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误入神殿
身后冒出一个声音。阿宝和大肥同时回头，是摇摇晃晃的马克。他手里竟然还拿着一个酒瓶，夕阳的残光照在他脸上，与醉酒的红不无两样。
“一碗肉粥加片火腿，再来两个鸡蛋可以吗？”大肥起身后询问，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
“再好不过了。”马克艰难地挤出一个微笑。他灌了一口酒，依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阿宝觉得他的样子好滑稽。
微风将二人身旁一株蜜柳的树叶吹得沙沙作响，崖边飞旋的籁雁几乎触手可及。太阳快要下山，千目林黑压压一片，整个崖下的风景阴森低沉，像是被埋没在巨大的阴影之中，与远处稀薄的橙色形成对比。
阿宝已经在这里欣赏了许久的千目林，墨绿的颜色使他双眼发沉，久坐逼得他四肢发麻。他从没发觉眼前的世界这样之大。他只涉足过千目林一次，为了追赶一只迩鹿，而且是近林，未有深入。所以森林的边界在哪里他不知道，边界之外有什么他也不得而知。此刻坐在崖顶俯视它的全貌，阿宝内心竟然平静多过震惊。回声湖的蓝色形状投在视野之中，像是大肥口中神木丹错的心脏，纯净而自然。
“如果能爬到西部大门山顶，就可以看到你家。”马克依着阿宝坐下来，将酒瓶放在一旁。
“你喝了好多酒。”阿宝随便开了句口，其实他并不关心。
“是啊，酒能让我清醒。”
“你昨晚并不清醒。”
“这句话你应该在我答应老莫的请求之前说。”马克看了阿宝一眼，似乎有点责怪的意思。
“你真的要跟她一起离开这里？”
“是我们。”
“我还没想好要离开。我甚至都没熟悉这里，就要跟你去更外面的世界，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适应。我的家在沙漠里，那里还有一只鸡和一只猫，等着我回去照顾。我坐在这里想了好久，也许一个人生活也挺好的……”
“那里已经不是你的家，回不去了。”马克的语气冷静无情，像是在跟仇人宣誓。
“为什么？”
“因为你身负重任。”
“什么重任？”
“护送我和老莫离开。”
“她需要的是你的帮助。”
“我需要你的。”
“什么？”
“你的水性很好。”
“你怎么知道？”
“在冷湾捕鱼时，我见过你下海半个时辰都没上来。当时我以为你死了，直到你抱着一条草须龙鱼从水里出来。你拥有比常人更久的潜水能力，或者更多。”
“我想知道……”
“不，你现在还不能知道。”马克打断阿宝道，“你无法明白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律，更不能理解它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你必须要经历才能领悟。从看到万兽迁行的那一刻，就意味着你已经开启了一段不平凡的旅程。至于这段旅程最终是以伟大结束，还是以疯狂收尾，亦或是平凡落定，都取决于你自己的选择。”
“还有，你不是无名之辈，你的名字叫——阿宝。”
月光穿过教堂门口的那棵巨大的罗桑树，稀疏地洒在月神像身上。村庄里大部分农户已经熄灯就寢，就连叫了一天的野狗也安静了下来。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森林狼的嗥叫，也不知道是来自于千目林还是月光平原。
酒馆门口的火把像鬼影一样枭枭摇曳，并不时地发出噼叭噼叭的响声，提醒夜已深，人安静。今日酒馆提早打烊，结束招待，好留给老莫离开的时间。
此刻三人站在酒馆门口，对面是三个伙计，正在进行最后的告别。
“我走之后，这个酒馆留给大肥掌管，你们两个负责帮忙。我还会回来的，别把店给我搞砸了。”莫茉莉盯着自己的三个伙计，似乎洞察到了其中两个满眼的欢喜，只有大肥可怜巴巴的脸上，布满楚楚动人的不舍和伤心。
“老莫，这是给你们带的火腿和肉干。里面还有一些干虾仁，是我前几天晒好的，省着点吃。”
