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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清轻的风,净化的火,一个是我的思想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他哄着小羚羊上了路,边走边东想西想。沙漠里空阔无人,连只鸟儿也没有,单调的一抹黄沙,除了沙丘还是沙丘。除了时而同小羚羊说说话,他只能东想西想,用回忆往事滋润行程,忘掉枯燥和单调。

    上午的徒步还是相对轻松的,虽是昨晚冷得没有睡好,又半夜惊梦,可毕竟睡了阵儿,精力还算充沛。只是太阳将沙漠烤得越来越热,空气也越来越干,好像根本没有昨晚的寒冷,好像夏天盘桓在这片荒漠上久久不肯离去。他走呵走呵,背着背包,抱着小羚羊,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着。

    他相信希望就在前方,只要不停地走,就能走出这大沙漠。

    他已经在沙漠里走了两天了,按说今天上午应该能看到沙漠公路了。他信心满满地想,那条沙漠公路应该就在前面那大沙丘后面。可是等他走到那几座高高的沙丘下,再喘咻咻穿过沙丘,却没有看到他想象中应该在这儿的沙漠公路!

    他取下防沙镜搂着小羚羊站那儿瞭望了会儿,失望和悲怆从天而降,他摇摇头坐下来,颓丧地叹了口气,然后推开四肢躺下了。

    他就那么慵懒地躺在两座大沙丘之间较高的沙垣上,甚至没有放下背上的背包,闭着眼,摊开四肢,一动不动,像供奉给上帝的牺牲。

    小羚羊不知他怎么了,不敢惊扰他,不安地绕着他溜达了会儿,旁边傻傻地站了会儿,也蜷曲在他身边了。

    真是悲哀哟,你这不撞南墙不死心的家伙!总是那么自信,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还想征服沙漠,征服吧征服吧,这下谁征服了谁哟!沙漠是那么好征服的吗?沙漠是上帝的杰作,也就是说是上帝创造的一道难题,你征服了它不就是征服了上帝吗?上帝都能征服还叫上帝吗?

    这个世界让人征服了的已经太多了,人类征服了山川湖泊和江河,征服了大陆和海洋,还想征服北极和南极,甚至还想征服太空。照此说来单人独马征服沙漠应该不是妄想。可就算人能征服吧,又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呢?再这样折腾过几天也许你真走出去了,可也把你折腾得七损八伤奄奄一息了!

    这还是最好的结果,说不定断粮断水再加上遇到什么不测,就此命丧这儿了也不一定呢!

    呵呵!姚廷呀姚廷,你这老大不小的家伙怎么还是那么不着调?任性而莽撞,这下好了,这下好了,你也许就要玩完了!

    想到这儿,他身体里那股不屈的倔劲儿突又火苗样窜了上来,就一拳砸地上突地坐起,冷笑道,要我死?没那么容易!玩玩就玩玩吧,了不得不就是没吃没喝,冷一阵热一阵,加上个沙尘暴和迷失方向什么的吧?老子吃沙也要走出去!

    倔劲一上来,吼了一嗓子,他立马觉得浑身都是劲儿,就又背起背包抓起手杖,吆喝着小羚羊接着走。

    看来这倔劲儿是坏事也是好事呵。当年要不是他太倔怎么会离婚?要不是他太倔又怎么会让人从厂领导位子上弄了下来?可若没有这股子倔劲儿,他又怎么能追到文文?又怎么可能从一个普通工人一步步成长为厂领导干部?

    人是要有点精神的。倔劲儿也是一种精神吧?

