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木偶戏
我叫宁汉青，是黄宇中学的一名新生。
我的世界，暗淡无光。
“这位家长啊。你的孩子，分数线和我们学校差的不少啊。”
黑暗之中，鬼魅般的声音传来。
“老师，我孩子只是中考没发挥好，他本身是不差的！老师，请你一定要收下他！”
黑暗之中，宁汉青感觉自己被扒拉了一下，被推出去了。
一道刺目的聚光灯打在宁汉青身上，那光芒亮得睁不开眼。
宁汉青本能地抗拒，将手臂挡在面前。
“你干什么！把手放下！说多少次了！在外面要听老师的话！”
尖锐的声音响起，宁汉青本能地想要捂住耳朵，但手却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动弹不得。
“我还没答应让他入学。”
朦胧模糊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
“老师，请您务必给我孩子一个机会！”
说话间，宁汉青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被推了出去，那东西在光芒中璀璨地刺眼。
那东西消失在了黑暗中，伴随着窒息的沉默。
“你这样做的话，我无法和校长交待啊。”鬼魅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女人的声音有些迟疑，宁汉青能感觉到她的手在用力，抓地他手臂都要断了。
宁汉青侧着头，竭力躲避着刺目的强光，在余光之中，又看到一块夺目的东西被推了出去，似乎比之前那块更大。
“你的诚意让我感动。再苦也不能苦孩子，再穷也不能穷教育。我收下你的孩子了！”
鬼魅的声音变得清晰，聚光灯骤然熄灭，世界又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刺目的强光，在视网膜上留下了无法淡去的白痕。
“你这孩子！我是怎么教你的！在外面要讲礼貌！还不快谢谢老师！”
宁汉青感觉到一只大手抓住了他的后脑勺，将他的头按入地面，反复地碾。
我的入学通知书，便是这样来的。
同一片黑暗，但似乎换了不同的场景。
“我跟你说，我儿子可厉害了，他考上了黄宇中学呢！那可是新黄区前三的学校呢！”
女人的声音很得意，在一片恭维声中，她笑声更加尖锐了。
“你这孩子！我是怎么教你的？在外面说话要甜！还不快向各位阿姨们问好！”
刺目的聚光灯再次打下，这次宁汉青学乖了，没有任何遮挡的动作，熟练地将头埋到黑暗中。
“诶呀，你儿子真懂事！”
“是啊，学习又乖，又听话，你是怎么养的啊？”
鬼鬼魅魅的声音重合叠加，听得宁汉青头晕目眩，世界倾斜。
“哼！不就是个黄宇中学吗？我儿子考的可是新黄一中，我有说什么吗？小丑！”
魔鬼的声音让世界震动，聚光灯破灭，一切再次暗淡无光。
“都怪你！你这个废物！要是你再争气些！也不至于让我丢脸！”
狭窄的黑暗中，宁汉青蜷缩在角落，冰雹如雨噼里啪啦地砸下，渐渐将宁汉青淹没。
“没用的东西！赶紧滚去学校，别在这里碍眼！”
“我警告你！我为你花了这么多钱，为你拉下脸去求人，你给我在学校里好好学！不要给我丢人！”
“要不然的话，你就别回来了！我就当没生过你好了！”
宁汉青感觉到自己被拉出了冰堆，眼前出现了一道灰色的光门，被粗暴地踹了进去。
随着穿过光门，宁汉青欣喜地发现眼前有了光亮，那光亮是如此的温和，让他能看清一切，又不会刺痛他的眼。
那灰色的云看起来是多么柔软，那灰色的天看起来又是那般的广阔，那灰色的教学楼又是那般的伟岸，就连那灰色树上盛开的灰色小花，也是那般的芳香。
啊，赞美灰色，让我拥有了光明。
“张同学，你最近的月考的成绩又是倒数，怎么回事？你能不能用点心，但凡你努力一点，都考不出这种分数吧？”
