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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母亲

    自父亲查出癌症到现在已经六个多月,除了刚刚确定癌症那会儿家里慌乱一阵,动完手术稳定下来之后就没什么特别,生活按照既定的轨道前行,平稳,祥和。

    也许是上天厌烦这祥和,或者是风雨间歇暂时的宁静。

    意外发生了。在所有人意料之外发生了。发生的让人来不及反应。

    这天早上我正要去送孩子上学,父亲的电话打来。急促声音传来:“你快过来,你妈不舒服了!”我放下一切开车就往他们哪儿奔,一路上心里想着别出什么事,脚下油门踩到底,等我进了屋子,120已经来了,在里屋的门口站着。这间房子一进门就是一道走廊,房间在两边分布,走廊尽头放着一张高脚柜,上面放着香炉,墙上挂着一张佛像。我母亲就在右手边的屋子。我上前看到我母亲双眼紧闭,张着嘴。

    我问医生:“怎么回事?”

    医生说:“应该是心梗,但是你们这个柜子挡着门口人抬不出来啊!”

    父亲慌张的站在旁边,想抬又抬不动,我走进去让他们让开,抱着我母亲的腋下强行把她从屋子里拉了出来。抬上担架急急的就推了出去,我一遍一遍的给母亲说:“妈,没事,再坚持一下我们一会儿就到医院了。”

    母亲好像听到了我说的话,睁开眼睛看我,努力想抬起头却又无力的放下去。我们把她抬上救护车,呼啸着朝最近的医院开去。一路上母亲一直紧闭着双眼,嘴巴,没有任何动作。我一遍一遍重复着“快到了,快到了,再坚持一下。”

    ICU门口,这时昭阳,我媳妇也都赶过来守在我爸身边,我在门口走来走去,他们都齐齐的看向门口。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这时什么也想不起来,好像压根没有发生什么事,觉得只是一时不舒服一会儿就好了。也压根不会出什么事。我妈从里面出来只是时间问题,现在医术这么发达,再说离医院又这么近,她也一直都好好的能有什么问题?

    门开了,医生说了什么如今我已经忘记,发生了我也已经忘记,只记得我强忍着不要让父亲看到我那么的痛苦,试图平静的告诉他,终究没有忍住的哭了起来,我也不记得我说了什么,都发生了什么。

    好像所有人都哭了起来。好像后来我的母亲从ICU里被推了出来。好像我看见她在那里睡着了。好像医生让我们给她安排后事,买寿衣,这些事我已经全都不记得。

    好像压根就没有发生过,我只记得我把她从里屋拉出来;我只记得母亲抬头看我的那一瞬间,她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我只记得120呼啸的声音。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忘记,我想我不该忘记,因为那是最爱我的妈妈。

    我想我应该记得所有的细节,像一道道丝线把这些缝进我的记忆中,当我想她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看看。

    可是我忘记了。

    现在能拿出来的只是大海中的一叶孤舟,如果不小心的呵护,也会丢失在视线中。那对我来说将是极其恐怖的一件事。

    接下来的事我不知道是不是由我在进行,似乎和我没什么关系。

    联系殡仪馆,联系遗体告别厅,联系关于后事的各种事项。

    我不知道这样的整个系统是如何运行起来的,只知道这些都是亲戚们在忙碌。

    父亲还在病着,我也忘记了。

    只记得那个告别厅,我在里面坐着,时不时的看着母亲在里面躺着,时不时的以泪洗面,时不时的有人来告别,时不时的磕头,烧纸,我眼睛盯着安放母亲的水晶棺,用手抚摸着,似乎能摸到她的脸,我想说她睡着了,可是她是去世了。

    家里的小辈们这几天都在这里守夜。每到晚上都各自的找地方休息,我心存感激。

    但是我有的时候总会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还说说笑笑?他们为什么还喝酒聊天?他们为什么就不难过?我妈妈多好的人啊!这么好的人走了,他们为什么好像没事一样?我独自守着母亲,只是盯着,不愿离开。

    往后的事我已经记不起来,木木呆呆的被引导着做祭拜。

    七天之后,墓地里,祭拜的烧纸燃起的火焰直直要把天空烧透,我站在火堆旁边丝毫不觉得热,想再离近一点。

    我想让这火烤着我。直到表哥一把拉开我。所有的人都看着火焰,一点一点的变小,变没,化成一堆灰烬。

    祭拜结束。

    是不是代表她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我们以后再也见不到她?听不到她说话,吃不到她做的饭?

    那段时间我已经记不起是怎么度过的。

    好像强撑着笑颜,好像每日都忙忙碌碌,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好像母亲就从未离开。只有在看到她留下的那点遗物时才抑制不住悲伤,尽情的汹涌。

    母亲走后,我们收拾屋子。

    我一直想不通父亲为什么那么着急的把母亲用过的东西扔掉,甚至是有些嫌弃的扔掉。

    他们不是恩爱了一辈子吗?我母亲不是照顾了他一辈子吗?他不愿意留下点什么东西吗?没有,所有的衣服,用过的东西都让我们拿出去扔了。

    等我反应过来就只剩下了一个盒子,里面一个顶针,一团毛线,以及他用过的手机,我把这些带在了身边,有时就拿出来看看悲伤。

    这些天父亲总在说某个人说话气着我妈了,那个亲戚打电话说话不好听了,都怪他们给她气受她才病发的。都怨他们。父亲时常这么和我抱怨着。

    我一声不吭,后来有一个和母亲关系好的邻居说母亲是被我父亲气死的。父亲听了非要找她去理论。我已经心力憔悴,已经死了的心再也翻不起一点波澜。只是听着父亲的埋怨和愤怒。

