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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请问问那些清明的星斗,可有道路 勒贡特.德.李勒《夜》

    勒贡特.德.李勒《夜》

    他就这么抱着小羚羊上路了。确切的说不是路,沙漠里哪有现成的路呢?应该说他是抱着那小可怜踏上了在茫茫沙漠中找路求生之旅。刚开始抱着小家伙给他带来的是甜蜜感和幸福感,让他想起了早年抱着初生的女儿时的感觉。

    是的,刚当上父亲时那种幸福感是强烈的,从知道妻子怀孕了的惊喜,到临盆分娩,他一直沉浸在幸福中,且愈来愈强烈。妻子分娩时他还在工厂当工人,那天他正好上夜班,记得是孩子的二姨打电话告诉他的。快回来吧,要生了,我和姐都到医院了!二姨电话里急切又喜滋滋地说。

    他赶忙请了假往家跑,跑出厂才想起应该直接去医院,就打了车往医院赶。等他赶到医院妻子已经进了产房了。

    他只能坐外头等,又兴奋又紧张地坐那儿等。

    真是奇怪呵,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他们合到一起就开花结果,生命就得以延续,一代代一辈辈的延续,生生不息。

    一切动物不都是这样吗?公母雌雄合到一起就繁衍兴旺,就有了兽走鸟飞,鸡鸣狗吠。

    突然哇哇儿啼打断了他的遐想,生了!生了!二姨拍手欢叫!一股巨大的幸福浪潮瞬间将他淹没,立即跳起冲到产房门口!

    小会儿,护士抱着个包裹好的婴儿出来,同时妻子也被推了出来。他扑上去抓住妻子的手笑呵呵说,好了,好了,总算顺利,嘿嘿!

    文文躺雪白的被单下,脸也像被单样雪白,却幸福地微笑着点点头说,顺利……还算顺利,看看……女儿吧,你的女儿……

    他赶忙去看女儿,护士却避开他急巴巴伸过来的手,笑说不能碰的,只许看!说着将包裹的布单拨了拨让他看。他见到布单里那小家伙两眼紧闭,浑身皮肤嫩红嫩红的,像刚破土的嫩芽儿,那么娇嫩,那么令人怜爱,就忍不住又把手伸过去……

    然护士用肩膀推开了他说又忘了?好了好了,今后有你亲有你抱的时候!嘻嘻!

    他傻呆呆站那儿看着护士将女儿抱走了,心想她们怎么能这样?怎么能抱走我的女儿?可医生告诉他这几天是不能见孩子的,要等妻子出院回家时才能将女儿还给他们,说是你这孩子属早产,早产体弱,得精心护理段时间,明白了吗?

    早产……早产……呵,是的是的,是早了二十来天,嘿嘿!谢谢!谢谢大夫!谢谢护士!他冲医生说,冲走去的护士背影说,眼里噙满幸福的泪水。

    怀里的小羊羔叫了两声,还动了动,许是他将它当了女儿抱得太紧。羊羔的叫唤让他回到现实中来,就稍松了松胳膊,看看怀里的小可怜笑说,乖乖,叫什么叫,嫌后头那两只狼老跟着吗?等会儿,等会儿叔叔就想法把那讨厌的家伙赶跑!

    说罢,回头看了看跟后头那两只狼,扯喉咙道,咳,还没完没了是不是?滚!滚远点!把老子惹毛了真把你们宰了烤肉串吃哟!

    可狼才不怕他的恫吓,他站下,它们就站下,他走它们就跟上。他懒得同那畜牲说,回头继续走,嘟哝道这狼也真是残忍,专挑弱者欺负。要是你两是母狼,你们生下的狼崽子让别人生吃了你们会咋样呢?

    想想又自失地一笑,暗说姚廷呀姚廷,多大年纪了还这样天真,你给它们说得着吗?狼怎么会通人性呢?

    忽想起早年当工人时车间有个周大个子怜悯蚊子的事儿。那周大个一米八几的个子,长得五大三粗的,偏心思细腻,还爱看书,上班下班得空了总捧本书看,就得了个绰号“书记”。

    “书记”书多,一天他去找周大个借书看,跨进周的房间见他靠床上看书,就笑说看书呀,借本书给我看行吗?

