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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周末!

    业余唯一爱好就是骑行。进入冬天后,很久没有骑车了,因为天冷,剧烈运动后容易出汗,然后一路裹着湿衣服尤其冷。

    这个周末的早晨,又醒了个大早,正躺着想如何打发这一天的时间时,却有信息来约骑。就又动了心,没犹豫便答应了。为避免出汗,没敢穿棉。一出门时觉得有些冷,骑了几里路后,身体又开始微微出汗,好在不至于湿了衣衫。

    我们今天两人行的目的地是几十公里外的一个集镇,那里的狗肉汤和茶水闻名一方。沿街多是狗肉铺子和茶馆。然而去到那里的一段河堤路比较窄,仅是二车道,各种车辆混行,骑这段路时总让人揪着心,不是同伴要求我懒得往这骑。

    我们在这段险路上骑了二、三里,就下了大堤,进入了一个农场。穿过农场广袤的农田,就可以到达那个镇子了。农场田间的水泥路上没有大型车辆,骑行也较安全。这儿曾经是远近闻名的大型国营农场,淮河从农场的东边流过,隔河相望是八公山,临河的山崖上有一座千年的古寺,叫茅仙洞。此时,太阳还没有升起,八公山的山巅上顶着红色的朝霞。美丽的朝霞把农场的田地涂抹得如诗如画,沟渠里的水,一半黑,一半红,田里冬小麦的麦苗扛着晶莹的露珠,远处的地平弥漫着低低的雾霭。一条穿过农场的高速路上,车来车往,高大的输电线铁塔的顶端已经被阳光照亮。

    骑行到农场路的中段时,朝阳从东边八公山顶上露通红的脸,衬着旁边血红的朝霞,甚是好看。同伴激动的停下车,拿出手机来拍照。红色的朝阳、艳丽的朝霞、衬着起伏的连山和淮河岸边雄伟的水利建筑,拍出了一张张亮丽的图片。路边的一辆汽车旁,一对小夫妻,架着相机,也在拍朝阳。同伴好奇地走过去看。

    “你是抖音那个摄影主播‘与你同行’吧?”同伴看着丈夫问。

    “嗯,是的呢,你刷到过我?”丈夫很高兴,没想到在这遇到个粉丝。

    “是的,你拍的那些照片真好看”同伴说,“相机比手拍得效果好吧?”

    “那是肯定的!”丈夫以之为傲。

    “还真是的呢!”同伴凑近了,看着相机显示屏,惊呼道,“啊,这相机里的太阳好大,山也看得很清楚!”

    “是的,手机拍不出这效果的,没长焦。”我说。

    “可以给我拍一张吗?”同伴这么直率地请求,也不怕被人拒绝。

    “可以的!”丈夫很热情,他从三角架上取下相机,“你想拍什么样背景的?”

    “我要手捧着太阳的那种!”同伴像个天真的孩子。

    在那位丈夫的指导下,同伴拍了好几张。

    “还别说,你这身骑行服和这背景真配呢!”丈夫捧着相机回看时,夸奖道。

    “你确定不是因为人好看?”同伴开玩笑道,接着又问,“现在照片传不到手机里吧?”

    “人更好看,哈哈”同伴的好情绪感染了摄影师,他开心地笑着说,“现在不能传照片,得回去有无线网才行。”

