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消失的宠物 » 第四章:莫探员

第四章:莫探员

    揉了揉眼皮,这天相当平淡,午后浅寐在些许泪水微微从眸框渗出感动精神萎靡,慵懒的同时和感叹时光飞逝。

    近来没有特别有趣的事情发生,总是大部分时间都无特别事发生。显然人生大部分时间和有趣毫无关系,但怀揣期待之心,起码比浑浑噩噩来得积极。

    “周五,又是到周五了。”,我厚重着呼吸,低声看着月份牌自叹道。

    翻了翻月份牌,看着上个月和下个月还有这个月几乎没有本质的区别——红色油性笔圈起过中日子,那是区别与平常庸庸碌碌的日子,红圈里还有一些需要忍耐和揉合着人际关系的繁琐,一直到把笔盖摁回笔尖处,这一天才算勉强逝去——似乎今天我还没见过总监一面,总监办公室没有什么动静,如往常般一页页百叶窗也相互遮掩,我不确定他是否在里面,又或者根本没有回来。

    当我还在为总监是否在办公室里纠结时,办公桌上的座机毫无预兆的响声让我进入短暂的惊吓。又响了响后,我随随把话筒拿起,但在我把话筒凑近耳朵时,只有一股挂掉通话的“嘟嘟嘟~”长提示音,亦或是我动作导致话筒接触不良而中断?我不以为然的把话筒放回凹槽,只是看了看座机荧幕上的来电号码,一个个熟悉的数字组合起来变成一串陌生的号码。

    不到我抖擞精神的时间,来电又重拨回来,来电号码正是刚刚那个,我为保证不被自己急促的接听中断通话的可能,我故意让来电先响个几秒后再用平稳的动作拿起话筒,当再次凑近耳朵旁,我耳廓内除了捕捉到一股模糊的声音,我不敢确定这股声音是从什么情况下发出来,像是一个麻布袋里装着儿童玩具摇晃的声响。

    “喂,你好?”,我好字还没说完,电话那边从来更加激烈的声音,像是狗发出的呜咽和爪子不断摩擦麻袋的沙沙声,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错,当我屏气凝神想要听清楚的时候,来电者已经终止了通话。

    当通话终止时,我像是被一道魔法击中,愣在相当漫长的错愕里,在话筒内发出一响一响的中断音里。在一阵疯狂眨了眨眼皮时,我才回过神来把话筒不舍般摁了回去,我别有用心的翻记事本记下了这个陌生的来电号码。

    啃了啃手指,我便用办公桌的固定电话尝试回拨过去,但除了一阵毫无意义的重复规律的连接声外,并没有被接听。

    但其实仔细思考,这并不是第一次有类似的号码拨过来——吸水海绵和新型吸尘器广告的庸长铺垫、售楼处伶牙俐齿的男人嗓音描述着靠近地铁站只需低至八十八万的新楼盘、口齿不清晰的女客服员机械般念着银行低利率的贷款;便捷的信息时代让我变得赤裸,甚至不知道自己何时被窥视——但直觉告诉我不曾与它有过联系,假如有的话,我一定会有印象,难不成是恶作剧来电或是什么骚扰电话不成。

    我为何有这种方面的联想,说起来也许可能有些卑劣,有这种想法因为我曾经是其中一员,虽然那时候我只是出于儿时的幼稚,但无奈多数的难堪的过往,大部分都是幼稚的童年时光。

    难堪的毒药已经逐渐蔓延到思绪之中,那已经是小学时难以追回的日子,关于这个不太光彩并羞于启齿的癖好我已经被我单方面掩埋而久久没有想起来。

    当时在学校外比邻的一条长街大多数都是文具与零食的店铺,在每个街头街尾都对应有政府建设的公用电话柱,电话柱左右两侧有两个电话亭,而那段旧日就是在这些一个个电话亭内发生过。

    我在那时候有一个玩公共电话亭的幼稚行为,这也可以追咎于我儿时含羞不语的性格,虽说如今我也算不上大胆和健谈,但起码会尽量显露仪礼。

    小时候的我更加害羞于与周遭不太熟悉的人谈话,那时候小学按照成绩重新分配了班级,我被分配到一个不算太差的班内,对于大部分新同学来说我总是不起眼,犹记得班上有一位相当可爱的男同学。其实在以往还没分班的时候我就已经留意他。

    他身上总有一股桃子清香的沐浴露味道,整体瘦弱、干净、俊俏,久远记忆再回想变得清晰又模糊,甚至模糊到已经忘记具体,也许是我想象中将他过度美化了。如今只记得我会不经意间凑近他闻他身上的香味。我经常幻想自己搂抱着他。但实际上胆小的我与他没有过多交集,即使后来我们被分在同一班级,也没有勇气主动过去和他说些什么。

    但有一次的下午的体育课,这位男孩却主动说要和我交朋友,当时我因为过于羞涩而一言不发,我就这样看着他那张可爱的脸看了很久很久,一声不吭的直勾勾的看着他。他看自己的主动得不到回应后,开始逐渐满脸涨红,之后竟哭着离我远去,也许是误以为我讨厌他,但在那次之后,他再也没有主动找我说过话。

    往后的日子我总是怪责自己太过害羞,责怪不能流畅的表达,我会在放学后路过公共电话亭,也许是心血来潮或是想要训练自己对话之类的借口,我走进了那个每天都路过的电话柱旁的公共电话亭内,用买零食和玩具的零花钱省下这些毫无意义的通话时长。

    我踮起脚尖、手高举硬币投进了比自己头顶要高的投币口内。一开始只是胡乱拨打,想要找一些陌生人和我单独对话,借此来培养自己的勇气,但其实我每次拨通之后都害羞得一声不吭,每一次都是那么懦弱,呆呆的双手举着着沉重的话筒。

    后来,我凭借一周轮流收集作业本的机会在班主任的学生通讯录内抄下了那个可爱的男同学家里的电话号码。

    之后的每天,我都会往他的家里打去一通电话,有时候是他妈妈、有时候是他爸爸,甚至我会故意在学校消耗时间,待到他差不多回到家的时间再拨打,就因为祈求他能刚刚好回到家能接起我拨打的电话。

    “我想跟你成为好朋友。”,这句原本我本当就应该说的话,却在一次次机会里说不口,我害怕一发出声音他就会知道我,我是那样怯懦和含羞。

    但尽管有时候那位男同学接听了电话,我依然一声不吭,我仍然不死心,每天都拨去一通,之后他们家似乎也习以为常,开始直接挂断通话或拎起话筒把我的通话时间耗得一干二净。

    之后我不再纠结于那位男同学一人,我开始像是侦探般记录,买了一本崭新的作业本,在尾部记录上班上所有同学的信息,更有甚之,直到其它班级也不例外,有得是我讨厌的同学、有的是我喜欢的老师,反正每天都会在那个公共电话亭上如约打去一通电话,这种情况我直到小学毕业后才方得而止......