    周见他进来就连忙摇头,示意他别过去。他见周虽摇头身子却僵着一动不动,眼睛直直地盯着大腿上。他就好奇了,小心凑上去一看,才见周只穿着短裤的腿上叮着只蚊子!

    原来周大个周“书记”是怕惊动了那只蚊子!那只正在吃他的肉吸他的血的蚊子!

    他举手就要去拍,周连忙制止,悄声说,别!别动它!等会儿它吃饱了就自己飞走了,嘿嘿!

    他就僵那儿,眼睁睁看着那只蚊子吸自己工友的血。直到那只蚊子吃饱喝足了,得意洋洋的哼唱着飞走了,周才恢复了自由。

    他不解地问,你脑袋卡起了呀?咋听凭蚊子叮你喝你的血哟?

    周说你懂屁!让它喝点儿吧,它能喝多少嘛,嘿嘿!

    假慈悲!哪有你这样看着蚊子叮自己的?真是东郭先生!他不屑地说。

    蚊子天生就是喝血的,它不喝血你让它吃草呀?蚊子也是条命,没吃没喝它会死的!不跟你说了,你不懂!周说。说罢下了床,随手抓了本书扔给他。

    当时他认为周大个是东郭先生,是骄情。可现在想来,周的悯蚊仅仅是骄情吗?也许面粗心细的周是对这个世界生物圈的秩序有更深的理解和体味,是对生命的敬畏和尊重呢?

    人们对其他动物的存在和容忍一般是以不伤害自己为底线,而周的非常之举在于他超越了这个底线,他可以静静地看着蚊子叮他,无限怜悯地看着它吸他的血,等着它吃饱喝足了哼哼唱唱地飞走。这就让普通人觉得反常,觉得他骄情,觉得他是东郭先生了。

    或许周当时并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蚊子天生就是吃血的,觉得让那小不点吃点喝点也无妨。只是一种人性中本能的怜悯和宽容,因为他知道让蚊子吸点血死不了人。可即便这样也相当不容易了!

    那么,是不是应该容忍狼呢?不!绝对不行!狼虽也天生是食肉动物,物竞天择,弱肉强食虽是自然法则,可谁让他偏巧遇到了呢?如果换了周大个,他能眼睁睁看着可怜的小羚羊葬身狼腹吗?

    他边走边胡思乱想。可怀里的小羚羊越来越沉,背上的背包越来越沉。本来背包就不轻,吃的喝的,还有必备的种种用品。这又加上了一捆干柴,自是更重了。

    他想歇会儿,可回头扫了眼冤魂样跟在身后的两只狼,心想还是算了吧,再走阵儿,想法把两个畜牲赶跑才是正经,要不天一黑可就麻烦了!

    他希望不停的走呵走,后头两只狼见无机可趁会失去耐心,会放弃了,自己跑了。可他想错了,两只狼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忽远忽近跟着,就是不肯离去。

    他走一阵儿回头扫一眼,走一阵儿回头扫一眼,见两只狼总不远不近跟着,就冷笑着突地站下来,放下小羚羊放下背包,冲那两只狼笑道,朋友,老跟着不累呀?歇歇吧,我们可要歇下了,要吃晚饭了,就不请你们了哟,哈哈!

    他打开背包,取了个面包和小块馕坐干柴捆儿上就着矿泉水吃喝起来,边吃边扯了馕去喂那小羚羊。小羚羊许是从没吃过这玩艺儿,嗅了嗅,舔了舔,却不吃。他就把馕里夹的肉馅掏光了,再用水将馕皮泡了,然后拿着喂他的小可怜,许是因了馕皮里包含着水,小羚羊竟就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他也只吃馕的皮,羊肉馅却留着。他已想好了个钓狼的法子。

    食物的香味和水的气味勾引得两只狼口水直流,就身不由己地慢慢靠拢了来。他装作没看见,等那两只狼越靠越近,反将馕的肉馅揉成小团扔过去。两只狼就争抢起他不时扔来的肉馅来。肉馅很快没了,他又取了火腿肠扳成小段扔过去,他越扔越近,两只狼就越离越近。就在两只狼离他只有两三步远近时,他抓起铁杖突然暴吼一声举杖打去,砰的一声闷响,铁杖重重地击中了离他最近那只狼的腰杆!那狼惨叫一声跌坐地上,另一只狼吓得掉头飞跑了去。他抡起铁杖要再打那只挨了一杖的狼,那狼已挣扎起来一瘸一拐地哀叫着跑走了。