    小羚羊渐渐又拉后头了,他得走走就站下来等它会儿哄它会儿,这一来走一阵儿就得停一阵儿,又走了阵他就不耐烦了,又心疼那小可怜,就笑道幺儿,来来来,还是让我抱着吧,就晓得你想赖着我抱了,呵呵!他念叨着将羚羊羔抱了起来,走。

    起风了!虽不算大风,可过一阵就刮一会儿,像气定神闲的游方僧人,不紧不慢地在这大沙漠里晃悠。可这风不仅没有让他感到凉爽,反弄得脚步踉跄浑身是沙。那些原本安分的沙子,风一刮就兴奋起来,舞蹈起来,直往人身上钻,弄得他不得不时时抬起只胳膊挡在脸前。又走了一阵,他看了看腕表,快中午了,就想走到前头那座大沙丘就该吃午饭了,管他呢,吃点东西喝点水躺会儿,也好把昨晚的瞌睡补补。

    他已经不敢边走边捏个矿泉水瓶儿,渴了就喝一口了。水已不多了,吃的也不多了。小羚羊虽小,也是多了张嘴。特别是水消耗得更快,小家伙喝水比他还多,没喝够就抬起一双晶亮的眼望了他直叫。

    还好,又走了阵儿,快到预定目标那几座较大的沙丘前,风总算小了、没了。只剩下头顶一个红红的太阳,直直地照耀着。脚下的沙子,身边的沙丘就越来越热,分分秒秒都在增温。让人感觉那老太阳是要把这片沙漠烤成焦土了。

    他就这么边走边时而想想往事,时而没话找话地同小羚羊说说,同自己说说,以打破寂寞,免得打瞌睡。要不说不定走着走着都能睡着了。

    要命的是他的脚疼起来,不只是让狼咬了那儿疼,今天早上上路不多大阵他就发觉两只脚都隐隐作疼。可他不想停下来,坚持着继续走。穿过这沙丘,休息时再说吧。他想。

    可两只脚越来越疼,每走一步都像让钉子扎一下样。咋回事儿哟,不争气的脚!才走了一两天就闹毛病了?他不得不将他宝贝样宠着的小羚羊放下来,咒骂着,咬牙忍着一瘸一瘸走。

    好歹总算穿过了那大沙丘,他一屁股坐沙地上,脱了鞋子检查,只见两只脚上都磨起了泡,且右脚的脚后跟竟已磨破!

    呵天!这下好了,一只脚让狼咬了,一只脚磨破了,两只脚还都打起了泡,成伤兵了!

    他小心拂去脚上的沙子,揉捏了会儿双脚。打开背包找出急救包,处理伤处。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车没了指南针没了,加上脚又伤了!上帝真会开玩笑,是要降大任于本人吗?呵呵!他自嘲地咕哝道。

    处理完伤处,他拍拍手看了看一直盯着自己的小羚羊笑说,看到了吧,你我都成伤兵了,呵呵!来来来,开饭!

    就取了个馕撕了半块,又摸出一小包饼干,一小瓶水。冲小羚羊笑说,午饭就这些了,不是叔叔抠,得省着吃,不然明天就只有饿肚子了!

    他照旧先将馕的肉馅掏光,然后撕碎了放垫沙地上的塑料袋儿上,再滴上水泡起,让小羚羊吃。侍候完小羚羊,他才坐那儿咬着剩下的小块馕吃起来。几口把那小块馕和掏出的肉馅吃了,他又拿了饼干吃。吃了几块饼干,他想了想又把饼干包了起来,塞进了背包里。能省一口就省一口吧,谁知啥时才能走出去呢。

    肚里有了点东西,他又点上支烟,就枕着背包躺下了。歇会吧,趁着没风好好睡他会儿,也好让不争气的脚歇歇。寻思着,他就起来用手杖和冲锋衣给小羚羊搭了个稍能遮挡下太阳的凉棚,然后把帽子往脸上一扣,睡了。

    他躺了会儿,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会儿,不累了不乏了,脚上的伤疼也好些了,却毫无睡意。红红的面影忽地闪现出来,还是那么可人,还是笑盈盈的。却令他皱了皱眉头。

    是呵,红红是漂亮又乖巧,却令人不敢亲近。不只因为她在对待女儿的事儿上实在不近情理,还背叛了他。

    他不想去碰那伤疤,可偏偏红红的影子总在他眼前晃,赶都赶不走。就翻了个身,闭目躺那儿信马由缰地想起同红红的事儿来。

    走热了,真热,你们这地方夏天怕要热死个人哟!红红说,边走边用手在脸旁扇着。

    这天他们一起去逛仁和湿地。在湿地玩了阵儿,就到仁和镇上逛街。这是一个阳光明丽的日子,太阳下一路走来,感到热也是正常的。

    你不是来过好多次攀枝花了吗,夏天都没你说得那么热,况且热的时间也就那么一两个月,雨季一到就凉快了!他说。

    晓得。前年暑假我来过的。嘻嘻!

