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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部:如烟往事

    (03)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时光不等人,倥偬而去。曾经的爱恨情仇,付之东流,杳如黄鹤。

    不过,虽然昔日风云变幻,人情百态,世间冷暖,又并非人走茶凉,往事如烟如雾,久久不散地弥漫在岁月的空间,回眸远眺,历历在目,尽收眼底,恍如昨日,让人慨叹。

    啊,他们和她们……二零零一年活现在长发哥儿张青歌眼际里的那群横七竖八在英大证券营业大厅的七十四区股民,许多年前在深圳都市里,干着什么行当呢?他虽然那时不认识他们和她们,可又总像是在何时何地,见到过他们和她们依稀的身影,让他不由得要在心底里想象,甚至推理,也许早些年间,他们和她们,都还是初来乍到,随意落脚在了宝城的七十四区,茫目无头绪地寻找着自己的理想事业,在某一国企或者私人老板的手下,打着份紧张的工,整天上班下班,两点一线,把一天又一天的时光匆匆打发而过,根本就无心察看一眼巷子里整天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邻里,其中就包括他长发飘飘的张青歌了,所以他们彼此之间虽然近在咫尺,却一直形同陌路。像老李、老万那把年纪的人,过去的从事,肯定是某种管理方面的要职,因为他们那身官架子,就是天长日久居高临下的塑像;那几位优雅的女士,不用说了,她们在深圳养尊处优,从前定是某家公司写字楼里公关小姐之类的角色;而那几位身强力壮的先生呢?就有点模棱两可的感觉了,他们那一副既文又武的气态,真没法让人推测他们曾经的生活轨迹,甚至还让人不得不怀疑一下他们过去的行踪,也许干过搬运,做过小买卖,当过店老板,搞过管理,跑过业务什么的,无业游民时在入不敷出的日子里,为养糊口,也曾乘深圳的混乱之机,干过贩买贩卖的违法勾当呢。不过,诸多年前,张青歌确凿知道那时的老徐在深圳的具体情况……

    “先生、小姐,你们会电脑操作吗?抽空到我们宝文培训中心来,学习一下时代必不可少的电脑课题吧。”一个身材精瘦的中年人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挥舞着广告单,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他、就是刚刚在深圳扎下脚根的老徐。老徐原名徐飞鸿,在内地不甘寂寞,弃教从商,辞职下海,到深圳折腾一番后,进到一家名叫“宝文培训中心”的民办培训机构里来,做起了电脑教员。宝文中心电脑教员的待遇,底薪加提成,许多教员就为月底有个不错的薪金到手,在繁重的教学之余,不得不跑到大街上高声叫喊,拉扯学员。满脑子经济意识的徐飞鸿更是卖力,为不放过每个极有可能的路人,他叫喊的同时,还把手的广告单,塞进过往者的口袋里去。这引起不少路人的反感情绪,一手把口袋里的广告单狠狠扔在地上:“学什么鬼电脑的呀!”“电脑是二十一世纪的必修课呀!”徐飞鸿苦口婆心,“转眼就是二十一世纪了,不会电脑,你就跟不上时代的脚步,只能苟延残喘,低头活在文明人的身边,费手费脚做一名笨工了。”匆匆的路人嗤一声鼻子,谁都把发广告者的高腔大调当作了耳边风。叫喊得又苦又累的徐飞鸿,赔了夫人又折兵,只好收住手忙脚乱,呆在一边喘息片刻,甚至还用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一双眼睛茫然地望着街上的芸芸众生。

    “老先生!”忽有一只手伸向了眼帘低垂的老徐。

    “你?”木然的老徐忙抬眼一看。

    “我想要张广告,”路人笑了笑,“好好看一看你们的内容。”

    “好呢!”醒悟的老徐赶忙递上一张,“快看看吧。”

    路人接过广告单,站在那里静静看了起来。

    “年轻人呀,”喘了口气的徐飞鸿又职业习性了,“尽快去我们中心学下电脑吧。电脑对于现代人而言,至关重要。我们中心的培训水平,那是第一流的,并且学习环境也良好优越。我校的地址,就在三十二区的上川公园旁边……”

    “嗯嗯嗯,”静静看着广告单的年轻路人好笑了一声,“老先生,这广告单上,关于地址和教学质量什么的,都写得够清楚的,您干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费口舌让我自己来看呢?”

