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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道 陆

    “贼人以家父相胁,欲借臣妾之手下毒于陛下及太后。妾闻自古忠孝两难全,若顺贼人心意,虽能阖家团圆,然此等大逆不道之举非忠臣义士能所为,故香已毁其毒,殉其身,惟愿陛下安康,同时了却家父牵挂。”这是丁香写给“明禹”的遗书中的语句。

    师存看后,声音有些颤:“皇后娘娘虽为女子之身,其胸中气慨却不输男儿,一朝横死……实属国之不幸!”

    丁香过世后的第二天,三人再次齐聚。陈驯秋将丁香遗书给师、闻两人看,师存也把昨日在孙府听见的、看见的都分享给了他们。

    “这就是说,丁皇后确实是自杀的,只不过孙远时为了掩盖她服毒而亡的真相,让人在她死后补了一刀?”闻启站在案发现场,双手抱臂:“这个补刀的不会是那个叫乐环的小姑娘吧?”

    “孙远时并不知道丁香是服毒死的,给她补刀,应该是乐环自己随机应变。”陈驯秋补道。

    “可孙大人明明同我说,他已派潜在医部中的'天星'成员查验过,陛下您和太后都已中了慢性毒,而皇后娘娘却言她不曾下毒,这又该作何解释?”师存攥紧一片衣角。

    陈驯秋异常冷静地回答:“有可能他只是在虚张声势,吓唬你。因为两天从未有太医来诊我的身子。”

    “这、这老头儿有两把刷子啊,一句真一句假,让人眼花缭乱的。”闻启自顾自说道。

    另外两人同时用一种“你才知道啊”的无奈表情回应他。

    他们各自消化了一会儿海量信息,陈驯秋率先笑出声,配上那桃花眼,颇有点儿狐狸精的味道:“我们不妨借助此信,让孙家姐弟离心。”

    这话闻启听来没半点毛病,毕竟他俩是局外人。但在师存耳朵里,陈驯秋顶着“明禹”的皮直呼自己的母亲和舅舅为“孙家姐弟”,这还是挺震撼的。

    注意到师存神色有异,陈驯秋后知后觉地干咳一声,企图缓解尴尬。

    “这法子好啊!孙……太后和孙远时两人里应外合,互为左膀右臂,一旦太后知晓她亲弟要害自己,那两人的关系肯定不长远了!”闻启嚷嚷。

    “你小点声。”陈驯秋似是嫌弃地用余光瞟他。

    师存见他俩如此放松,紧紧绷直的背自然下来,他不再像一颗松树般杵在座位上了:“臣还有一事想问陛下。”

    陈驯秋轻声道:“你说。”

    “若要定罪量刑,该以何罪处置孙大人?”

    奇怪地是,陈驯秋和闻启从来没想过要直接向孙远时下手,他们都更倾向于缓缓图之。

    “师爱卿莫急,此刻不是处置他的好时机。我理解你的赤子之心,把不得他早日绳之以法,但要除掉杂草,就必须一鼓作气、连根拔起,否则后患无穷。”陈驯秋拖着话音,懒洋洋地说着最严肃的话。

    “我……额,臣,臣提议,师大人不如再去审审乐环,就让她认下谋害皇后的罪名,先拿她当替罪羊,然后再…”

    闻启话没说完,就被陈驯秋和师存二人齐齐打断:“不可。”

    “乐环无辜,她只是一枚被驱遣的棋子。”师存道。

    “谋害皇族是死罪,不能这样冤假错案。”陈驯秋说。

    “我可没说让她去死!因她年纪小,从轻处罚不就好了。再说,真正忠君爱国的人早像师大人这般弃暗投明了,她若执意追随孙远时就说明她思想出了问题,理应受罚!”闻启刚被他俩那么义正辞严地一说,心里登时泛起不安,生怕别人误会他是个不顾他人死活的无情人士。

    “你也在理。如此,师爱卿去复审乐环,闻……统领将证据整理清楚,把和孙远时相关的去掉,能大概拼凑出前因后果便好,明日早朝公布审判结果,散了吧。”陈驯秋重新点起他的荷花小香炉,看来他还要在御书房里待一会儿。

    闻启和师存并行出了皇宫,快到岔路口时,闻启悄悄问他:“师大人,听说'天星‘里有七个小首领,每人对应一颗星星,敢问您是哪一颗啊?”