莫茉莉从大肥手中接过东西，他的眼睛里充满忧伤。这个孩子从小就跟着她，父母在他十岁那年外出打猎时被平原东边什寒部族的野民杀害。失去双亲后无依无靠，整日乞讨度日，最后莫茉莉收留了他。大肥是跟随她最久的一个伙计，说是伙计，更像是她的弟弟一样。离开这里，更不舍的也许不是这个店，而是相处久了的人。钱到哪里都可以赚，店只要有钱就可以开，可是忠心靠谱的人，易失难求。另外两个伙计虽然也是村里的人，但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经常偷店里的东西回家。莫茉莉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独在他们欺负大肥的时候，她才喝骂两句或者出手阻止。
离开这里，最放心不下就是大肥，这个善良心软的孩子。莫茉莉忧闷不已，但伤怀起不了什么实际的作用。
“我过几个月就回来。”莫茉莉撒了个谎，“你们照顾好店里的生意。我提醒你们两个，如果我不在时欺负肥仔，我回来后绝不轻饶，以后也甭想在我这里继续干活。”
“一定一定，老大您放心去，这个店就交给我们了。我们一定把生意搞得红红火火，比您在这儿的时候还要好，哈哈……”
信你才怪。莫茉莉心想，却没有说出口。她将失落伪装出微笑，点点头。火光映照在每个人脸上，暗红无比，看不出来谁在开心，谁在难过。
“替我照顾它。”阿宝将怀里的迪迪递给大肥，“希望你别杀了它。”
“我帮你养着，等你回来。”大肥坚强扮笑。虽然他和阿宝相处时间很短，却很喜欢他，如果他不走，他们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他喜欢阿宝吃东西时发出赞叹的语气和表情，喜欢食物在阿宝这里得到更好的尊重，而不是像那些山野村民一样，只是将它当作下酒的配料。
“走吧，夜越深，井水越凉。”马克在一旁不耐烦地提醒，肩上扛着的一捆长绳让他略感乏累。
月光慢慢移动位置，刚才还被黑暗和光火笼罩的酒馆大门，此刻被月光罩满，有如白昼。
轮到教堂门口的月神雕像被黑暗浸笼。
马克和老莫在井边准备下水的工具，阿宝盯着月亮在井水中的倒影发呆。那具银色光影在水里一动不动，像是落进黑色铁毡上的翡翠玉盘。
好一会儿，阿宝看得累了，向教堂走去。
教堂门口的那株罗桑遮天蔽日，只给神像和井口留下一方空地采纳日月光辉。这座承载了千年历史的教堂，是碧歌王朝最早期的建筑。它整体呈正方形，四方各有一个小的尖塔设计，中间是一个大的尖塔。教堂大门两侧分别有两个小门，供参拜的人出入，大门只在节庆日开放，方便朝拜的人祈福。殿内供奉的是掌管天下苍生命运祸福的先知之祖——卢舍净智，掌管天地自然和光阴魔法的月神——若隐晨歌，以及后来居上的森林子之——神木丹错。
殿堂内巨大的神迹让阿宝心生敬畏，这是他第一次与“神”如此接近，弥补了他之前所有的虚幻想象和灵魂描绘。当虚拟变得真实，想象成了眼见为实，内心固然是兴奋而充实的。
面对神像，阿宝心定神闲，像是迷途的人找到方向，饥饿的动物尝到食物，干涸之地获得了水源。没有人能否定神迹给予现实生灵遥想过去和憧憬未来的精神意义，那是一种遇见后则心诚意笃的喜悦和顺从。而神迹千百年来之所以长盛不衰，必定在人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降福赐惠、普渡众生，人们才愿意崇拜他、敬爱他、跪拜他、向他祈福。
阿宝跪下来，专注地盯着眼前的神像，脑海中一片空无。
供奉着偌大神像的空殿，被几盏冷弱的烛光微微照亮，几乎看不清楚神像真实的模样。黑暗从四周向中心包围，像是要吞噬掉阿宝和这片惨淡的灯光一样惧秘、凶险。
相比教堂门口被月光沐浴的月神雕像，殿内的神像在这片幽暗冷惧的空间里显得凶神恶煞。阿宝不敢端详他们的面容，陌生和恐惧令他难以抬头，唯独案台上悠悠缈缈的烛焰，给予了他一丝空虚酸楚的力量。
“将双手合十，神便能知晓你的所求。闭上眼睛，神会向你传输旨意。”黑暗里响起一个苍茫低沉的声音，似若古钟低吟。
