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选择
国王赋予江望的使命到了最重要的一步——与巨龙交涉。
到了这种关键时刻，江望反倒不着急，越是紧要的选择，越是要尽可能多的了解全局信息，考虑清楚。
休息好后，江望跟着伯尼领主指派的向导来到山脚下，远方山峰林立，山顶处云层缭绕。
江望心知此时巨龙便栖息于那片无法看清的云海里。
领路的向导忐忑不安，路上频繁建议江望到此处，可以折返了。
江望依据向导的指引分辨出群山里的极寒锋，那边的山是如此高大，这边的人又是如此渺小。
他摇头拒绝向导善意的建言，仍旧往里前进。
直到在当初森林的边缘，巨龙第一次出现在人类世界的开端，他才终于在向导颤抖不止的建议下停止脚步。
站在当初伯尼领主下令挖出的安全线前，江望仿佛离开了人类的世界。
周遭万籁俱寂，入目处大地焦黑一片，厚厚的草木灰没过脚踝，风一吹纷纷扬扬漫天飞舞，飞灰时而粘合似怪兽，时而分散如虫群。
无可计数的灰烬盘旋着直冲天际，天空在江望眼中忽而明亮忽而漆黑。
黑暗时，前方森林碳化的断肢残骸，在他眼前扭曲延展，依稀间仿佛能听见它们在大火中无声的痛苦哀嚎。
江望捂住口鼻，不敢大口呼吸，毁灭的余波足以使任何人心里发紧。
奇怪的是石灰坑道两边密布焦黑可怖的景象，这条分界线却是奇迹般完好无损。
灰白直线将黑色世界一分为二，像人类在黑色海洋里修建了一座屹立不倒的跨海大桥。
江望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握住屠龙者十一，勇气重新昂扬。
这时他才看见，黑色大地里有无数细小白点夹在其间。
他好奇的走上前，用脚拨开灰烬层，一株娇嫩欲滴的小小植株跃然眼中。
这株小草与目光尽头掩映在云层中的极寒锋相比，是多么的渺小啊。
但无数个白点无数株渺小的植株，终将重新把黑色大地化为绿色的世界。
江望脑海中朦胧的想法渐渐有了具体形象。
江望笑着结束了第一次观察。
有人却如何都笑不起来。
自从第一次和天使不愉快的会面后，伯尼领主即使晚上就寝时门外也必须有两队以上的士兵保护。
此刻透过半掩着的窗口他看见，护教军三三两两围坐在城堡空地，演练武艺，保养兵器...如此随意，让人分不清谁才是城堡的主人。
士兵们操练的喧哗吵得伯尼领主脑壳阵阵发疼，他烦躁地关闭窗扉，那声音却像在他脑壳中扎了根，丝毫不见减弱。
他回过头，恶狠狠扫视房间内众家臣，这些脑满肠肥的废物，无事吹嘘时个顶个厉害，有事就知道先找他诉苦叫屈，若问解决办法，一个个耳聋口哑，恨不得把头埋进裤裆。
可恨自己误信他们的山贼歪论，伯尼领大半武艺高强的骑士白白送与巨龙之口。
伯尼家主胸膛起起伏伏，闭上眼睛努力按压住自己的怒气，心里默念家臣们不管如何贪蠢无能，世代累积，君臣一体，有什么过错都有他自己一份，他们是自己的臣下，不是奴仆，能杀不能辱。
自我洗脑后，伯尼家主气顺许多，看向早跪在房间中间的向导，开口问他和江望一路情况。
向导只道除了走到山脚没有异常，不见乱民和巨龙。
“没有异常，王都佬怎么还不去赎回公主？”
伯尼家主烦透了这群白吃白喝的王都佬，烦躁之下更有害怕隐秘被发现的巨大恐慌。
向导如何能知江望心思，又不敢触领主霉头，只能将路上经过事无巨细讲出来。
一路上确实平淡，用不了多久向导讲完一遍，抬眼见领主面沉如水不发话，他只能硬着头皮再讲一遍...
