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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各怀鬼胎

    落冥来到王宇坤之处,王宇坤正在灯下擦拭着他的那把宝剑。

    “王大人。”

    王宇坤闻声抬头望去,露出温和的笑容:“冥儿啊,来,坐!”

    落冥坐下来,王宇坤热情地叫下人给他上茶:“冥儿,这么晚了,找我有事?”

    落冥扬了一下嘴角,道:“是,裕将军请王大人去与瑞军议和,且命我伴随左右。”

    王宇坤笑了笑,一脸无所谓:“这事儿,让下人们来传个话儿便好了,还劳冥儿亲自来一趟。天冷路滑的,伤了怎么办。”

    落冥心里暗暗惊讶,王宇坤竟没有一点惊惶。他定知道此次议和非凌王的意思,否则就是一道手谕而非自己一个小副将暗夜相告了。去私下议和,已经跟宣告谋反性质差不多了。

    历来造反都要有个借口。他之前来时反复思虑,已经预设好了如此做的理由:军队现在弃家人于不顾,报效朝廷,先奋力治水,后苦苦应战,现大势已去只能议和止损,不然郁城都要丢了。可凌王不顾一切应战,实为不甚理智,为守祖宗疆土,保百姓平安,只能更替北辰,另谋圣选。

    这个理由虽漏洞百出,可其他的落冥也想不出来了。

    谁知王宇坤竟无丝毫疑问顾虑,一脸淡然,似是早就知道了一般。看来父亲的势力远比自己想象得要厉害广泛,三朝老臣王宇坤竟也是父亲的忠实盟友。为何父亲只让自己参透一点儿皮毛呢?

    落冥心里有些落寞和无奈:“大人……”

    王宇坤一边喝茶一边笑道:“怎么了,冥儿,是不是看我们节节败退,担心着呢?”

    落冥没有说话,端起茶吹了吹热茶,抿了一口。

    其实现在自己与父亲的处境关乎性命,确实值得忧愁,但最主要让他郁结于胸的原因不是这个……

    落冥抿抿唇,叹了口气,道:“是啊,王大人……”

    王宇坤哈哈大笑道:“别一口一个王大人的叫了,显得生分,在裕府上总叫我王伯父,现在到战场上,也别拘泥于规矩了。”

    “是……伯父。”

    王宇坤点了点头:“裕将军同我是老交情了,至于倾儿,我们以前还在战场上一起杀过敌呢,只是……”王宇坤叹了口气,眼中全是惋惜,“天妒英才啊……”

    落冥暗暗捏紧拳头,心中除了不甘,还有一丝无力感。

    “不过你与裕倾从小玩到大,也算是裕将军的半个儿子了,现在我自当扶持你,相信倾儿在天上也会高兴的。”

    落冥勉强扬了扬僵硬的嘴角,王宇坤继续道:“你不用这么紧张,也不用担心,裕将军从前每次都是在我们危急时刻力挽狂澜,山穷水尽之时开出一条新路来,不管他干什么,我们都会无条件支持的。”

    落冥点点头,走出来的时候脸笑得都发僵了。

    所有愤怒,嫉妒,不甘,无奈,涌聚在他的心头,不仅是因为裕倾了,还有他的父亲裕傲擎,杨羽同和王宇坤……

    第二天傍晚,几经波折,落冥与王宇坤来到瑞军的营地前。

    守卫的士兵跑来杨羽同营帐通报,说明他们的大致来意,此时廖盈江也正好在杨羽同这里下棋,听罢笑道:“他们怎么认输了,这才哪到哪儿啊?”

    杨羽同落下一子,嘴角也泛起笑容。

    廖盈江嬉笑道:“这回可要敲诈好好他们一笔……欸,你们愣着干嘛,快把二位财神爷供上来啊。”

    “是!”那两位士兵转身就要走,杨羽同立即喝止住了:“等下!”

    “怎么了?”廖盈江落下了一子,抬眼疑惑问道。

    “你们记得,要把他们押上来,不用礼遇了。”

    “是!”

    廖盈江拍手笑道:“哈哈,趁机捉弄他们一番!”