    在沙漠边沿一小村旁他去向一个牧民问路,那牧民听说他要独自去闯塔克拉玛干很是惊异,说同志,你有啥事想不开呢?下岗了?你老婆跟人跑了?他哈哈大笑,说都不是,我就是想去闯闯。老牧民说哦,闯闯,闯个甚呢……闲得慌呵?那里头可不是好玩去处,有狼呢!早前还有虎呢!原来在沿河道的树林和芦苇丛里,后来这些地方人多了,都躲沙漠里了……

    随后老牧民就告诉他要是遇到狼千万别转身跑,你越跑它越凶。说狼是铜头铁腚麻杆腰,打狼要瞅准了打它的腰,一棒子下去它就凶不起了,废了。临别时,老牧民摘下腰上短刀递给他,说年轻人,拿着吧,防万一呵。他给了老人张钞票,收下了短刀。没想还真用上了,这锋利的短刀真救了他一命。

    赶走了狼,他又歇了小会儿才起来接着走。他想趁天黑前再走一阵,离那两只狼越远越好。万一两个畜牲贼心不死又跟来呢,是不是?

    他重又背起背包,将干柴捆儿重又甩背包上,抱起小羚羊提着手杖继续走。可他走呵走呵,眼前仍是无尽的沙丘,仍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沙漠。

    他边走边不时回头看看,还好,那两只冤魂样跟着的狼这次没再跟来。三只狼他重创了两只,另外那只许是吓着了,许是发现了新的更容易得手的目标,反正没再跟着了。

    他走呵走呵,奇怪的是没有狼跟着了,放松下来了,反倒觉得特别的累,特别的疲惫,脚上让狼咬伤处也疼起来。真想躺下来摊开四肢好好休息休息,真想好好冲个澡呵!走了一整天,弄了一身的沙子一身的汗。特是那无孔不入钻身上的沙子,让他觉得这儿也在痒那儿也不爽,让他无法忍受。现在要是能洗个澡那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有时幸福就是那么简单,一口水,一个澡,甚至就是美美的睡一觉。

    已是夕阳西下时分,连绵不断波浪样起起伏伏的沙丘,在夕阳下显得愈发的美。因为光照的角度不同,就有了明亮与阴暗,就有了变化和层次感。阳光仍照射处,一些沙子闪亮着,像是明亮的晶体,像是珠宝闪光的颗粒,像是无数小生命在跳跃、蠕动。背光处却暗下来,愈来愈暗,由暗黄而淡黑、墨黑,像是水墨画,像泼墨……

    可他这会儿目睹此景,却没多少心思去欣赏,这连绵不绝千姿百态的沙丘,对他来说就是迷宫,就是迷魂阵,就是悲哀和绝望。虽然他还没到绝望那一步,也挺令人丧气的是不是?

    他还立那儿极目远眺呢,风来了!且越刮越大!听说这沙漠的傍晚总会有风沙,有时甚至是沙尘暴。他的背包和干柴捆儿成了风帆,大风一吹就吹得他立脚不稳。沙子还打着旋儿直往鼻子嗓子里钻,只要你张嘴就往你喉咙里钻,让你呼吸都困难。他只得缩着脖子搂紧小羚羊坐下来,心想这么大风沙要走也没法走,还是歇歇吧,省点体力也是一种赢,呵呵!

    他搂着小羚羊护住背包和干柴坐那儿,养精蓄锐。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风沙小些了,他才站起来东张西望,觉得这儿不适合过夜,就背起背包抱着羊羔又接着走。

    又走了会儿,天完全黑下来了,满天星星。他冲怀里的小羊羔说,咳伙计,歇了呵,不走了,我们就在这里过夜了哟!羊羔许是听懂了,许是见天黑了恐惧了,咩咩地叫起来。他环视了下四周,见这儿还算平展,周围的沙丘都不算高,不用担心睡着了刮大风被沙子埋了。就放下羊羔,放下背包,一屁股坐下来。他真是累了。

    坐着抽了支烟休息了会儿,让狼咬伤处才好歹没那么疼了,他就想今晚咋过夜呢,自己钻睡袋了小羚羊咋办呢?真后悔没有带帐篷来,老周他们都是带了帐篷的,可他当时认为既然有车再带帐篷纯属多余。那时他哪想得到会沦落至此?独自来闯大沙漠是他临时起意的。

    他总是这样心一动就行动,波儿所谓不按常理出牌,常有惊人之举。也许是因他的血液里流淌着父亲身上那不安分的基因吧?