    有一次父亲突然神神秘秘的和我说:“我知道你妈为什么发病了,我看了她手机,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你弟的。都怨你弟了,但是这话你可不敢说啊!”我有些厌恶说:“爸,人已经没了,这个事已经结束了!现在非要再拉一个垫背的人吗?有什么意义吗?谁都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

    父亲沉默了,不再说话!其实我的内心里一直在想,父亲一直把母亲当作情绪的垃圾桶。什么坏情绪都往她身上释放。母亲又不愿意给人说,压在心里。其实生活哪至于那么多痛苦和不堪?自从父亲病了之后没了母亲的遮挡,整个家庭都在承受着这样的情绪。

    母亲的后事忙完,似乎很快的就回归了生活。

    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去世了,我没来得及过多的悲伤。接下来还得多照顾照顾父亲。应该多挣点钱养家。所以在工地那去的更勤。希望有一天能够自己接点活干干。

    在这期间我的一个发小何鑫经常找我,他是律师,以前我们就经常的在一起喝酒聊天,他时常带不同的女朋友来见我。有时候我们俩只是一边碰杯一边喝酒连话都很少说。一瓶酒喝完就各自睡觉,第二天就各忙各的。他对我很关照,在我的朋友当中是一个很有些傲气的人。事业也做的风生水起。

    他知道我最近情绪低落所以经常叫我出来聊天,劝我有什么事别存在心里,想开点。还要继续生活下去。我笑呵呵的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他知道我经济上有些困难,聊天的时候和我说:

    “最近新交了个女朋友,有钱。给你介绍介绍。”

    “行啊,有什么挣钱的路子让我也沾点光。”

    “明天晚上我约着她,到时候你也过来。”

    “行,听你安排。”

    第二天晚上,我把家里的事安排完,给父亲说了一声就出门了。何鑫我们到地方的时候她还没有来,我们就先找了一个酒馆坐下等她,酒馆不大,摆了七八张桌子。

    我和何鑫对面坐着,他拿着菜单问:“想吃什么?”

    “随便吧,我不挑食。”

    “那我随便点了啊。”

    “我看你状态还可以。”

    “放心吧,我不会有什么想不开的,家里还有老爷子,不管怎么样生活都要继续下去。”

    “嗯,对。今天少喝一点吧。”

    “行。”

    “你这个女朋友是怎么认识的?”

    “酒吧认识的,我第一眼就看上她了,立马拿下。”

    “厉害啊,只要是你看上的就没有跑掉的。”

    “哈哈,给你介绍一个怎么样?”

    “我还是算了吧,早就结过婚的人了,没那个想法。”

    “她叫刘茗自己办的有企业,几个亿的资产,一会儿你看见就知道。”

    “牛逼。这都能搞到手。你厉害。”

    正在我们说着的时候,一位女士径直朝我们走来,直到走近了我才看见,短发,一身白色套装,鹅蛋脸,身材匀称,妆容有些浓,耳环的光芒跳动着。给人一种雷厉风行的感觉。她一过来就在何鑫旁边坐下,啪的一声往桌上甩下一把高档车钥匙。我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就接着对何鑫说话。说最近都干什么,最近都发生了什么。这期间我们聊着,她也时常的在旁边说一些话,具体说些什么我已经记不得。

    等酒喝完之后,何鑫说:“走吧,去宾馆聊聊天。”

    我看看时间说“好的。”

    宾馆就在附近,他们约会经常在这个地方。

    到宾馆之后都打开了话匣子,刘茗说她不喜欢奢侈品,不喜欢珠宝,也不喜欢化妆品什么的,说着还拿出手机照片给我看。就喜欢读书,喜欢何鑫的文采,看不懂的书他一讲我就明白是什么意思,我太爱他了。

    问我读书么?我说我读的书杂,什么都有,我也只读道德经。她略带兴奋的看着我。这时候何鑫说:“你现在在那干能挣多少钱?”

    “挣不了多少钱,我只是拿他一个工资,几千块钱。”

    “像他干的那些工程能挣多少钱?你知道吗?”

    起初我不愿意说,只是搪塞,说也挣不了多少钱,只是一个辛苦钱。后来追问的紧,我说具体我也不清楚,利润挺可观,一倍还多吧。

    刘茗说:“那么高的利润?”

    “具体我也不清楚。怎么你们也想接工程么?这活没有相像那么好干,钱也没那么好挣。”

    “我有一个朋友做的和他是一样的工程,等我回去问问他,如果真是利润那么高,我们自己也可以接活干,我有关系。”

    过了一会儿她说要不咱俩加个微信吧,扭过头去问何鑫:“我可以加他微信吗?”

    “你加呗。”

    我觉得加一个微信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也不爱说话,加就加呗。也代表不了什么。事实证明,我用的微信和别人用的压根就不是同一款软件。

    这之后,在我的记忆里仿佛一滩五彩斑斓的沼泽,探头看着看着就无知无觉的陷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