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叶柳

    很久以前，在家乡省道二边的行道树，都是参天的大叶柳--虽然这树的名字里有柳，但它其实是一种杨树。行道树像一条绿色的长城，从乡村一直曲曲弯弯地延伸到城市。在公路的上方，两边树的树冠相接，把公路护了个严实，炎炎烈日也只能在路面上撒下星星点点的弱光。酷热的夏天，走在这绿色“隧道”里，非常凉爽。那时，夏日的晚上，我们常去那条路上捉知了---在路边点上一堆火，然后用力摇树，树上的知了受了惊吓，就会奔着火堆飞去，落在火堆的周围，我们就轻松地把它们捡进罐子里。后来，由于道路拓宽，那些大叶柳都被砍了去。

    几十年后，再次见到成片的大叶柳树时，它们已经从行道树的重要职位上退了下来，被当成经济林木种在了农田里了。这时它的名字也变了，被称为杨树或大观杨。“大观”即壮观的意思，大约是因为这树的姿态挺拔、伟岸而得名。现在种的大观杨和过去的大叶柳略有不同，首先它生长快，其次，也是很讨厌的地方，在春天它会抛撒絮状的种子，像雪片一样密集，在空中飘飞，钻进人的眼睛、鼻孔、嘴巴会造成难受的过敏反应。记得以前的大叶柳没有这现象。大叶柳的种子数量众多，到处飘撒，因而，在湿地、滩涂长满了这种树的小苗。但由于环境恶劣或与田争地，它们都很难长成材。

    十年前，搬到现在的住处时，竟然在房道间，贴近邻居的西山墙长出了一棵大叶柳的小苗。那苗儿长得很快，第二年就长到一人高了，它的叶片宽大如手掌，绿中带彩，泛着油光，甚是可爱。这时，因为人们讨厌大叶柳的种子到处都在砍伐这种，我却不忍心伤害它。我怜惜自然界中所有生命，一株小草，也是生机，一棵小苗也是伟岸！

    春天里，有了空闲，我常蹲在那棵小苗旁，欣赏它茁壮生长的样子。有时我会疑心，这么一株弱小的苗，不经人工辅助，施加肥水，能长成参天大树？我对它的前途并不看好，也因为这儿是一条小道边，平常人来畜往，很容易对它造成伤害。果不其然，在那个春天将要结束时的一天，那棵大叶柳的苗被拦腰折断了。在我发现时，它的树头歪倒在墙角，美丽的叶片已经干焦。留在地里的那半截秃桩上没有一片叶子。接下来又是干热的酷夏，我确定它会死。我虽心有隐惜，从此也很少去再看它了。

    到了夏天快结束时，有一次出门，为赶时间，我抄近路，从那条小路经过。刚转过墙角，眼前突兀地出现一个高大的影子。树，那棵大叶柳树！我差一点惊呼起来。那株我断定要死的苗，这时已长成二人高的半大的树。它的断处愈合得非常圆润，断处的下方重新生出主干，还长出了许多新枝条，它的叶片比先前更大，更鲜艳。我折回头，拿了剪刀，剪除了它的侧枝，以使它更好地生长，同时也让路人知道，这是一棵有人打理的树，也不会再被轻易伤害。这棵大叶柳长得很快，到第三年时主干已经长到碗口粗细，树高超过了二层楼的楼顶。树冠庞大，叶片浓密。夏天常有人在它的树荫下纳凉、聊天。

    又过了几年，隔壁的邻居换了主人，新住户贴着那棵大叶柳搭了一间厨房。有一年春节时，这家人用柴火灶煮菜，由于没人看护，结果引燃了大叶柳的树干。浓烟腾空而起，有人大喊“救火！”。当我们提着水跑过去时，看到那树贴着厨房那面的树干上都是通红的火。把火浇灭后，那树整个树干都成了炭黑色，捆在树干上的几条晾衣绳都被烧断了。我想这一次它将在劫难跳。谁知，第二年春天，大叶柳又长出的新叶，树干上的炭黑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我看到它树干的外侧树皮完好，这也是它能活下来的原因。我由衷地敬佩它的生命力！

    然而终有一天，我们会从这临时居地搬走，这儿的房子也将被拆除，土地会做他用。到那时，这树定然劫数难逃，成了谁家灶坑的火或柜上的板儿……

    上天有好生之德，愿你护佑所有生命，看在它们努力活着的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