    “哦,那回去我到抖音里问你要吧,谢谢你们了。”同伴说。

    告别了那对小夫妻,我们继续赶路。

    走完农场的水泥路,我们又上了淮河大堤,这条淮河大堤,横亘在农场西边,和我们来时的那条险路是连一起的。大堤是沿淮河流向修的,前面转个弯向西一直通到颖上县或更远。好在这一段大堤不是主路,堤上的车少,骑车较安全。我们在大堤上又骑了大约三、四公里便到了要去的那个镇子。镇子就在大堤脚下,街道纵横,店铺林立,人流拥挤。我虽然来过多次,但一进入窄小、拥挤的街巷里就会迷向,这次也没例外。想寻找常去的茶馆和狗肉铺子,总也找不到。最后只好随便进了一家狗肉铺,坐下后同伴才说自己从不吃狗肉,因为家里一直养狗,不忍心吃它同类的肉。我也不是多么迷恋这一口,表示愿意和同伴去寻别的吃食。同伴说,慕狗肉之名而来,不吃狗肉却也遗憾,说是要陪了我吃完才去寻其他小吃。为了节省时间,我提议各取所好,二不耽误。同伴犹豫了一会,原来同伴在这也迷路,怕分了后找不见。我说有微信联系,也不用担心。同伴这才放心地走开。

    吃完早饭,我寻了一家店名醒目,看上去很上档次的茶馆门前等同伴,并把店名用微信发了过去,特别交待别用导航,向路人打听着找来。过了好一会,同伴才回过信息来“知道了,等我会儿!”。在茶馆的门口等了好一会儿,同伴才到,一手推着车子,一手还向嘴里塞嚼着什么。“这家伙吃饭真慢!”我心里想。走到近前,同伴将一个奇怪的果子递给我,同伴吃的也正是这果子,看其表情,这果子一定很难吃。

    “你认识这果子吗?”同伴问。

    我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会,从未见过这奇怪的果子:

    “你确定这是吃的吗?”

    “当然了,买之前我问了。很贵的呢,这么大点儿,十元一个呢。好东西不能独享,就给你也买一个。”同伴很无辜的样子,又紧催道,“你吃啊,是你想不到的味道。”

    我觉得这像一场恶做剧,把果子送到嘴边,还是犹豫着。

    “不脏的,我洗了。”同伴以为我嫌脏,鼓励道。

    我咬了一口,还没咀嚼,辛辣味儿就串满了口腔,直冲脑门。还别说,这东西真提神。

    “哈哈……难吃死了,扔了吧,我的都扔了!”同伴笑得前仰后合,那夸张的神情引来路人侧目。

    我将那果子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赶紧的喝一口茶叶水改味儿。”

    我们走进茶馆,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处找个桌子坐下。茶馆里客人很多,老板和伙计都忙得不亦乐乎。见我们坐下,立刻有伙计走来帮我们收拾桌子,问了我们的需求就去沏茶了。

    同伴拿出手机找里面的指南针。伙会很快把茶水和瓜子花生端上了桌。同伴没有翻找到手机里的指南针,就把手机递到我面前,让我帮着找。我把两人的茶水倒上,拿起面前的手机时,已经锁了屏。让同伴解锁,同伴说没有密码,一划屏就行。好奇怪,成年人的手机居然还有不设密码的?

    “我笨啊,经常会忘记密码,这样简单。谁想看,看好了,也没有秘密!”

    我把手机里指南针调出来递过去。

    “啊哈,我迷了个直对过,南认成了北,东认成了西。”同伴看了指南针,吃惊地道。

    其实我和同伴一样。

    “这东西真好用!”同伴边捏着瓜子边说,“谁发明的呢?郑和吧!”

    “不是,郑和应该用过,那人是下西洋的。”

    “哈哈……”同伴自嘲地笑起来,“我总这样露窃,让人感到很笨的样子。其实我以前还做过幼儿园老师的呢。”

    “是啊,小孩子可比大孩子闹人,难哄。”我只想夸一句,没有嘲讽的意思。

    “哈哈……”同伴又笑,“你居然说哄,像骗人似的,那可真得教识字的呢。”

    “呜呜……”我有些尴尬,好在同伴虽然理解错了,却只当玩笑听了,并没在意,“我的意思就是教……教。”

    同伴依然低着头,嘴里吃着花生,回味似的窃窃地笑。

    “你还有个网名叫‘其孜’?”我刚才帮着找指南针看到的,就小心地问。

    “你看到了?”同伴并没在意我偷看手机其他内容,“没有几个人知道呢。”

    “这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没有,以前看别人用这个名字,我就用了。”

    “嗯,挺好听的名字!”

