情耿直,经常上书进谏当时在位的正德皇帝。

    “皇上此举,深得朝中上下拥护,乃是老成谋国之策,能有什么深意。”杨廷和淡淡说道,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性情太过刚直,并没有明白其中玄机,但这种事情杨廷和自己也不好坦诚的直言以对。

    “皇上如此英明,在父亲的辅助下,肯定会成为一位有道明君的。”杨慎兴奋的说道,他现在是翰林院修撰,经筵讲官,每日都要为朱厚熜授课开讲经典道义,当然希望自己能培养出一个为作为的君主来。

    “但愿如此吧。”杨廷和想起昨天反驳尊号之事时朱厚熜眼睛里流露出的不满,恐怕这件事情没有这么容易了结。

    “父亲,皇上今天封一个叫张信的人为翰林院侍读。”杨慎可没有想到那么多,语锋一转像是无意般的说道。

    “兴王府旧人,从龙之功,可以理解。”杨廷和淡淡笑道,明白儿子这是看不过这种事情,又想上书直谏,但这类事情是不可避免的,杨廷和也不想多加干涉。

    况且在杨廷和心里,张信不过是一个小人物而已,只要他安守自己的本份,杨廷和也不会因为这种小事与皇帝对着干,况且翰林院侍读不过是个闲职而已,又没有实权,根本不用在意这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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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尝试挖坑,却发现好难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