    红红怕热,在街上逛了阵儿,又在小河边转了转,他们就走进横跨小河上的廊桥上一茶楼坐了,从窗口观赏着小河两岸的景色,闲聊。

    聊了会儿其他,红红忽又问起他女儿好久去她妈妈那儿的事来。他摇了摇头说,她妈倒是同意,孩子不去呵!说过几次了,孩子就是不去,我也不能把她赶出去吧?

    红红本来笑盈盈的脸顿时冷下来,看了窗外不言语了。他不想去碰那颗雷,就顾左右而言他。笑说这小河改造前已成了臭水沟,镇上的生活废水都往这沟里排放,改造成这样实在是功德一件。不过,我觉得用水泥抹底也太不自然了,要是改为卵石沙子垫底,两岸搞成怪石沙滩,再遍种芦苇、秀竹和杨柳不是又自然又省钱吗?

    想当然,就你能!可惜你不是镇长。红红不屑地撇撇嘴说。

    只不过说说我的想法嘛,要是让你来规划,你会怎样搞呢?嘿嘿!他问。

    我?我把它搞成后花园,遍种荷花睡莲,喂些鱼,红鲤鱼金鱼都要多多的!再在上头湿地那儿挖他个大大的人工湖,串连起来,岂不比这人工痕迹过重的汽坝美若干倍?嘻嘻!

    是吗?可惜你不是镇长。他反唇相讥还了她一枪。

    这么东拉西扯地聊着,红红才把那丝儿不快忘了。

    红红的手机忽惊叫起来,她接了一听就起身走旁边去了。可他已听出又是那个讨厌的家伙打来的,这几天几乎天天都打,有时一天打几次。那个讨厌的家伙就是她的前夫。知道她得了癌症赶忙离了婚,见她手术成功且过了大半年都没事儿,又纠缠上来了。对这种人他从心底里厌恶,脸立时阴下来。

    可他强忍着。等红红接完电话过来,他才冷冷说,不是说拉黑他了吗,咋还没拉?

    她嘻嘻着坐下来飞他一眼说,过一阵吧,再过一阵就拉了他。你不晓得,他有抑郁症,很严重的抑郁症!不管咋说,一起过了那么久的日子,我不想他出事。

    出事?能出什么事呵?跳楼?抹脖子?他敢吗?我看他这种人连那勇气都没有!

    你不能宽容点儿呀?他是病人,要是正常人我早把他拉黑了!

    我已经够宽容的了。这几天他天天纠缠,打了无数个电话,我什么也没说过对吧?

    见他沉着脸,气咻咻的样子,她忽噗嗤一笑说,瞧,瞧瞧你的脸色,多难看,一生气就不帅了哟!有那么严重吗?我不是坐你身边吗?嘻嘻,不说了,走,吃饭去!

    就下了茶楼去吃饭。他们说好中午去镇子附近一农家乐吃饭,在那农家乐玩一下午的。

    到了那农家乐,二人相让着点了两荤一素一个汤,红红就说够了,点多了浪费。

    红红不怎么吃肉,说是要减肥。他就给她夹菜,温言相劝说,还是要吃点肉肉的,女人节食伤子,女人还是丰满点好,嘿嘿!

    她立即挥戈相向,白他一眼说谁要生子?谁要和你生子?切,多大年纪了还想那些,梦嘛你!

    要是种下了又有何不可呢?生个儿子一定像我,帅气阳刚,所向披靡!生个女儿像你,美丽如花,照亮华夏!呵呵!

    她一筷头打来,咬着嘴唇笑骂,让你坏!种啥种,尽想些邪门歪道的!

    他扫了眼餐室里邻座客人,才住了嘴。可经了这番调情他心情大好,感觉曙光就在前头。

    二人正那儿吃着聊着,忽有人在一旁招呼道,廷哥,你也在这儿呀!哈哈,还拐带了个美女嗦!