灰色的办公室内，一团黑影发出鬼魅般的声音，依稀可以辨认出人形的轮廓。
“我们都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
灰色的世界中，黑暗蔓延开来。
宁汉青举目四望，走廊的尽头，是片黑暗，窗外的天，也分不清黑白。
一只手突然伸出，抓住了宁汉青的衣领，将他按在了墙角。
“你没有和老师多嘴吧？”
那是一个人形的生物，全身被黑暗覆盖，唯有那张脸裸露在外。
诡异的花纹和裂开的大嘴让他看起来如同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魔。
“没有。”
宁汉青感觉到自己摇了摇头，好像是开口了，但似乎没有声音发出。
那个恶魔脸上花纹变幻，露出了狰狞的笑容，看上去很满意。
“呵呵呵，很好。走吧，你有资格去我们的圣地了。”
数个高矮不一，但同样狰狞的恶魔将宁汉青围在中间，带向了一个地方。
那是藏在拐角中的一处空地，杂物胡乱地堆砌。
宁汉青看着这里，却是感到熟悉，仿佛并非是第一次来这。
脑袋一下子刺痛了起来，仿佛无数存在在耳边低语。
宁汉青仿佛感到什么东西在抓着他的脑子，撕扯着他的思绪，将杂乱的信息塞入他的脑中，想要夺去人最珍贵的东西——理智。
宁汉青抱着脑袋，原本陌生的面孔逐渐淡去，五官竟是消失不见，一根根诡异的触手悄然伸出，仿佛是一朵诡异的花。
刺痛感模糊了意识，撕裂感又不断地让他清醒，宁汉青感觉到自己正在坠落，向未知的境地。
“滚出我的脑袋！”
恍惚中，宁汉青听到了一声怒吼，那似乎是他的声音。
随着尖锐的刺鸣声，理智逐渐回归。
记忆逐渐清晰，而掩盖在意识上的阴霾也逐渐淡去。
宁汉青终于记起了他是谁。
他不是黄宇中学的学生，他是镇魔司的黑衣。
“我是宁汉青！”
空无一物的面孔上浮现出了宁汉青的面容，触手如受惊般缩了回去，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恶魔们仿佛并没有看到刚刚的变化，围着宁汉青齐齐发声，扭曲的声音震耳欲聋。
但以宁汉青现在的眼光，他可以清晰分辨出这些人的呆板。
眼中没有光芒，动作刻板，就像是木偶。
而这出舞台剧的主角便是宁汉青。
“按照惯例，让仪式开始。”
似乎什么开关被触动，亦或是剧情到了既定的内容，恶魔们齐齐向宁汉青靠近，呆板的动作莫名地具有压迫感。
宁汉青恢复了自我，自然不可能让他们乱来，连忙后退，退到墙角。
嘈杂的低语依旧在脑海中回荡，莫名的记忆也时不时地闪现。
在那陌生的记忆里，他看到自己遭受了校园欺凌，一步步地步入深渊，最后一跃而下。
那是张呈琮的记忆，这是死者的经历。
宁汉青心中明了，总算是理清了现在的状况。
但遗憾的是，即使他通过自身毅力挣脱了诡物的意识覆盖，但没有能力的他依旧无法挣脱这个幻境。
这是生命死亡的怨念，是对不公命运的控诉。
已经丧失了主动权的他，只是舞台上的角色。
即使恢复了自我，但缺失的主角，依旧由他顶替。
一切都没有变化，一切都将继续进行下去。
恶魔向宁汉青逼近，而脑中陌生的记忆闪烁地更加频繁，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欲将一切挪回正轨。
宁汉青发出一阵怒吼，挣脱张呈琮记忆的影响，汇聚全身力量向那些恶魔挥出一拳，正中恶魔的脑袋。
可让宁汉青心中一沉的是，那恶魔只是歪了歪头，没有受到丝毫的伤害。
览阅了张呈琮记忆的宁汉青知道缘由，在张呈琮的记忆中，这些施暴者本身就代表着不可抵抗，不可力敌，所以他们的形象才是恶魔。
而宁汉青本身只是个弱小的人类。
宁汉青顿感不妙，若是无法改变状况，他会被这些家伙按到地上折磨，用拖把一顿暴打，还会被逼着吃布，这种经历宁汉青可不想有。
