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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积销毁骨

    阿眉侍候在公主床边,隔着被午后阳光染黄的暖纱帐,凝视着皎月的睡颜发愣,心绪乱飞。

    公主要是真的去和亲了,杨将军怎么办呢?我又该怎么办……

    皎月如蝶翼般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用带着慵懒的声音道:“阿眉,你让那些小丫头们侍候在床边就行了,怎么亲自在这儿候着?”

    阿眉答道:“阿眉喜欢伺候公主,就让奴婢今天守一会儿吧。”

    皎月甜甜地笑了一下:“你总是这么宠着她们,小心都把她们惯坏了。”说罢便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声音软软糯糯的,道:“看你愁眉不展,是有什么心事吧。”

    阿眉点点头,第一次向公主袒露心扉:“公主,奴婢觉得……杨将军挺好的。”

    皎月愣了一下,没想到她说这样的话。

    想当初阿融和阿眉送进宫,因为灵巧可人,不就便双双升入要职,成为自己的近侍,阿眉活泼可爱,阿融沉稳温柔,一动一静,皎月也喜欢上这两个女孩儿,她们侍奉着也可心。两个女孩儿也相互交好,亲密无间。

    可就是阿融有一回跟皎月谈到她的阿娘每年冬天都会给她烤蜜薯吃,皎月想起已故的瑞后,忍不住流起泪来,阿融也伤心,自责自己说错了话。

    碰巧瑞君过来了,见皎月哭得伤心立马把她抱起来,柔声询问原因,皎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连话都说不完整,阿融便跪下主动请罪,叙说了整件事的原委。

    那时皎月一听便急了,哭得更厉害了:“不关阿融的事,父王别动气……”

    可皎月越说,瑞君眉头皱得越紧,最后哄道:“好好好,父王不罚她,不罚她……”

    但从第二天起来,她就再也没见过阿融了,皎月心里一直自责,她看得出来,阿融是因为她才不见的,阿眉也为此伤心了好久好久。那时候她发现下人待她也不像之前那般热切了,她感到难过,但因为自责也没有再说什么。

    阿眉还是尽心的服侍着皎月,可再也不与她谈心了,她知道,阿眉和她之间应该有了一道沟了。

    随着时间越来越长,阿眉和皎月感情也越来越深,那道沟越来越浅了,但从未消解。

    “怎么了,傻丫头,还为我婚嫁之事考虑了?”

    阿眉抿抿嘴:“是奴婢越矩了。”

    皎月摇摇头,道:“没关系,这里又没有旁人,你尽管说就是,我不会责怪你。正好把我的心里话说给你听,我也心宽些。我知道杨将军对我很好,但我不爱他,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阿眉泪眼朦胧道:“但殿下,您这样等他,奴婢看着也心疼……”

    皎月叹了口气道:“阿眉,你还小,不懂呢……等得再久我也甘愿。”

    阿眉低着头,紧紧咬住下唇,把手上的帕子绕了一圈又一圈。

    皎月淡淡一笑:“好了,傻丫头,才多大,从哪生出那么多心思来。阿眉,给我梳头吧,我待会儿出去走走。”

    “嗯。”

    阿眉走到公主床前,扶她起来,走到梳妆台。

    皎月坐下理了理耳畔的发丝:“我想梳素雅些的头发……就梳纤玉头吧。”

    阿眉点点头,心不在焉地拿起木梳为皎月梳妆。阿眉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都被皎月看在眼里。

    皎月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低头从首饰盒里拿起那对白玉木兰耳坠,拿到耳垂那里对着镜子比了比,道:“阿眉,你看,这对耳坠怎么样?”

    阿眉转过神来,勉强扬了扬僵硬的嘴角:“阿眉觉得公主戴什么都好看。”

    “这对白玉耳坠,触手润滑,雕琢精巧,可我最喜欢它纯净的质地,纯白干净,一丝杂质都没有掺杂。”皎月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拽过她的手来,把那对耳坠放在她手上,“你生得白,戴上肯定很好看,好好收着吧。”

    阿眉行礼谢过皎月,皎月扶了扶步摇,欠起身喊道:“淡桥。”

    淡桥走来屈膝行礼,乖巧道:“殿下。”

    “你陪我出去走走吧,阿眉,你守了那么久,肯定累了,去歇着吧。”

    “是。”

    阿眉出去了,淡桥取了件有蓝狐毛绣的披风替皎月系上,声音娇软温柔道:“公主,今天外面风大,咱们别出琼晖宫了,就在后面的秋千那里玩会儿,怎么样?那里离暖月塘近,温暖如春,听说还吸引了好些蝴蝶呢,咱们去看看是不是真的,好不好嘛……”

    皎月微微一笑:“你就是心细,我记得团圆茶还差最后一个就完了?”