    茶馆里的人越来越多,一时间,声音嘈杂,烟雾缭绕。于是我们给水壶加满了水,离开了那里。

    我们沿着一条直街重新上了大堤,下一站是寿县古城。从这儿到古城还有很长一段路,中间需经淮河上的一个渡口过河,再穿过另一个农场。

    我们在大堤上骑了没多远,下了坝子,经过一条不长的下坡土路,就来到了渡口前。这是一家小渡口,因为从这经过的车辆并不多,所以要等车子聚满一船,才能开动。我们就上了船等着。同伴第一次骑行这么远,也是第一次经过这里,看什么都感到新奇。此时是深冬,河边的芦苇举着枯黄的穗子在风中摇,清澈的河水荡着涟漪。想起夏天从这经过的繁荣景象,不禁心生悲意。不远处有一条跨河的高速公路桥。同伴拿手机照那桥,由于距离远,图中桥的效果并不好,河水被照得清绿逼眼。

    船上终于上满了车,汽车、三轮、摩托、电瓶车塞得满满的。船被发动起来,黑烟扑向水面,很快地消散开来。船离了岸。一个挎背包,戴草帽的女人开始向客人收过船费。其孜抢先用手机给她扫了四元钱。近旁一个开三轮车的男人从驾驶室里探出脑袋来,与其孜搭讪,问我们来自哪?向哪骑?其孜冷冷地回他说我们就镇上的人,去对岸。男人自觉无趣,就缩回了脑袋。

    下船时我问其孜为什么要撒谎?其孜说让他无话说呗,不喜欢同陌生男人说话。

    在河的这岸,距渡口几百米也是一道坝子,坝子下是一个不大的村庄,穿过这个村庄就看到了农场广阔的田地。这个农场叫寿西湖农场。以前常在电视上听到过农场的新闻,感觉名字好高大上,应该是个有湖有田风景秀丽的地方。不知为什么,之前我总把寿西湖故意解读成“瘦西湖”,大约因为二首古诗吧,一首是李清照的《醉花荫》的一句“人比黄花瘦”,读这首诗时,我不愿把“瘦”字理解成憔悴,总觉得这个字应该是美、苗条的意思。另一首是苏轼诗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如此,“瘦西湖”就是美丽西湖之意。之前总把这里想成与西湖比肩的风景奇丽的地方。但实际,这儿只有农田,没有湖的。不过,这儿也的确是一片富饶的土地,淮河傍它的西流过,有得天独厚的水利条件。寿县几千年前能成为战略要地,与寿西湖广袤的良田不无关系。

    寿西湖的田间也是纵横交错的水泥路,有一条高速和一条高铁线路穿过其间。田里种的全是青绿的冬小麦。在一处荒地里,有几个人在放风筝。现在的人玩什么的都有,摄影、垂钓、骑行、自驾,居然还有“专业”放风筝的。这几个人就是玩风筝的,他们放的风筝很大,很绚丽,也很昂贵贵,听说一只风筝要好几千。其孜第一次见到这种风筝,惊叹着停下车来,用手机拍风筝。我想我们正好在这里喝点水,歇息一下。

    拍完照,其孜又端着茶杯,同那几个放风筝的人攀谈起来。怎样把这么大的风筝放上天空?晚上要不要收起来?晚上放在野外会有人来偷吗?其孜提了一堆的问题。放风筝的人,你一言我一语,耐心而认真的给了解答。从他们的谈话中我了解到,除了夏天,其他季节他们都在四处漂泊放风筝。因为风筝在空中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很多时候,他们会受到名胜之地的有偿邀请,辗转各地风景区参加活动。每年许多地方还会举办风筝比赛,在比赛中获得荣誉,是放风筝人至高追求了。同每年各地举行的马拉松,骑行比赛一样,参加风筝比赛的人也还不少呢。做为一个骑行爱好者,虽然我是自由派而非竞技派,但我理解放风筝人的快乐和追求。

