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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4日(二)·被神明拯救的少女

    邓雨洁:

    无数又湿又冷的东西包裹着我,我茫然的看着下雨的天空,意识正在一点点恢复。雨水打进我的眼睛里,这份酸楚的刺激彻底唤醒了我,我忽然意识到……包裹我的这些又湿又冷的东西,是数不清的老鼠!

    我原本以为,那些追击我们的老鼠就是饲鼠肉山里的全部了。可是现在看来,这鼠潮一望无际,能够拥簇着把我这个大活人运走,之前追击我们的那些老鼠也只不过是一部分而已。

    这些老鼠像河流一样运着我前进,让我随波逐流。我惊恐的大叫,四处寻找着支撑点。可是不论哪里都是老鼠,我被老鼠包围裹挟,就像是浮在由老鼠组成的水面一样。

    它们的毛发在大雨中湿漉漉的,在不断带走我身体的热量,这种冰冷的触感遍布我的全身,让这场大雨宛如严冬。

    “李叔叔!左丘姐姐!乐田哥!”

    没有人回应我的呼喊,老鼠们发现我苏醒后也没有管我,因为现在的我就好比被扔进无边无际的太平洋,就算醒了也根本没有办法逃离。

    我拼命把老鼠往下压,让自己在鼠潮里浮起来,探出头。反复几次后,我终于找到了其他人的位置,但他们好像都还在昏迷。

    我一阵剧烈的头痛,然后脑子里不断闪回那车祸的画面,大雨、狂鼠、失神的李叔叔、我在旁边的车窗上,眼睁睁看着那个老鼠海浪,由远及近从面包车的右面拍过来,面包车翻了,在地上滑出一路的火花。

    他们是昏迷了还是在车祸时就已经死了?当这个问题在我心里升起时,我也顾不上恐惧了,直接在鼠潮里朝着离我最近的左丘姐姐游过去。

    我一把拉住了她,嘴唇哆哆嗦嗦的探她的鼻息,还好……她还活着呢。

    我们不知道在雨里淋了多久了,冷的浑身发麻,我一把抱住她,获得彼此的一点体温。我还腾出一只手来按着她的人中,期望她也能醒过来。

    哥哥和叔叔离得有些远,我本来打算先和左丘姐姐抱一会儿,恢复一下体力再游过去查看他们的情况。但是当我若有若无的看见李叔叔的头好像在流血时,我就待不住了,咬咬牙,松开左丘姐姐朝李叔叔那里挣扎着游了过去。

    果然,李叔叔的头上插着一个玻璃碎片,应该是车祸时他旁边的车窗破碎后造成的。他的血在流,我小心翼翼的取出碎片后,脱掉了自己的上衣,把他的头给简单的包扎了一下。

    湿漉漉的脏毛触感顿时布满了我的整个上半身,恶心至极,我没有力气游过去查看乐田哥的情况了。我觉得他应该是死了,我对他的死已经早就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他身边那一片的老鼠都染上了他的血,在不断被大雨冲刷。

    雨水淋湿一切,熄灭了他的生命,我的心里只有无限的悲凉。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我好冷,好害怕。

    “呜呜呜,李叔叔你醒醒……快醒醒啊……我害怕,呜呜呜呜……你快醒醒……”

    不行,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用胳膊肘抹了下眼泪,拉着李叔叔,慢慢一点点的朝左丘姐姐游过去。我要让他俩待在一起,这样方便我照看。

    我本来就没多少体力,再带上一个比我重的成年男性,我只能以一种几乎是蠕动的方式在鼠潮里前进。老鼠们恶心极了,它们的毛发又湿又脏,像是墩布一般。我的整个上半身全浸泡在这种十分难受的触感里,我简直想咬舌自尽。

    “还有两米……”

    “一米……”

    我目眦欲裂,终于一把拉住了左丘姐姐,把他们两个带到了一起。这多少对我来说能是个心理安慰,然而这时,鼠潮的前进方向在十字路口转了个弯,我们也随波逐流的被带了过去。当视线不再被路口的那栋大楼挡着,雨幕里,一个漆黑的巨大半圆形建筑赫然入目。

    那就是……饲鼠肉山!