而且最可气的是，完事后这些施暴者还会如接受洗礼般变回正常人，那种表情即使是浏览记忆也让宁汉青心中不平。
突的，宁汉青脑中闪过灵光，目光骤然转向那个木柜。
拖把！没错，就是那拖把！
若是在张呈琮的记忆中，有什么能代表苦难，能代表杀伤，那一定是那把沾遍他鲜血的拖把了！
宁汉青眼神一凝，闪开恶魔抓来的手臂，灵活地绕开了呆板的恶魔，跑到木柜前拿出了那个拖把。
宁汉青大喝一声，如甩枪般挥动拖把，随后枪出如龙，木棍尖端正中一个恶魔的眉心。
这一棍仿佛触动了什么，恶魔脸上的花纹迅速暗淡，无神的瞳孔彻底翻白，紧接着如断线的木偶般向后倾倒，摔到地上不动了。
宁汉青眼神一闪，心中窃喜，紧接着趁热打铁，轻松解决掉了这些恶魔。
恶魔躺倒在地上，一个个脸上的花纹淡去，面容如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一般相似，再配上角度扭曲的四肢，怎么看怎么诡异。
四周黑雾缭绕，一切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似乎宁汉青这一通操作把幻境弄懵了，陷入了停滞。
但很快，黑雾翻涌，地上的木偶竟直接沉入了地面，消失不见。
而压抑的黑雾中，一点光亮逼退了黑暗，脚步声响起，向宁汉青靠近。
那是一个女生，身上散发着洁白的光，驱散了黑暗。
“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
女生很气愤，道：“我们去找老师！校园欺凌是不对的！”
宁汉青冷眼注视着少女，这是在死者记忆中极其重要的人，可以说是他人生中唯一的光。
但在这里，她也不过是个稍稍精致的木偶，脸上挂在脸谱式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诡异。
而且明明宁汉青改变了剧情，都将恶魔打倒了，这少女也如视而不见一般。
宁汉青结合所学，心中明了。
这是一段剧情，亦是既定的命运，无法改变，无法扭转。
正当宁汉青要挥动拖把时，将少女也打倒时，黑雾却是骤然翻涌，黑暗直接将他们吞噬。
“你们有证据证明这是霸凌吗？”
办公室中，老师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面容。
“这怎么不是！”
女生很激动，竭力释放光芒，却是无法让黑暗中的东西暴露。
“这不过是同学间的打闹罢了。”
“再说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们怎么只找你不找别人呢？”
黑暗中的人影扭曲蠕动，一根根触手伸出，挥舞着压迫着暗淡的光芒。
场景的骤然变幻让宁汉青有些不适，手中的拖把也消失不见了，这让宁汉青按耐住了暴起的冲动，选择先观察。
身旁的女生依旧是个精致的人偶，而对面暗处的老师却是让宁汉青大吃一惊，瞳孔一缩。
撕开张呈琮记忆的滤镜，那隐藏在暗中，扮演老师形象的东西，竟然是一个怪物。
并非是那种制式的木偶，而是货真价实的生物，它上半身为人形，脸上被三排眼睛和一张大嘴占据，没有耳鼻的存在。
它下半身是一个蜘蛛，但六条腿却如同触须一般，如若无骨。
而它的背后，则有一条条金属模样的细长手臂，每个手指都有一根丝线向黑暗中延伸。
“在学校里，学习永远是第一位的。你只有学习成绩好，你才能有价值。你有价值，别人才会来帮助你。”
“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场所。如果你学习学不好，那只能教你做人了。也好让你，提前适应这个社会。”
鬼鬼魅魅声音在黑暗中回荡，扭曲的声音让宁汉青脑袋刺痛，没等宁汉青多做挣扎，眼前便是一黑。