“一碗肉粥加片火腿，再来两个鸡蛋可以吗？”大肥起身后询问，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
“再好不过了。”马克艰难地挤出一个微笑。他灌了一口酒，依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阿宝觉得他的样子好滑稽。
微风将二人身旁一株蜜柳的树叶吹得沙沙作响，崖边飞旋的籁雁几乎触手可及。太阳快要下山，千目林黑压压一片，整个崖下的风景阴森低沉，像是被埋没在巨大的阴影之中，与远处稀薄的橙色形成对比。
阿宝已经在这里欣赏了许久的千目林，墨绿的颜色使他双眼发沉，久坐逼得他四肢发麻。他从没发觉眼前的世界这样之大。他只涉足过千目林一次，为了追赶一只迩鹿，而且是近林，未有深入。所以森林的边界在哪里他不知道，边界之外有什么他也不得而知。此刻坐在崖顶俯视它的全貌，阿宝内心竟然平静多过震惊。回声湖的蓝色形状投在视野之中，像是大肥口中神木丹错的心脏，纯净而自然。
“如果能爬到西部大门山顶，就可以看到你家。”马克依着阿宝坐下来，将酒瓶放在一旁。
“你喝了好多酒。”阿宝随便开了句口，其实他并不关心。
“是啊，酒能让我清醒。”
“你昨晚并不清醒。”
“这句话你应该在我答应老莫的请求之前说。”马克看了阿宝一眼，似乎有点责怪的意思。
“你真的要跟她一起离开这里？”
“是我们。”
“我还没想好要离开。我甚至都没熟悉这里，就要跟你去更外面的世界，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适应。我的家在沙漠里，那里还有一只鸡和一只猫，等着我回去照顾。我坐在这里想了好久，也许一个人生活也挺好的……”
“那里已经不是你的家，回不去了。”马克的语气冷静无情，像是在跟仇人宣誓。
“为什么？”
“因为你身负重任。”
“什么重任？”
“护送我和老莫离开。”
“她需要的是你的帮助。”
“我需要你的。”
“什么？”
“你的水性很好。”
“你怎么知道？”
“在冷湾捕鱼时，我见过你下海半个时辰都没上来。当时我以为你死了，直到你抱着一条草须龙鱼从水里出来。你拥有比常人更久的潜水能力，或者更多。”
“我想知道……”
“不，你现在还不能知道。”马克打断阿宝道，“你无法明白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律，更不能理解它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你必须要经历才能领悟。从看到万兽迁行的那一刻，就意味着你已经开启了一段不平凡的旅程。至于这段旅程最终是以伟大结束，还是以疯狂收尾，亦或是平凡落定，都取决于你自己的选择。”
“还有，你不是无名之辈，你的名字叫——阿宝。”
月光穿过教堂门口的那棵巨大的罗桑树，稀疏地洒在月神像身上。村庄里大部分农户已经熄灯就寢，就连叫了一天的野狗也安静了下来。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森林狼的嗥叫，也不知道是来自于千目林还是月光平原。
酒馆门口的火把像鬼影一样枭枭摇曳，并不时地发出噼叭噼叭的响声，提醒夜已深，人安静。今日酒馆提早打烊，结束招待，好留给老莫离开的时间。
此刻三人站在酒馆门口，对面是三个伙计，正在进行最后的告别。
“我走之后，这个酒馆留给大肥掌管，你们两个负责帮忙。我还会回来的，别把店给我搞砸了。”莫茉莉盯着自己的三个伙计，似乎洞察到了其中两个满眼的欢喜，只有大肥可怜巴巴的脸上，布满楚楚动人的不舍和伤心。
“老莫，这是给你们带的火腿和肉干。里面还有一些干虾仁，是我前几天晒好的，省着点吃。”
