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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夏末的最后一声蝉鸣(5)

    那年的夏天总是笼罩在盛大的悲伤里,女孩的视线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注视着那个背对着自己离去的鸭舌帽少年,直至他消失在人海尽头。

    她想挽留。

    他没回头。

    “那哥们儿谁啊?那么叼!”骆洲双肘撑在电动车仪表壳上,他刚刚收回视线便对面前的杨苏雪嘟囔道,“不就让他帮你拿一下东西嘛……你这朋友可没我仗义哈,我不仅呕心沥血的帮你修好了这个八音盒,还贴心的送到你面前来!”

    许久许久没人接话,人潮汹涌,车水马龙,此刻的世界沦陷在一片嘈杂声中。

    杨苏雪依旧望着那个路口,眼神却变得空洞,直到某一刻风浪席卷道路两旁的植被,树影颤抖,花枝摇曳,耳边呼啸着风声,她才终于露出了苦涩的神情,眼眸中填满了哀伤。一阵阵急促的的喇叭声骤然响起又消失,穿流不息的人群渐渐也消然在一个又一个转角,不知何时,空中飘落起了无数不知名的花瓣,她惊觉的抬起头来,凝望出神了好久好久,粉色的花瓣坠落在她的肩头,蓝色的花瓣贴在她的鼻尖,一叠又一叠的白色花瓣已经快要完完全全遮住了她的眼睛,她终于发现了这场花瓣雨的异常——这还是一场局部强降的花瓣雨吗?

    她扫了一眼停在一边的黑色电动车,刚刚还靠在上面和自己一起对熙攘的人群行注目礼的炸毛男孩已经不见影踪,浓烈的花香由身后蔓延而来,她转过身去,才发现骆洲站在一座石墩上,怀里抱着几大把颜色各异粉香扑鼻的鲜花,正乐呵呵的揪起一捧又一捧花瓣,用力朝空中抛撒,准确来说,是朝她抛撒。

    她控制不住的翻了个白眼,而后冷冷的目光便凌厉的杀到骆洲身上。

    “喜欢吧?感动吧?沦陷在这诗情画意的氛围里了吧?”面对杨苏雪眼神里的杀气,骆洲强忍着笑意,却还是忍不住调侃,“这样的场景是不是就该有这样一个浪漫的氛围?知道你需要,所以哥们就当仁不让喽!”

    杨苏雪感觉浑身的伤口都裂开了,痛得她说不出任何话来,对于眼前这个二货,她简直无言以对,只想拔刀抹喉。

    骆洲接着又说:“需要BGM吗?朋友,免费倾情演唱哦……为所有爱执着的痛,不,这首不是很适合……呃,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是否还能红着脸……”

    “闭嘴,去死!”杨苏雪怒喝。

    “好了好了,这不是想逗你开心吗?”骆洲无奈的摊摊手,“我的良苦用心你感觉不出来……我就说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能懂我的幽默,欸,真是个悲催的世界!”

    杨苏雪不想再搭理他,拔腿就要走,却又被骆洲死死拽住。

    “跑啥呀?东西还没收呢”骆洲目光投到电动车座椅上,刚刚没人接八音盒,而他又突发奇想的跑到一旁的摊位买了花,所以就只能把东西放在了车上,他朝那使了使眼神,“都说了我比刚才那小子仗义,你这种情况我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呢?看到别的家长都在校门口接,心里有点酸吧!别沮丧,有我呢!东西和你我都安全的给你送家去!行李都收拾好了吧,哥们儿给你搬去!”

    心里有股转瞬即逝的悸动,杨苏雪看着那个八音盒,万千思绪混乱的盘桓在她脑海中。

    “不用,我家不远,东西也不多”她轻声说,推开了骆洲拽着自己衣袖的手。

    骆洲瞳孔瞬间放大,眼神里写满了不可置信的震惊:“你家还不远吗?那晚上我送你回去,车都跑没电了……当然这也是我的失误,没想到去换辆车,不过如果你提前说你家有多远,就不用让哥们像个愣子一样推了好长一段路……诶,不过,你妈妈做的那个面条确实是诱人哈,想到这我就更有决心要送你回去了”

    对于这件事,杨苏雪心里一直挺愧疚的,她想起那个月光皎皎的深夜,想起那条怎么走也走不到目的长路,想起微弱的灯光照在路边的栏杆上,两个影子一长一短的交融在一起,心里又酸又麻,

    而这一段漫长又艰难且本无必要的旅程,只是因为她在即将到达学校时低声说了一句,好想回家啊!然后,面前那个只认识不到半天的少年,就真的把她送回了家。还唱了一路TFBOYS的歌。

    她深深的望着骆洲,郑重其事的说:“谢谢!”