这粗暴的转场仿佛是在竭力避免着什么，在失去视野的前一刻，宁汉青仿佛看到那个生物的一颗眼珠转向了他。
那眼球中的光芒让宁汉青毛骨悚然。
灰色的世界再次亮起，宁汉青发现自己正躺倒在地。
地面上亮白色的液体在流淌，那是血液，却像是倾泄的光。
宁汉青看向自己的身体，光芒点缀着他的全身。
一根中间断裂的拖把同样横在地上，被光芒浸染。
而在他身旁，站着一排的恶魔，其中之一手上裹着校服，正要抓向拖把。
宁汉青瞳孔一缩，眼疾手快地抢先一步抓住了拖把，也不顾拖把上木刺的扎手，直接握紧起身，往那些恶魔头上抡。
很快，宁汉青身旁的恶魔都变成了空白的木偶倒在了地上。
而在另一个角落，还有一堆木偶围着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恍惚间，宁汉青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啜泣，但黑暗很快将他笼罩，又是一阵粗暴的转场，仿佛这出舞台剧的导演已经开始破罐破摔。
而这次，更是过分，宁汉青直接失去了身体的控制，视野中只剩下了一张狰狞的鬼脸，如看剧情般看着他脸上的线条慢慢消失，慢慢柔和，仿佛被净化了一般，变回了那个万人敬仰、众人痴迷的好学生。
虽然在撕去记忆滤镜的宁汉青眼中，那依旧是个稍稍精致的木偶。
黑暗再次笼罩，场景再次变幻，恶魔们都消失了，唯有一团阴影，黯淡无光。
宁汉青握住带刺的拖把，走向那团阴影。
阴影中的是那个女生，她衣衫不整，将脸埋在怀中哭泣。如同风中的一缕残烛，将熄未熄。
然而在宁汉青的眼中，那就是一个精致的木偶，脸上画着哭泣妆容，怎么看怎么诡异。
“你留了很多血。”
木偶做出擦去眼泪地动作，看向宁汉青，有些不知所措。
“没关系。”
宁汉青没有开口，但声音依旧出现了。
“我要打扫这里，你走吧。”
这似乎是张呈琮的声音，反正不是宁汉青自己的。
“所以说，这是直接硬推剧情了吗？你干脆再弄个人偶不好吗？”
宁汉青忍受着脑中的低语，有些烦躁地喊道。
但他的声音并不能在这传递，仿佛在说哑剧。
宁汉青烦躁地甩了甩头，也不期望得到回应。
因为这里本质上是幻境，是死者记忆被扭曲后的产物，并不存在真正能思考的生物。
就如荧幕上的电影、舞台上的木偶戏，角色本身是没有意识的，一切所作所为不过是对昨日的重现。
然而让宁汉青毛骨悚然的事情却出现了，黑雾中竟真的走出了一个木偶，而那个木偶五官栩栩如生，正是张呈琮的脸。
张呈琮仿佛没看到宁汉青一般，径直握住了扎手的拖把，开始一点点清理地面。
竟无缝衔接了剧情。
黑暗的世界中，刺耳的声音响起。
“考的这么差，你还有脸回来？我辛辛苦苦赚来的钱，你就是这么浪费的？滚！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么废物的儿子！你干脆死了算了！别活着给我丢脸！”
黑暗的世界如海潮涌动，宁汉青无措地随波逐流，鬼鬼魅魅的声音不间断地响起，扭曲重叠朦胧。
如同困在了洗衣机里的猫，无法挣脱，无法停留。
这次的转场更加粗暴，宁汉青感觉自己被丢入了深海，无法呼吸，无法动弹。
如溺水一般的恐惧充斥着宁汉青的脑海，配合永不间断的低语，这感觉让人发疯。
“请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不要放弃。”
伴随着女生的声音，黑暗再次褪去，剧情继续衔接。
宁汉青惊魂未定地坐在地面，看着人偶张呈琮和人偶少女对戏。
那人偶少女依旧在发光，可那光芒不再是白色的了，而是暗灰色。
“这是今天的作业，我帮你写好了，用的是你的字迹。”
看着又一次凌乱的空间，女生低着头将作业放在了桌子上。
她的目光躲闪，眼中似乎藏着什么。
我的世界，暗淡无光。