    徐飞鸿忙点头,他让路人的幽默之言逗得笑了一下,同时扫一眼面前的年轻路人:身着便装,肩负行囊,头发散乱,沾风带露。此乃深圳常见的形貌,一夜之城,初来乍到者,风餐露宿,比比皆是。每日在街头散发广告的徐飞鸿本是司空见惯此类人群的,可是此人却让他眼睛一亮,顿生好感,竟然欣赏起他那副流浪者的风采。年轻的路人虽然风尘仆仆,却身姿稳健,不修边幅的衣着里轮廓饱满匀称,尤其是面庞娇好,青丝长发,满脸红光,端庄的双眼炯炯有神。徐飞鸿一时看得近乎忘情,有些呆了,心里大为赞叹:“好一个后生啊!”正专注看着广告单的年轻路人忽发觉到身边一双出神的眼睛正盯着自己,不由一笑:“怎么呢,老先生?”徐飞鸿呆愣地点了点头:“年轻人,能认识一下吗?”年轻人非常爽口:“好啊!”徐飞鸿问:“不知你的尊姓大名?”年轻人说:“我姓张,名青歌。”徐飞鸿品味不已:“嗯,这名字叫得好呢,真是名如其人,意味十足,就不知道你这名字的真正含意了?”年轻人笑了:“其实,许多人早已经这样问我,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的,家父虽然给我取了这么个韵味十足的名号,可是该作何种解释的才好呢?”徐飞鸿说:“听了你这名字呀,浮想联翩,既有上世纪文学名著《青春之歌》的含意,也有当下电视里青歌赛的味道。”年轻人点头,笑笑地说:“谢谢老先生的赞美之词。那些话我早就隐隐听到过,可是心里总觉得词不达意,我不应该那么肤浅呢。”徐飞鸿皱了下眉头,转口来问:“你现在干什么工作,好像刚来深圳?”年轻人点头:“我是画画儿的,刚到深圳,游走了许多日子,只是道听途说了不少。这让我心里疑问多多,忐忑不安,宝安这名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呀,景况到工怎么样呢,我能在这里找到份理想的工作吗?心里太悬念了。”徐飞鸿好笑了声:“这个就别担心了。你到了深圳,落脚这宝安县城,想找份理想工作,易如反掌。”年轻人的眼睛眨了:“是吗?”徐飞鸿点头:“这宝安县城啊,风水宝地,经济良好,是个发展的好位置。”年轻人却阴起眼睛来:“怎么我听说,宝安县城,只是关外,充其量算是个乡镇地区呢?”徐飞鸿说:“这关外不错呀,宜居宜业,前程大好。”年轻人不屑一笑:“我还听听说什么,宝安是得宝而安之意,这意味也太俗了,能有什么大出息呢!”徐飞鸿摆手:“宝安历史悠久,文化浓厚,古镇一个接一个的,新安镇呀、西乡镇呀、福永镇呀、沙井镇呀、松岗镇呀。尤其是这西乡镇了!处处刻着历史足印,有一千多年的白帝庙,有几百年的绮云书室。得宝而安,蕴涵极深呢。”年轻人摆头:“不管怎么说,得宝而安,含意很俗,让人油然闻到一股铜气,我这个画画的人很不喜欢那个俗名的。”徐飞鸿在这固执己见的言语里,哈哈一笑,转口来问:“看来你是个高雅不俗的画家,能先看看你的画再说好吗?”年轻人轻哼了一声:“你这喜欢得宝而安的人,恐怕有点看不懂我的画哟。”徐飞鸿说:“那不一定。我虽然俗,可也雅呢。”年轻人点了点头:“嗯,那你能说点绘画方面的知识,比喻达·芬奇的杰作有哪些呢?”徐飞鸿眉头微皱:“达·芬奇的杰作,不就是《最后的晚餐》、《安吉里之战》和《蒙娜丽莎的微笑》三件作品吗?”年轻人更是点头了:“能够脱口而出世界名匠的作品,还是有点绘画修养的。”徐飞鸿却又谦然一笑:“杂学旁搜。我原本是教物理的。不过也喜欢绘画,年轻时也画上几笔。达·芬奇,虽说举世瞩目,传世的画作却很少,好像就那么几幅,前两幅是壁画,后一幅是人物肖像画。”年轻人连连点起头来:“对对对。您对绘画还是很有研究的,说得很在行呢。”徐飞鸿笑笑:“你就不想跟我这个懂画之人,做个忘年之交吗?”年轻人重重点头:“好啊!我才来深圳,人生地不熟,正想交个朋友做依靠呢。”两人说着,不觉走近,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中心,双双握起了手。