    没过多时,侍卫们便把他们像犯人似的押上来。

    落冥怒道:“这就是瑞国的待客之道吗?”

    杨羽同挑了挑眉:“客?”

    廖盈江冷笑道:“怎么?瑞、凌两军交战,你们是敌军之人,还想成为上宾?”

    王宇坤淡然一笑,:“想必是将军误会了,往昔交战之时,争夺郁城,我们是敌。而如今,我们此次前来,只为谋图两国共荣,互惠互利,自然是友了。”

    杨羽同心里讶然,心下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仍是淡漠地低头抿了口茶:“哦?两国常年交战,势不两立,哪来的互惠互利?”

    王宇坤哈哈大笑道:“凌国与瑞国不行,裕军与杨军可以。”

    杨羽同皱了皱眉,与廖盈江交换了一个眼神,道:“我们杨家也是为圣上赴命,此等决断,还是等陛下英裁。只是陛下政务繁忙,那些阿猫阿狗纠缠,还是不宜叨扰圣主。”

    “瑞君有尔此贤臣,何愁不能万世太平?只是此事若举,既是我军之幸,也是兴盛贵国之机,望将军三思啊。”

    “鄙人愚钝,保陛下万世太平不敢说,上次你们的戏耍已让杨家蒙羞了,愧对陛下期望。真是想不到,裕将军连儿子都可抛弃,违背誓盟,可见裕将军对凌王之忠诚啊……”杨羽同冷笑一声,目光也变得狠厉,“那个蛮小子还把皎月公主当人质脱逃,可是裕将军教导有方啊……”

    王宇坤的笑容立马僵在脸上了,过了一会儿又道:“之前是凌王急命班师回朝,本想缓缓再履行盟约,忽又听闻倾儿已死,虽然令贵国公主受了些惊吓,可裕倾毕竟是我们将军的独子,不免悲伤愤懑,也算相抵了吧……不过我们毕竟违背了盟约,这样如何,我们先拿出八百两黄金赠予贵国,后若大事所成,与贵国平分江山。”

    杨羽同冷眼打量着他们二人,低头品着茶,没有说话,廖盈江见状知道杨羽同不便张口就冲押着二人的侍卫说道:“你们几个呆瓜,快请两位坐下看茶。”

    侍卫闻言松开了手,二人落座,杨羽同才开口道:“如此说来,都是一场误会了?”

    王宇坤松了口气:“是。”

    “此事我会如实向陛下禀明,毕竟二人还处在凌国属下,万一有心人说我私通外敌事情就闹得不好看了。”杨羽同似笑非笑道。

    “自然,自然。”

    杨羽同起身理了理衣襟:“来人,送客!”

    王宇坤和落冥走后,廖盈江缓缓拿起一颗棋皱眉思忖了一下,后摇头笑道:“将军好棋艺,下官认输了。”

    杨羽同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你写道奏疏给陛下吧。”

    “是,那……依将军的意思,这比买卖做不做的成啊?”

    杨羽同嗤笑一声,不紧不慢道:“他说的若是十分,做得到的不过三分,什么平分天下,哼……亏他说得出口。”

    廖盈江疑惑道:“那您怎么还……”

    杨羽同站起来,踱步到火炉旁,伸出手来,热腾腾的气流一下子便涌入手掌:“那是因为两国纷争。你想,两国交战就好似两个人比武,现在凌国有内乱,就是对手腹内长了寄生虫,寄生虫蚕食营养,只是作用微弱,不足以致命,我们若给它加些贴补,让它长得更壮,它蚕食的功夫就足以致命了。”杨羽同扭头冲廖盈江笑了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两国交战常年不休,对国对民都是一种折磨,他们有缺漏,我们自然不能放过。”

    廖盈江表情凝重,点了点头。

    “对了,你派人送奏疏的时候也把这个捎给皎月公主。”杨羽同站起来,转身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交给廖盈江道:“凌国制香一绝,这个伏庭香也让她用用,若好给我个信儿,我再带来。”

    廖盈江忍俊不禁,接过小盒子:“是。”