    他掉头一看,见那边桌子上来了七八个人,其中有两三个熟面孔,就起身笑骂了两句。过了会儿,那边的两三个哥们就端着酒杯摇了过来。他就给哥们介绍了下红红,只说是朋友。几个碰了一杯,几个哥们就一齐去敬红红酒,红红端了茶水站起来。其中一哥们冲红红说听你口音我们应该是同乡哟,你老家是……红红笑说是呀,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咯咯!红红说着举了举手里茶水说,来,老乡,众哥们,一起干杯!几个哥们都说通不过哟,美女,人漂亮喝酒也要漂亮哟!红红连连摇手讨饶,他就出来替她解围,代她喝了几杯,几个哥们才收兵去了。

    吃过饭,在农家乐内的池塘边溜达了会儿,几个哥们就来喊打牌。他说免了吧,都是亲亲的铁哥们,输呀赢的伤感情,嘿嘿!几个哪听他的,扯了就走。知道红红麻将打得好,自吹有“赢妇”之称,他就让红红上。红红也不客套,大大方方坐了下去。

    一哥们见他换了女友上阵,看了红红一眼笑说,美女战三英,定是穆桂英,手下留情哟!红红道,牌场既战场,该胡你尽管胡,能赢多少只管赢,要不你先开辆运钞车来准备拉辉煌战果?

    几个大笑。

    红红还真不是吹,一开战她很快就如鱼得水,不多大阵儿就赢得三个唧唧叫,面前的小抽屉里都装不下赢来的钞票了!

    他坐旁边观战,见她好是开心,好像她就是为麻将而生的,好像她一打上麻将什么病痛都没了,就笑说真正的麻婆!就不用我在这儿保驾护航了,我转转去!

    这天他们玩得很开心。该返回时他就央她去他家,她笑微微说好呀,准备怎样收拾我?

    回到家里恰女儿没在。红红把外套一脱往沙发上一丢坐下来,直叫累死了,洗澡洗澡!咳,完了,没带睡衣呀,换的内衣也没有……

    都晚上了,总不成跑出去现买吧?他就说睡衣倒有一套,是女儿买的,一次都没有穿过,将就将就好吗?说着,窜女儿卧室翻出那套睡衣,拿出来展开了让红红验收。

    红红扫了眼说,土气。不用了。

    他好是丧气,尴尬地将睡衣收起来,放回去。又忙不迭去给她倒开水,去替她找牙刷、毛巾,张罗她洗澡的事儿。

    红红坐了会儿,喝了几口水,就钻进浴室去了。

    过了好一阵,红红才裹着张浴巾出来,站玻镜前用干毛巾不停地揉搓头发。他走到她身后,从玻镜里看着她,见她脸儿红红,唇儿红红,梨花带雨的样儿,不由热血冲顶一把将她抱了就亲。

    可她推开了他嚷,干啥干啥?过开!没见人家在忙吗?

    见她声色俱厉的样儿,他只好按捺冲动嘿嘿着退一边去了。可她又回头喝,去洗洗呀,立那儿干啥?真是的,不洗不准上床!

    呵哈!柳暗花明了!还有比这更明显的信号吗?他立即乐滋滋滋答应着窜进浴室。

    等他洗完澡出来,红红已经钻被窝里了。

    次日一早红红就走了。昨晚她手机就响了好几次,除了她那死乞白赖的前夫都是她母亲打来的。

    红红走了,可他仍沉浸在无边的幸福辉光里。爱是一味药,爱情真是个好东西。

    离婚后他经历了长达半年的昏天黑地的日子。那些昏暗的日子里,他就像个独自徒步在无边无际的大沙漠里的行者,不,还有女儿。他还要抚养照顾离婚时才十一二岁的女儿,就像呵护他的小羚羊。家庭主妇缺位,平时不起眼的家务事突然变得繁巨。他天天上班,还得买菜做饭。中午回去赶忙下厨房,忙得打仗样,一点半又赶回去上班。