“这位家长啊。你的孩子，分数线和我们学校差的不少啊。”
黑暗之中，鬼魅般的声音传来。
“老师，我孩子只是中考没发挥好，他本身是不差的！老师，请你一定要收下他！”
黑暗之中，宁汉青感觉自己被扒拉了一下，被推出去了。
一道刺目的聚光灯打在宁汉青身上，那光芒亮得睁不开眼。
宁汉青本能地抗拒，将手臂挡在面前。
“你干什么！把手放下！说多少次了！在外面要听老师的话！”
尖锐的声音响起，宁汉青本能地想要捂住耳朵，但手却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动弹不得。
“我还没答应让他入学。”
朦胧模糊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
“老师，请您务必给我孩子一个机会！”
说话间，宁汉青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被推了出去，那东西在光芒中璀璨地刺眼。
那东西消失在了黑暗中，伴随着窒息的沉默。
“你这样做的话，我无法和校长交待啊。”鬼魅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女人的声音有些迟疑，宁汉青能感觉到她的手在用力，抓地他手臂都要断了。
宁汉青侧着头，竭力躲避着刺目的强光，在余光之中，又看到一块夺目的东西被推了出去，似乎比之前那块更大。
“你的诚意让我感动。再苦也不能苦孩子，再穷也不能穷教育。我收下你的孩子了！”
鬼魅的声音变得清晰，聚光灯骤然熄灭，世界又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刺目的强光，在视网膜上留下了无法淡去的白痕。
“你这孩子！我是怎么教你的！在外面要讲礼貌！还不快谢谢老师！”
宁汉青感觉到一只大手抓住了他的后脑勺，将他的头按入地面，反复地碾。
我的入学通知书，便是这样来的。
同一片黑暗，但似乎换了不同的场景。
“我跟你说，我儿子可厉害了，他考上了黄宇中学呢！那可是新黄区前三的学校呢！”
女人的声音很得意，在一片恭维声中，她笑声更加尖锐了。
“你这孩子！我是怎么教你的？在外面说话要甜！还不快向各位阿姨们问好！”
刺目的聚光灯再次打下，这次宁汉青学乖了，没有任何遮挡的动作，熟练地将头埋到黑暗中。
“诶呀，你儿子真懂事！”
“是啊，学习又乖，又听话，你是怎么养的啊？”
鬼鬼魅魅的声音重合叠加，听得宁汉青头晕目眩，世界倾斜。
“哼！不就是个黄宇中学吗？我儿子考的可是新黄一中，我有说什么吗？小丑！”
魔鬼的声音让世界震动，聚光灯破灭，一切再次暗淡无光。
“都怪你！你这个废物！要是你再争气些！也不至于让我丢脸！”
狭窄的黑暗中，宁汉青蜷缩在角落，冰雹如雨噼里啪啦地砸下，渐渐将宁汉青淹没。
“没用的东西！赶紧滚去学校，别在这里碍眼！”
“我警告你！我为你花了这么多钱，为你拉下脸去求人，你给我在学校里好好学！不要给我丢人！”
“要不然的话，你就别回来了！我就当没生过你好了！”
宁汉青感觉到自己被拉出了冰堆，眼前出现了一道灰色的光门，被粗暴地踹了进去。
随着穿过光门，宁汉青欣喜地发现眼前有了光亮，那光亮是如此的温和，让他能看清一切，又不会刺痛他的眼。
那灰色的云看起来是多么柔软，那灰色的天看起来又是那般的广阔，那灰色的教学楼又是那般的伟岸，就连那灰色树上盛开的灰色小花，也是那般的芳香。
啊，赞美灰色，让我拥有了光明。
“张同学，你最近的月考的成绩又是倒数，怎么回事？你能不能用点心，但凡你努力一点，都考不出这种分数吧？”
灰色的办公室内，一团黑影发出鬼魅般的声音，依稀可以辨认出人形的轮廓。
“我们都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