    要是父亲安安分分地守着那一亩三分地,要是父亲不总是想改变点什么怎么会让那溃堤的大水卷走呢?

    那个遥远的水淋淋的中午就又活现在他眼前,它已经无数次重放过了,总是不期而至,总是冷不丁闪现出来,像一道深深的伤口,不时让他疼一疼。

    家里的承包地都在村下的沟里,有一块半亩大的地离沟底一块块连一块的水田最近,父亲就想把旱地改成水田。他听父亲吃饭时同母亲提起过这事儿。

    父亲是个心一动就行动的人,也不找人帮忙,就独自照自己的意思动手干起来。父亲先平整了地,又在地边垒起田坎,之后就是引水的事儿了。可要引水却不是那么简单,得开一道老长的沟,得穿过别人的地边,从山沟上头比他们家的旱地还要高的地方才能把水引来。经过别人家的地要同人家商量,从人家的田角里引水也要同人家商量。父亲就买了香烟去找那些要相求的人家,笑呵呵递上香烟说了事儿。可人家听说要动他的地,脸上的笑立时没了,抽着烟眯起眼摇头说为啥呢?为啥我要让你在我地里开条沟?你在我地里开条沟我咋弄?不好办呵!引水处大田那家先也推三推四,面有不悦。可父亲百折不回,又去找了人家几次,最后还将几家的当家人请家里喝了次酒,好歹才算说得人家答应引水,答应从地边开条引水沟了。

    父亲就兴奋地干起来,一锄一锄开引水沟。母亲带着他上山砍柴那天,父亲的引水沟都基本完工了。头天晚上吃饭时父亲还笑呵呵说,儿呀,明天就把水引进去,先将地浸泡起,明年就可以吃上那田里出的新米了,哈哈!

    后来村里人告诉他和母亲,上头水库溃堤的大水下来前,父亲正在引水口那儿弯起腰做什么,大水下来可能没有留意到,后来听人喊叫父亲才站起来张望,呆了会儿才撒腿跑。可哪跑得赢猛兽样扑下来的大水?父亲边跑边恐怖地叫喊着,转眼就让大水拍倒了,卷走了。

    后来母亲带着他和妹妹,沿着大水冲过的地方找了一下午,晚上又和村里人打着手电火把找了一整晚,次日早晨才在下头十来里处的水田边找到了父亲的尸体……

    寻常人追求的常常只是一点点改善,一点点改善就能让他们觉得生活是多么的美好。可就是那微不足道的一点点改善或曰改变,就让父亲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他歇了会儿,点上支烟,拍拍蜷曲在他脚前的小羚羊笑呵呵说,小可怜,想妈妈吗?放心,你妈妈它们肯定好好的,它们这时肯定是在一个新的水草丰茂的地方过夜呢,嘿嘿!

    一入夜温度很快降下来,他感觉越来越冷,却不急着生起篝火。再坐会儿吧,早了也睡不着,何况万一那两只狼又找上来了呢?他心里盘算着。其实他是想省省干柴,点火早了就烧不到天亮了,黎明前那阵才是最寒冷的时候是吧?

