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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和另外两名同学准备先行回到浙大复命时,商岩才知道杭州已经沦陷。而自己一直在颠沛流离之中,根本无法和组织取得联系。

    此时,商岩觉得自己真的像一只断线的风筝,被风吹得到处乱飞,找不到归宿,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商岩本想先回北岗再作打算,至少国民政府都已迁都重庆,说明川渝大后方还是相对安全的。但是,没有组织的下一步指令。何况商岩并不是那种追求苟活之徒,不能回北岗。反而,他渴望能上战场,能端起枪真正和小鬼子干一场。

    但劝导别人时,他都知道抗战不一定非得要到战场上,为何到了自己面对这个问题时,就想不通这个道理了呢?

    杭州正因为沦陷了,在日寇铁蹄的蹂躏之下,这种时候越需要热血儿女去帮助她,解救她。

    经过半天的慎重考虑,商岩还是义无反顾地决定就按照原计划返回杭州。另两名同学还是悄悄潜回自己老家了。至于组织,商岩相信,回到杭州总会有机会联系到的。

    很多地方交通已经中断了,最后三百多公里,商岩走了五天才走到。在城门口,早就设了哨卡。

    怎么才能混进城呢?

    观察了近半小时,商岩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这时,一阵恶臭气味飘来,商岩忙捂住了鼻子。

    原来是一辆粪车,拉车的是个老人,六十来岁的样子,佝偻着腰,很费力的样子。

    商岩忙把老人悄悄拉到一边,“老人家,我是学生,外出游学几个月,没想到杭州被占领了。我父母还在城内等我回家。能不能帮我个忙进城?”

    老人眯着双眼打量了他一会儿。

    商岩看老人家还在犹豫,忙从口袋里搜出几个铜子悄悄塞到老人手里,拍了拍老人的肩。

    他忙把随身小包袱塞到大粪桶后面,抽出一条小毛巾在地上踩了几脚,又捡起来揉了几下,眼见毛巾已看不出本色了,才搭在肩上,猫腰开始推车,“走,师傅!”

    老人把拉车绳挎上,也开始装出干活的样子。

    日本兵很慵懒的样子,把刺刀一横,吼了一声,“もんかん(门槛,通行证)!”

    见状,商岩假装粪桶漏了,忙从肩上扯下毛巾,手忙脚乱地去堵住的样子。老汉赶快回头吼他,“快堵住,别漏出来了!”回头打躬作揖地向日本人解释,“他是我带的帮手。我们还要去城里运两个厕所一起,半小时出来。”

    说着,他抖抖索索地从怀里掏出自己的通行证递给日军,又回头催商岩,“你的呢?快点拿给皇军看!”

    商岩装作快堵不住漏洞的样子,拼命把毛巾往里塞,嘴里应着,“马上马上!堵好了就拿!”,说着悄悄拔开了塞子,另外一只手装作不顺手地摸了半天。

    一股更大的臭气马上溢了出来,熏得周边的人都扇着鼻子往前挤,城门口开始有了小小的骚动。

    那日本人显然也被臭到了,捏着鼻子,不耐烦地挥舞了一下枪,嘴里叽里咕噜着,“消えろ(给我消失!滚开!)”

    老大爷赶快又欠了一下腰,忙催促商岩,“拉个粪你都干不好,还能干啥!”

    进了城,在一个拐角处,商岩谢过了大爷,转身向一条小巷走去。

    这是商岩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日本兵。同样都是这样的五官,为什么他们就显得那么凶残、带着那么多戾气呢?

    就是这支军队,刚刚在南京屠杀了我三十万同胞,又在杭州制造了死亡一千三百多名群众的乔司大屠杀。这样的罪行,罄竹难书!商岩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刚刚真想抢过刺刀,扎进日本鬼子的胸腔!但是,他知道凭一己之力很难做到。何况,他必须先找到组织,才能确定自己下一步的行动,这才是一个成熟的共产党员,不是一介凭义气用事的莽夫!

    昔日的人间天堂,曾经的两朝古都,如今却似残酷炼狱。大街上,到处是残垣断壁,荆榛满目,十室九空,蛮烟瘴雾。讽刺的是,街上却到处都有“亲善提携”、“东亚共荣”、“中日敦睦”的标语和横幅,与眼前一幕形成强大反差。

    得先找个职业安定下来,也作为自己的身份掩盖,这样才能有机会寻找组织。

    租房后,商岩先想过做名报贩,卖报流动性强,可获取信息的渠道多。但是观察一番后,商岩还是觉得不符合自己,因为报贩一般年龄都较小,没有十七八岁还卖报的,很打眼。

    想来想去,商岩觉得还有个地方的信息也比较集中,那就是茶馆!

    自己从川渝来,那边的人喜欢喝盖碗,他也见识过不少,容易忽悠老板。

    果然,因为战争的关系,城内本就人烟稀少了,茶馆老板要想招到茶博士,本就很难,所以看到面前的商岩时,不觉眼前一亮。特别听商岩说自己是逃难坐错车误困杭州城的,和家人早已失去联系,似乎后顾无忧,所以爽快地答应每月两块银元的薪水聘用他,并要求他明天早上就来上班。

    第一天很顺利,来的客人大多数都是经商的,来这里都是约了人谈事,所以这种时期也没有人有心情长时间在这里耗着,静心品茗。

    商岩其实技艺相当一般,掺个茶也玩不出什么花样。但为了多接触人,了解更多信息,他的手脚倒是挺麻利,待人接物也还算得体。

    不过,一周后,他发现有个人比较另类:这人几乎都是每天九点左右就到茶馆,下午五点左右才走,午餐一般也是隔壁酒楼送的“盒子菜”。他都是选择一个人坐在立柱后面的那个座位,光线不好,不容易被人注意到,常用一张报纸挡住脸,但他的眼珠子似乎从没停过地四处转悠,且经常透过玻璃窗瞟向街面。从没人来和他谈过什么。这种时期,他还有心思来茶馆消耗时间悉心品茶吗?

    说起自己的疑问,老板告诫他,“三个方面不要好奇,做好服务就行了。第一,不要问收入;第二,不要问结婚没;第三,不要问职业。别给自己添不痛快!”

    但商岩还是发现了端倪:一天,客人走时,火柴滑落到地上,那人弯腰去捡时,商岩假装殷勤地递包给客人,很沉,不像是装的文件。透过没关紧的缝隙,商岩发现,里面居然装的是一支手枪,还略微泛着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