    思绪逐渐没有刚才那般强烈,我为自己过往的日子而露出欣慰的笑意,尽管有些不堪,但也是某种具备回忆意义的碎片即使有些回忆是不堪回首的、是让人心灰意冷的,但人就是在不断回忆过去;我此时手握着笔无意识的在笔记本上涂涂画画,却没有留意总监走向我的办公位置,我把笔记本上涂鸦着电话亭和小男孩的那页翻了过去。

    “帮我取消掉下午的见面吧。”,总监把公文包抵在身后,一只手亲切的朝我摆了摆。

    “喔喔。”,我点点头,“那你下午有什么安排吗?需要我陪你出去吗?”

    总监摇摇头,“今天下去就要启程去新加坡了,帮我向高雄批发商的特助说声抱歉吧。”

    “这么突然吗?”我再往前翻了翻,翻回记事笔记本原本记录的进度。

    “那…你大概去几天呢?”,我看着记事本上的时间表问道。

    “或许…可能四五天左右,也许一周也有可能,大概周五回来,我会在回来前一天会打给你,我不在这几天劳烦你帮我打点来电和行程咯。至于这些天已经预约的事,能取消就取消吧,能延后就延后吧,实在不行你代表我参加然后记录重点也没问题。”

    “对了,你待会有空时顺便帮我在新加坡订家酒店吧,我要准备赶飞机。”,总监抽出一张新加坡酒店名片。

    我接过卡片,“那行吧,你要是还有什么需要帮忙就call我咯。”

    此时总监手里撰紧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朝我接抵了抵,然后接听了来电,他对着电话另外一头交待着关于新加坡那边的事宜,在与电话对面聊天时原本优雅的他投入了不少珍贵的表情动作,手一直对着空气比划,随后那只比划的手将公文包打开,“滴、滴、哒。”纯黑色公文包发出三层扒纽扣的声音,总监拿出一张名片,。他食指朝我桌面上的笔筒勾了勾,我把签字笔递给他,他接过笔后嘴里低声念着一个个数字,边念边写,在那张卡片写下一串宛如移动电话号码般的数字组合,写完后又和电话那边继续聊着。手指像是指挥家一样拿着卡片站在我办公桌前边说比划着,我借机瞧了瞧卡片,准确来说原本是一张没有印刷任何东西的白卡纸,白卡纸上面写着刚刚几个手写签字笔的号码,号码潦草但还没到看不清的程度,号码与号码之间没有明确联系。

    总监突然停下了挥手动作,像是故意让我看清楚卡片正面上写着什么,我处于本能的下意识在心里默写一遍这串号码。

    他拿着卡片的手缓缓垂下,呼出一口闷气后把手机揣回裤袋,看上去通话显然结束。

    “可还好?”,我看着他指缝夹着的那张卡片问道。

    “噢嚯,没什么啦,只是一些到新加坡那边需要用到的号码而已,也未必想要用得着。好啦,我要启程了,我不在这些天就拜托你咯。”

    我点点头表示没问题。

    “得,我启程咯。”,总监手指像是蜘蛛觅食一样扭动般扣起公文包的纽扣,“啪、啪、啪”,把名片放回深处夹层内,然后自然的扯了扯本来就很体面的领口。有这样一位优雅男士对我做这样扯领口的动作,那无疑是百看不厌的表演,然后总监便向我挥挥手就出发了。

    “那…我要出发了。”

    “一路顺风。”,我说。

    “那…这里就交给你咯。”

    “好,没问题啦。”

    我们相互突然因为道别后的短暂沉默而呲呲笑了起来,“好啦好啦,我真的要赶飞机了。”,总监装作看一眼腕表再次对我说。

    “好,一路顺风。”,说完,我又因为重复道别忍不住笑了起来。

    总监摇摇脑袋,边笑边走,边朝我挥手,我看着总监珊珊远离的背影,一股超然的心旷神怡涌上心头。说起来也是奇怪,那不成总监也许是遇到什么状况外的事情了?如此突然的出差公干,虽然只是去一周左右,但走得相当相当匆忙,虽然他看起来仍然是挂着那副从容不迫的淡季笑容,但还是让我猜测他突然离开的缘由。

    至此,我总察觉有什么既说不出、难以名状的被关注感。至于这般感觉从而何来,又何去何从,至今也没有什么能捕捉到的规律可言。我扶着自己滚烫的脸对着想象中的总监做了一会春梦,就一直这样差不多到了下班时间。

    我在下班之前就按照总监的吩咐,用他的名义订了那家名片上的新加坡酒店,订完酒店后,我便准备收拾好办公桌提包走人。

    我屁股还没离开办公椅的坐垫,然而办公桌上的座机却不合时宜的随随响起,霎时我像是应激反应般拿起话筒。

    “喂?”,我说。

    “喂,你好…请问是公司的宣传部吗?”,对面响起一副中年男人的声音,此外还有一些像是交谈的背景声。

    “是的,我是宣传部的助理秘书,有什么可以帮到您呢?”

    “对的,我有些事情想找你们总监,请问他现在可方便?”,男人问。

    “真不巧呢,总监他不在公司。”

    “那请问你知道他此时在什么地方吗?”

    “我想,他此时应该启程前往新加坡,你是有什么要紧事找总监呢?”我肌肉记忆般抄起签字笔翻开笔记本,等待对方说出一些值得我去记录的话。

    “新加坡?他什么时候去的呢?”,男人问道。

    “嗯,就刚才不久。”

    男人在电话那边支支吾吾的沉默了一小段时间,途中话筒内还有一些滴滴答答的什么声音,我听不清楚,“那他大概会什么时候返程呢?”,男人继续问。

    “大概一周后,总监他是这样和我交待。”

    “一周后啊..…”,男人拖拽着语气,宛如不肯就这样结束般。

    “请问你找总监什么事呢?”