    路边又聚了几位看风筝的人,他们一边赞赏一边拍照。几个放风筝的人好像受到了鼓舞,他们跑动起来,扯动绳子,让形状各异,色彩绚丽的几只风筝在天空做得各种动作:翻腾、穿梭、狂舞……

    我们靠着一个草垛坐着,晒着暖暖的太阳,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空中的表演。其孜拿出手机,朝着天空录了一会儿视频。然后又打开手机相册,一张张地翻着看。

    “太精彩了!你帮我找一段文字,我发个朋友圈。”其孜说。

    我打开手机,找了一首诗,发了过去。

    我是你牵扯的翱翔

    是你瞩目中的

    绚烂

    那份牵扯让你的心念

    化为我的展翅、翻腾、穿梭、狂舞

    哪一天

    若你撒开了手

    我必跌落尘埃

    魂落他处

    从你的瞩目里消失得

    无影无踪!

    其孜发了朋友圈,很快便有人在下面评论。其孜打开评论看,立时爽朗地大笑起来:

    “这孩子,说我恋爱了!”其孜一边回复评论,一边念叨,“你瞎呀,我发的图片是风筝,诗写的也是风筝!自己一天天疯疯傻傻的,还说我!”

    我偷眼看了一下其孜手机上的时间,已然天近中午了。就提醒说该走了。其孜还有点舍不得。骑上车时,我发其孜的腰上粘了一根长长的枯草的茎,在后面拖着,像个尾巴。就让其孜把它拿下来,其孜一手扶把,一手在后百摸索,拿到手里后,放在眼前看了会儿,就把那根草茎插在了车把上。草茎上带着一片金黄的枯叶,也确实好看,像一面旗子。

    “就一棵草,干嘛不扔了它?”我觉得那样很幼稚。

    “看这片叶子多好看,死了都这么美,活着的时候一定开着绚丽的花。再说,它粘上我,说明与我有缘,我珍惜所有与我有缘的美丽的东西!”

    在水泥路上拐了个弯,我们骑上了一条笔直而更宽的路,这条路直通寿县古城的西门。

    这条宽广平坦的水呢路,有二、三公里路段的二边植上了笔挺高大的杉木,像一条绿色长廊,壮观而美丽,因而这个路段成了网红路。走完这条绿色长廊,也就走出了寿西湖农场,前面就是更开阔的城市道路了。整洁的小区,高大的工厂、车流、行人,视野里渐渐繁华、热闹起来。不久寿县古城的城墙就在眼前了。这里是古城的西门。做学生时,我第一次来到西门这里,完全不是现在的样子。那时,西门还没有改造,破败不堪,西门二边的城墙也破损严重。土质的城墙有几处缺口,人们不经城门,从缺口就可以任意进出。城内还没有内环路,居民低矮破败的房子挨着城墙搭建。那时的城门直通里外,没有瓮城。西门以外全是农田,出路二边的护城河,隔路相望。当时我们几个同学,从几十公里外的学校坐长途在西门下了车,时近中午,天上突然下起了大雨,我们只好跑进城门洞避雨。由于天变得没有预兆,许多没带雨具的行人也被雨隔在了场城门洞里。云浓、雨大,看那阵势,不知能下到什么时候,躲雨的人都很着急。一辆载人的机动三轮车通过城门,大家一哄而上,把车围了起来,争先恐后地往车里挤,都想坐车离开这里。车箱里挤满了人,车的后踏步上也站上了几个人。三轮车一下失去了平衡,车头猛地昂起来,骑驾的师傅被举在半空中,吓得手脚乱舞。后面的人急忙跳下车,车头又呼地得摔在地上,开车的师傅被颠下了车,倒在地上。他爬起来后,气得哇哇真喊,把所有赶下了车,驾着空车,跑了。现在想到那个场景还觉得滑稽可笑。

