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够用就好
高比穆背对众人，抬头默看老屋的高高檐角，那里半是暗影半是白日，良久不发一言。
唐瞬乙近前说道：
“大人，子宗元如此建造院落，下官以为很是周到。”
高比穆点点头，道：
“你姑且讲来听听。”
“这新起的院落么，占地不大。”
“里面几间小房子也是简简单单，不算是上规模的工程。”
“所以在建造时闹出的动静自然也小得很。”
“既不会尘土蔽日，也不曾断水绝缘。”
“更无改变地层构造遗害这一方的水土。”
“如此一来，左邻右舍的生息便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唐瞬乙一说话间暗中察看高比穆神色，见他偶尔紧抿了嘴唇，眼中放出一丝光彩。
唐瞬乙揣摩不透他心意，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下官记得他的建造图中规划的那几间房各有所用。”
“他子家也就那么几个人住在这里。”
“不再是什么大户人家，也用不着大兴土木。”
“这么安安静静地起几间房子，恰好足够一家人饮食起居的用度。”
“而这与大人这几年就地取材降低损耗提倡简朴的施政纲略却是相通的。”
高比穆耳聪目明，听清唐瞬乙说的每一个字。
他微微一笑。
唐瞬乙仿佛看到无声的鼓励，趁热打铁说道：
“此地原是一片泥泞污浊的菜地。”
“终日浇肥施粪，苍蝇蚊虫乱飞乱舞。”
“邻近左右居住的人虽不言语，但嫌弃一定是有的。”
“这回他在这里栽梅种竹，引得莺歌燕舞，空气清新。”
“不但自己可以自由呼吸，怡然自得。”
“邻居也不用再与污臭为邻，也一定心怀喜悦。”
向着遒有藏瞥一眼，又道：
“大家都说外出谋生不容易，那是因为地方上的人对外来的人都有一些本能的排斥，处处对外乡人充满了戒心。”
“但子宗元不但让他们在宅院的一墙之隔住了下来，还专门留下一条通道，便于两边来往交流。”
“这种临街宅地修造新房的模式可谓是填补了两种人之间隐藏的沟壑，增进本外地住户的联谊。”
“如此一来，又与大人提出的共创和谐扬美城的施政纲略一脉相承。”
应该抚慰一下这个勇于表现的幕僚，高比穆微笑道：
“唐主簿眼界果然独到，竟然能把翻修改建的事情诠释得如此意义重大。”
话题一转，道：
“也罢！”
“此番抛尸一案来得不巧，或与政绩年检交织重叠。”
“我若无暇顾及这次的述职文书，到时候就由你来帮着捉刀润色。”
“如若上峰不持异议，以后扬美城各处的房子再有翻新改建的，便据此结合实际情形推而广之。”
唐瞬乙心中窃喜，毫不顾忌外人在场，躬身作揖，口称：
“属下谢大人栽培！”
翠柳扶着子宗元缓步出到天井。
子宗元才从午间浅睡中醒来，顿然对高比穆作揖施礼：
“老朽室陋屋贫，高大人竟然大驾光临，真的想不到！真的想不到！折杀老身！”
众人脸上都是盈盈笑意，子宗元眉头一皱，又急忙说道：
“大人快些请到屋里坐，在此处站着成何体统？这不是我子家待客之道。”
高比穆笑吟吟地道：
“老哥不要着急，我等今日此来，只是看看你家里新房的构造，用不着拘谨。”
唐瞬乙心情轻松，说道：
“当初你这新房是我审批的，大人直夸你建得好！”
子宗元将众人引至内堂，谦虚道：
“我人老了，没什么本事。”
“房子简简单单，也就是方便家里几个人三餐一宿。”
“仅此而已，其实不值得大人夸奖！”
了戒向高比穆卖乖道：
“大人都到你屋里参观来了，你还说不值得。”
