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朝拜
大概半年前，伯尼领出现了动物大规模逃离山林入侵农田的事件。
一开始大家是开心的。
秋季有冬眠习性的野兽为了尽可能储备脂肪过冬，每年都有小部分慌不择路下山跑进农田，而今年尤其的多。
多到冬季封山之前，仅靠守株待兔就能收获足够过冬的肉食，剩一些还能去集市换点新的结实的锅碗瓢盆。
佃农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生里何曾体会过这种不劳而获的快乐。
伯尼领喜悦的佃农们在播种季节罕见的没有早早休息。
而是专门抽出一个晚上，拿出平时舍不得喝的私酿，招呼邻居，带上妻子，众人拾起柴火，搭成高高的木堆。
点燃篝火，火焰照耀着他们的喜悦笑颜，男人们举起木质酒杯，杯中粗劣的麦酒亦是香甜无比。
少年少女围着篝火手挽着手，时而顺时转动，时而急停变向，反应不够快的连着旁边人摔成一团，现场的笑声愈发明亮。
佃农们高声感谢领主宽容，教堂仁慈，感谢狗儿看家，母鸡下蛋，感谢所有能感谢的，最后感谢神明将世界恩赐于人类。
但当不劳而获的快乐接二连三出现，村里最迟钝的人也会开始变得惴惴不安。
动物新鲜的肉堆填满了他们狭小的民居，村民们却没有足够的盐和木头来做腌肉和熏肉。
你可能奇怪明明住在森林旁为何连木头都会不够。
但森林河流，一切俱是领主所有，宽容的伯尼家族允许他们进入森林砍伐木材，他们亦需要为感谢宽容缴税。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用不了几天过多的肉堆开始腐败，散发出阵阵难闻的异味，一如佃农们的愁思。
动物们仍在前仆后继的逃出森林。
山脚几个村庄的治安官们组织了乡兵和猎人探索山林。
逆着动物潮流，踏碎枯叶，步入幽深密林，所有人一去不返。
治安官的失踪惊动了领主。
第二波探索队由武艺高强的骑士和他们的扈从组成，在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引路下，足够应付虎豹狮熊，甚至一伙流窜此地的盗匪团。
当时领主和他的封臣们商议后，认为有一伙超过百人的中型盗匪团躲在山上，熟悉地形的第一波搜索队才会一点消息没传回来。
基于常理的猜测却不是正确的猜测。
第二波全副武装的探索队，石沉大海。
往日熟悉的山林，仿佛突然间幻化成了择人欲噬的怪物，任何走进他漆黑大嘴里的生命注定有来无回。
谣言四起。
等待好比度日如年，失去强壮父亲，年轻儿子的家庭终日以泪洗面。
到处在说伯尼家做了天怒人怨的恶事招惹出地狱魔鬼前来索命，但具体是什么恶事，又从没有统一的说法。
伯尼家主大怒，大搜领地，吊死了一批不满的造谣者。
但集市处刑架上吊死的多舌鬼愈多，谣言随之愈演愈烈。
愤怒冲昏头的伯尼家主做了这辈子最悔恨的决定。
放火烧山。
领主一声令下，乡兵们麻利的挖掘出安全线，再在安全线上洒满不可燃的石灰粉。
灰线的一边是人群，一边是树林，原本相互依存的山与人，此刻沉默着伫立在大地之上，距离很近。
火把落下，却又远得仿佛两个世界。
秋末冬初的树林，干燥易燃，一点就着。
大火从一个山头，蔓延到另一个山头...火光蔽日，滚滚浓烟直冲天际，惊人热量融化了雪峰上长年不化的寒冰。
栖息于峰顶的巨龙湿漉漉离开简陋的巢穴，第一次在人类眼中展现出它狰狞可怖的伟岸身姿。
吞噬大地的烈焰是它出行的红毯，遮蔽天穹的黑烟为它的邪恶注脚。
随着龙吟响彻四野，飓风托起它的双翼，巨龙掠过天际，恍如银色风暴席卷大地，口吐雷霆，毁灭一切胆敢直视它的渺小生灵。
无数人肝胆俱裂，无头蚂蚁般仓惶乱逃，却逃无可逃在烈焰中化为灰烬。
家园农田毁于一旦，河道水流蒸发殆尽。
伯尼领主带着他的骑士，绝望的做着徒劳抵抗。
直到巨龙发泄完被虫豸冒犯的愤怒，口吐人言。
伯尼家主获得了一个用财宝买命的机会。
剩下的故事不用讲，江望已经亲眼所见。
万恶之源巨龙和它恐怖压迫下的善良人民。
江望还有最后一个疑问..那几封光看字体就能看出作者书法优美的勒索信，是巨龙变成人类写得亦或...就是人类所为？
“呃...呃...”