    从容的按部就班的生活习惯打破了,习惯了的午觉睡不成了。时间一长,他渐渐变得急躁而易怒。有时就不免把心里的烦躁和郁闷发泄在女儿身上,因点小事儿冲女儿大喊大叫。

    离婚就是一次阉割,一次脱胎换骨鲜血淋淋的大手术。一起生活了多年的一个活生生人突然就从身边消失了,没了,变成了不相干的人。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呵!开初他简直是无法接受,有时还习惯地呼叫妻子文文,说你把那啥放哪了?说学校来电话了,明天开家长会你去吧。诸如此类。

    特别是女儿找妈妈的时候,更是叫他无法应对。

    一天晚上,他盯着女儿写完作业,上网浏览了会儿新闻和八卦,打了会儿游戏,早早就睡下了。深夜十一时许,一阵门响将他惊醒了,尽管声音很轻他还是立即醒了过来,警觉地下床查看,却见房门大开着,他吓得不轻!再一看,才见女儿房间的门也开着,床上却没人。他立即冲出门去,恰好看到个小小的身影从房后小公路跑过,边跑边哭喊着妈妈,妈妈。

    他知道那是女儿,心里一疼,直唤女儿回来。女儿说不,我要去找妈妈!

    楼侧后数百米处有一麻将馆,女儿定是知道她妈妈当晚在那儿。

    为什么要离婚呢?其实完全用不着离的呵!不就是文文搜了他口袋吗?不就是狠狠吵了几次吗?不就是文文带着女儿跑他办公楼来闹过一次,他觉得丢了他脸吗?面子面子,面子值多少钱?为了面子就非得弄得家庭破裂女儿深夜到处找妈妈吗?

    可是文文也太过分太要强了,一点回旋余地也不给……

    那是他们婚后十来年的事儿,人们常说“七年之痒”,可他们早已跨过了七年的魔咒,按说应该躲过了那危险期。命运真是无常,谁知跨过了魔咒不等于就风平浪静了。

    这年秋,公司要搞文艺汇演,他们厂也组织排练了几个节目,他也抽到节目组,不但当演员,还要帮着编排节目。

    有个叫萍萍的姑娘,舞跳得好,人也长得漂亮,群舞里是领舞,鹤立鸡群样亮眼。为了让厂里的节目夺冠,他和负责抓排练的工会干事小王就将萍萍作为重点来抓。这一重点,接触就多了,陪练呵指点呵、交流呵,提建议呵等等,常常泡一起。抽上来的多是工人,都有生产任务,排练多在晚上或周末。萍萍家住的地方有点偏僻,他和小王就轮换着去送送。后来小王不送了,说他顺路,稍绕点儿就成,让他承包了。

    萍萍开朗活泼,说话声音细细的,一路走来唧唧喳喳的,吃吃咯咯的,常常将夜行搞得踏歌行般愉悦。

    谁知这么送来送去就送出了故事,节目组的人看他和萍萍的眼神就变了,还公然拿他和萍萍打趣,连小王也开起了他两的玩笑。也许因了节目组人的玩笑揭开了那层薄纱,之后他同萍萍单独接触反而别扭起来。

    萍萍是车工,汇演结束后,又回到了车间,二人接触就少了。可萍萍的影子已经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一次他在厂里碰到萍萍,站着说了会儿话,萍萍都走开了他忽扬声冲她背影说,咳,晚上去看电影咋样?厂团委发了两张,你有票没吗?

    她回头笑道,车间的票早让他们抢光了。好呀,那晚上电影院见!

    当晚,他早早跑到电影院等着,萍萍却迟迟未到。在等待萍萍的时候,他才感到了自己的莽撞,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会突然想起约她看电影。是对美的向往?是对她出色的配合自己圆满完成任务的奖励?还是男女间正常的相互吸引?他也说不清。

    他在电影院门前踱来踱去,心思翻卷,又盼着她来,又想她若是不来恐怕更好,若她只是随口答应,过后就把这事儿忘了他就可以长出口气如释重负了。

    他正在那儿胡思乱想呢,耳旁一串脆笑,萍萍突然站在了他旁边。唇红齿白的,粉面桃腮的,咯咯笑道,廷哥哥,到了多久了?对不起,有点事耽误了会儿,嘻嘻!