向导翻来覆去的讲，伯尼家主耳朵里嗡嗡响，听来听去怀疑愚蠢从家臣们身上传到了自己身上。
不应该啊——万事有因必有果，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发现不了呢？
开门进来的骑士，打断了伯尼家主的自我怀疑。
伯尼家主派人随时关注着几个身份尊贵的王都佬，骑士此来正是禀报情况。
听完报告，伯尼家主不禁大惊失色：
“什么！王都佬要沿山布控先抓拜龙教徒？”
“你没说那群脑袋有坑的乱民一进山就没人见过他们重新出来吗！”
“臣下说了，强调了很多遍，但那天使说，动物逃离森林，大火烧山后又是寒冬，拜龙教徒也是人，是人就要吃饭，不怕他们不下山。”
头太痛了，伯尼家主扶着额头，挥手让向导，骑士，所有非核心人员全部退出去：
“不行，不能让王都佬和乱民们对上，快给我想办法！“
几个家臣面面相觑，行政上他们和护教军互不统属或者说即便在一个系统他们给人家提鞋都不配，在军事，除非家主调动城堡内外所有军队，才能和几百个装备精良的护教军别苗头。
他们只是帮助乡下领主欺负欺负无知佃农的普通封臣，对上各方面是自己升级版的王都佬，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其中某个胖封臣强笑着劝道：
“大人，就算王都佬真抓到几个乱民又能怎么样呢，无非我们收得税比法律条文里多了点，欺负佃农们比其他领主们狠了点。”
“试问王国哪有领主不虐民，只要包税份额按时送达，国王来了也要夸我们做得好。”
其他几个家臣适时发出轻笑，显然认为胖家臣说得没错。
几个死到临头尚且不自知的蠢材，他怕的是虐民残民吗。
一股无名业火直冲伯尼家主脑门，他唰一声离开座位，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拎住胖家臣可笑的圆领子：
“你这个蠢货。”
“还有你们。”伯尼家主扫视四周，书房内的家臣一个不拉：“通通都是蠢材。”
“我怕的是你们收税时巧立名目低收高卖吗？”
“我怕的是你们借着团练服役吃拿卡要吗？”
“我怕的是你们纵兵抢掠几个村姑吗？”
“当你们躲在自己石头房子里沾沾自喜，以为自己那点可笑说辞骗过我时...”
伯尼家主转身从抽屉里掏出一打羊皮卷轴狠狠甩到地毯上，卷轴散落满地，几卷滚到家臣们脚边半遮半露，他们低头去看，每一卷都密密麻麻写满佃农们对豺狼的血泪控诉。
“只有一个理由使我闭口不言，那就是领主按时将包税份额送达王都。”
“收起你们拙劣的谎言，别妄图揣测自己主君的想法，你们现在还没被送上绞刑架变成一具尸体，仅仅是因为你们填满灯油的皮囊里还有一点金子般珍贵的忠诚。”
一番话说得家臣们汗流浃背，惶恐跪地：
“仁慈，睿智的大人，我们再不敢卖弄自己的愚蠢，从今往后，您让我们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愚蠢的臣下们实在不知您还在忧虑什么？”
忧虑什么？
伯尼家主颓然坐倒：
“用你们生锈的猪脑子想一想，王都佬和乱民们杠上...”
“收不到公主赎金，每月准时光顾城堡的巨龙，这个月还要不要来？”
“巨龙一来，我们祸水东引的事瞒得住吗？”
“愤怒的国王一定会把我，还有你们统统吊死在王都城门外，让每个路人啐上一口浓痰。”
提起巨龙，房间内所有人俱是身体发颤，脸色苍白。
“那怎么办？”
伯尼家主木然不答，再说他就要变豺狼了。
家臣们也不是真的弱智，王都佬动不得，巨龙反抗不了，没一会他们就想到唯一的那个答案。
“我们可以把钱给巨龙送过去，这样就不会暴露我们和巨龙勾搭上的事。”
“但我们几个月来已经把十来年的税全收光了，难道要动用我们自己压箱底的养老金？”
愚不可及的发言立刻吸引了其他人的敌视，说话的家臣意识到错误慌忙改口：
“那....再苦一苦佃农?”