    它比我想象中的要大很多,占地面积大约有两个足球场,高度我无法估计。

    我开始慌了,之前乐田哥找到了一本蒲公英高中幸存者的日记,但我当时正失血过多虚弱,没有自己去看,只云里雾里的听乐田哥给我们讲。而现在,我的脑海里疯狂的回忆着乐田哥讲过的每一句话。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饲鼠肉山里面会有巨大消化器官,这些老鼠幸幸苦苦的这么远把我们运过来,就是要把我们拿来喂饲鼠肉山的!

    下雨时的天空阴沉黑暗,饲鼠肉山高处的圆顶模糊了边界,简直和天空融为一体。我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心态瞬间崩塌,我浑身发颤,摇摇左丘姐姐,又推了推李叔叔,死命的按着他们的人中。

    醒醒啊……你们都醒醒啊!再不醒过来就都要去死了!!!

    和那饲鼠肉山越来越近了,不知不觉间有很多其他的鼠潮汇集过来,简直变成了老鼠的海洋,我环顾四周看不到任何一寸地面,仿佛整个世界都只有老鼠了。

    鼠潮之中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我认识的有青骨刺虾、六触蜻蜓、绒尾爬鼠这些,甚至还有一头被肢解掉的骷髅猪狮。但这些只是我所认识的,在鼠潮所运送的猎物中,我不认识的物种居多。

    它们当中有还活着和我一样在挣扎的,我们这些完全不一样的物种彼此遥相对视,从灵魂深处涌起同样的绝望。我甚至还看见有被血腐虫寄生了的生物,饲鼠肉山连这都吃吗?

    饲鼠肉山上的那些黑色在蠕动,我这才终于看清原来这黑色一直都是饲鼠肉山上密密麻麻的一层老鼠。此起彼伏的吱吱声掩盖了大雨的声音,这副场景只有令人窒息的疯狂。

    等离得又近了一些,只剩大约二三十米,我看见这饲鼠肉山上有很多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洞口。而我们这些猎物,都被鼠潮们往里洞口运送着,每一个洞口的场景都像流水线一样。

    随着我们几个人类越来越近,也自动腾出来了一个大小适宜的洞口,身下的鼠潮按部就班的正把我们往那里送。

    我看着怀里的两人,人中都被我扣出血了,可是依旧没有一点要醒过来的意思。

    我盼着他们醒过来,他们都是成年人了,在他们面前我依然只算得上是个小孩。我觉得只要他们醒过来了,那么他们就一定会有办法。

    可是我怎么总是这样幼稚呢?他们醒了又能有什么好主意?指望着他们还不是因为你是个废物,这一次只有你清醒着,却什么都做不到,这个团队里只有你最没用。

    我只是个小孩,一个天真无比,还爱逞强犯犟的小孩。大家都要死了,可是我什么都做不到。

    不,不,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

    不会的……不会有办法的……那个洞口就在前面,只有五米了……

    那洞口黑黝黝的……洞口里面的内壁也爬着老鼠……

    被送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呢,只会被送到越来越里面,直到被吃掉……

    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来着?当一名作家,名扬天下,甚至出英文版远销海外。所有人都知道邓雨洁是谁,同学过了二十年后会指着书架上的一本书骄傲的告诉他们的孩子:“你知道吗?那个大名鼎鼎的邓雨洁,是爸爸/妈妈以前的高中同学呢。待会儿电视要播由她写的小说拍的电视剧了呢,乖乖把作业写完我就带着你看。”

    以前你喜欢做白日梦,想着哪天要是死了,一定要美美的,身边开满玫瑰。棺材外,全部都是喜欢你的人,他们会说玉亭国文坛的一颗星星陨落了。但是,你瞧瞧那边那个摸爬滚打的人是谁啊?那个披头散发,浑身都是污垢和血,赤裸着上身的哭泣的疯子,就这么被怪物和老鼠吃掉,没人知道你叫什么,没人记住你。

    也许吧。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留下的只有恐惧的本能。

    大雨磅礴,我的敌人数以万计,又宛如高山,而我只是个肉体凡胎的女孩,我该拿什么去对峙?