    他连说没啥没啥,不晚不晚,进吧,我们进去吧!呵呵!

    这晚虽然他们没有越雷池一步,就是一起看了部电影。可回到家里一整晚他都兴奋得睡不着。

    之后他们又约会过两三次,一起喝茶吃饭,一起去唱唱歌什么的。

    他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想干什么。只是觉得同她相处很愉快,快乐就好。不是吗?何必一定那么功利?何必一定要达到什么目的呢?

    可是他想错了!他倒是愉快了心情舒畅了,可老婆不愉快了,心情让他破坏得糟透了,继而忍无可忍了!

    许是文文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许是他连着几次的诡秘行踪让文文起疑了,一天,文文竟翻起他的衣服口袋来,且在他口袋里翻出了两张电影票!不是他大意,是他有意留下作纪念的。这下好了,成了铁证了!

    你同谁去看的电影?那天你不是说同哥们喝酒去了吗?文文查案的本领无师自通,口气严重,声色俱厉。

    他结结巴巴分辨,分辨不成就以攻为守,大声吼,咋啦?是看了场电影咋啦?同哥们去看的,不行呵?谁说吃饭喝酒就不能看电影了?吃完了喝完了一起看场电影又咋的?文文问同哪个哥们?他就理直气壮地说谁谁谁,不信你去问。他说了个外单位的哥们,文文虽然认识,可隔得远,他知道她不会真跑去问的。

    如此这般,好歹敷衍过去了。可过了几天文文和同事、闺密们聚会了回来,脸色非常难看。侍候女儿写完作业,又收拾了下,等女儿睡下了文文就推着他进了卧室,沉了脸厉声问,说,你二十九号那天去了哪?他面对突然袭击毫无准备,吱唔说二十九号……上月二十九号……好像是出去了趟……

    同谁?去哪玩了?

    同……同几个哥们吧,去哪玩的……都大半月了我哪记得清楚哟!

    哼!装,你就装吧!同一个美女,厂里的大美女,没几个认不得!还哥们呢,每次单独行动都拿哥们打掩护,以为我傻吗?

    他一下子想起来了,上月底是同萍萍去公园转了转。许是让厂里哪个熟人看到了吧?就心虚了,笑着分辨道啥大美女哟?我这没钱没势的半截子老头,也只有贤妻你肯收留了,哪个美女会拿正眼看?嘿嘿!

    少来!我可告诉你,你若是还想要这个家,就跟我把尾巴夹紧点,老实点!想家里红旗不倒,外头红旗飘飘,没门!

    他连连称是,又急巴巴分辨了好一会儿,文文才没穷追猛打了。却下巴一点一点认真八百地说,你可小心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会搞清楚的,我会严密关注你们动向的!

    真是羊肉没吃到,惹了一身骚!

    知道文文是个做啥事都认真的人,知道自己和萍萍这种文娱活跃分子在厂里就是公众人物,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文文说得没错。之后,他就不敢同萍萍约会了,二人也就渐渐疏远了。

    可他心里那只久囿的七色鸟儿既已展翅,就关不住了。一切家庭生活都是平凡而琐碎的,而平凡琐碎几乎是庸俗和死水一潭的同义词。

    可他是真正老实了,很久没再约萍萍了。美女碰不得,放飞了的心儿总得有个着落吧?恰公司一些好闲者搞了个同学会,时不时组织起出去玩,农家乐、公园、爬山、野餐等等。他立即加入进去,且很快成了最热心者之一,十处打锣九处在。开初他也动员妻子参加,可去了两次妻子就以带着孩子不方便为由再不去了。他也乐得潇洒。

    聚会就是伙起疯,放松放松。一群男男女女吃吃喝喝之余,主要活动无非打打麻将,斗斗地主,唱歌跳舞都少有。女人们最醉心的就是拍照。各色服装和纱巾都背了一口袋,在那风景不错或是根本称不上风景的地方,摆着各种姿势,换上各种服装臭美。