    现在的西门几年前才拆尽重建的,增加的瓮城,且主门朝北。其孜说几年前也来过这里,但骑车是第一次来寿县。问其孜对寿县的印像,只记得博物馆及馆里的金棺、银棺。

    “谁能睡得起那么贵的棺材!”其孜感概道。

    我怀疑其孜是否见过真物,应该是从别人那听为的。那二个物件并不大,手掌长短,约二指宽,倒是仿着棺材的样子造的。我第一次见到它们还是在报恩寺里。那年我八岁的样子,从父命,拜了一个师傅练武。有一次听说寿县要办武术比赛,师傅和他的朋友带着我,徒步经八公山,翻山越岭,来到了寿县。我们从北门进城,进了城,满眼是荒败景象,田地,草房,和我们村子差不多,只在城中心处,才瞧出城市的样子。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随处可见的古式的木质牌楼,其上色彩多样,雕龙附凤,古色古香。不知为什么,后来那些牌楼都消失殆尽了。我们一行三人到了寿县的说书场,一打听,原来武术比赛已经结束了。师傅和他的朋友就领着我在古城里逛玩。

    记得那一次,我们走过了一条很长很狭窄的巷子去到了报恩寺。那时报恩寺还是原址的规模,院子不大,显得很拥挤。主殿里有十八罗汉塑像,侧房都是展览室,简陋的玻璃长柜里放着各种各样的文物,清晰的记得有古剑、古镜、金棺、银棺。师傅和他的朋友饶有兴趣地向我介绍了那二个小棺材,所以我印象深刻。

    和其孜讲了这二段经历,同伴忽然对寿县的历史来了兴趣。疑心发生在古城这的许传奇故事是否真的有过?又联想到那个与古城一样古老的千年道观矛仙洞:那时的人,站在道观所在的山上看寿县该是一幅什么图景?道士们是否也来这古城购物、游玩?我想,这时的淮河应该还是千年前那个样子,从矛仙洞南望,也应该是莽莽榛榛草地、丛林,少有人烟。由道观向北,向东皆是野山,罕有人居,向西是淮河,那样道士们生活供给只能从寿县这里获得。彼时的寿县还叫寿春。与其孜的对话中,我突然有一种穿越的感觉,耳畔仿佛又响起淝水之战中马嘶人吼的声音。

    不知不觉中,我们来到了老博物馆的临街的一排木门前。我们驻足拍了几张照,然后又推着车走进博物馆开放的大院里。那儿有许多人在玩耍,还的推着车售卖的小贩。博物馆已迁走,楼上的馆名也早已拆除。其孜站在楼外高高的阶梯前若有所思:

    “那时,我曾经发誓再不来这个地方,没想到,今天,又……来了!”那么爱笑的,好像从没有计较过什么的人,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严肃的忧伤。

    “其实,许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过往,无论是高兴的还是伤心的事,久了再回想,常常让不敢让人想信它们是自己生命里曾经的真实,仿佛一个旁观者在看别人的故事。如同人类看自己的历史,只看记录,从不相信直觉,所以历史给人的教训就是没有教训。”我自顾地说,不知在安慰同伴,还是在自我抚慰。

    “你说得好绕,不过我好像听懂了呢。”忧伤在那张脸上没有停留多久,又云开雾散了,“看那边!”其孜指着对过的文庙惊呼,“银否树,多美啊!”

    我们穿过马路,把车子放在路边停车处,走进了文庙。穿着一身亮丽的骑行服的其孜像欢快的小鹿一般迈过石门,跨过拱桥,站在两棵梧桐树间仰望。这情景忽然间让我心底一幅模糊的图画又清晰起来。那是多年前,我第一次无意闯进这个地方来,同样是冬天,天上下着小雪,枯而不落的梧桐叶上有白,地上有斑驳的遮盖。那时还没有智能手机,我用了一个富士的卡片机就在这二棵树间给那个寒冷的日子留了影。那张相片早已遗失,但那个影儿却成了心里的永恒,总在被某种特别的情形激发后突然地清晰起来。在那以后的日子里,我阅过千山,看过万水,但却没有任何一幅美景能遮住那个影儿。涉险峰几未还,遇断崖险失足时,更觉得你弥足珍贵。

    生命的体验中

    最珍贵的

    不是永恒的未来

    而是真情的

    当下

    生死的定数里

    春荣秋枯

    也是一季的美好

    世间哪有常开的花

    也没有不散的缘!