灰色的世界中，黑暗蔓延开来。
宁汉青举目四望，走廊的尽头，是片黑暗，窗外的天，也分不清黑白。
一只手突然伸出，抓住了宁汉青的衣领，将他按在了墙角。
“你没有和老师多嘴吧？”
那是一个人形的生物，全身被黑暗覆盖，唯有那张脸裸露在外。
诡异的花纹和裂开的大嘴让他看起来如同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魔。
“没有。”
宁汉青感觉到自己摇了摇头，好像是开口了，但似乎没有声音发出。
那个恶魔脸上花纹变幻，露出了狰狞的笑容，看上去很满意。
“呵呵呵，很好。走吧，你有资格去我们的圣地了。”
数个高矮不一，但同样狰狞的恶魔将宁汉青围在中间，带向了一个地方。
那是藏在拐角中的一处空地，杂物胡乱地堆砌。
宁汉青看着这里，却是感到熟悉，仿佛并非是第一次来这。
脑袋一下子刺痛了起来，仿佛无数存在在耳边低语。
宁汉青仿佛感到什么东西在抓着他的脑子，撕扯着他的思绪，将杂乱的信息塞入他的脑中，想要夺去人最珍贵的东西——理智。
宁汉青抱着脑袋，原本陌生的面孔逐渐淡去，五官竟是消失不见，一根根诡异的触手悄然伸出，仿佛是一朵诡异的花。
刺痛感模糊了意识，撕裂感又不断地让他清醒，宁汉青感觉到自己正在坠落，向未知的境地。
“滚出我的脑袋！”
恍惚中，宁汉青听到了一声怒吼，那似乎是他的声音。
随着尖锐的刺鸣声，理智逐渐回归。
记忆逐渐清晰，而掩盖在意识上的阴霾也逐渐淡去。
宁汉青终于记起了他是谁。
他不是黄宇中学的学生，他是镇魔司的黑衣。
“我是宁汉青！”
空无一物的面孔上浮现出了宁汉青的面容，触手如受惊般缩了回去，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恶魔们仿佛并没有看到刚刚的变化，围着宁汉青齐齐发声，扭曲的声音震耳欲聋。
但以宁汉青现在的眼光，他可以清晰分辨出这些人的呆板。
眼中没有光芒，动作刻板，就像是木偶。
而这出舞台剧的主角便是宁汉青。
“按照惯例，让仪式开始。”
似乎什么开关被触动，亦或是剧情到了既定的内容，恶魔们齐齐向宁汉青靠近，呆板的动作莫名地具有压迫感。
宁汉青恢复了自我，自然不可能让他们乱来，连忙后退，退到墙角。
嘈杂的低语依旧在脑海中回荡，莫名的记忆也时不时地闪现。
在那陌生的记忆里，他看到自己遭受了校园欺凌，一步步地步入深渊，最后一跃而下。
那是张呈琮的记忆，这是死者的经历。
宁汉青心中明了，总算是理清了现在的状况。
但遗憾的是，即使他通过自身毅力挣脱了诡物的意识覆盖，但没有能力的他依旧无法挣脱这个幻境。
这是生命死亡的怨念，是对不公命运的控诉。
已经丧失了主动权的他，只是舞台上的角色。
即使恢复了自我，但缺失的主角，依旧由他顶替。
一切都没有变化，一切都将继续进行下去。
恶魔向宁汉青逼近，而脑中陌生的记忆闪烁地更加频繁，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欲将一切挪回正轨。
宁汉青发出一阵怒吼，挣脱张呈琮记忆的影响，汇聚全身力量向那些恶魔挥出一拳，正中恶魔的脑袋。
可让宁汉青心中一沉的是，那恶魔只是歪了歪头，没有受到丝毫的伤害。
览阅了张呈琮记忆的宁汉青知道缘由，在张呈琮的记忆中，这些施暴者本身就代表着不可抵抗，不可力敌，所以他们的形象才是恶魔。
而宁汉青本身只是个弱小的人类。
宁汉青顿感不妙，若是无法改变状况，他会被这些家伙按到地上折磨，用拖把一顿暴打，还会被逼着吃布，这种经历宁汉青可不想有。
而且最可气的是，完事后这些施暴者还会如接受洗礼般变回正常人，那种表情即使是浏览记忆也让宁汉青心中不平。
突的，宁汉青脑中闪过灵光，目光骤然转向那个木柜。