“哎...“伯尼家主木然的脸上浮现悲悯之色：“只好如此了。”
“以后你们要谨记领民们的无私付出，再不可弄那些欺行霸市的恶行。”
在满载罪恶的羊皮卷轴包围中，家臣们用铿锵之声如是回答：
“片刻不敢忘。”
到了这种关键时刻，江望反倒不着急，越是紧要的选择，越是要尽可能多的了解全局信息，考虑清楚。
休息好后，江望跟着伯尼领主指派的向导来到山脚下，远方山峰林立，山顶处云层缭绕。
江望心知此时巨龙便栖息于那片无法看清的云海里。
领路的向导忐忑不安，路上频繁建议江望到此处，可以折返了。
江望依据向导的指引分辨出群山里的极寒锋，那边的山是如此高大，这边的人又是如此渺小。
他摇头拒绝向导善意的建言，仍旧往里前进。
直到在当初森林的边缘，巨龙第一次出现在人类世界的开端，他才终于在向导颤抖不止的建议下停止脚步。
站在当初伯尼领主下令挖出的安全线前，江望仿佛离开了人类的世界。
周遭万籁俱寂，入目处大地焦黑一片，厚厚的草木灰没过脚踝，风一吹纷纷扬扬漫天飞舞，飞灰时而粘合似怪兽，时而分散如虫群。
无可计数的灰烬盘旋着直冲天际，天空在江望眼中忽而明亮忽而漆黑。
黑暗时，前方森林碳化的断肢残骸，在他眼前扭曲延展，依稀间仿佛能听见它们在大火中无声的痛苦哀嚎。
江望捂住口鼻，不敢大口呼吸，毁灭的余波足以使任何人心里发紧。
奇怪的是石灰坑道两边密布焦黑可怖的景象，这条分界线却是奇迹般完好无损。
灰白直线将黑色世界一分为二，像人类在黑色海洋里修建了一座屹立不倒的跨海大桥。
江望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握住屠龙者十一，勇气重新昂扬。
这时他才看见，黑色大地里有无数细小白点夹在其间。
他好奇的走上前，用脚拨开灰烬层，一株娇嫩欲滴的小小植株跃然眼中。
这株小草与目光尽头掩映在云层中的极寒锋相比，是多么的渺小啊。
但无数个白点无数株渺小的植株，终将重新把黑色大地化为绿色的世界。
江望脑海中朦胧的想法渐渐有了具体形象。
江望笑着结束了第一次观察。
有人却如何都笑不起来。
自从第一次和天使不愉快的会面后，伯尼领主即使晚上就寝时门外也必须有两队以上的士兵保护。
此刻透过半掩着的窗口他看见，护教军三三两两围坐在城堡空地，演练武艺，保养兵器...如此随意，让人分不清谁才是城堡的主人。
士兵们操练的喧哗吵得伯尼领主脑壳阵阵发疼，他烦躁地关闭窗扉，那声音却像在他脑壳中扎了根，丝毫不见减弱。
他回过头，恶狠狠扫视房间内众家臣，这些脑满肠肥的废物，无事吹嘘时个顶个厉害，有事就知道先找他诉苦叫屈，若问解决办法，一个个耳聋口哑，恨不得把头埋进裤裆。
可恨自己误信他们的山贼歪论，伯尼领大半武艺高强的骑士白白送与巨龙之口。
伯尼家主胸膛起起伏伏，闭上眼睛努力按压住自己的怒气，心里默念家臣们不管如何贪蠢无能，世代累积，君臣一体，有什么过错都有他自己一份，他们是自己的臣下，不是奴仆，能杀不能辱。
自我洗脑后，伯尼家主气顺许多，看向早跪在房间中间的向导，开口问他和江望一路情况。
向导只道除了走到山脚没有异常，不见乱民和巨龙。
“没有异常，王都佬怎么还不去赎回公主？”
伯尼家主烦透了这群白吃白喝的王都佬，烦躁之下更有害怕隐秘被发现的巨大恐慌。
向导如何能知江望心思，又不敢触领主霉头，只能将路上经过事无巨细讲出来。
一路上确实平淡，用不了多久向导讲完一遍，抬眼见领主面沉如水不发话，他只能硬着头皮再讲一遍...