    “喔,没什么.....”,他唐突的停顿,然后沿着停顿补充了一句,“只是那事不方便在电话上聊,只是关于一些问题想要面对面的朝他问清楚而已。”

    “喔,原来是这样啊,那真不凑巧呢啊。”,我向男人说道——没什么事?我想一个没什么事的人不会专门打电话来找人,但这个男人他打来了,又在嘴上说没事,那就显然有值得挖掘的难言之隐。而且,没有什么比难言之隐更加能激发人与生俱来的求知欲与探索性——

    我接着问“要不然你交待于我,又或者你直接打总监的移动电话,你需要他移动电话的号码吗?”

    “方才我尝试拨过他的移动电话,那边提示音是关机了的,但也没必要麻烦你了,只是一些私人事宜。”,男人说。

    “嗯嗯,我猜也许总监正准备上飞机,又或者正在飞行途中吧。”

    “你知道他航班号和起飞时间吗?”

    男人执着程度宛如一个探子,正常人一般稍后再打来,但他提出的询问则细致到航班号和起飞时间,这家伙知道这些到底要干嘛呢?我为数不多的警惕性被他细致的询问激发起来。

    “那就不太清楚了,只知道约莫一个多小时前他就急急忙忙的准备说要赶新加坡的班机,此外并没有留下什么航班号和登记时间之类。”,我说完,男人便停顿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里背后的滴滴答答的声音清晰了许多,还有些许男人交流的声音和像是打字机或是键盘一样差不多的按键声音。

    “那好吧.....麻烦你啦,我过阵子再试试打他移动电话试试咯。那…假如秘书小姐你能跟他取得联系的话,也拜托你告诉他一声。”

    “当然没问题,请问先生您尊姓?”

    “姓莫…叫我莫探员就可以。”

    “好的,莫探员,那请问现在这个通话的号码是您本人的号码吧?。”

    “没错,假如有什么消息也可以打这个号码找我,那就拜托拜托了,就先这样咯,”

    “嗯嗯,好,再见。”

    随即,这位自称为莫探员的男人便主动把通话结束;通话结束过后,我不禁萌生好奇,看着笔记本上莫探员三个还没干涸的潦草的黑色字体,这大概是我从这个男人身上唯一能知道的线索了。我并不清楚这位探员是指私家侦探抑或是警探,我更倾向于后者,因为私家侦探不会告诉别人自己是探子。而且这两者分别巨大,私家侦探的话有可能是接受委托调查一些失踪人口、婚内出轨、又或者是跟踪之内的灰色地带,但假如是警探的话?警方找总监会有什么问题呢?便自然而然好奇般往犯罪道路方向浮想联翩,反正都是一些不切实际的联想结束了今天的工作。

    下班后我对于回家并不迫切,而是到家相对远的站下车,然后犹犹豫豫的在家附近东边大道绕了绕。看着堵塞的大道,一辆警车被围在水泄不通的车流里不断发出警笛,警车后面紧跟着一台黑色漆体的桑塔纳,车窗没有那怕露出一条缝隙,只是单方面反射着街灯和店铺的灯火。车身看上去方方框框的像是个正在缓慢行驶的黑盒子,我对车不太懂行,只能用如此片面言语来概述。

    我不以为意又慢悠悠的走过两个街区,途中顺手把晚饭也买了。在我站在一家烧腊店外为晚餐付钱时,又忍不住想起刚刚那位探员致电的原由。然后就这样如此心不在焉的回到了家。

    到了家门外的长廊时,我隐约听到电视节目的声响,这股声响应该是我家单位对门这个单位发出来,电视声很小很小,还有一些规律的唝唝的异响——模糊的、狭窄的、撞击的、难以辨别的,像是无用的旧物掉落在一个装满污水的深井,听不清楚——

    我听房东俩位老人家说,对门这户先前是一对新婚夫妇,由于两人后面婚姻破裂后就在二手楼中介出卖这个单位;我不知道对门这个单位是不是已经成功转卖出去了,反正最近我的的确确听到隔壁在深夜偶尔会有些异响,但我也从来没有见过对门邻居。只是偶尔半夜听见隔壁一些像是空调外机与滚筒洗衣机传来的声音来判断是否有人,不然的话我会以为隔壁还是闲置状态。

    我小心翼翼的打家门。揑开了一条门缝,然后像个影子一样从门缝溜了进去,摸着黑墙打开厅里的灯。白色小吊灯照亮Lucky,它正在养尊处优的蹲在地上朝我“喵”了一声。

    “回来咯,你今天没有搞破坏吧?”,我把门关上用手撑着墙壁,环顾了大厅是否一团糟。一切正常后我左脚跟踩在右脚跟,依次脱掉了皮鞋,踩了几乎一天的粗鞋跟离开脚后跟时顿时轻松不少,袜子包裹着的脚踩在地上瓷砖留下余温雾气足迹,走两步就蒸发。我虚脱般躺在沙发上,劳累感只有回到家的时候才会接踵而来。

    lucky嗅着我刚脱掉那双皮鞋的鞋筒,我则正在为它清洗了食盆和水盆再填补了猫粮。

    鼓捣完那些乱七八糟后,我浑身没劲的躺在沙发上,喘了几口粗气后就开始吃刚刚买回来的晚饭,但吃过两口烧腊饭就没有什么胃口,我不知为何总觉得没有些许饥饿感,像是某种“饿过饥”的表现,你明明知道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但就是没有进食的欲望,甚至没有想要吃些什么的动力,于是我只是单纯在沙发上发呆,什么也没有干…周围很安静,连隔壁对门刚刚响起的声音也随之消失,连些许骚动也不复存在……

    也许是过于静默,我没有目的的打开了电视,只是单纯的图它能发出些许杂音。电视荧幕播放着一档日本的访谈节目。对答如流和偶尔欢笑的确让那种心底恐惧和静默缓缓消失,就像是在幽暗夜林里高举着驱逐野兽的火把一样……

    之后几天一直在瞎忙活,除了贷款推销和除尘器广告之外,几乎没有什么人打来过,电话就是这样,一会多得要死、一会少得要命。

    总监已经去了新加坡数天,但我没有联系到他,在想象时一个来自新加坡地区的长途电话拨在我位置灰色座机上,办公室此时只剩下我一个人,没有任何除我以外能察觉的声音,此等环境这个电话响起让我顿时产生了些许惊悚感,不过也只是些许而已。我接起电话,对面响起一副毕恭毕敬的男士嗓音,他说他是新加坡酒店的经理,凭说话语气来说起码得有三连工龄以上,语调听上去一字千金中带着模拟两可。