    师存怔了怔,步子慢下来:“下官虽曾在孙大人手下办事,但却未取得他的信任,不够资格成为北斗七星中的一员,也不知自己属于哪颗星。”

    整件事情的始末孙远时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他还说“未取得他的信任”?

    闻启瞄了一眼他凝重的神色,难得善解人意地没再追问下去,只是默默记下了师存袖口上的浅紫色水纹。

    当断则断、是非分明,在这点上他俩能交个朋友。

    当日下午,陈驯秋算准了孙嬗午睡醒来的时间,携一封被加工过的遗书,打着“请安”的旗号去她那儿“喝茶”。

    他要掌权,那么他在宫内能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摸清身边人的成分,拉拢亲信排除异已,让更多人为他所用。不然,光靠新上任的师存、毛毛躁躁的闻启和吉祥物丁家,他们这伙匆忙搭起来的戏班子很快就会散架。

    “延喜,”他叫那个常伴他身边的老太监,“今年科举殿试定在哪一天?”

    延喜赶忙答道:“回皇上,定在六月十五。”

    即三十三天后。

    陈驯秋微微点头,又向他吩咐几句后只身进了青花宫。

    “少谦,”孙嬗正坐在屏风一侧摆弄瓷瓶里的花儿,见了“明禹”,眼角的皱纹都荡漾着喜悦,“可要用些点心?”

    为了套近乎,陈驯秋应下了。在宫女准备点心的空隙里,他从衣袋中取出一张损坏严重的宣纸,上面只有“孙大人”“下毒”“太后与陛下”等字眼依稀可见——这是他精心伪造的“证据”。因对孙嬗不完全放心,他不会把完整的内容给她看,怕牵连老臣丁渐鸿,故出此下策。

    “母后,这是儿臣今日在御书房里发现的。”陈驯秋盯看太后那张神色复杂的脸,并不打算作过多解释,全靠孙嬗自己去体味。

    孙嬗狠抓了一把牡丹花:“孙远时……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竟敢把主意打到皇儿身上!”

    陈驯秋在心里冷笑:当初你在后宫翻云覆雨,将阻碍你做太后的一众妃嫔全都清理干净了,难道打得不是和孙远时一样的主意?

    “这丁香,倒是个讨喜的姑娘,幸亏她生在丁家。若换作别的爱攀权附势的女子,咱们母子俩可就危险了。”孙嬗又对换上一副含情脉脉的表情,透过明禹的皮,凝视陈驯秋的眼。

    陈驯秋自我挣扎好半天,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问她:“母后,那之后我们该怎么办?岂不是任由舅舅摆布?”

    孙嬗见不得他蹙起眉来撒娇的样子,再狠厉的心都软化成了一汪春水:“皇儿别担心,母后在这儿呐。先前他帮我做了太后,我为了回报他,给他政检司首领的职务,我以为他得了钱权便能安分点儿——随他在朝堂上耍什么阴谋诡计,只要吾皇儿安好,我也不过多追责。可他若敢动吾儿一根汗毛,哀家即使亲自与他翻脸,也要让他加倍偿回来!”

    她那股威严的气势伴着一声拍桌响偷跑出来,下面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太后息怒。”

    陈驯秋狐假虎威了一番,望着偌大的厅堂里伏在地上的人们,他心里竟久违地生起一种难以言说的快意。

    这就是……权力的味道吗?

    他右手抚上心口,那儿有一个小东西正激动地跳跃着。

    午夜时分,万寂赖俱。

    看押嫌疑人的木屋外,几个士兵打起了盹,一团黑影从窗中闪入,他们毫未察觉。

    己向师存对自己“因妒忌皇后娘娘容华富贵而对其行凶”的罪名供以不讳的乐环,瞧见那个黑色布袋,两眼都开始放光。她熄了室内烛火,蹑手蹑脚走至窗边,欣喜地探望着。

    几声人倒地的闷响传来,摇光掏出他的星斗令牌,在月光下让乐环瞧了个分明:“看信。”他言简意赅地命令道。

    摇光是从小伴在孙远时身边的仆从,最受他宠幸,“天星”中的人对他的敬畏程度不亚于孙远时。而孙远时让这样一位大人物亲自给自己送信,就说明,他很看重自己!