“怎么说话的这是？怪大人没眼光？这可怎么对得住大人对老子家的关切之情？”
子宗元讪笑，指指吃饭用的矮桌，说道：
“不知大人会来，没有好好准备桌椅，我家平日也都围在这里闲坐，大人……”
高比穆摆手道：
“老哥不必多礼，我们只是随意看看，不必坐着。”
须臾翠柳斟好茶水，上前将茶托放在桌子上便要退去，子宗元道：
“翠柳，要用说的，请各位大人用茶啊！”
说话的口气神情像是管教自己女儿。
翠柳蓦地脸红，忙不迭的端起茶托，走到高比穆面前，低声道：
“大人，请！”
高比穆接过茶杯，微笑道：
“小姑娘年纪不大，这是第一次到人家家里做丫鬟吧？”
翠柳点点头，拘谨地站到子宗元身后。
子宗元笑道：
“翠柳是贫苦人家的孩子，我家枚芳把她领来帮闲，希望多多少少对她家里接济上一些。”
“这样啊……”
高比穆沉吟着，呷了一口茶含在嘴里半天没喝下去。
唐瞬乙有心岔开话题，走到一个窗户往院落张望，说道：
“子老爷，这边景致独好，透过院墙尽揽荷塘冬意。”
子宗元道：
“这是托了高大人的福！”
“水塘一带景致玲珑，都是高大人在任这段时间修造起来的，我不过占了个地利，投机取巧沾了观瞻的便利。”
了戒走到子宗元身旁，对高比穆说道：
“我说高大人，你早就应该来这里看一看了。”
“要说子老爷，那可真是大大的好人家，你看我这个远道而来的人就知道了。”
“我和醒哥在这里无依无靠，全赖子老爷把这间店面租给我们。”
“现在我这身上穿的，脚上踩的，肚里装的，夜里盖的，点点滴滴都离不开子老爷这块地面。”
“你们官府要是对老百姓有什么打赏，一定不能少了子老爷的份。”
唐瞬乙清清嗓门道：
“子老爷为人善良，有情有义，坊间皆知。”
“其实扬美城多年来民心纯朴，团结互助蔚然成风，也是有赖官民之间的相辅相成所致。”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积土成山非斯须之作。”
“许多事情，高大人一早就心中有数了。”
“今日我们来此公干，主要是察看百姓住房事宜。”
“朱老板，现在不妨说说你在这里入住以来对扬美城民居状况有哪些心得体会。”
子宗元乃说道：
“二位大人，朱老板总归是个外乡人，扬美城的事我深有体会，还是我说了吧。”
子宗元侃侃而谈，从二十多年前直说到时下，顺带说到身边诸人。
高比穆有时点点头，有时往院中各处瞻看。
等子宗元说罢，乃问道：
“你这院里是一人一房？”
子宗元答：
“正是一人一房。”
了戒笑：
“正好一人一房。”
高比穆徒生感慨，对子宗元说道：
“室雅何须大！”
“子老哥，我看出来了，你这是够用就好！”
“老哥和我同是年过半百，不过老哥业已抛却世事，不再为前路担忧，日子过得令人羡慕！”
心中有事，抬手拈拈胡子，又道：
“其实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像老哥这样洒脱？”
“哪一个不得拖儿带女？”
“哪一个不得为儿辈操心？”
“如若人这一世，诸事都能做到够用二字，将身边的人好好地照顾了，便是十分的圆满。”
然而未说出口的才是他最最深的感慨：
“简简单单的够用二字，也有人望而不及！”
院内一时沉寂，了戒闷得慌，说道：
“以后的日子长着哩！”
“想点高兴的事。”
“子老爷曾经是大富人家，以后未必不能再大富大贵。”
“高大人清誉卓著，政绩斐然，告退之前再升几级谁又敢说不可能？！是不是？！”
众人有些奇怪的看着了戒。
了戒已经说得忘了形，一巴掌拍在高比穆肩上，道：
“锲而不舍者，上以褒奖必巨！高大人，我看好你！”