拖把！没错，就是那拖把！
若是在张呈琮的记忆中，有什么能代表苦难，能代表杀伤，那一定是那把沾遍他鲜血的拖把了！
宁汉青眼神一凝，闪开恶魔抓来的手臂，灵活地绕开了呆板的恶魔，跑到木柜前拿出了那个拖把。
宁汉青大喝一声，如甩枪般挥动拖把，随后枪出如龙，木棍尖端正中一个恶魔的眉心。
这一棍仿佛触动了什么，恶魔脸上的花纹迅速暗淡，无神的瞳孔彻底翻白，紧接着如断线的木偶般向后倾倒，摔到地上不动了。
宁汉青眼神一闪，心中窃喜，紧接着趁热打铁，轻松解决掉了这些恶魔。
恶魔躺倒在地上，一个个脸上的花纹淡去，面容如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一般相似，再配上角度扭曲的四肢，怎么看怎么诡异。
四周黑雾缭绕，一切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似乎宁汉青这一通操作把幻境弄懵了，陷入了停滞。
但很快，黑雾翻涌，地上的木偶竟直接沉入了地面，消失不见。
而压抑的黑雾中，一点光亮逼退了黑暗，脚步声响起，向宁汉青靠近。
那是一个女生，身上散发着洁白的光，驱散了黑暗。
“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
女生很气愤，道：“我们去找老师！校园欺凌是不对的！”
宁汉青冷眼注视着少女，这是在死者记忆中极其重要的人，可以说是他人生中唯一的光。
但在这里，她也不过是个稍稍精致的木偶，脸上挂在脸谱式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诡异。
而且明明宁汉青改变了剧情，都将恶魔打倒了，这少女也如视而不见一般。
宁汉青结合所学，心中明了。
这是一段剧情，亦是既定的命运，无法改变，无法扭转。
正当宁汉青要挥动拖把时，将少女也打倒时，黑雾却是骤然翻涌，黑暗直接将他们吞噬。
“你们有证据证明这是霸凌吗？”
办公室中，老师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面容。
“这怎么不是！”
女生很激动，竭力释放光芒，却是无法让黑暗中的东西暴露。
“这不过是同学间的打闹罢了。”
“再说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们怎么只找你不找别人呢？”
黑暗中的人影扭曲蠕动，一根根触手伸出，挥舞着压迫着暗淡的光芒。
场景的骤然变幻让宁汉青有些不适，手中的拖把也消失不见了，这让宁汉青按耐住了暴起的冲动，选择先观察。
身旁的女生依旧是个精致的人偶，而对面暗处的老师却是让宁汉青大吃一惊，瞳孔一缩。
撕开张呈琮记忆的滤镜，那隐藏在暗中，扮演老师形象的东西，竟然是一个怪物。
并非是那种制式的木偶，而是货真价实的生物，它上半身为人形，脸上被三排眼睛和一张大嘴占据，没有耳鼻的存在。
它下半身是一个蜘蛛，但六条腿却如同触须一般，如若无骨。
而它的背后，则有一条条金属模样的细长手臂，每个手指都有一根丝线向黑暗中延伸。
“在学校里，学习永远是第一位的。你只有学习成绩好，你才能有价值。你有价值，别人才会来帮助你。”
“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场所。如果你学习学不好，那只能教你做人了。也好让你，提前适应这个社会。”
鬼鬼魅魅声音在黑暗中回荡，扭曲的声音让宁汉青脑袋刺痛，没等宁汉青多做挣扎，眼前便是一黑。
这粗暴的转场仿佛是在竭力避免着什么，在失去视野的前一刻，宁汉青仿佛看到那个生物的一颗眼珠转向了他。
那眼球中的光芒让宁汉青毛骨悚然。
灰色的世界再次亮起，宁汉青发现自己正躺倒在地。