    乐环喜滋滋地阅完了信,而后将其撕成粉末:“那一刀的确是我自作主张,我怕他们发现孙大人给皇后娘娘诛心,就将娘娘吐出来的血清理干净,再补上了一刀。”

    “但他们还是发现了。”摇光不时环顾四周,保持高度警惕。

    “大人需要我怎么做?”她急着邀活儿,忘了自己还受制于人。

    摇光将声音压得不能再低:“他们给你按什么罪名,你就是什么罪名。过几天,会有人来救你。”

    “是那个长得很清秀的提刑官大人吗?”

    窗外的摇光讶异着:师镜潭和她对过暗号?

    “不,他已经叛变了,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不要信。“摇光不敢指导太多,他不知道师存同乐环说了什么,不确定乐环在小小年纪里是否有足够的意志力,能抵得住刑检司老狐狸们的坑蒙拐骗。

    可他不说还好,一说,乐环就不由得心慌了。

    如果师大人叛变,那他今天下午同自己说的“虽然你罪不至死,但处罚也一定不会轻,你要权衡清楚”“本官依法办事,不会容私情”都是真的?不是因外人在而对她说的场面话?

    如果师大人叛变,他对付不了孙远时,但他可以对付无依无靠的自己,那给自己的刑罚,一定会很严酷!

    “……是。”她不安地回答。

    夜黑风高,摇光没仔细看她异样的神色,在传完消息后就用轻功飞走了。

    两个半时辰后,乐环终于按捺不住,开始用力拍门:“官人,官人,求求您,奴婢求见师大人!”

    幸亏师存是个勤奋的,在上早朝前先到司中准备奏折,此时他碰巧经过乐环门外,就直接上押送官开了门,站在门外道:“何事?”

    乐环飞快地说:“奴婢要更改供词,奴婢是受人指使的!”不快不行,不快的话,早朝时间一到,她就要定罪了。

    “有何证据?”

    “这个!这是余大人布袋,他用这个和我传信!”她拿出摇光先前扔给她的小黑袋子。因夜太深,又没有点蜡烛,昨晚乐环并不知这布袋的来头,今早天色稍亮时,她才发觉,这袋子的底部用白线绣了一个“余”字。

    余大人是政检司中吏部主事,他是否是孙远时的人,乐环不知。不过,摇光既然拿他的布袋而不拿其他人的,就说明这余大人应当和此事扯上关系,她顺水推舟罢了。

    师存端详它片刻,思量看:乐环应是想起了什么,她担心自己会受重刑所以引出余大人,想减轻处罚,可余大人若是无辜的,本官也不能随意动他,罢了,等上朝时再议。

    “好,你先在这里等着,听候发落。”师存转身离开了。

    晨光在这一刹照耀到黑袋子上,那上面的暗纹显现出来。

    它是北斗七星之一——天权。

    科普一下:

    “北斗七星,是北半球天空的重要星象,它由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又称作瑶光)七颗星组成,因北斗七星曲折如斗,故而得名。北斗七星是属于紫微垣的一个星官。据《晋书·天文志》记载,枢为天,璇为地,玑为人,权为时,衡为音,开阳为律,摇光为星。在七颗星中,“玉衡”最亮,亮度几乎接近一等星。“天权”最暗,是一颗三等星。其它五颗都是二等星。在“开阳”附近有一颗很小的伴星,叫“开阳辅”或“开阳增一”。

    北斗七星是天地秩序的制定者,春生、夏长、秋收、冬藏都是随北斗斗柄的指向而来临,它也是天地万物化生的中心。北斗七星在不同的季节和夜晚不同的时间,会出现于北半球天空不同的方位,所以古人就根据初昏时斗柄所指的方向来决定季节。古籍《鹖冠子》记载:斗柄指东,天下皆春;斗柄指南,天下皆夏;斗柄指西,天下皆秋;斗柄指北,天下皆冬。季节交替与“黄赤交角”有着密切的关系,黄赤交角是地球上四季变化和五带区分的根本原因,它影响着与其紧密联系的自然地理现象。古人们根据北斗七星在夜空中的指向,就可以指导农业生产不误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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