    “您好,请问你是在两天前在我们酒店订的套房吗?”,这位酒店经理说。

    “嗯,是这样的没错。”

    “实在不好意思,因为已经两天过去了,还没见客人入住,所以才致电于您。”,经理用一种害怕搞错般的语气问。

    “啊…没有入住吗,是一位高高的斯文男士喔?”,我略微意外的问。

    “是的呢,没有人入住,请问需要我这边帮您取消吗?这样的话也只会扣除您原本价格的一半。”,酒店经理那边响起类似于金属窸窣碰撞的声音——守寡的门牌钥匙掉落在没有地毯的瓷砖上,甚至还有灰岩石纹理——

    “暂时不需要,先就这样把房间开着吧。”,我说。

    “当然没问题,那假如您要退房或者有什么需要,尽管打这个电话就可以,那我这边就先挂咯。”

    “嗯好,麻烦你了,再见。”

    我说完再见那位经验丰富的经理出于礼貌迟迟没舍得挂断,于是我先把电话话筒摁回座机凹槽内,开始进入疑惑不解的状态。总监没有入住新加坡预订的酒店?也许是他另谋落脚地?也许是他计划有变?又或者是他出来什么意外?

    但既然称得上意外,那就代表是少数事件,我准备先把一连串问号抛开,并观望一段时间,然后再下判断。但此时拨打总监的移动电话除了关机提示音外没有任何反应,也不清楚他行踪和会到达之地。

    但我想起那天总监去新加坡之前在一张白卡片背后抄下的那串类似电话号码的数字组列;我翻了翻…找到那串数字,我怀疑这一串是否真的是一个电话号码,毕竟看上去确实像是电话号码,但看了看又可以理解成是编号、又或者是户账号码和单位矢量。食指慢吞吞的逐个逐个数字摁下对应按键……我试探性的把话题凑近耳边。

    当话筒里响起“嘟嘟”正在拨通的提示音响起,我才起码确定这是一个电话号码。正当我好奇回拨给谁的时候,话筒但没响两声就被主动按断了链接…重复拨打过去两次后,也是重复上述情况。在第三次拨打这串号码的时候,居然直接跳到关机的人工提示音,我虽颇为气馁,但也只能作罢。也不是全然无获,起码确定这是一个电话号码。

    接下来几天,我都与总监像是失联般没有联系过,无论什么时间段尝试拨打总监的电话也没有起色。而且每天我也拨打一次昨天那个电话号码,虽然总是呈关机状态,甚至我不知道是否应该联想到需要担心总监安危的那种地步,也许是当地信号问题、或是手机通讯故障、抑或纯粹是碰巧手机坏了、碰巧忘了联络我。

    现在我用了然超然的态度来对待这些算是意外发生的情况,不为一些存在幻想的手足无措。正当我准备走到报警的最后几步时,座机响了,我接通了电话,另一头总监的声音响起,我皱起的眉头豁然松开。

    “喂,抱歉,我之前失联了一段时间。”,总监抢先回答了我想问的事情。

    “那你此时可一切安好?”

    “当然当然,没有什么比现在更好了。”,总监那边似乎响起一些播报员的声音。

    “那就好啦,那你关于新加坡的事务处理得如何了?”

    “很顺利,虽然有点阻滞,但结局起码算是完满。”

    “听上去不错,那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已经回来了,刚刚下了飞机就给你打电话“,

    “这么突然!”,我嗓子哑哑咽了下口水,“可为何不通知我去接你?”

    “不必啦,此时搞正在托运宠物的流程,今天不回公司,没必要让你来回白走一趟。”

    “好啦,总而言之你没事就好啦,我瞎操心就到此为止了。”

    “嗯,更多的情况我回来再一一向你述说。”

    总监把电话挂断,比我预料中还要快,我缓缓翻了翻行程表,一些商单和会议基本都是预订为下周一左右。话说,总监给我一种飘忽不定的诡异感,毫无征兆的突然出国、毫无征兆的失联数天,而且总是做出计划外的举动,说好七天后回来却仅仅三四天就已然返程。但不得不说,在平淡乏味的人生里遇到这样的一位神秘的男士,实在是颇具新鲜感,他足以让我对他产生难以掩饰的兴趣。

    翌日,当我回到了公司时,还没到上班时间,依旧沿着靠灰色廊垫走回自己座位上,内灯还没被完全打开,办公室则略显昏暗,暗得怡人,像是在密林树洞等着细雨变得更细。手刚拆开烟熏三明治的包装,还没来得及咬上半口,此时却发现总监办公室的百叶窗被完全拉上了。

    我走到门前,不用竖起耳朵就已经听见里面窸窸窣窣的像是挪动椅子和地板唝唝的摩擦声,我试探性的把门敲响,门很快就被打开了,甚至算得上是瞬间被打开,仿佛总监就站在门后等待有人把门敲响一般。

    总监脸上几乎如那天离别时一模一样,只是下颚线周遭灰色须根显露深色的阴翳,但无论衣着搭配和精神状态也与离开时当天没有太大区别。

    我们对视而笑,“你可终于现身咯,失踪了这么久。”,我说。

    “抱歉抱歉,没有很想我吧?”,总监边说边往自己办公桌那边走。

    我跟着他进入办公室,随手关上了门,“我就差没有报警了。”,我双手靠在办公桌前那张给客人坐的皮质宽椅子上打趣道。

    “真抱歉啊,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突发事件。”

    “突…发事件?”,我问。

    总监继续点点头,但似乎神情云淡风轻,显然意料之外的突发事件显然已经被解决。

    “总而言之,新加坡之旅如何?”,我问。

    “很顺利,这几天麻烦你了。”,总监姗姗坐在自己那张黑色办公桌上正对着我。

    “分内之事罢了,对了,今天这么早回公司,是有什么安排?”,我往前走了两步用手肘抵在待客沙发椅的椅背上,脚踝支配着高跟鞋鞋尖颇为用力的陷在地毯纤维内。

    “没有什么特殊安排,只是数天没回公司,想早些回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安排妥当而已。”,总监会心一笑。

    此时眼前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一盒包装得的花花绿绿的礼物盒,看上去第一印象像是摆放在圣诞树旁的圣诞礼物;总监随意拿起那盒圣诞礼物在手里把玩般翻转再翻转。

    我两边眼眸一睁一闭的指着那个礼物盒问道,“那些盒子装着什么呢?”