诉苦的伯尼家族活像只被人突然掐住脖颈的鸭子。
意识到这种时候绝对不能沉默，伯尼家主汗出如浆慌忙摆手：
“不是我...我没写...”
江望一掌拍在伯尼家主颤抖的肩膀：“我也没说是您啊...您和它打过交道，您觉得是人类还是巨龙？”
伯尼家主被吓了一大跳，口中语无伦次：“我觉得是巨龙...人类...也可能是...”
汗湿衣背的伯尼家主惊恐地看见眼前一脸和善的天使，另一只手缓慢得移动到剑柄位置。
在神剑即将出窍的前一秒，伯尼家主恍然大悟般大喊：
“我知道，是人类写的，一定是人类....”
“哦？”
江望双手抱胸，示意伯尼家主继续。
假设我们无法打败敌人，敌人强大到无法对抗的程度，为了种族延续，存活下去，我们应该加入敌人，成为敌人的附庸。
巨龙掠过后满目疮痍的土地下是极致恐惧。
而这黑色恐怖滋养了原罪论，拜龙主义两朵恶之花摇曳盛放。
我们受苦，蒙难，是我们在偿还未曾知晓的罪孽。
无可匹敌的巨龙是世界对我们罪孽的惩罚，火焰是毁灭也是洗礼。
我们应该顺从，谦卑，忍耐，尊敬神明一般尊重巨龙，最终我们会洗尽罪孽，在天界中获得永恒的重生。
原罪论，拜龙主义，恰逢其时填补了恐慌人群心中的某块空缺。
疏导，宣泄出他们无处安放的悲伤，恐惧。
只要相信原罪论和拜龙主义对世界的解释，佃农们就不用满怀恐惧，仇恨，沉重而又无可奈何的继续活着。
巨龙代替了神，教会，国王与贵族成为了他们的新主人。
在狂热者的蛊惑下，一部分悲伤的佃农，自发嘚走进密林，朝拜新神。
不再回来。
“一定是他们，一定那群被欺骗的朝拜者。”
一开始大家是开心的。
秋季有冬眠习性的野兽为了尽可能储备脂肪过冬，每年都有小部分慌不择路下山跑进农田，而今年尤其的多。
多到冬季封山之前，仅靠守株待兔就能收获足够过冬的肉食，剩一些还能去集市换点新的结实的锅碗瓢盆。
佃农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生里何曾体会过这种不劳而获的快乐。
伯尼领喜悦的佃农们在播种季节罕见的没有早早休息。
而是专门抽出一个晚上，拿出平时舍不得喝的私酿，招呼邻居，带上妻子，众人拾起柴火，搭成高高的木堆。
点燃篝火，火焰照耀着他们的喜悦笑颜，男人们举起木质酒杯，杯中粗劣的麦酒亦是香甜无比。
少年少女围着篝火手挽着手，时而顺时转动，时而急停变向，反应不够快的连着旁边人摔成一团，现场的笑声愈发明亮。
佃农们高声感谢领主宽容，教堂仁慈，感谢狗儿看家，母鸡下蛋，感谢所有能感谢的，最后感谢神明将世界恩赐于人类。
但当不劳而获的快乐接二连三出现，村里最迟钝的人也会开始变得惴惴不安。
动物新鲜的肉堆填满了他们狭小的民居，村民们却没有足够的盐和木头来做腌肉和熏肉。
你可能奇怪明明住在森林旁为何连木头都会不够。
但森林河流，一切俱是领主所有，宽容的伯尼家族允许他们进入森林砍伐木材，他们亦需要为感谢宽容缴税。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用不了几天过多的肉堆开始腐败，散发出阵阵难闻的异味，一如佃农们的愁思。
动物们仍在前仆后继的逃出森林。
山脚几个村庄的治安官们组织了乡兵和猎人探索山林。
逆着动物潮流，踏碎枯叶，步入幽深密林，所有人一去不返。
治安官的失踪惊动了领主。
第二波探索队由武艺高强的骑士和他们的扈从组成，在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引路下，足够应付虎豹狮熊，甚至一伙流窜此地的盗匪团。
当时领主和他的封臣们商议后，认为有一伙超过百人的中型盗匪团躲在山上，熟悉地形的第一波搜索队才会一点消息没传回来。