唐瞬乙近前说道：
“大人，子宗元如此建造院落，下官以为很是周到。”
高比穆点点头，道：
“你姑且讲来听听。”
“这新起的院落么，占地不大。”
“里面几间小房子也是简简单单，不算是上规模的工程。”
“所以在建造时闹出的动静自然也小得很。”
“既不会尘土蔽日，也不曾断水绝缘。”
“更无改变地层构造遗害这一方的水土。”
“如此一来，左邻右舍的生息便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唐瞬乙一说话间暗中察看高比穆神色，见他偶尔紧抿了嘴唇，眼中放出一丝光彩。
唐瞬乙揣摩不透他心意，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下官记得他的建造图中规划的那几间房各有所用。”
“他子家也就那么几个人住在这里。”
“不再是什么大户人家，也用不着大兴土木。”
“这么安安静静地起几间房子，恰好足够一家人饮食起居的用度。”
“而这与大人这几年就地取材降低损耗提倡简朴的施政纲略却是相通的。”
高比穆耳聪目明，听清唐瞬乙说的每一个字。
他微微一笑。
唐瞬乙仿佛看到无声的鼓励，趁热打铁说道：
“此地原是一片泥泞污浊的菜地。”
“终日浇肥施粪，苍蝇蚊虫乱飞乱舞。”
“邻近左右居住的人虽不言语，但嫌弃一定是有的。”
“这回他在这里栽梅种竹，引得莺歌燕舞，空气清新。”
“不但自己可以自由呼吸，怡然自得。”
“邻居也不用再与污臭为邻，也一定心怀喜悦。”
向着遒有藏瞥一眼，又道：
“大家都说外出谋生不容易，那是因为地方上的人对外来的人都有一些本能的排斥，处处对外乡人充满了戒心。”
“但子宗元不但让他们在宅院的一墙之隔住了下来，还专门留下一条通道，便于两边来往交流。”
“这种临街宅地修造新房的模式可谓是填补了两种人之间隐藏的沟壑，增进本外地住户的联谊。”
“如此一来，又与大人提出的共创和谐扬美城的施政纲略一脉相承。”
应该抚慰一下这个勇于表现的幕僚，高比穆微笑道：
“唐主簿眼界果然独到，竟然能把翻修改建的事情诠释得如此意义重大。”
话题一转，道：
“也罢！”
“此番抛尸一案来得不巧，或与政绩年检交织重叠。”
“我若无暇顾及这次的述职文书，到时候就由你来帮着捉刀润色。”
“如若上峰不持异议，以后扬美城各处的房子再有翻新改建的，便据此结合实际情形推而广之。”
唐瞬乙心中窃喜，毫不顾忌外人在场，躬身作揖，口称：
“属下谢大人栽培！”
翠柳扶着子宗元缓步出到天井。
子宗元才从午间浅睡中醒来，顿然对高比穆作揖施礼：
“老朽室陋屋贫，高大人竟然大驾光临，真的想不到！真的想不到！折杀老身！”
众人脸上都是盈盈笑意，子宗元眉头一皱，又急忙说道：
“大人快些请到屋里坐，在此处站着成何体统？这不是我子家待客之道。”
高比穆笑吟吟地道：
“老哥不要着急，我等今日此来，只是看看你家里新房的构造，用不着拘谨。”
唐瞬乙心情轻松，说道：
“当初你这新房是我审批的，大人直夸你建得好！”
子宗元将众人引至内堂，谦虚道：
“我人老了，没什么本事。”
“房子简简单单，也就是方便家里几个人三餐一宿。”
“仅此而已，其实不值得大人夸奖！”
了戒向高比穆卖乖道：
“大人都到你屋里参观来了，你还说不值得。”
“怎么说话的这是？怪大人没眼光？这可怎么对得住大人对老子家的关切之情？”
子宗元讪笑，指指吃饭用的矮桌，说道：
“不知大人会来，没有好好准备桌椅，我家平日也都围在这里闲坐，大人……”
高比穆摆手道：
“老哥不必多礼，我们只是随意看看，不必坐着。”