    总监颇为得意的摇晃着礼物盒,表情颇为满足般,礼物盒内荡漾出“唦唦”的声音,像是在什么地方听过,“只是个普通礼物而已。

    我没有再纠结圣诞节和礼物关于的话题,“对了,你到新加坡没有入住原本预订的那间套房吗?”,我从档案夹里抽出笔记本翻了翻,“而且打你手机也总是打不通。”

    “噢,对的,看我都几乎把这事忘了,本应该提前知会你一声,却把这事忘得一清二楚咯。”,总监扶了扶额头,有点宛如优等生遇到难题延长了作答的反应,“那时候因为特殊情况,所以换了一家酒店。”

    我眼神微微觑到总监对我问题颇有掩饰之意,我便识趣的没有坚持问下去,草草把这一页翻了过去之后我问,“那你在新加坡那边在什么地方落脚。”

    总监拉开抽屉把礼物放进去,然后双手抵在办公桌上,“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地方而已,先是在一间叫…叫…好像是叫莱谷的温泉旅店的地方落脚,但可惜旅店老板是个讲究的麻烦人,后来又辗转过两家旅店。可不,来来去去之间的麻烦事都让我忘了跟你联络了。”

    “那你可一定累坏了吧。”,我问。

    “繁琐了些许罢了,还没到累坏的程度。”,总监肩膀微微耷拉了下来,像是被鼓风机吹得胀鼓鼓的球体堪缩了下来。

    “要接二连三睡不一样的旅店的话,一定很不习惯吧。就以旅游来说,比如刚刚睡习惯一家旅馆的床和枕头,转眼又需要身体去习惯另外一家。这样下来的话反而越睡感觉身体越累呢。”,我边想起自己游历的经验,边用手指习惯性的轻敲着沙发皮。

    “确实也是,但这方面的问题对我来说其实还好。因为我很少会因为床或环境而影响睡眠质量,反而有时候因为一些心情和情绪才是影响睡眠质量的基本原因。”

    “那到也没错,心事重重的人反而难以入眠,对吧。但总而言之你可白害我担惊受怕了数天,简直太胡闹了,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就像没有去过新加坡一样。”我略带幽默的抱怨着,鞋尖从地毯上挪了挪,踩出另外一个新的鞋印,旧鞋印很快就被弹性的纤维填充。

    “说不定我真的没有去呢。”,总监拿出以往那张干净的抹布,开始抹着一尘不染的铜雕像。

    我笑了笑,“可真会胡诌,那你这几天消失去哪了?”

    总监往铜雕像呵了几口气,“好啦,不跟你开玩笑了。”

    我点点下巴,手肘继而离开了椅背,高跟鞋鞋跟踩踏在地毯上准备转身离开,“噢,对了。“,我停下了离去的身躯,转身对总监说。

    “就在你去新加坡不久后,有一位探员有事找过你。”,我把档案夹在胳肢窝底下,从档案夹里抽出笔记本翻了翻,“姓……莫,没错。”,我食指敲了敲笔记本上潦草的莫字,“对,莫探员。”

    “喔?莫探员吗…”,总监放下了雕像,抹布攥紧在手心,手背蹭了蹭下巴做思考状,“那这位莫探员,他找我何事呢?”

    “额嘛…倒是没交代什么,那位莫探员只是说想跟你面对面聊聊。”

    “好吧,假如他有什么事,应该会再打来。”,总监说试探性问道,“除外没有什么特别事,或…要紧事吧?”

    “没有了。”,我合起记事本堆叠在文档揉抱在胸前挪了挪,“除开刚刚那位莫探员,就没有什么特别事了。”

    “那好,假如那位莫探员再找来的话,就告知我吧。”,总监松开手心攥着的抹布,又开始抹着那个一尘不染的铜雕像……

    从总监办公室出来之后的时间过得格外慢,文书工作不多、来电也同样没有多少,原本为总监排序好的工作起码还在两天后才可以运作起来,此时没有什么可以把时间杀死,时间就是用来等待的。

    中午,在公司附近一间名为“曼谷”的泰国餐厅内吃了个牛肉粒炒饭,不仅香料味很浓,而且份量也很足,足够到我吃不完的程度,离工作还有些时间,不长不短,吃完结账后如往常般绕着公司两个街区内走走消化一下饱腹。走进花园第三大道的广场,逛了逛内置百货商场,换季新款并没有一件合眼缘。

    不知是否太过故意纠结走路时迁就高跟鞋而调整步伐,脚后跟还没累,脚尖却已经萌生疼感,大概率是行走时与鞋尖挤迫而产生,但看上几眼好看便觉得心甘情愿了,漫步在公司楼下盆池花园尽量散散步、想想一些没有可能有结果的事情。

    花园鹅卵石路间隙还有夜雨的积水,我边走边躲开浅浅积水,偶尔抬头望向高楼比邻。绕过盆池之后,那位老人已经在喂食猫群,他坐在长椅上弓腰,肩膀和手背像是比以往更加僵硬,不能完全弓曲也不能完全伸直。

    我靠近他,他看见我,深深皱纹外的浅皱纹露出些许欣慰的牵连感,老人令我有点心生怜悯,不仅仅因为他的老态,还有那股孤独和寂寥。

    “又来散步吗?”,老人僵硬的手像是稻草人一样朝我举起驱赶了几只不存在的乌鸦,像是一位即淹死的人在水面上摆摆手。

    “对啊,刚刚在附近吃过午饭。”我说罢,往老人那边走了走,高跟鞋无意踩碎了失去水分的枯叶,几只正在进食的流浪猫警惕做逃跑之状。

    “又少两只了,我刚刚又数了两遍,这群家伙中确实又少了两只,你说它们到哪去呢?。”,老人问着我,语气里带着忧心忡忡。

    流浪猫们很快从警惕回复到旁若无人的状态,“又少了吗?”,我看了看,却没感觉和上次有什么区别之处。

    老人看着其中一只灰白纹理的猫丧丧的点点头,“也不知道那些小家伙还能去哪,难不成在南边公园或者其它地方落脚不成?”