莫茉莉从大肥手中接过东西，他的眼睛里充满忧伤。这个孩子从小就跟着她，父母在他十岁那年外出打猎时被平原东边什寒部族的野民杀害。失去双亲后无依无靠，整日乞讨度日，最后莫茉莉收留了他。大肥是跟随她最久的一个伙计，说是伙计，更像是她的弟弟一样。离开这里，更不舍的也许不是这个店，而是相处久了的人。钱到哪里都可以赚，店只要有钱就可以开，可是忠心靠谱的人，易失难求。另外两个伙计虽然也是村里的人，但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经常偷店里的东西回家。莫茉莉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独在他们欺负大肥的时候，她才喝骂两句或者出手阻止。
离开这里，最放心不下就是大肥，这个善良心软的孩子。莫茉莉忧闷不已，但伤怀起不了什么实际的作用。
“我过几个月就回来。”莫茉莉撒了个谎，“你们照顾好店里的生意。我提醒你们两个，如果我不在时欺负肥仔，我回来后绝不轻饶，以后也甭想在我这里继续干活。”
“一定一定，老大您放心去，这个店就交给我们了。我们一定把生意搞得红红火火，比您在这儿的时候还要好，哈哈……”
信你才怪。莫茉莉心想，却没有说出口。她将失落伪装出微笑，点点头。火光映照在每个人脸上，暗红无比，看不出来谁在开心，谁在难过。
“替我照顾它。”阿宝将怀里的迪迪递给大肥，“希望你别杀了它。”
“我帮你养着，等你回来。”大肥坚强扮笑。虽然他和阿宝相处时间很短，却很喜欢他，如果他不走，他们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他喜欢阿宝吃东西时发出赞叹的语气和表情，喜欢食物在阿宝这里得到更好的尊重，而不是像那些山野村民一样，只是将它当作下酒的配料。
“走吧，夜越深，井水越凉。”马克在一旁不耐烦地提醒，肩上扛着的一捆长绳让他略感乏累。
月光慢慢移动位置，刚才还被黑暗和光火笼罩的酒馆大门，此刻被月光罩满，有如白昼。
轮到教堂门口的月神雕像被黑暗浸笼。
马克和老莫在井边准备下水的工具，阿宝盯着月亮在井水中的倒影发呆。那具银色光影在水里一动不动，像是落进黑色铁毡上的翡翠玉盘。
好一会儿，阿宝看得累了，向教堂走去。
教堂门口的那株罗桑遮天蔽日，只给神像和井口留下一方空地采纳日月光辉。这座承载了千年历史的教堂，是碧歌王朝最早期的建筑。它整体呈正方形，四方各有一个小的尖塔设计，中间是一个大的尖塔。教堂大门两侧分别有两个小门，供参拜的人出入，大门只在节庆日开放，方便朝拜的人祈福。殿内供奉的是掌管天下苍生命运祸福的先知之祖——卢舍净智，掌管天地自然和光阴魔法的月神——若隐晨歌，以及后来居上的森林子之——神木丹错。
殿堂内巨大的神迹让阿宝心生敬畏，这是他第一次与“神”如此接近，弥补了他之前所有的虚幻想象和灵魂描绘。当虚拟变得真实，想象成了眼见为实，内心固然是兴奋而充实的。
面对神像，阿宝心定神闲，像是迷途的人找到方向，饥饿的动物尝到食物，干涸之地获得了水源。没有人能否定神迹给予现实生灵遥想过去和憧憬未来的精神意义，那是一种遇见后则心诚意笃的喜悦和顺从。而神迹千百年来之所以长盛不衰，必定在人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降福赐惠、普渡众生，人们才愿意崇拜他、敬爱他、跪拜他、向他祈福。
阿宝跪下来，专注地盯着眼前的神像，脑海中一片空无。
供奉着偌大神像的空殿，被几盏冷弱的烛光微微照亮，几乎看不清楚神像真实的模样。黑暗从四周向中心包围，像是要吞噬掉阿宝和这片惨淡的灯光一样惧秘、凶险。
相比教堂门口被月光沐浴的月神雕像，殿内的神像在这片幽暗冷惧的空间里显得凶神恶煞。阿宝不敢端详他们的面容，陌生和恐惧令他难以抬头，唯独案台上悠悠缈缈的烛焰，给予了他一丝空虚酸楚的力量。
“将双手合十，神便能知晓你的所求。闭上眼睛，神会向你传输旨意。”黑暗里响起一个苍茫低沉的声音，似若古钟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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