    那就跪下求饶吗?

    绝不!!!

    我看着那个洞口,看着死亡的深渊,目眦欲裂,眼里染上极致绝望后的疯狂。就像越是枯萎荒废的树林,越容易被一个小火星点燃,爆发蓬勃的怒焰。

    我松开怀里的二人把他们往后一推,然后在鼠潮中快速前进。我朝那个为我们准备的洞口游去,到洞口时,双臂一身,一把扣住。伸展开身体,把腿尽量的往下插,插到底儿,死死地用身体挡住这个洞口,不让老鼠们把左丘姐姐和李叔叔往洞口里面运送。

    老鼠们很快就发现了异常,从四面八方的往我身上涌。它们顺着胳膊,顺着双腿往我的身上爬,撕咬着我的皮肉。

    它们咬了一会儿见我还不松手,一股涌起的小浪打在我的身上,大量的老鼠瞬间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住我。我无法呼吸了,一张嘴全是老鼠毛和各种难以形容的气味。如果说我之前一直浮在鼠潮的水面,那么这一刻无疑是沉入了海底。

    我的双手死死地扣进饲鼠肉山洞口的肉里,任它们如何咬我,我都只是惨叫连连,而绝不放开。

    疲倦不堪的身体爆发着回光返照的力量,我也不知道我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多坚持这么一会儿有什么意义。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也许老鼠们已经把外面的其他人运进另外的洞口了。洞口多的是,我用自己的血肉短暂的堵住这一个洞口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意义的,和上次要锯白瞳果树树芯给李叔叔治病一样,只是又在逞强而已。

    我的浑身都在被撕咬,我所能看见的整个世界只剩下灰黑和血红,只能听见偶尔传进来的雷声。

    火焰沉进海底熄灭,我的心又变回无尽的悲凉与绝望。

    我的脑子里绝望的只剩下一句话不断在心中徘徊:

    “神啊,救救我们吧。”

    ……

    地面突然传来一阵颤动,面前的鼠潮突然退下了,顷刻之间露出暴雨的天空!

    “噜——吼!”

    这是一声奇怪的兽吼,先是发出“噜”的声音不断升调,然后发泄一般混沌的怒吼出来。

    一只白色的巨手伸进了我所在的洞口,扣住了洞口的上壁。下一刻,整个洞口上壁的血肉都被一把掀开,血与肉漫天飞舞,我得以看清这个生物的全貌:

    从体态上来说,这像是一只三米多高的白色大猩猩,然而它长着一个山羊的脑袋,有两只长长的山羊角。它的胡须是不断扭曲蠕动的触须,把整张嘴都遮盖住了。

    “噜——吼!!!”

    它背后伸出八条末端锋锐的节肢足,配合那双怪力的巨手,疯狂的撕扯饲鼠肉山的血肉。肉块和老鼠满天飞舞,属于雨天的清新早就完全没有了,空气当中满是血腥和饲鼠肉山的怪味。

    肮脏的血肉和毛发落在我赤裸的身上,换在平时我早就嫌弃的尖叫排掉,可是现在我只剩震惊,木木的呆愣在原地。

    前后不到一分钟,这个洞口直接被它暴力的拆毁,就像小时候用雪糕棍掀开蚂蚁窝的洞口一样。

    “噜——吼!!!”

    鼠潮退散,以我们为中心,直径三十米之内不见一只老鼠敢靠近。

    这个长着羊首的庞然大物在大雨中喘着粗气,低头看我,粗壮的白毛手臂一把将我抓起拿到眼前,在手里打量。它的触须在胡乱的抽动,发出混沌的难以形容的喘息声。

    我被它拿到了高处,视野自然开阔,我看见后面的不远处,居然有十几个人穿着雨衣,慢悠悠的骑着自行车赶过来。

    为首那人掀开雨衣头帘,那是一张老婆婆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