    淡桥甜甜地笑着,蹲下身行礼道:“恭喜公主,贺喜公主,可以求得团圆了。公主还夸我心细,可不是哄我了,连茶点这些小事都记得,可见公主才思敏捷,是淡桥卖弄了……”

    皎月幸福地笑了,低头摸着披风上柔软的毛,脸上浮现娇羞的红晕:“你这丫头,就是嘴甜。”

    皎月和淡桥出去荡秋千了,阿眉却没有去休息,而是跑到其他宫室打探消息去了,打探了一圈,也没打探出个所以然来,都只是说知道有个兴国的丝音公主要来和亲了。

    阿眉悻悻地回去了,再回去路上碰巧看到个小丫头,就顺手揪住问她。

    “听说咱们这儿要来个丝音公主和亲是吗?”

    被问的小丫头涧青先是一脸惊讶,后咬了咬下唇道:“好像是吧。”

    阿眉眉头紧皱:“那公主也是不是要到兴国和亲?”

    涧青低下头,面露难色:“这……”

    这是哪跟哪儿啊,她一个杂使丫头,哪知道这个?不过阿眉是公主身边的近侍,说的话自然有八九分确定了,抬眼看看阿眉急切的表情,低头轻轻点点头,跑走了。

    阿眉怔怔地盯着地面看,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只能等杨将军回来,告诉他这个消息了。

    另一头,淡桥推着皎月荡秋千,清风拂面,衣衫飘荡,愉悦盈满皎月的心头,银铃般的笑声响彻暖月塘。

    “荡秋千呢,这么高兴。”

    两人闻声一看,原来是瑞君来了,皎月刚要行礼,瑞君一抬手道:“不必行礼啦。”

    皎月莞尔一笑:“父王。”

    瑞君微笑着点点头,往旁边扫了一眼,发现一个新来的丫头正低着头站在旁边,看着倒是温柔娴静,好奇问道:“这个是谁,看着眼生,怎么,阿眉没有陪着?”

    皎月刚想开口,淡桥感紧跪下答道:“回禀陛下,奴婢是新指来的丫头,叫淡桥,能侍奉公主,是奴婢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皎月笑道:“这个丫头机灵心细,温柔乖巧,才几天就知道我的喜好了,做的茶点也新奇。”

    淡桥起身,又绕到皎月身后,推她荡秋千。

    瑞君点点头:“看来是不错,下人用得省心,我也就放心啦。”

    “父王,你看,那里还有蝴蝶呢!”皎月惊喜道。

    瑞君顺着皎月手指一看,几只蝴蝶绕着暖塘盈盈飞舞,与碧绿池水里的红鱼相映成趣。

    皎月扭头道:“淡桥淡桥,你去捕几只来。”

    瑞君眼里含着宠溺,笑道:“那我来推你吧。”

    皎月笑着点点头,父女二人就一边荡秋千一边有说有笑的看淡桥扑蝴蝶。

    淡桥伏低身子,往飞舞的蝴蝶处一扇,蝴蝶便停在石头上了,淡桥赶紧用手盖住蝴蝶,往公主这儿跑,由于跑得太急,没注意脚下的路,跑公主跟前不小心踉跄了一下。

    秋千停住了,皎月看见蝴蝶从淡桥的手里飞走,忽觉眉心痒痒的,抬眼一瞧,正是那只白蝴蝶,落在自己眉心处了。

    皎月歪着头,惊喜地笑道:“父王,你看你看。”

    瑞君笑着点点头,赞许地看了一眼淡桥。

    这几日,皎月公主要去兴国和亲的消息就传开了,阿眉心里越发矛盾难过。

    郁城战事吃紧,兴国来了个公主,自当摆宴接尘,正好增添点儿喜气。

    阿眉为皎月梳妆,淡桥原是在茶房给公主配茶水,半道被叫去帮忙布宴配茶了,原来是瑞王来琼晖宫看皎月时,看淡桥这个丫头配的茶皎月甚是喜爱,公主吃食喜好她也有所了解,就让她跟着去安排宫宴了,来迎合皎月喜好。