    闲着没事,就又点了烟抽。没有几包烟了,他想省着抽,可手总是过一阵儿就不由自主地去摸香烟。管他呢,有就抽吧,没了也只能忍着,正好戒烟。要是他戒了烟波儿准是第一个叫好的,波儿已经无数给他念叨过抽烟的坏处,让他戒烟了。

    他抽着烟想着波儿,抱了小羚羊坐那儿看夜空,看夜空下的沙漠。夜晚的沙漠黑乎乎一片,没什么好看。可夜空却是寒星闪闪,无数的星星,比内地的夜空多很多倍的星星,密密麻麻的星星们像在聚会,像是上帝在开派对,快乐地闪动着跳跃着,将夜空装点成了上帝的花园。

    他坐了阵儿,就懒散地躺下来,一条胳膊搂着小羊羔,轻声对它说多美呵,这儿的夜空多美呵!小可怜,来,我们一起数星星好吗?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哟?呵呵!他就躺那儿和羊羔一起数星星。

    可星星是永远数不清的,它们闪闪烁烁,一些出来了,一些又隐去了,明明没有星星地方,你一细看冷不丁忽就跳出颗星星来,尽管它的光非常非常微弱。且有云朵飘来,像柔漫的轻纱,像幕布,一会儿遮了这里,一会儿遮了那里。

    是的,云朵们都在悄悄地移动,四边的云都一动不动,可头顶的云却在飘移,只要你盯了它们看就会发现它们在不动声色地悄悄移动。他不懂气象也不懂天文,不知道这意味着风还是雨,更看不出明天会是什么样的天气。

    他仰望星空,心思神游。觉得这宇宙真是精妙,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一切都秩序井然。星星呵,月亮呵,太阳呵,都各就各位,而不拥挤不碰撞打架。像一个相互依存的集体。那些星星上是什么样子呢?那颗星星上有生命吗?要是那上面也有水和海洋、沙漠该多好呵!

    他听说过大爆炸说,知道人类正在宇宙中寻找地外生命以解除人类在宇宙中的孤独。他也知道,似乎人类的努力至今毫无收获,至今没有发现有地外生命存在的迹象。看来地球是个偶然,人类是个偶然,地球上一切生命的产生都是一个偶然……

    可父亲的离去不也是个偶然吗?

    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又在他脑海里闪过,大水突然而至,白花花浪头猛兽样嘶叫着扑来,他和母亲拼命奔跑,而脚下的田坎在身后一截截塌掉……

    他这么胡思乱想着,竟就觉得自己当前的苦难渺小了——如果可以将自己当前的处境说为苦难的话。就觉得没那么悲观了。

    气温持续下降,他感觉越来越冷,冷得小羚羊缩作一团,冷得天上的星星都在颤抖。就没有心情欣赏夜景胡思乱想了,就想还是把篝火生起来吧。他就跳起来活动了下身子,然后蹲那儿用手扒拉了个坑儿,架上干柴。先架细小的,再架粗些的。然后用衣服遮挡着打燃火机,点燃几根细细的干柴,张开衣服用整个身子遮挡住风,直到那干柴噼噼剥剥燃烧起来,他才拍拍手冲小羊羔说,小可怜,有火了!看,我们有火了!有火了就不怕了吧?呵呵!

    他笑呵呵看了那篝火,跳动的火舌,跳动的火光,像在笑,像在演奏一支快乐进行曲。心想有火真好,幸好想起顺便拣了捆干柴,要不今晚可惨了!火光映照得他脸膛红通通,就抱起小羚羊放自己脚前,烤火。

    可惜没酒,要是就着这篝火烤羊肉串,再来点酒多好呵!要是波儿在,要是老周和杨东、谢世维都在,那就更好了!可以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可以猜拳拼酒,可以听老周老气横秋地大讲特讲他的奇石经……

    老周最爱吹的就是奇石经了,说某年谁谁谁在火焰山拾到块小象形状的陨石,被命名海狮天铁,标价上百万;某年某某又在哪拣了块奇石,后来被命名为安娜之泪,价值多少多少。还有泰山石又如何如何,内蒙的奇石又有那些特点等等。只要端上酒杯,老周侃得最多的就是这类事儿。老周资格老、经验多,又能和人,也许这就是老周身边总围绕着一群石友的缘故吧。

    他忽特别想念起波儿来,就下意识地摸出手机要给波儿打电话,才想起手机早没电了,才想起就算有电这里头也没有信号。

    刚离开那天他们通过几次电话。波儿发现他甩下她不辞而别了,气极,一个电话打过来,开口就气咻咻嚷嚷,你啥意思?为啥不吭不哈悄悄跑了?为啥把人家丢这儿?嫌我碍眼?还是有啥楼兰公主沙漠公主等着你?