    其孜站在二棵梧桐树间招手,让我帮拍照。我找到了当年那个拍照的角度……如果此时天能下一阵小雪,镜头里是一身端正的红装,一头美丽的卷发……然而,已然景似人不同了。

    我们拍完照,走进了文庙的大院里。这里非常热闹,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在围着那二棵银否树拍照。还有一群和我们一样骑行来的人,正在招呼同伴们拍集体照。文庙门前的高台上,一对穿汉服的美女走来走去拍视频。

    其孜兴奋地在二棵银杏树间跑来跑去,挑着各种角度拍银杏树。之后又让我帮着以银杏树为背景拍了几张人相照的。至此,其孜仍然意犹未尽,又走上高台,同二位穿汉服的美女交涉起来,我想大约是要给二位美女拍照吧?果不其然,其孜向远处的我用力招手。我走过去,其孜把手机递给我,跑到二位美女中站下,摆好姿势。我明白了意思,选到一个能把高大银杏拍进去的角度,给三人合了个影。照片里,二个美女笑容可掬,姿态优雅。其孜也在夸张地笑,但那笑显得有些傻气。我把手机递给其孜,其孜也被自已那副样子逗笑了。

    “哈哈,我怎么像个傻子似的?!”

    身旁文庙的大殿里传出胡琴演奏的声音,其孜又被吸引了,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去。在大殿的一角,有一伙人正在演唱京剧。一个六十多岁的女子妆扮齐整在表演,她声音哄亮,举手投足都显得很专业;一支五、六人的小乐队配合得也很默契。其孜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低低的声音问我:

    “可以拍他们吗?”

    “可以的!”我说,因为之前我见过有人在这拍照。

    其子蹑手蹑脚地拍了几张照,又忙着去看效果,低低声音高兴地说:

    “一会发朋友圈,亮瞎他们的眼!”

    我们在文庙里耽误了很长时间,离开时已经是中午,到了该吃午饭的时间。问其孜想吃什么?说是寿县的大救驾有名,可那也不能当午饭啊。

    “好累啊,从没骑过这么远的路,腰酸屁股疼的,要不然我们去整一杯吧?”其孜说。

    “你喝酒?”我颇感意外地问。

    “不喝啊,但这时想喝一口,不是说喝酒能解乏吗?”

    在一处偏僻的巷子里,我们寻到了一家别致的小酒馆。那家酒馆门前立着仿古的招牌,外门面也装扮得很有趣,屋内干净而有序。我们远远地就被店面奇异的装扮所吸引,本是过来看景的,不想成了它的食客。

    其孜点了菜,又向吧台要了一瓶半斤的酒。然后拧开瓶盖,在自己面前的杯子里倒了一点儿。其孜倒好酒,抽鼻子拧眉地凑近闻了闻,之后赶忙抬离了脑袋,不停地用手掌向鼻子里扇风,好像要把那钻里鼻孔难受的气味的赶出来。

    “不能喝就倒过来吧,可别逞能,下午还有不近的一段路要骑呢!”

    我本想劝同伴放弃,其孜却像是受到了激将似的,变得勇敢起来。菜端上来后,其孜一小口一小口,艰难地呷饮着,最终还真的把那杯里的酒喝完了。虽然酒不多--大约不到一两,但其孜喝的脸红得夸张,话也更多起来,走路都有些摇晃了。我后悔没能成功劝止,担心其孜下午十几公里的路无法再骑,那可就糟糕了。

    吃完饭,离开那家酒馆,我们推着车子向报恩寺古街走。希望这几公里的路走下来,在冷风的吹拂下,其孜的酒能散去一些,从而能好起来。一路上,其孜那张红脸引得许多路人侧目,走在旁边的我感觉很不自在。其孜还不断地说着有趣的事,声音高,笑声大,表情夸张。我只小声的回应,想着我的谨慎的神情能影响到其孜,把声音也降下来。