    他才不搞那些,女人们臭美可以理解,男人要是那样就未免母兮兮了。他另有兴趣。

    其时,他正痴迷文学。群里有两个小伙,一个叫蒲远翔,一个叫顾玉方,均擅诗。一起参加了几次聚会,臭味相投,他很快就同远翔和玉方哥们起来。人家在那儿地主麻将的战得难分难解,三人常常躲一边诗呀歌的侃得热火朝天。还常拿了自己新鲜出炉的诗相互传看,相互吹捧或相互臭贬。

    因了文学,他同远翔和玉方的交往就不只限于同学会活动了,常常约一起谈谈作品。有时玉方家,有时远翔那儿。远翔还是未婚青年,因其单位没有单身宿舍,就在机关楼头辟了一小屋独居。他下班恰好路过远翔单位的机关楼,就时常跑去同远翔切磋。有时聊得晚了或是聊得兴起,他就不回家了,同远翔挤一张床上接着聊,直聊到某方鼾声大起。

    夜不归宿是很严重的。有家不回是很严重的。一来二去他常隔三岔五夜不归宿的结果是妻子文文疑心大起。

    哼!昨晚又去开房了?同那个妖精一起吧?乐不思蜀了呀?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表面老实了,其实是转入地下了!小心点,把人家肚子搞大了看你咋办!

    说,你究竟打算咋办?要那妖精还是要这个家?不要这个家了你就别回来!

    诸如此类的审问,三天两头总要来一下。尽管他百般辩解,百般抵赖;尽管他气愤不已,大呼冤枉。可文文就是不信。

    别忘了,你是有前科的!那可不是我冤枉你,那是有铁证的,不止一个人看见过你们在一起!文文义正辞严地嚷。

    他百口莫辩。是呵,他是有前科的。有前科的人怎么能说得清呢?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之后矛盾迅速升级。也不知文文搞了多少调查研究,终于确认他不是在同萍萍红旗飘飘了,却把玉方误认为是美貌女妖,认定他是迷上新的女妖玉方了!也不知文文从哪搞到了玉方的通信地址,竟然写信将玉方痛骂了顿!玉方莫名蒙冤,苦大仇深,将一肚皮气发泄到他头上。你咋搞的?坦白交待,是不是在外头搞上了个?你在外头搞嘛也得搞得艺术点、隐蔽点吧?都让你老婆嗅到了,都找到老子这儿来了,写信把我臭骂了顿……

    他只能赔礼道歉,连称误会,嘿嘿干笑。玉方那儿敷衍过去了,他心头却一凉,冷笑着气恨恨想,好呵,这样荒唐的事儿都干得出来!丢老子的脸呵!

    尽管他气恨无比,可回到家里却只字不提。气恨到极致就是只字不提。不屑提,不屑解释,不屑再同她吵闹。

    冷战开始。继而分床。

    一天下午他下了班回家,文文表现出少有的温柔,笑嘻嘻说回来了呀,辛苦辛苦!菜刚上桌,吃饭吧!

    他看了她一眼,见她满面春风,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一样,又看了眼桌上热气腾腾的菜,心想咋的,吵累了呀?不吵了呀?转着心思坐下来,文文立即过来给他倒了杯酒,笑说喝点儿吧,嘻嘻!

    这是他盼望已经久的信号,谁愿意长期冷战谁愿意天天吵嘴斗气儿哟!就心情大好,抿着小酒大吃大嚼,时不时逗逗女儿,问些学习和学校的事儿。

    他满以为就此和好了,重又是恩爱夫妻了。本来就是些捕风捉影的事儿,本来就没什么事儿,是吧?

    饭后收拾完,陪着女儿写完作业,他坐那儿看了会儿电视。等妻子监督女儿睡了出来,他就关了电视,上去搂了搂她说,我去冲个澡,你先进去睡吧,嘿嘿!文文笑说去吧,过会儿我也要洗个澡。

    他满以为这晚会和好了,家庭就此安定团结了,顺理成章地又是美满夫妻了,可他想错了。

    等他冲过澡,妻子就进去洗澡,一洗半天。他就卧室门口探头轻声道,还摸索啥呢?你能不能快点?