地面上亮白色的液体在流淌，那是血液，却像是倾泄的光。
宁汉青看向自己的身体，光芒点缀着他的全身。
一根中间断裂的拖把同样横在地上，被光芒浸染。
而在他身旁，站着一排的恶魔，其中之一手上裹着校服，正要抓向拖把。
宁汉青瞳孔一缩，眼疾手快地抢先一步抓住了拖把，也不顾拖把上木刺的扎手，直接握紧起身，往那些恶魔头上抡。
很快，宁汉青身旁的恶魔都变成了空白的木偶倒在了地上。
而在另一个角落，还有一堆木偶围着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恍惚间，宁汉青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啜泣，但黑暗很快将他笼罩，又是一阵粗暴的转场，仿佛这出舞台剧的导演已经开始破罐破摔。
而这次，更是过分，宁汉青直接失去了身体的控制，视野中只剩下了一张狰狞的鬼脸，如看剧情般看着他脸上的线条慢慢消失，慢慢柔和，仿佛被净化了一般，变回了那个万人敬仰、众人痴迷的好学生。
虽然在撕去记忆滤镜的宁汉青眼中，那依旧是个稍稍精致的木偶。
黑暗再次笼罩，场景再次变幻，恶魔们都消失了，唯有一团阴影，黯淡无光。
宁汉青握住带刺的拖把，走向那团阴影。
阴影中的是那个女生，她衣衫不整，将脸埋在怀中哭泣。如同风中的一缕残烛，将熄未熄。
然而在宁汉青的眼中，那就是一个精致的木偶，脸上画着哭泣妆容，怎么看怎么诡异。
“你留了很多血。”
木偶做出擦去眼泪地动作，看向宁汉青，有些不知所措。
“没关系。”
宁汉青没有开口，但声音依旧出现了。
“我要打扫这里，你走吧。”
这似乎是张呈琮的声音，反正不是宁汉青自己的。
“所以说，这是直接硬推剧情了吗？你干脆再弄个人偶不好吗？”
宁汉青忍受着脑中的低语，有些烦躁地喊道。
但他的声音并不能在这传递，仿佛在说哑剧。
宁汉青烦躁地甩了甩头，也不期望得到回应。
因为这里本质上是幻境，是死者记忆被扭曲后的产物，并不存在真正能思考的生物。
就如荧幕上的电影、舞台上的木偶戏，角色本身是没有意识的，一切所作所为不过是对昨日的重现。
然而让宁汉青毛骨悚然的事情却出现了，黑雾中竟真的走出了一个木偶，而那个木偶五官栩栩如生，正是张呈琮的脸。
张呈琮仿佛没看到宁汉青一般，径直握住了扎手的拖把，开始一点点清理地面。
竟无缝衔接了剧情。
黑暗的世界中，刺耳的声音响起。
“考的这么差，你还有脸回来？我辛辛苦苦赚来的钱，你就是这么浪费的？滚！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么废物的儿子！你干脆死了算了！别活着给我丢脸！”
黑暗的世界如海潮涌动，宁汉青无措地随波逐流，鬼鬼魅魅的声音不间断地响起，扭曲重叠朦胧。
如同困在了洗衣机里的猫，无法挣脱，无法停留。
这次的转场更加粗暴，宁汉青感觉自己被丢入了深海，无法呼吸，无法动弹。
如溺水一般的恐惧充斥着宁汉青的脑海，配合永不间断的低语，这感觉让人发疯。
“请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不要放弃。”
伴随着女生的声音，黑暗再次褪去，剧情继续衔接。
宁汉青惊魂未定地坐在地面，看着人偶张呈琮和人偶少女对戏。
那人偶少女依旧在发光，可那光芒不再是白色的了，而是暗灰色。
“这是今天的作业，我帮你写好了，用的是你的字迹。”
看着又一次凌乱的空间，女生低着头将作业放在了桌子上。
她的目光躲闪，眼中似乎藏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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