    骆洲摆摆手,又给杨苏雪掸去落在她身上的花瓣,“都兄弟,别客气,忘了我是齐天大圣了?把唐僧送到西天都没问题,你那点小忙何足挂齿,哎,你有没有感受到我身上散发着金色的光芒!哈哈……”

    杨苏雪默不作声的暗暗叹气,她极力在适应骆洲的说话风格,可每一次都有种心力憔悴的感觉。

    “骆洲!”她眼眸暗淡,声音却响亮,“你确实仗义,那天晚上容忍了我的任性,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但你也说过,我们本来就是萍水相逢的,实在没必要有过多的牵连,我可以自己回家,你也应该有自己的事要忙,你不用处处帮助我,这样我很愧疚,会让我觉得很无力,因为我自觉自己是没有什么地方能够帮到你的,同校三年,我们从没遇到过,就说明我们或许并不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的人,所以一切都顺其自然吧,如果以后有幸还可以遇到,那我一定会热情的跟你打招呼的!命中注定的人总会再相遇,所以我们可以看淡离别”

    骆洲许久才憋出话来:“这就是毕业季的基调吗?听起来充满了遗憾和忧伤,我不信你可以瞬间编出这么一大段文绉绉的话来,早就准备好了吧?但肯定不是对我说的吧?”

    杨苏雪顿时恍惚了,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说出来这样的话,或许正如骆洲所说,这些内容她心里早就构思好了,而诉说的对象,也真的是另一个人,只是不明原因的就在此刻脱口而出了。

    “反正就是……”她忽然有些慌乱,因为心中的想法被人一语道破,讲话开始吞吞吐吐,“就是,我今天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就不用陪伴或者安慰我了,更不用送我回家!”

    “我没有想要陪伴或者安慰你,我是真的想吃你妈妈煮的面条!”骆洲脸上荡漾着一股挑逗的坏笑。

    “再说吧,就这样,我确实不想再开玩笑了”杨苏雪神情落寞的融进人流。

    十几分钟前的情景又再度上演,不过这一次是一个少年在注视和呼喊着一个怏怏不乐的女孩。

    “去哪里啊?”骆洲的声音夹杂在风中。

    “就想漫无目的走一走”杨苏雪说。

    “八音盒不要了?”在杨苏雪家的那一晚,骆洲一番死缠烂打之后才问出了这个八音盒的意义,他原本还以为是别人送给这个小姑娘的,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女孩为别人准备的礼物,而那个人显然没珍惜这个机会。

    杨苏雪轻轻的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骆洲迅速的拿起车上的那台八音盒,快步追上去,强硬的拉住了杨苏雪的肩膀,将她牢牢困在原地。

    杨苏雪转过头怒视,语气压的很低明显透着强烈的不耐烦:“别烦再我了二货,那有你这么二的齐天大圣!看不出小妖怪只想找个山洞剁起来嘛?”

    骆洲将手中唯一幸存的那捧绿色桔梗花塞到杨苏雪手中,若有所思的望着她的眼睛好一会儿,“你的眼睛还挺漂亮的,啊呸……我也觉得我跟猴哥的气质不太相符,不过齐天二圣听起来不威风啊,啊呸……咱们重来哈”

    杨苏雪一脸无奈,她从来没有感觉到这么深深的无语过。

    ”你到底还想说什么?到底还有必要说什么?说了我今天没心情听你的调侃,想吃面条,你可以假期的随便一天来嘛,非今天缠着我干嘛!”她终于忍不住幽怨起来,她竟然有一种感觉,骆洲是真的要去吃面条。

    “别着急么,最后跟你说三句话”骆洲可以感受到女孩的情绪,露出讨好的笑脸,“第一,我是要用实际行动告诉你,人家有腿,你也有腿,他走开,你可以追的,如果你选择注视着一个人离去,就没有必要再暗自伤怀,更没有必要对一个无辜且英俊的朋友撒气。第二,是我要跟你说抱歉,哥们情商没那么低,而且男生很懂男生,那小伙突然离开,可能是因为我的出现不合时宜,但有误会就好好解释清楚,至于怎么解释参考第一条。第三……”

    骆洲刻意停顿了好一会儿,在这一片漫长的沉默中,气氛缓和了许多,杨苏雪一直凝视着他,似乎是在很用心的听他讲话,并且抱有期待,他见状露出一脸得逞的坏笑。

    “第三,做人可不能顾此失彼呀!他有毕业礼物那我的呢?我也毕业了哟……第四,毕业快乐!我们很有可能不会再见,但尽管我们只有短短几天的友谊,我还是希望你可以一切都得偿所愿,要活的漂亮喔!”