须臾翠柳斟好茶水，上前将茶托放在桌子上便要退去，子宗元道：
“翠柳，要用说的，请各位大人用茶啊！”
说话的口气神情像是管教自己女儿。
翠柳蓦地脸红，忙不迭的端起茶托，走到高比穆面前，低声道：
“大人，请！”
高比穆接过茶杯，微笑道：
“小姑娘年纪不大，这是第一次到人家家里做丫鬟吧？”
翠柳点点头，拘谨地站到子宗元身后。
子宗元笑道：
“翠柳是贫苦人家的孩子，我家枚芳把她领来帮闲，希望多多少少对她家里接济上一些。”
“这样啊……”
高比穆沉吟着，呷了一口茶含在嘴里半天没喝下去。
唐瞬乙有心岔开话题，走到一个窗户往院落张望，说道：
“子老爷，这边景致独好，透过院墙尽揽荷塘冬意。”
子宗元道：
“这是托了高大人的福！”
“水塘一带景致玲珑，都是高大人在任这段时间修造起来的，我不过占了个地利，投机取巧沾了观瞻的便利。”
了戒走到子宗元身旁，对高比穆说道：
“我说高大人，你早就应该来这里看一看了。”
“要说子老爷，那可真是大大的好人家，你看我这个远道而来的人就知道了。”
“我和醒哥在这里无依无靠，全赖子老爷把这间店面租给我们。”
“现在我这身上穿的，脚上踩的，肚里装的，夜里盖的，点点滴滴都离不开子老爷这块地面。”
“你们官府要是对老百姓有什么打赏，一定不能少了子老爷的份。”
唐瞬乙清清嗓门道：
“子老爷为人善良，有情有义，坊间皆知。”
“其实扬美城多年来民心纯朴，团结互助蔚然成风，也是有赖官民之间的相辅相成所致。”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积土成山非斯须之作。”
“许多事情，高大人一早就心中有数了。”
“今日我们来此公干，主要是察看百姓住房事宜。”
“朱老板，现在不妨说说你在这里入住以来对扬美城民居状况有哪些心得体会。”
子宗元乃说道：
“二位大人，朱老板总归是个外乡人，扬美城的事我深有体会，还是我说了吧。”
子宗元侃侃而谈，从二十多年前直说到时下，顺带说到身边诸人。
高比穆有时点点头，有时往院中各处瞻看。
等子宗元说罢，乃问道：
“你这院里是一人一房？”
子宗元答：
“正是一人一房。”
了戒笑：
“正好一人一房。”
高比穆徒生感慨，对子宗元说道：
“室雅何须大！”
“子老哥，我看出来了，你这是够用就好！”
“老哥和我同是年过半百，不过老哥业已抛却世事，不再为前路担忧，日子过得令人羡慕！”
心中有事，抬手拈拈胡子，又道：
“其实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像老哥这样洒脱？”
“哪一个不得拖儿带女？”
“哪一个不得为儿辈操心？”
“如若人这一世，诸事都能做到够用二字，将身边的人好好地照顾了，便是十分的圆满。”
然而未说出口的才是他最最深的感慨：
“简简单单的够用二字，也有人望而不及！”
院内一时沉寂，了戒闷得慌，说道：
“以后的日子长着哩！”
“想点高兴的事。”
“子老爷曾经是大富人家，以后未必不能再大富大贵。”
“高大人清誉卓著，政绩斐然，告退之前再升几级谁又敢说不可能？！是不是？！”
众人有些奇怪的看着了戒。
了戒已经说得忘了形，一巴掌拍在高比穆肩上，道：
“锲而不舍者，上以褒奖必巨！高大人，我看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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