    我坐在老人身旁,往置物箱内抓起面包糠帮忙喂食起流浪猫群,“说不定只是那些失踪的小家伙只是去别的地方找东西吃而已,又或者被其它想养猫的人抱走了也有可能。”

    “最近啊…总是做梦,做噩梦。”,老人看着我刚才洒落的面包糠嘴里说着一些事。

    “做梦吗?我最近也偶尔做梦,只是醒来的时候就忘了做什么梦,梦见什么…”,我继续喂食猫咪。

    老人倾了倾身子,“我一连几天都梦见一模一样的内容,梦一只因为暴雨天被冲下渠道后被淹死的猫。”

    “猫?”,我问。

    老人努力吸入一口气,双目闭上像是在回忆那个所谓的梦,“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大概在我十岁左右发生的事,所以那个梦,也只是一次发生在儿时的一件基于事实加工过后的悲剧,而那只梦中的猫则是隔壁邻居的一只橘猫,平日相当讨人喜欢,当然也包括我。”

    “那段时间正直台风天,我还记得当晚雨下的相当相当大,房区楼房的年龄已经有段年纪了,屋顶渗下的水滴在水盆里响足一整晚。确实当晚我也听到过隐隐约约的猫叫声,但显然冒着如此大的夜雨而外出寻找查看猫叫声显然不合理。而且…那猫叫声逐渐被雨势和滴滴的持续滴水声掩盖,随即消失…”

    “所以那…猫叫声是?!”

    老人缓缓睁开眼,眼皮厚重眼眸模糊,他撅起干瘪的嘴点点头。

    “风雨后的当天清晨,我看见邻居的那只橘猫被淹死在那颗月季花树旁边的沟渠里,晦暗的污水渠漂浮这被雨水冲刷而来的食物残渣和发霉垃圾,而那只橘猫则鲜明的漂浮在肮脏的水面上,没有以往的活力、没有以往人见人爱的讨喜,橘猫被水面清洁员捞了上来。橘猫被周遭的相互认识的人围住,邻居的孩子在为溺毙的宠物猫而哭闹,橘猫绒绒的毛如今湿漉漉的耷拉黏附在水泥阶梯上。”

    我苦了下脸,露出礼貌的哀悼表情。

    “当我亲眼目睹那只被淹死的橘猫时,内心却不知道为何十分畅快....甚至说的上是愉悦,如今我对橘猫的尸体和邻居孩子的哭闹声都随着岁月流逝而变得模糊,但每次回忆起来那股悦悦还是记忆犹新。”

    老人咽喉挤出萧瑟的苦笑声,“哼哼,想不明白…至今我也不知道为何会有那种卑劣的喜悦感。我很清楚自己应该为那只被淹死的橘猫而感到不幸,但我却本能的赶到幸灾乐祸,即使那只橘猫和邻居一家没有与我有过什么不快,即使那只人畜无害的小橘猫是那么的我见犹怜,但我就是忍不住为它被淹死的事实而感到畅快和愉悦。”,老人呆看着目前地上那群流浪猫群。

    原本我准备想出一些安慰老人的漂亮话,但抓起一把面包糠时却陷入沉默——玩伴的布娃娃、同桌的粉色猫咪图案的新笔盒,别人的这些东西损坏比拥有更加具备快感——面包糠从我手心滑落,落在裙摆上,我拍了拍裙摆,碎屑又掉落落在脚边。流浪猫们慢慢围绕在我脚边,猫咪们偶尔亲昵把身子蹭在我的小腿间,我低头瞧了瞧自己小腿,调整了一下脚的位置。

    “也许是年纪大了…”老人缓慢的调整了一下位置,嘴里含含糊糊继续说,“也许是时日无多了吧,总会想起以前那些事,也许是对生活产生怀疑了,这种怀疑自我步入社会后就已经开始感觉到。只是我不愿意去面对这种怀疑,仿佛只要活的够久就能够靠日积月累的经历和经验来攻破。但那些难以追回的东西就越多,足以压垮一个垂垂老矣的将死之人,那些当时的不堪此时却觉得不舍,好害怕啊,最近总有害怕的感觉。”

    我停下来投喂的动作,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只是含蓄的听着老人喃喃自语,在一旁点点头,又点点头。老人两只手相互交叉在膝盖前,手指风湿变形又不能完全交叉,眼巴巴般看着那些猫群随随渐渐离开。

    老人对着沉默愣了愣神,才恢复成以往的状态开始强颜欢笑,“听我这个老东西一直叨逼叨的,一定很无聊对吧。”

    我笑着摇摇头,双手交替着揉着,但仍然不知道该对老人说些什么…

    此时,一辆消防车底五街区径直驶过,但看情况是周围什么地方发生火警了,因为消防车的警报总是迟迟未消,难不成是隔壁街区。我和老人看着那些被消费警报驱逐的猫群,此时彼此面前只剩下碎面包糠的地面。

    没坐多久,我帮老人用一个油漆刷和小折叠铲把地面的面包糠清理过之后便与之道别。

    转身往公司大门那边靠拢时,我发现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在我路的对面缓缓行驶,其实刚刚喂流浪猫时也有像是在对面路口不远处看过这辆桑塔纳。桑塔纳车窗玻璃贴着单向镜膜,从外面看进去只有模模糊糊的人影。

    我一路回到公司楼下,那辆通体黑色桑塔纳则缓缓停靠在工疗机构站外离我们不远处的一个临时停车位上,在工疗机构后面的那个街区似乎冒气一小股乌黑浓烟,周围几个街区都有人走走停停的望向火灾情况那边。我站在公司阶梯外抽了一根薄荷烟,志不在抽烟,只是有理由站在门外瞧一瞧火灾情况而已。

    我一吸一呼,半根烟过去了,烟似乎越来越大,但没有丝毫明火,但那辆桑塔纳依旧没有人下来、也没有摇下车玻璃,也没有驶离,只是单纯的停在哪里。

    我没有深究那辆黑色的桑塔纳,也没有深究这一场无聊至极的火灾——大多数死于火灾的遇难者都是被烟呛死的,那浓浓的黑烟在说着一些焦黑墙体和熏黑的尸体——我自言自语般对着延伸至蓝白色天空的黑烟碎碎念;然后用力把半截烟头抽了几口后摁在垃圾桶的网格顶上,随即便就走进透明大门等上电梯。