向导翻来覆去的讲，伯尼家主耳朵里嗡嗡响，听来听去怀疑愚蠢从家臣们身上传到了自己身上。
不应该啊——万事有因必有果，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发现不了呢？
开门进来的骑士，打断了伯尼家主的自我怀疑。
伯尼家主派人随时关注着几个身份尊贵的王都佬，骑士此来正是禀报情况。
听完报告，伯尼家主不禁大惊失色：
“什么！王都佬要沿山布控先抓拜龙教徒？”
“你没说那群脑袋有坑的乱民一进山就没人见过他们重新出来吗！”
“臣下说了，强调了很多遍，但那天使说，动物逃离森林，大火烧山后又是寒冬，拜龙教徒也是人，是人就要吃饭，不怕他们不下山。”
头太痛了，伯尼家主扶着额头，挥手让向导，骑士，所有非核心人员全部退出去：
“不行，不能让王都佬和乱民们对上，快给我想办法！“
几个家臣面面相觑，行政上他们和护教军互不统属或者说即便在一个系统他们给人家提鞋都不配，在军事，除非家主调动城堡内外所有军队，才能和几百个装备精良的护教军别苗头。
他们只是帮助乡下领主欺负欺负无知佃农的普通封臣，对上各方面是自己升级版的王都佬，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其中某个胖封臣强笑着劝道：
“大人，就算王都佬真抓到几个乱民又能怎么样呢，无非我们收得税比法律条文里多了点，欺负佃农们比其他领主们狠了点。”
“试问王国哪有领主不虐民，只要包税份额按时送达，国王来了也要夸我们做得好。”
其他几个家臣适时发出轻笑，显然认为胖家臣说得没错。
几个死到临头尚且不自知的蠢材，他怕的是虐民残民吗。
一股无名业火直冲伯尼家主脑门，他唰一声离开座位，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拎住胖家臣可笑的圆领子：
“你这个蠢货。”
“还有你们。”伯尼家主扫视四周，书房内的家臣一个不拉：“通通都是蠢材。”
“我怕的是你们收税时巧立名目低收高卖吗？”
“我怕的是你们借着团练服役吃拿卡要吗？”
“我怕的是你们纵兵抢掠几个村姑吗？”
“当你们躲在自己石头房子里沾沾自喜，以为自己那点可笑说辞骗过我时...”
伯尼家主转身从抽屉里掏出一打羊皮卷轴狠狠甩到地毯上，卷轴散落满地，几卷滚到家臣们脚边半遮半露，他们低头去看，每一卷都密密麻麻写满佃农们对豺狼的血泪控诉。
“只有一个理由使我闭口不言，那就是领主按时将包税份额送达王都。”
“收起你们拙劣的谎言，别妄图揣测自己主君的想法，你们现在还没被送上绞刑架变成一具尸体，仅仅是因为你们填满灯油的皮囊里还有一点金子般珍贵的忠诚。”
一番话说得家臣们汗流浃背，惶恐跪地：
“仁慈，睿智的大人，我们再不敢卖弄自己的愚蠢，从今往后，您让我们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愚蠢的臣下们实在不知您还在忧虑什么？”
忧虑什么？
伯尼家主颓然坐倒：
“用你们生锈的猪脑子想一想，王都佬和乱民们杠上...”
“收不到公主赎金，每月准时光顾城堡的巨龙，这个月还要不要来？”
“巨龙一来，我们祸水东引的事瞒得住吗？”
“愤怒的国王一定会把我，还有你们统统吊死在王都城门外，让每个路人啐上一口浓痰。”
提起巨龙，房间内所有人俱是身体发颤，脸色苍白。
“那怎么办？”
伯尼家主木然不答，再说他就要变豺狼了。
家臣们也不是真的弱智，王都佬动不得，巨龙反抗不了，没一会他们就想到唯一的那个答案。
“我们可以把钱给巨龙送过去，这样就不会暴露我们和巨龙勾搭上的事。”
“但我们几个月来已经把十来年的税全收光了，难道要动用我们自己压箱底的养老金？”
愚不可及的发言立刻吸引了其他人的敌视，说话的家臣意识到错误慌忙改口：
“那....再苦一苦佃农?”
“哎...“伯尼家主木然的脸上浮现悲悯之色：“只好如此了。”
“以后你们要谨记领民们的无私付出，再不可弄那些欺行霸市的恶行。”
在满载罪恶的羊皮卷轴包围中，家臣们用铿锵之声如是回答：
“片刻不敢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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