    宫宴开始,兴国使者随着丝音公主入席。皎月向丝音公主看去,容貌虽非倾国倾城,但也清丽可人,气质非凡。只是看样子才十七八的年纪,约摸与自己差不多大,就要离开父母,远嫁他乡和亲,也真是可怜。

    一曲歌舞罢了,兴国使者走到中央行礼道:“国君,本国使臣同丝音公主今日一同来访贵国,目的是为兴、瑞两国万年交好,和睦相处,此乃我国无上福泽,特带公主一同拜谢国君先前所赠厚礼。为此公主特地准备一舞。”

    瑞君笑道:“哦?早就听闻兴国女子能歌善舞,今日寡人便可一观了。”

    丝音起身走到大殿中央蹲身行了个礼,轻柔舒缓的音乐响起,丝丝幽幽萦绕耳畔,丝音翩翩起舞,柔若无骨,面容清纯,眼眸却充满魅惑,唇边含笑,似是鬼魅般勾人魂魄。

    突然音乐变得激昂,声声铿锵,她的舞也如一潭静水突然掀起骇浪。她时而抬腿高举头顶,红色裙摆在空中划过,似一轮飘动的血色满月,时而旋转飞舞灵活的手臂,十指翻飞如绽放的丝瓣花朵,时而扭动柔软的腰肢旋转,飘动的裙摆和飘带令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音乐戛然而止,丝音的舞也结束了,令人回味无穷。

    在座众位都看得入迷,唯独瑞君面不改色,一脸平静,令人捉摸不透。

    瑞君一招手,旁边一个侍从便宣读起圣旨:“兴国丝音公主,才色俱佳,温柔贤淑,封为合妃。”

    兴国使者和丝音均下跪行礼道谢。

    丝音抬起头,冲瑞君莞尔一笑。

    瑞国捷报频传,郁城马上就要被攻陷了。本来凌王势力和裕家势力水火不容,相互猜忌试探,倒是耽误了对抗瑞军,加上杨羽同天资卓越,带兵有方,凌军节节败退,这一情况让凌、裕双方都焦头烂额。

    凌王阅罢探子的密奏,气得破口大骂,如雄狮怒吼般,令人胆战心惊,拍案咆哮道:“这个裕傲擎,真当自己是个玩意儿了,以前还掂量他有几分能耐,怕他造反为王,郁城失守。如今可到好了,他自己没本事造反,倒把寡人的郁城快要丢了!他还有什么脸面跟寡人又要钱财又要粮的!”

    傅临在旁边守着,大气也不敢出。

    凌王看什么都不顺,把桌上的药狠狠砸在地上:“这破药,要苦死寡人吗!寡人忍了这么久,一点效果都没有!”

    玉碗应声而碎,汤药撒了一地。

    “去,传旨!让那对儿废物滚回来谢罪!”

    傅临明白凌王这是气昏了头,赶紧给那个正要传旨的小侍从使了个眼色,那个侍从会意,先止步不动。傅临抿抿唇,转身端来一碗绿豆汤道:“陛下,这是奴才刚吩咐熬的绿豆汤,祛火解燥最好了,裕将军啊,确实太过分了,可奴才还心疼陛下尊口呢。来,润润嗓子,歇一会儿,咱接着骂!”

    那个小侍从忍俊不禁,傅大人这架势,像是在哄小孩儿一样。

    凌王沉着脸抬眼看了一眼傅临,仰头一饮而尽。

    傅临道:“陛下,这冬天天气燥,外面又凉,进出屋子冷热骤变,陛下该保重身体啊。那个裕将军,值得陛下动这么大的气吗,看看,弄得陛下连药都不喝了。”

    凌王脸上还是阴云密布,缓缓坐下,沉默不语。

    “不过陛下,良药苦口,好事多磨,就这样一点一点慢慢医治才能除了病根不是。”

    凌王思考良久,终于微微一笑,眼中也多了几分狠厉:“嗯……急于求成是铲不干净的,我要慢慢磨,斩草除根!”

    “陛下英明!”

    “还是让他们留在那儿吧,本来是派他们去治水的,现在瑞军趁虚而入,防边也是临时委托,以此罪召回责罚,打草惊蛇,还会坏了寡人的名声……那就让他们还在郁城那里吧,”凌王扭头看着那道密旨,嘴角微微扬起。

    “戏还没演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