    淡桥走进殿内,望见皎月公主正和三皇子毓宸说话,俯身烧了些伏庭香,瞬间淡淡的清香萦绕鼻尖,弥漫缭绕至整个屋子。

    “三哥带来了什么东西,这么香?”皎月眼中泛起光亮,好奇地问道。

    毓宸一头雾水:“什么东西?我没有啊……”

    淡桥进来行礼道:“回殿下,是杨将军为公主捎来的凌国香料的香气。”

    皎月眉心微蹙,心里暗暗怪淡桥擅作主张就点了杨羽同带的香,本不想与他再有瓜葛,这香一点上又欠了他份人情。

    毓宸放下茶笑道:“凌国盛产香料,两国交战这么久了,香料生意不通,害得这香料价比千金,我们平时也用不了了,还是妹妹有福气。只是不知这是什么香?”

    淡桥答道:“殿下,这是伏庭香。”

    毓宸点点头,手里拨着扇骨上的流苏道:“听说伏庭香是凌国三大名香之一,不知这么好的香,妹妹舍不舍得分我些?”

    淡桥眼里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不屑,皎月笑了笑说:“哥哥刚送了我一只珊瑚玉手镯,价值不菲,这点香自然舍得,只是这是杨将军千里迢迢从凌国送来的,若是让他知道我随便送了人,怕是不好。”

    “是了,这份情谊可不是寻常物件能比得了的……行,月儿就好好养病,我那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先走了。”

    皎月温柔地笑着点点头。

    毓宸走后,淡桥一边为公主端茶一边道:“近来咱们琼晖宫可热闹,今天二皇子来,明天四皇子来,两个皇子轮番来这儿探病。”

    皎月叹了口气,二位哥哥最近来得越来越勤了,原先他们二人手足情深,他们母妃对瑞后嫉妒不已,瑞后过世,他们就对自己这个妹妹百般嫌弃排挤。现在他们也动了争夺皇位的心思,逐渐有了隔阂,在朝堂上明争暗斗,私下里成党结派。眼见瑞王忌惮党争,就改为笼络受父王宠爱的妹妹。

    皎月感到有些无奈,苦笑着扶着额头,道:“养病本来也图个清静,他们这突然的热切,倒是让我应付得有点疲惫了。”

    淡桥笑道:“殿下,天天卧病在床也是闷得慌,跟皇子们聊聊天心情也会好的。”

    “若他们是真心的我自然高兴,若不是只是觉得膈应。”

    淡桥笑着挠挠头:“奴婢也不懂这些真情假意的,看有人对公主好,我就高兴迷糊了。”

    皎月心头一暖,拉起淡桥的手,轻声道:“这些年没人跟我说什么话,就算说也要么是各怀算计,要么是恭恭敬敬的,倒是惹人烦,我看你对我也是真心,愿意和我说话,像是多了个妹妹似的呢,我在病中的烦闷,也能排遣了。”

    淡桥低下头扑簌扑簌掉起眼泪了,皎月握紧她的手把她拉到跟前来,温柔地为她拭泪:“怎么了,怎么还哭了?”

    淡桥扑通一声跪下来了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奴婢自小远离家乡,在外孤苦无依,殿下这么疼我,我,我……”话没说完,淡桥又哽咽着哭了起来。

    皎月被她这副模样儿逗笑了,拉她起来:“起来吧,快,抹抹泪,外面天冷,小心待会儿出去伤了脸。”

    淡桥应了一声,扯出来帕子擦眼泪。

    皎月笑了一下,道:“那团圆茶我记得都喝遍了,没有落下哪道吧?”

    淡桥泪眼朦胧地点点头:“奴婢都小心地为殿下数着呢!公主如此记挂喝遍这团圆茶,可是为求得与人团圆吗?”

    皎月感觉脸顿时烫了起来,手抚上脸颊道,轻声答道:“嗯。”

    “那……那人可是杨将军?”