    回到办公桌前,望向总监办公室内,总监在拉起半边的百叶窗里鼓捣着某些事情,我没有太在意,只是靠在办公椅上开始漫无目的的寻找一些能给予幻想的事。

    总监办公室内响起来电声,在中午幽静的办公楼内甚至透过窗玻璃和灰白色墙体不断回荡;里头的固定座机越来越响,但总监似乎没有要听的意思,我很确定他现在身处其中,但他则是任由电话一直响。电话铃响了足足将近一分多钟,至于电话铃停下时像是一个衰竭的心脏一样戛然而止。

    我不置可否的瞧了瞧百叶窗内总监的投影在活动,随后我办公桌上的座机也响了起来,我背脊从办公椅靠背的海绵垫上登起。

    “您好,请问是宣传部?”,我拿起座机话筒问道。

    “你好,中午还没结束就拨来实在抱歉。”,那边是一位似曾相识的男人嗓音,我肯定听过他的声音,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哪里哪里,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我是莫探员,你还记得我吗?此前和你通过电话。”,男人那边传来含糊的像是警铃的呼啸,还有一阵阵电流的声音。

    “喔,当然记得,莫探员对吧,有什么可以帮您?”

    “没有,只是找你们总监有点事,请问他现在办公室吗?”

    我看了看总监办公室内的影子正在收拾着桌子说,“不知道他在不在,今天还没见过他,我现在去办公室帮你看看。”

    “劳烦你咯。”,莫探员说。

    我轻悄悄把话筒放下,但故意发出些许声音,走向总监办公室时高跟鞋的鞋跟也努力发出踩踏声,敲响办公室门后和总监说明了情况。当我说出有一位莫探员找他时,总监神情有点微妙,但也仅仅只是一点而已。然后只是如往常应对访客般叫我把电话转进去,然后我便回到办公桌上拎起话筒,“喂,莫探员?”

    “对,我在。”

    “我现在把这通电话转给进去给总监咯。”

    “好,十分感谢。”

    我摁下按键,便把这位莫探员的来电转了进去总监办公室里的固定座机,现在是他们之间的对话了。

    我窥视着总监办公室内拿着话筒的倒影,我真的很想很想知道两人之间聊了什么、关于什么、内容是什么,两人就这样足足聊了大概十来分钟,我以局外人的身份坐在外面仿佛像是看了一场庸长的皮影戏。我看了看腕表时总监的倒影已经把话筒放回话槽内……通话貌似已经结束了。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也不知道他们聊些什么呢?

    约莫半小时左右,刚刚到上班时间不久之后;一位穿着黑漆漆的男人找了上门,男人身板颇为健硕,穿着一件旧款黑色机车皮夹克,防水质地看上去光滑却不廉价,男人肤色看上去像是短期内抵抗了不少户外环境的磨砺,自然而然萌生出坚韧的印象,约莫四十来岁的眼眶轮廓内满是令人安全的守护感,他在办公室外仰脸看着的宣传部的门牌号码,从我此时角度望去男人像是一位中学时期曾经仰慕过的体育老师,体育老师微笑走到我办公桌前。

    “请问一下我想找你们宣传部的总监。”,男人一开嗓,我便一下子认出来。

    “莫探员?”

    他听到我的声音后,迟钝的表演出礼貌的笑容,“你一定是秘书小姐吧,很高兴见到你。”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我露出区别与职业微笑之外的微笑向他问好,其中感觉相当奇妙,像是与一位老师相逢般的兴奋。

    莫探员壮实的右手握着一台小巧的摩托罗拉手机,几年前的款式,看上去紫色的机体有点掉漆褪色,他把摩托罗拉右手贴左手,腾出右手与我握手。——发丝与衬衫残存曾经浓郁的焦香味,混淆着隐约男子气概与古龙水男士香皂的余味,在鞋底粘到变形无味的口香糖,粉色的、还有千分之一的部分——

    “幸会幸会,方才约了你总监聊些事,没有打扰到你吧?”,莫探员粗糙的手礼貌性的握了握我的纤细的指尖。

    “当然没有,来,我带你去见总监吧。”

    “好,劳烦你。”

    我起身,莫探员跟着我移步至总监办公室门外,我微微转过头和莫探员说“到了”,他仰脸瞧了瞧上面办公室门廊上的黑框蓝冕。我鼓起拳头正要敲门,还没等我把门敲响,门就已经被总监打开,我则失礼的顺势把无力的拳头敲在了总监胸肌上,除了感受到肌肉感之外,剩下就只有尴尬。

    “总监...莫探员来了。”,我停顿后笑说。

    “麻烦你了。”总监伸出手拍了拍我肩膀,我还没来得及露出腼腆笑容时,总监则把手穿过我伸向莫探员。

    “探员您好,今天终于见过您咯。”,总监和探员两人握了握手,力度比刚刚与我握手时相差甚远。

    我们前后随总监进入办公室,办公桌正对街道的窗户被完全打开,办公桌上摆放着一份浅蓝底色的文件,文件被黑色签字笔压住,以我这个距离难以看清楚是什么类型文件,除外办公桌则一如往常的整洁。

    总监把身后靠近大道那边的百叶窗也拉起,百叶窗缓缓升平,百叶窗的吊绳像是绞刑架上的刑具般嘎吱嘎吱的撩撩作响,一直到完全把外街大夏和天空那股黑烟遮挡为止。

    总监手把吊绳放下,继而则慢条斯理的转过身请莫探员坐下,两位风格迥异的男人再次上演了一出老套的相互问好和寒暄。模式化的交流后莫探员调整了一下身躯,把身子嵌进那张待客的真皮沙发椅内,皮衣和沙发皮摩擦发出嘎吱的皮质声音,我则双手握着一个空文档站在一旁。

    莫探员背脊与椅背保持一定距离,像是一种警惕的习惯般与不熟悉的事物保持距离,“那我们可以开始聊正事了吗?”,莫探员的皮衣发出拉链声,我听见后,便识相的准备往门外走去。

    当我顺带想把门关上时,总监却突然说,“我可以让我的秘书助里坐在一旁吗?”,这话说完后,我一只脚踏出了办公室,一只脚则还在办公室内,我愣住在门梁下等待更为明确的定夺。而这位两位男士没有看我一眼,而是相互望着对方,虽然气氛远不到针锋相对,但的的确确感觉到明显不过的对峙。

    现在办公室气氛相当尴尬,特别是我此时进出不明确的体态和状态,安静得连通风管道里回荡的“嘶嘶”声也衬托得如此明显。

    “我觉得暂时没有必要让秘书小姐记录任何东西。”,莫探员背失去重心般一下子躺在了沙发椅上,皮质机车服和皮质沙发面发出“吱溜”挤压声。

    总监挑了挑眉,浅笑了一下,“那好吧,麻烦给这位探员来杯咖啡…茶?”