    今天报恩寺旁边又开放了一个梳新景点,就是寺院东墙下的香草园。据说寿县闻名遐迩的香草,只有这片不大的土地能种出来,移种他处就没有那么浓郁的香味了。我们从东大门进入了香草园,园子里修了一条能通达各外的弯弯曲曲的砖道,砖道二边是低矮的护栏。在园子的中间,有两口古井,几位工作人员正在井台上汲水浇园。今天是周末,园子又新开放不久,所以来参观的人很多。我们把车子停放在指定的地方,沿着砖道,在园子里转了一圈。

    一块块被故意隔开,又经过精细修整的土地里还没有苗。想到明年春天,这里应该是一片茵绿,香味弥漫了。

    其孜这时的状态也好了许多,走路不再摇晃,举着手机四处拍照,又走到古井旁同浇园的人聊了一会。从他们那知道香草就要是用来做香包的,于是其孜又嚷着要去买香包。我就引着路,从侧门去了古街。今天的古街异常热闹,街上的游人摩肩接踵,街二边的店面全部开门迎客,推车售卖的小贩随处可见。报恩寺门口的那堵老墙下,还站着一个绿衣蛙人在售卖充气青蛙。

    “哇,寿县还有这么一个好玩的地方,我之前竟然不知道!”其孜兴奋地道,又跑到绿衣蛙人跟前要求合影。蛙人很友好,配合着拍。

    “以前我在抖音里经常看到,没想到这儿也有!”拍完离开时,其孜低声地说。

    “不是同一个人的!”我说,意思是有什么好激动的。

    “我知道,我又不傻!”其孜忿忿不平,说完又向东走了,那里多是卖零食的,游人更多,人流陆陆续续,一直延伸到城墙上。

    其孜在一个零食摊前停下,买了二份白色的糕,吃在嘴里软软糯糯,挺有味儿。对面就是香包店,这会儿其孜竟然忘了要卖香包的事,我也没有提醒,那东西且贵又不大实用。

    “你不是说这儿也有银杏树吗?比文庙的还好看!”其孜想起了报恩寺的银杏树。

    “是的,咱们现在就去吧,看这阵势,庙里的人也不会少,还知能不能挤进去呢!”

    还真被我说中了,报恩寺第一道门还算宽松,但到第二道门时已经拥挤不堪了。好在我们还是顺利地挤了进去。小院里满是人,照相时只能高举手机,不然镜头里全是脑袋。二棵银杏树中,东侧的那棵叶子已经落光了,看上去那树好像生病了。而西边的银杏树叶子,正黄的浓艳,再过些时日来可能就看不到了。上香的人也很多,露天的大香炉前围满了人。其孜绕着西侧的银杏树拍了几张照,也没了兴趣,因为人多,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角度拍出好看的图片。其孜挤来挤去,又加入了上香的队伍。其孜取了香,懵懵懂懂挤开几个人,把燃着的香插进了香炉,然后又去了侧殿(主殿实在挤不进去),跪在垫膝上磕头,再双手合实,煞有介事地默念了会儿,临走时取了几攻硬币塞进功德箱。

    “你信这个?”走出报恩寺后我问,在这里说话神仙应该听不到了。

    “我不信鬼神的,可来到庙不就是烧香的么?有一天,我要走运了,我会想到,佛祖还念着我今天这份情份,如果我要倒霉了,我也会想,不用怕,佛祖还欠我一份人情呢。”

    说话间,我看到其孜的脸色完全恢复了正常,走起路来也稳键了。接下来的骑行应该没有问题。看看时间也不早了,于是我们到了香草园找到车子,踏上了返程的路。

    骑上车之前我曾问其孜,在神面前祷告的什么?

    “秘密!”其孜神秘地笑着回绝了我……(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