    言尽,骆洲便转过身快步离去,步伐潇洒又肆意,阳光穿过斑驳的树荫打在他的后背,像是镀着金粉的黑铁雕塑。

    相同的场景三度上演,不过这一次没有背后的呼喊,也没有冲上前来拉住肩膀的手。骆洲的潇洒步伐越走越虚,最终消失殆尽。

    他在转角处停住,无可奈何的皱了下眉,他慢慢倒退回去,直至再也忍不住那股强烈的不甘心,然后直接转过身朝远处紧盯着自己看的杨苏雪高声喊,语气强烈,将抱怨都写在了脸上。

    “杨同学!你忘词了是吧?你不该挽留我吗?”骆洲说。

    杨苏雪面无表情,眼眸中却有着浅浅的笑意,“呃。我们感情不是很深呢”

    “哇呀,我刚刚对你掏心掏肺的讲了那么人生哲理和祝福,你这样说良心不会痛吗?”骆洲极力的想表示出愤怒。

    “我的良心痛不痛先不讲,可如果你的小爱车被偷掉,你会疼死吧?”杨苏雪瞥了瞥停靠在路边的那辆黑色爱玛,一把系着蝴蝶结的钥匙还插在上面。

    “好吧,被你看穿了,我就是想演一下,体会一下你们的心情,不过台词说的不错,对吧?可惜像我这样的演员,居然只是一个路人吗?”骆洲撇撇嘴,故作无奈的往后撩了一把短发,走到杨苏雪面前。

    “你不是路人,每个人都是自己生命中独一无二的主演!”杨苏雪又拽起文绉绉的话来。

    这种话接不了,于是骆洲指了指前面故意放在杨苏雪脚边的八音盒,问:“现在想好了吗?还要不要?”

    杨苏雪垂下头淡淡的看了脚边的八音盒一眼,骆洲离去时,她中途几次试图捡起来,却终究没办到,她的那只伤手在勉强考完试后越发的痛了,感觉真的是伤口又再度撕裂,而另外一只手拿着骆洲强塞过来的桔梗花。

    “要的,我选择这个礼物的原因是我自己喜欢,不能因为人家不要就丢掉吧,而且,我似乎没有正式送出去,今天只是闹了个乌龙,我会找个合适的时间送他的,毕业礼物嘛得坦坦荡荡的送”

    骆洲似懂非懂的喔了一声,又说:“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杨苏雪径直走向路边的那辆黑色艾玛,“要的,都哥们儿嘛,我也就不跟你客气,毕竟还有送你毕业礼物,所以要让我的这份情感值得付出!”

    “还需要我的陪伴和安慰吗?”骆洲抢先一步跨上电动车,说话间转动了钥匙,又回过身去,用手掌扫了扫后方的桌垫。

    “要的……只是不能依赖!”杨苏雪没上车,缓缓说了句,声音很低很低。

    “上车呀,你愣着干嘛?”杨苏雪久久没上车,骆洲忍不住催促到。

    “去哪?行李还没拿呢?学校也不让骑车进去拿行李”

    骆洲悲催的叫起来,“吃饭啊,姐!你不是出来吃饭的吗?全世界都知道三中食堂不好吃……”

    “可我已经吃过了呀”杨苏雪不好意思的笑笑。

    骆洲咬咬牙,胸腔里已经积攒了些许怒火,“所以咱们拉扯这么久,是因为你根本不饿,是吧?所以那哥们儿着急离开因为找饭吃,是吧?所以就只有悲哀的我饿着肚子在这陪你演这出情感大戏!所以你别具一格的空手出学校是要?为了扮演女主角形装得轻便优雅,是吗!”

    杨苏雪垂下头去片刻,不一会怒气冲冲的抬起头来,紧接着凌厉目光瞬间杀出,骆洲被这审判一般的眼神盯的心里直发毛。

    “不是你发信息让我来校门口等你的吗?”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我说直接到食堂一起吃饭,你说,喜欢你的小姑娘很多,不想让她们吃醋。我说,我们可以在宿舍楼或者教学楼前汇合,你又说,东西忘在车上了,得到外面来拿,当时才凌晨六点,校门都没开吧,你不是说自己是走读的吗?……我也在想问问你,你一顿瞎扯,非让我来校门口等你是为什么?”

    “好了,好了,不说了!都是我的错!”骆洲这个才想起来,顿时惶恐,于是只得悻悻的摆了个请的手势,“先陪我吃饭去!一中那边有家米线可好吃了。欸……都怪你们的演绎太精彩,害我一个观众都迷了心”

    骆洲拧动油门转把,车子慢悠悠的驶进一片树荫,阳光一束一束穿进来,地上洒满了零零星星的光点,路边的栅栏里蔷薇花盛开的正好,醉人的清香环绕在两人周遭,风中似乎有一种很独特的味道,他说:这是夏天的味道。她说:这是青春的味道。

    骆洲又问:“准备什么时候送给他?”

    杨苏雪轻轻闭起眼睛,任由风中的叶片和花瓣停落在自己的唇边和鼻尖,她嘴角勾出笑意,许久后才说:“我去过他家……我好像还不是很了解你的喜好,要不送你一套TFBOYS的明信片吧”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