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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久别重逢

    达仁说到这儿看了李卓俊一眼,见他此刻正瞪着眼睛,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便又笑着介绍道:

    “抹黑节是我们鄂伦春人的民俗佳节。据老辈儿人讲,正月十五是年节结束的界点,这天天神恩都力要从人间回到天上复命。也就是说,这一年的新生活是从正月十六才开始,为了表示对新一年的祝福,所以这一天无论男女老少都要互相在脸上抹锅底灰,越黑越好。”

    噗……

    李卓俊听达仁这样说,不禁哑然失笑。这鄂伦春人的风俗倒也真的有趣,试想每个人带着一张黑脸在乌力楞走,该是多么好玩的场景?真可以和傣族人的泼水节有的一拼。

    达仁看了李卓俊一眼,随后又陷入到了对往事的追忆中。

    自打阿古达木走后,达仁便进入到了待字闺中的状态。尽管由于长得漂亮,能骑善射,多才多艺,在此期间,也有不少小伙子托媒人来撮罗子说亲,可一律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打发掉了,到头来还是孤单单一个人。就这样,随着时间推移,达仁成了乌力楞年龄最大的姑娘。

    尽管她每天都乐呵呵的,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可对此,母亲赛罕却总是忧心忡忡。

    一次,在和女儿一道去溪边洗衣服时,她终于按耐不住,开口劝说:

    “达仁,嫫嫫知道阿古达木是个好孩子,你们俩的感情很好。按道理,确实不该说这话。可你也知道,战场上枪炮不长眼,如果……”

    达仁低着头,正在用力地揉搓着衣服。听到母亲说这话,她的手蓦地停住,抬头看了一眼对方,随后又继续干起活来。

    赛罕看到女儿委屈的神情,心中不禁难过。尽管不忍,可作为母亲,她仍希望对方能够得到幸福,于是便又继续说道:

    “我是说如果……”

    达仁并没有让母亲说下去,在赛罕讶异地注视下,她使出全身力气将衣服拧开,蓦地起身,紧皱双眉,大声说道:

    “如果阿古达木死了,那我就给他守一辈子寡,总之谁都不嫁。”

    说完,达仁拿着衣服气呼呼地走了,只留下错愕的母亲呆愣在原地。

    “那时的我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并没有想到母亲有多难过,如今想来确实不应该。”达仁说到这时脸上露出了惊喜地表情,“好在有恩都力保佑,尽管九死一生,阿古达木还是回到了我的身边。”

    撮罗子,被锅底灰抹的满脸黝黑的骄布劳胡在妻子微笑的注视下,边用沾满锅底灰的手在女儿脸上抹着,边说着吉祥祝福的话。

    如今已是1946年的正月,尽管身处深山,经过不停打听,他们仍然得知日军在前一年的农历八月十五日就已兵败撤退,既然这样,那阿古达木为什么还不回来?难道说真的牺牲了?

    每每想到这里,达仁便会心乱如麻,站立不安。

    “达仁,希望你在新的一年里能够有个好归宿。”

    在说完所有祝福的话后,骄布劳胡又补充道。

    作为父亲,无论女儿是否愿意,他始终将这件事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安布伦他们如今都已经是一等一的好猎手,你也是时候该想想以后得事情了。”

    安布伦、钦巴和岔班莫都是乌恩的儿子,在他们父亲死后不久,母亲阿茹娜也在某天清晨悄悄离开家门,趁人不备跳入悬崖,殉情而死。就此,兄弟三人成为孤儿。为了抚养他们长大,达仁一直将兄弟三个带在身边。经过一番精心地养育,如今都已经是棒小伙了。

    “你阿玛说的对。”赛罕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对阿古达木的心比金子还真,可总不能一直这样……”

    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见门帘晃动,安布伦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由于跑得快,他的脸上满是汗水,连带着黑色也被冲刷得一块深一块浅,就像是一只调皮的花猫。在他身后,钦巴和岔班莫紧紧跟随,也都是气喘吁吁。

    “你们……”达仁惊讶地看着三个侄子,好半天都缓不过神来。

    “奶聂,有人找你,快出来!”

    说着,兄弟三个一道小跑上前,将达仁从地上拉起来,推推搡搡的向门口走去。骄布劳胡和赛罕对视一眼,也跟了出去。

    撮罗子,随着门帘挑起,达仁看到一个熟悉身影正在门口微笑地看着自己。十年不见,比照先前,如今对方模样憔悴了许多,身体也壮实了许多。再也不是记忆中机灵果敢的少年,而是身经百战的男子汉。

    见此情形,达仁的泪水瞬间流下。与此同时,骄布劳胡夫妇也双双怔住。

    “奶聂……”岔班莫见她不动,只是定定地看着,便好奇地催促道,“你盼了那么多年,阿古达木阿曼那(鄂伦春语姑父)终于回来了,为什么不上前?”

    “奶聂是恍如梦中吧。”钦巴笑着说道,“她一定不相信这是真的,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说完,兄弟三人一起笑了起来。

    达仁听到笑声终于缓过神来,在恍惚地来到阿古达木的面前,她抬着头,伸出手去,细细地摩挲着对方的脸。如墨般的眉毛、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有着薄嘴唇的嘴,一颦一笑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梦里,刚想伸手抓却又忽然消失。如今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阿古达木,真的是你?”反复确认了好一会儿,达仁这才犹疑地说道。

    “是我。”

    阿古达木眼含泪水,声音哽咽地说道。在众人的注视下,他伸出双手将对方紧紧搂入怀中,

    “战争终于结束了。”

    达仁的身子在对方的怀中不住地颤抖着,眼里虽噙满了泪水,唇边却带着幸福的笑容。耳畔中除了风吹动的声音,只有爱人呼吸的声响,那样地有力……

    在听到达仁讲到这儿时,李卓俊心中顿时生出疑问。

    “达仁奶奶,既然战争是头一年夏天结束的,为什么阿古达木爷爷第二年开春才回来?”

    “我也曾经问过他……”达仁笑着说道,“他起初不肯讲,后来才知道,在日本兵撤退回国后,东北抗联又继续打胡子(东北话土匪)。等到把所有的仗打完,阿古达木才回来。”

    李卓俊点了点头,心中满是敬佩。

    达仁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我这一辈子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却依然对寰宇之神和恩都力充满感激。记得,那年随着战争结束,乌力楞出现了两件大事。一件是我和阿古达木的婚礼,另一件是哈达家新出生了一个婴儿,要知道,那可是这十一年里,乌力楞出生的第一个婴儿。他的出生给饱受战争疮痍的人们带来了希望,让乌力楞重新拥有了宁静与美好。那段时间,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赞达仁久久萦绕在乌力楞的上空。”

    李卓俊微笑地看着达仁,为鄂伦春人赢得了胜利兴奋不已。他刚要继续说话,就见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在二人讶异地注视下,其木格抱着一个装满东西的纸壳箱出现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