    “小兄弟呀,”徐飞鸿放下手来问,“你现住哪呢?”

    “我还寄住在一家名叫万有的旅店里呢。”

    “哟,”徐飞鸿叹了,“那可烧钱呢。”

    “初来乍到,烧钱也得住的呀。”

    “不过,”徐飞鸿皱起眉头“你可以动下脑子的。”

    “我都找不着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怎么动脑子呢?”

    “我倒是可以帮你支个招儿的。”徐飞鸿望盯着面前的年轻人。

    “好啊!”年轻人眨起渴望的双眼。

    “你倒不如退出旅店,去我们中心里做个学员。”

    “去你们那里学电脑吗?”年轻人问。

    “对呀,”徐飞鸿点头,“你只要向我们老板交上一笔学费,就可以住在中心宿舍的。这样你非但不用掏昂贵的旅店费,还可以学习一下电脑。两全其美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嗯嗯嗯,”年轻人的脸上忽飘起了一种揶揄的神色,“哈哈……”

    “你笑什么呢?”徐飞鸿惑然地眨着双眼。

    “我笑呀,两全其美之事,应该还是老兄您吧!”

    “此话怎讲呢?”徐飞鸿更是莫名其妙。

    “因为那样,您不仅交到了我这个朋友,还成功挖到一名学员呢。”

    “哟!”徐飞鸿苦笑一脸,“小兄弟还挺有心思的呢。”

    “真不知道你到底是在交朋友还是在做生意的了!”

    “那还有疑问,我肯定是在交你这上朋友的呀。”

    “我看二者兼之吧,是在交朋友的基础上做你招收学员的生意呢。”

    “哟哟哟,”徐飞鸿哈哈了,“小兄弟思想周到。”

    “对不起。”年轻人一脸的正色,“我在内地时,耳边整天就沸沸扬扬的,深圳人顶呱呱,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跟深圳人交往时千万要留神,小心把你卖了还帮人数钱呢。这不,初来乍到,一不小心遇上您,我就感同深受了。”

    “哈哈哈……”徐飞鸿满面红光了。

    “您老别笑了……”

    “嗯嗯嗯,我不笑了,你的话不无道理。”

    “就是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不过,我还是建议你考虑再三,住旅店那也是要掏钱的呀。”

    “嗯,”年轻人点头,“我会慢慢考虑的。”

    “你如果考虑好了,可以直接去宝文中心找我。我真心欢迎你的到来。因为那样,中心的老板赚点你的学费,倒在其次,主要还是我这个好交之人,可以交到你这样位视钱如铜臭的画家朋友呢。”

    “嗯,”年轻人又点头了,“宝文中心好找吗?”

    “很好找的。”徐飞鸿指了下广告单的页底,“就在三十二区的上川公园旁边。”

    “如果我去了中心,怎样好找到您呢?”

    “你进了中心随便问声老徐其人,就会知道的。”

    “广告大哥,”年轻的画家伸手握了握,“但愿后会有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