    皎月神情一顿,摇了摇头。

    淡桥抿抿唇,低声道:“奴婢来得晚,不知那人是谁?公主是到了嫁人的年纪了,也该上上心了。”

    话刚说出口,淡桥就后悔了,皎月公主最讨厌心思不正的人,自己干涉过多,怕是会讨人厌倦。想到这儿,淡桥心里就乱了分寸,也一时找不出合适补救的话来,她知道自己心神不定,只怕自己再说话会越描越黑,只能静静地站着。

    要是旁的皎月或许会反感几分,但是关于裕倾的事情就不大一样了,她与裕倾的事情众人皆是反对,她倒也盼着来个人理解他们俩的这份情,也算有个帮手,倒是没有察觉这些话的僭越与不妥之处。

    “难怪,你来得晚,不知情,他是凌国的,叫裕倾,相隔千里,所以不得团圆。”

    “凌国的?凌国的怎么了,听说裕家也是权倾朝野的大户人家,公主去和亲也无可厚非。”

    皎月愣了一下,嘴里喃喃道:“和亲……”

    和亲?她可从没有过这个念头,她一直以来想的都是与裕倾走出宫廷的尔虞我诈,阴谋算计,到山水田园间,遍观明山秀水,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两国交战,哪来的和亲一说?这让父王也为难。”

    “不和亲,这婚事怎么办?”

    愁上眉尖,皎月叹了口气,道:“看命运安排吧……可能我们终是没缘。”自己已经和他私奔了一次,然而现在,他们之间隔着父王,隔着杨家,隔着朝堂上的勾心斗角,隔着边疆上的刀芒剑影……这段爱情羁绊的人或事太多太多,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是思念了。

    “殿下怎么能这么想?殿下若是信得过我,就把这件事交给我吧,我派人去打探一下裕公子在凌国的消息,好歹看看他康健与否,可曾婚配……”

    话还没说完,皎月便急道:“婚配?他……”皎月刚想说,他绝不会娶别人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又梗在喉咙里,红唇微张,一垂眸眼泪就掉了下来。

    婚配又不是他能决定的,再说自己这身份,又怎么能要求他为了等她孤苦终老?

    淡桥忙道:“别哭呀,我的小祖宗,我这不是说有可能嘛……”

    皎月含泪点点头道:“那就看看他怎么样了,伤好些了吗。”

    “那您写封信吧,我派人带给他,保证万无一失!”

    皎月点点头,跑到书案前拿起笔写了几页,包好后交给淡桥:“快去吧。”

    淡桥点点头,刚要往外跑,又被皎月叫回来了:“等等……”她咬了咬嘴唇,“别让别人知道了。”

    淡桥明媚一笑,跑出去了。

    毓宸坐在轿辇上紧闭双眼,扶着额头,冷汗直冒。

    一旁的婢女淙雨愤愤不平道:“殿下忍着病痛去看她,公主怎么还是那么冷淡,真难相处!”

    毓宸冷笑一声,一脸冷漠道:“她爱端架子就让她端去,反正让父王知道我时常探望她就行。”

    “国君也是,平时对您和四皇子总是横眉竖眼的,动不动就雷霆大怒,对这个公主倒是照拂有加,不就是瑞后留下的独苗吗,有什么了不起,到头来还不是您们继承皇位啊。”

    毓宸脸上扬起得意的笑容,腹部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几分,道:“等我登上皇位,看我怎么收拾她。”

    “主子,我以前看四皇子天天云游四方,无心争位似的,进来也拉党结派,讨好公主,野心也不小啊。”

    毓宸腹痛隐隐加重了些,疼得他身体蜷缩起来:“嘶……药呢!”

    “主子,这药刚已经服过了,这药毒性大,吃多了伤身啊。”

    “这群庸医,光会唬人!”毓宸咬牙切齿地吼道,一语未毕,声音已经疼得发颤了。

    “主子,奴婢还是再请御医来瞧瞧吧。”

    毓宸艰难地点点头,此时一声惊雷在空中炸响,冷雨便倾盆而下,毓宸浑身一颤,疼得昏死过去了,只是迷迷糊糊地听见淙雨惊惶叫到:“快来人,赶紧回宫去!”然后便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