    文文没回应。又过了会儿,她终于吹完头发进来了,把卧室门一关,却不上床,也不坐,站那儿直直地盯了他认真道,说说吧,就是想好好同你说说。你老实告诉我,你同她究竟发展到了哪一步?开过几次房了吧?她是未婚的还是离了的?你究竟是选择她还是要我要孩子要这个家呢?

    他瞠目结舌地大睁了眼看着妻子,半天才反应过来,急巴巴问,她?她是谁?哪个她?开房……开什么房……

    嗤,装吧你!你那个芳呀!玉芳呀!

    他愣眉惑眼盯了她,继而哈哈大笑,推了她一把说,啥哟?你搞啥搞?这方不是那芳,顾玉方是个男人,长胡子有老婆的男人,如假包换!你还写信骂人家,既然连他的通信地址都知道了,怎么会不知他是男是女?

    男人……男的……不可能!我……我是请人代转的,转了几个人才转到那婆娘手里的……

    你怎么能这样?你想没想过你这样搞我在朋友们面前怎样做人?太丢人太气人了!

    呵,你还理直气壮了?你还凶起来了?你说她是男人我就相信了?那你为啥好几个晚上不回家?那么多个晚上你不回家跑哪去了?不可能同一个长胡子的男人去开房吧?哄鬼哟你!

    她越说越快,越说越来气儿。他越听越气,越听脸色越难看。满以为化了的冰山突然隆起,且愈发的高大而不可逾越!他分辨着,比比划划,虽是着急上火,却尽量克制,尽量压低声音。可她就是不信,说就算那个芳是个男人吧,那你肯定是又同厂里那个妖精死灰复燃了,定是同她又搞上了!同她开过几次房?老实交待?

    如此不可理喻,简直是胡绞蛮缠!他让她的推理和分拆气懵了,气疯了!

    行,你说她是男人,那改天你把那个芳和那个妖精都叫家里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男是女,我倒要看看那妖精咋给我交待!

    行啦!你还嫌脸丢得不够吗?还想把祸水引到家里来?你不嫌丢脸我还嫌丢脸!他怒极语塞,吼叫了声,几把穿上衣服窜出卧室,开了门,摔门而去。

    之后他就不回家了,一想到回去就要面对文文的审查,没完没了的审查;就要同她吵吵,没完没了的吵吵,他就实在不想回那个家了。他也不去远翔那儿了,不想给人家惹麻烦。

    恰是夏天,晚上不回家也好对付。他就将两张椅子扯到一处,中间加上两根方凳,用坐垫当枕头,睡在办公室了。

    哪知他赌着气儿睡了半月的办公室,妻子文文带着女儿找了来。

    一天上午,十时许吧。他正埋头忙着呢,科里一同事过来碰碰他,指了指门口。他抬头一看,见文文眼泪汪汪地立门口盯着自己。他站起来刚想说点啥呢,妻子突然晃了晃咚地倒在了过道上。

    接下来的事儿他就不清楚了。接下来的事儿后来他一直模模糊糊,只记得科里人都乱纷纷出去扶起文文,哄女儿抱女儿。邻近的几个办公室的人都跑出来看,都围上来问长问短。他当时心里没有疚愧,没有怜悯和自责,只有气,只觉得丢脸,丢大脸,大丢其脸了!他扫了眼让同事扶起的文文,气呼呼冲出办公室,冲出办公楼。

    什么人嘛,我什么也没干,只不过走了走神,看了眼路边的野花。路边的野花不让采还不让看吗?何况这次我连野花都没有看!

    两口子吵嘴斗气,竟然闹到办公室来了!还倒过道上!机关办公楼门对门全是办公室,多轰动呵!这下她算是达到目的了!这下她是把她老公搞臭了,再没哪个女性胆敢靠近她老公半步了!哈哈哈!

    脸都撕破了,还有什么顾忌?如果说此前他还只是怄怄气斗斗气,还没有什么明确的想法,更没有想迈出那至关重要的一步,妻子这一闹则仿佛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出了家庭。他终于咬牙恶狠狠吼出了那两个字: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