    他连忙赔礼,说对不起,亲爱的,真不能带你去,我不想让你去冒那个险,嘿嘿!啥楼兰公主沙漠公主哟,我心里只有你,你知道的……

    然波儿才不听他的甜言蜜语,打断他嚷嚷道,你就是故意的!你个坏家伙,休想就这样把我丢了,你给我等着!我马上去找你,找到了看我咋收拾你!

    是的,动身的前一晚他是故意找岔子同波儿吵翻的,故意拿伤人的话刺激她。气得波儿一摔手说嫌我粘人?看不顺眼了?有啥了不得,分就分!然后一赌气上了杨东的车,而把杨东赶到老周的车上了。

    听波儿扬言要来找他,他赶忙说别别别,你千万别追来,你找不到我的!我走的不是别人常走的路线,我抄捷径了。

    他知道波儿也是个心动就行动的,担心她真的追来,真就把方向盘一打转上另一条路。还一路不停地加速,在那几乎不叫路的路上风驰电掣,弄得烟尘滚滚的。

    后来波儿又来过几次电话,一次比一次气恼,地主婆样凶凶的熊他,吵得他耳麻。他就把电话打给周林海,打给杨东,让他们劝劝她,拦住她,别让她追上来。老周和杨东说劝了呀,拦了呀,放心,她没车也不会开车,她想让我们送她去附近城镇的车站,让我们挡下了。他就直是称谢,又说对不住了,哥们,没能同你们去那边,祝你们拾到几百块超级奇石顶级天铁,嘿嘿!

    知道波儿没有真追来,他总算放心了。

    当晚,他借住在一牧民家里,躺下后他东想西想却又不放心了。没谁比他更了解波儿,他猜想波儿的妥协是暂时的,到了附近城镇她一定会想法追上来。是的,她不会开车也没车,可她不会租车包车吗?

    一想到这点他就躺不住了,连忙给老周打电话,让老周把波儿盯紧点,无论如何都要想法拦住她,最好把她哄到WLMQ去,就说我在塔克拉玛干转一圈就去WLMQ和你们会师云云。周自是满口答应。

    第二天早上波儿多早就把电话打了过来,口气不那么凶巴巴了,变成了嘘寒问暖,变成了担忧。可说了几句他就听出她的声音不对了,仿佛带了哭声,仿佛强忍着在抽泣,他就心疼了,急了,赶忙问咋了?你咋了?可她却把电话挂断了。

    他马上给她打过去,她不接。连打了几次都不接。他又给老周打,老周说没事儿,她好好的呵。不就是那个有点怨气,有点恨你这没心没肺的家伙吗?放心,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一会儿把她哄上车,就说我们都去追你,去一起闯荡沙漠,然后一溜烟开往WLMQ,哈哈哈!

    老周这一说,他才彻底放心了,跟着哈哈笑。

    之后他就放心地上路了,一边开车一边哼哼唱唱。之后波儿再没打过电话,他也再没打过电话。到了第二天傍晚,进入真正的沙漠后,他想给她打电话却没电了。手机没电没信号是很严重的,他多想听听她的声音、知道她的情况呵,可居然没电了!

    想起波儿,他心里充满柔情,就搂了小羚羊抚摸着它温暖柔滑的皮毛柔声说,乖乖,不冷了吧?有火烤很不错吧?唔,困了吗?睡吧睡吧,来,睡觉觉了!

    说着,他放下小羚羊,将特意留下的粗点的干柴棍儿架篝火上。然后从背包里取出睡袋,从脚到头套上;再用自己的冲锋衣将小羚羊裹了,才往沙地上一倒,将小羚羊挪来居于篝火与自己中间,倒下了睡。

    但他还是担心那两只赶跑了的狼会突然钻出来,睡下了好一阵都不放心,支楞起耳朵听。可沙漠的夜死寂,连傍晚狂舞的风和沙子似都睡着了,除了满天不说话的星星,除了篝火偶尔噼剥一响,整个世界都进入了梦乡。他躺那儿警惕地聆听了阵儿,又将胳膊从睡袋里抽出来,将小羚羊搂怀里,生怕失去了它似的。他就这么搂着他的小可怜,面朝篝火,不知几时渐渐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