    “水就可以啦,劳烦。”,莫探员从沙发上侧半边身子对我说。

    我朝他微笑点点头,“那总监你呢?”

    “和这位莫探员一样吧。”,总监说。

    我点头示意后便走出办公室,把门关的了无声息。

    走到茶水间,心里总感觉这两位似乎有点什么不协调的地方,至于是否错觉,其实难以分别。我心不在焉的按下咖啡机,在茶水间内来来回回的走来走去,揣度着探员此行前来的目的性,探员有什么需要调查呢?又为何要与总监进行私密谈话呢?而且在总监刻意要我留在办公室的情况下,探员则不理气氛的让我出去,显然还没聊起来就已经有一股针锋相对的错觉。

    说不好奇的话确实是假的,但贸贸然旁敲侧击又显得过于八卦,毕竟谁也不愿意在优雅和坚韧的两位男士眼中成为一个包打听的好事之徒。

    漫无目的般的猜想在听到自动咖啡机的复合胶框之内的弹簧声绷起时方可停止。走神的瞧了瞧两杯咖啡,此时我才反应过来的拍了拍自己额头,迟缓记起两位男士等着的是两瓶矿泉水,于是我把刚刚冒着热气的两杯咖啡搁在一旁,便打开了柜子拿了两瓶矿泉水。

    右手拿着一瓶、我腾出左手准备敲门与开门,另外一瓶则夹在胳肢窝附近因为西服丝滑的材质上一度几乎滑落,在总监办公室就可以听见些许微弱的声音,但大多数是总监的声音,他今天说话格外响亮。我敲敲门,交谈声顿时按下暂停,因为太过明显而感到更为异样。我得到总监应许后才把门打开,两人没有太多表情的对立而坐,像是两尊坐在沙发椅里尚待估价的雕像一样。

    我把两瓶矿泉水相对放在两人前,莫探员跟前摆放着一张不算新的照片,照片上的是一个眼熟的女人,女人金发浓妆的蹲在草地上搂着一只煞白的萨摩耶,萨摩耶部分毛因光线问题过度曝光,一旁的女人脸上笑得相当不和谐。有意无意的多瞄了几眼照片中女人和萨摩耶,此时已经确定无误了,刚看一眼还不能完全肯定,但多看几眼就认出来了,正是前不久和总监在广场咖啡厅见过面的那只名为Amelie萨摩耶的女主人。

    这张照片就这样意外的出现在办公桌上,我虽然好奇,但也没有逗留的原因,沉默一直在我走出办公室关上门后不久才偶尔响起。

    我坐在自己位置上盯着看着办公室百叶窗内的两人的影子,他们足足促膝长谈了将近个把小时之久,我经已把乱糟糟的会议记录和鸡毛蒜皮的单据整理完成,但百叶窗的影子除了阳光变换了位置,除此之外并与方才无异。

    足足聊了将近一个半小时左右,莫探员的影子才从坐姿转为站姿,两个影子握了握手,然后门随即打开。

    两位相互递过卡片后,便气氛微妙的说着笑着往办公楼层门那边走,我像是指路牌般侧身稍稍走在两人前。

    莫探员刚刚迈出长廊门边就表示我们不用送,他挥着手走到长廊外的电梯门外,我和总监站在原地目送莫探员进去电梯内。

    “可顺利?”,我看着莫探员离开的方向,出于好奇朝总监发问。

    “顺利。”,总监点点头,“统统都很顺利,为何如此一问?”

    “这不,见你们聊上个把小时,就算谈情也早该谈完了吧?!”,我把食指戳在笑脸上。

    “你想知道我们为什么聊这么久吗?”

    “是有点好奇啦。”

    “就是....”,总监意味深长的看着我,“那天牵着一只白狗来赴约的女人,那天我们在广场喝咖啡的下午,你还记得吗?”

    我假装回忆着,约莫假装了两秒左右,“噢,想起来了,那个女人怎么了嘛?”,我继续试探性的问。

    “刚刚那张照片你也瞄见了吧?”

    “只是…只是不小心瞄到而已啦。”

    “听探员说,那个女人那天之后就失踪咯。”

    “哦?失…踪了吗,那可真糟糕啊?”

    总监拔开了签字笔的笔帽,“对咯,真令人担心。”,他举起笔帽,往笔帽里头瞧了瞧。

    “嗯嗯,真令人担心呢。”

    总监鼻腔蹭出阵阵笑息,“好啦,不让你八卦下去了,反正有那个女人的消息可以跟我说,或者…”,他把笔帽合回签字笔上,总监从鳄鱼纹的皮夹里掏出几张卡片,总监掏卡片的动作太迫急,至于连带夹层内几张相互紧贴卡片像是失落的拼图一样掉在我鞋跟周围。我先一步弯腰把几张卡片从地上捡起,一张十分简约的白色名片、一张印着张经理的灰色名片、一张粉色小猫图案的礼品卡、还有一张镀边金纹的健身黑卡,我一一捡起递归与总监。

    他接过卡片,把刚刚第一张白色的名片递给我,“那位莫探员的联络方式,你也可以记下来,万一....在什么地方发现那天那位女人,你可以提供消息。”

    我记了下来,“自然没问题。”,我说。

    总监看我利索的记录后,便把卡这堆卡片塞了回去皮夹内,他拍了拍我的肩后就转身往自己办公室走去。

    “你说,那位女主人失踪了的话…”,我深呼吸后攥了攥自己脖子上紧凑的衣领问道,“那…那只萨摩耶还在吗?”

    “我想应该不在咯,或许和那位女主人一同人间蒸发了吧。刚刚莫探员说过那个女人家里除了一些日用品外并没有剩下什么东西,更别说这么大一只萨摩耶了。”,说罢,总监便把办公室的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