基于常理的猜测却不是正确的猜测。
第二波全副武装的探索队，石沉大海。
往日熟悉的山林，仿佛突然间幻化成了择人欲噬的怪物，任何走进他漆黑大嘴里的生命注定有来无回。
谣言四起。
等待好比度日如年，失去强壮父亲，年轻儿子的家庭终日以泪洗面。
到处在说伯尼家做了天怒人怨的恶事招惹出地狱魔鬼前来索命，但具体是什么恶事，又从没有统一的说法。
伯尼家主大怒，大搜领地，吊死了一批不满的造谣者。
但集市处刑架上吊死的多舌鬼愈多，谣言随之愈演愈烈。
愤怒冲昏头的伯尼家主做了这辈子最悔恨的决定。
放火烧山。
领主一声令下，乡兵们麻利的挖掘出安全线，再在安全线上洒满不可燃的石灰粉。
灰线的一边是人群，一边是树林，原本相互依存的山与人，此刻沉默着伫立在大地之上，距离很近。
火把落下，却又远得仿佛两个世界。
秋末冬初的树林，干燥易燃，一点就着。
大火从一个山头，蔓延到另一个山头...火光蔽日，滚滚浓烟直冲天际，惊人热量融化了雪峰上长年不化的寒冰。
栖息于峰顶的巨龙湿漉漉离开简陋的巢穴，第一次在人类眼中展现出它狰狞可怖的伟岸身姿。
吞噬大地的烈焰是它出行的红毯，遮蔽天穹的黑烟为它的邪恶注脚。
随着龙吟响彻四野，飓风托起它的双翼，巨龙掠过天际，恍如银色风暴席卷大地，口吐雷霆，毁灭一切胆敢直视它的渺小生灵。
无数人肝胆俱裂，无头蚂蚁般仓惶乱逃，却逃无可逃在烈焰中化为灰烬。
家园农田毁于一旦，河道水流蒸发殆尽。
伯尼领主带着他的骑士，绝望的做着徒劳抵抗。
直到巨龙发泄完被虫豸冒犯的愤怒，口吐人言。
伯尼家主获得了一个用财宝买命的机会。
剩下的故事不用讲，江望已经亲眼所见。
万恶之源巨龙和它恐怖压迫下的善良人民。
江望还有最后一个疑问..那几封光看字体就能看出作者书法优美的勒索信，是巨龙变成人类写得亦或...就是人类所为？
“呃...呃...”
诉苦的伯尼家族活像只被人突然掐住脖颈的鸭子。
意识到这种时候绝对不能沉默，伯尼家主汗出如浆慌忙摆手：
“不是我...我没写...”
江望一掌拍在伯尼家主颤抖的肩膀：“我也没说是您啊...您和它打过交道，您觉得是人类还是巨龙？”
伯尼家主被吓了一大跳，口中语无伦次：“我觉得是巨龙...人类...也可能是...”
汗湿衣背的伯尼家主惊恐地看见眼前一脸和善的天使，另一只手缓慢得移动到剑柄位置。
在神剑即将出窍的前一秒，伯尼家主恍然大悟般大喊：
“我知道，是人类写的，一定是人类....”
“哦？”
江望双手抱胸，示意伯尼家主继续。
假设我们无法打败敌人，敌人强大到无法对抗的程度，为了种族延续，存活下去，我们应该加入敌人，成为敌人的附庸。
巨龙掠过后满目疮痍的土地下是极致恐惧。
而这黑色恐怖滋养了原罪论，拜龙主义两朵恶之花摇曳盛放。
我们受苦，蒙难，是我们在偿还未曾知晓的罪孽。
无可匹敌的巨龙是世界对我们罪孽的惩罚，火焰是毁灭也是洗礼。
我们应该顺从，谦卑，忍耐，尊敬神明一般尊重巨龙，最终我们会洗尽罪孽，在天界中获得永恒的重生。
原罪论，拜龙主义，恰逢其时填补了恐慌人群心中的某块空缺。
疏导，宣泄出他们无处安放的悲伤，恐惧。
只要相信原罪论和拜龙主义对世界的解释，佃农们就不用满怀恐惧，仇恨，沉重而又无可奈何的继续活着。
巨龙代替了神，教会，国王与贵族成为了他们的新主人。
在狂热者的蛊惑下，一部分悲伤的佃农，自发嘚走进密林，朝拜新神。
不再回来。
“一定是他们，一定那群被欺骗的朝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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