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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一路上,白天多数时间都不便赶路,因为五辆卡车的车队太过显眼,很容易遭受日本飞机的轰炸。所以,他们主要利用晚上时间用卡车走马路,夜间,就采取高价聘请民工或背或挑的纯人工方式,走小路和山路。星月兼程,进入到湘西境内,离目的地越来越近。

    这一带山势险峻,道路狭窄,公路不好走,只能雇佣人工搬运,走得人胆战心惊的。

    走到一个山隘时,商岩看了看四周,全是嶙峋怪石。乱鸦黄昏,只有一条羊肠小道。这真是个险峻地势所在。

    “小心点。”商岩向前后的同学打招呼。

    这时,就听得山坡上有簌簌簌簌的声音,商岩感觉到有人影在晃动,还以为是砍柴的村民。还没等他看清楚,一块巨石就滚落到了路中间。

    就听得山上传来一声大吼:“来者报报迎头!”

    众人皆在惊愕之中,商岩听出来了。这些切口是盗匪常用的,他在武侠小说中看到过,有点印象。

    于是,他也只有硬起头皮,用半壶水与山上的人作答,“都是水点!在下山后蔓。”意思是说,我们也很穷,我姓殷。

    对方又吼,“既然碰码,借点高鞭子,捎带填瓤子!”意思是既然今天在这路上碰到了,就给点钱,让我们也能吃口饭。

    商岩知道碰上了硬茬子,自己这点水平装不了江湖了,只得以正常口气回话,“各位大爷,我们是教师学生,都是没钱的主,日本人打来了,我们要搬到贵州去谋个清净的地方读书,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去吧!”

    对方沉默了好一阵,商岩心里跳得咚咚的。自己这边除了学生就是老师,雇佣的挑夫也没实力和土匪抗衡的,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此时像任人宰割的羔羊。

    商岩强作镇定,拍拍箱子,说,“我知道你们也不容易,但我们真没有钱财,你看这箱子里,全是书!你们要不信,就下来人查查吧!”

    对方还真的派人下来查看了。商岩他们集体退后了五十步,将箱子留在路中。对方来了两个人,一个拿着明晃晃的砍刀,一个提着一支老火药猎枪。他们小心翼翼接近木箱后,其中一个从木栅条向里探视,确认都是书,又折回山上。

    过了一会儿,山上丛林里站起来一个模样较秀气的人,双手抱拳,说,“得罪各位先生了。我们也是被逼无奈才走这条路的,这些书,对我们这些粗人也没用处。放心,我们不会抢的。只是,既然来了,就是客人。随我们上山歇息一晚吧,明天我们再送你们一程,继续赶路。”

    带队的王副主任推推眼镜框,说,“这样不好吧,我们时间很紧迫,而且,大家都不是……一路人。”他还想说什么,被商岩拉拉衣袖阻止了。

    商岩小声说,“现在别理论出身,会惹恼他们的!”他想想又说,“还是要给他们以尊重,既然遇上了,就听他们的吧。”

    王副主任也怕惹恼他们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勉强同意上山坐一坐。

    他们的大本营,是一个巨大的溶洞。很开阔,微风习习,但一点都不冷。里面桌凳厨具等一应俱全,但没有床铺,都是一个个干稻草堆。

    那个秀气点的头首先自我介绍了,原来,他叫唐稚柳,出生在宁乡县城的一个小有名气的铜作坊,父母在时,一家虽清贫但还过得去。但是,前几年父母押送一批货去上海,被日本人杀害,他就成了孤儿。

    开始,他还有亲戚照顾,勉强拿到了高中毕业证,但战乱时期,工作无望,官府还是一样的催捐催赋,因此,他和县团练发生抓扯,被抓进去关了大半年。出来后,他一气之下和几个遭遇差不多的人集结到一起,走上了占山为王的路子。后来队伍扩充越来越大,现在已经有二百多号“杆众”了。

    面对这样的时局,他也很迷惘。很想率兄弟们去和小日本痛痛快快地干一仗,无奈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哪来的盘缠上战场?

    商岩安慰他,“要想打小日本,不一定非得去战场真刀真枪地干。现在很多地方都组织了民间的抗日队伍,可以和他们联合,也许能找到出路。”当着王副主任,他也不能提共产党。但他打心底希望这支贫苦队伍能早日走上抗日正道。

    唐稚柳毕竟受过很多教育,所以,对这群来自于浙大的师生非常尊重,也说了很多掏心窝子的话。

    对商岩,大家可能年龄相仿志趣相投,他更觉得亲切,聊天时不自觉地拉着商岩的手。

    眼见得天慢慢黑透了,唐稚柳又安排手下生火做饭,他对大家拱着手说,“来者都是客。既然遇上了,也算不打不相识。各位不嫌弃的话,就在我们这里喝上几碗米酒。”

    那些雇佣的挑夫,倒是生怕错过一顿酒,都在小声附和着。王副主任虽然老大不乐意,但看见大家多数人都是一幅怕得罪人的神情,也怕节外生枝,只得答应留下来,明天再赶路。

    别看唐稚柳和手下虽然久居山野,却真正参透了美食之道。他们的菜,绝对算不上精致,但粗犷的做法却是另一种享受。荤菜,都是山间野味,野猪、兔子,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动物,不是烤就是红烧,没什么其他大料掩盖肉的原生香味。反倒是一些野菜,不知道他们配制了什么大自然的酱料,清香、嫩脆,吃起来酱料味扑鼻,却在碗里看不到一点酱料的影子。

    特别是大家手撕大块肉的酣畅淋漓,让他们这些长期生活在城市里的人感到特别放得开,很过瘾。

    但是,他们都没想到自酿的米酒的后劲有那么大,喝到嘴里时,绵柔顺喉。但酒精发作时却浑然不知,一众人,除了有两个同学是酒精过敏,一点都没沾外,其他人都醉了,醉得很沉。

    商岩心里一直挂记着那些书,所以只象征性地喝了半碗,就借口肚子不舒服,溜到书箱当中,扯了块防雨的毡子垫上,躲过了这场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