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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跳舞的蜥蜴(上)

    翌日早,我几乎一上午都把心思投入在总监交付与我的滞纳金相关的手续上。总监早上陆陆续续接待了两位台湾电子零件公司的访客,之后就一直在办公室内处理着什么文件,他下午假如按照我记事本上的行程表进行的话,则需要参加一个子公司的会议。

    刚好处理好了总监所需的单据和文件时,还没等我拿进去让他过目,总监就如往常般提着公文包从办公室里出走,正当我想问他是否要去参加会议时,他则先于我问道:“待会可否愿意陪我去一个地方?”

    我不知道他所说的地方是何处,但眼看手续之类的工作几乎已经处理得七七八八,便随随朝他点头答应,我说完后接着把刚刚处理好的单据和文件递给他。

    我茫茫点头,“,需要陪你去纪录会议内容?”

    总监接过我手上的文档,粗略看扫过两眼后便露出满意的笑意放进公文包内,“那场会议我已经推掉了。”

    我们刚到公司楼下,一辆和昨天一样款式的豪华计程车就已经在门外等候,仿佛一切的安排好,一切都毫无阻滞。上车后,计程车朝环市大道那边的方向缓缓驶去,在去往途中我好奇的问过总监要去什么地方,总监对我说目的地是去什么大道的一栋什么街的什么大厦,总监清晰的向我说过地址,但至于这些什么什么则是我凝视窗外时心不在焉的未知。因为我此前从未听过这栋大厦,听得再清楚也依然是未知,所以我也没有重复再问一次,毕竟.....与我未知的东西比比皆是。

    不久后,我与总监来到一栋旧大厦,其实路程不超过二十分钟左右,比我心里设想中虚构的大厦要近得多,大厦不算新,灰白的外墙上的有一条条延长由空调外机拖拽的水迹,门卫是一个正在看南方都市报的老人,报纸上的字体密密麻麻,他拿着放大镜看着那份缺乏真实性和修辞手法的催眠圣经。

    总监没有带我从正门进去,而是沿着侧边绕到后侧方在一个剧院后面登上了一条双层楼梯,以楼梯通道隐蔽程度判断,显然总监不止一次来过此处。我们登上楼梯沿着消防通道的其中一个出口走进一个小剧场的后方;这个地方是一个用作演出预备的排练室内,落地镜从左尽头延伸到门旁的鞋柜。鞋柜周围是一些码数较小的芭蕾舞鞋,芭蕾舞鞋被汗水穿得泛黄,横七竖八的显得虽说算不上特别让人觉得干净,但的的确确感觉到一股让人羡慕般充实健康的具体形象,一股青春挥洒鲜汗的具体形象。而一旁则是一群看起来青春活力的年轻人正在练着舞。是一种颇为用力又充满活力的舞蹈,但又区别于街舞,直观感觉更像是弗拉明戈舞步,但我对舞蹈这方面始终都是门外汉,看不出精妙之处,只能仅凭想象中默认舞蹈风格。

    总监和我则随随坐在一旁的跳马垫子上边等边看,跳马护垫下悬着一张被对折起来的宣传单张,我摊开瞧着宣传单上面印刷的元素,是一群青春舞者在摆着各种造型的封面,应该是舞队的宣传单张,在下方还有一些电脑合成的字体组成的联系方式、联系电话、社交账号和地址等等。

    心想难不成此次前来是为了邀请一批舞者进行商业推广,但想想其实也值得商榷,以公司的宣传体量和与宣传方向,大概率不会让这般不成规模的舞蹈室来担任宣传合作,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现在的舞室和舞队大多数都是临时合作。

    我继续周遭观察直至流行音乐从收音机喇叭网膜里回荡淡出缓缓停下,舞蹈也随之停了下来,舞者们有说有笑的把收音机、胶水瓶、还有一些插头与七七八八的乱糟糟的电线之类的收拾好妥当后,其它舞者则陆陆续续离场,一位扎着马尾的女舞者向我们这边挥了挥手,她稀薄的斜刘海偶尔粘在汗额上,女舞者颇为热情的和我们握了握手,即使我们彼此才第一次见面,但她给我一种相当真挚的亲近感,有些人就是如此,总有一股无与伦比的亲近感。

    活力四射的女舞者穿着米灰浅色的背心上衣和紧身的运动裤,身材均匀、腰上的腹肌若隐若现。但有一点让我颇为难堪的是女舞者身体易出汗上的某个部位变成深色。女舞者健硕的大腿肌肉微微出汗,被那条浅灰色紧致的瑜伽裤包裹着,在汗液渗透勾勒下却意外凸显出她里面内裤轮廓。我相信她并不是有意而为,甚至我怀疑她并没有发现自己被汗液渗湿的瑜伽裤下的黑色内裤花边竟如此显眼。

    但总监也貌似没有发现,我也不好提醒她,在如此洽谈的环境下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提醒她,其实这种情况也没有太过尴尬,像是许多同学经期初潮时染红的校服那般的尴尬局面,只需要把一件外套绑在腰上就可以解决的小问题。

    不一会,他俩就聊起来了,女舞者叽叽喳喳的和总监聊着最近一场关于家用品牌的商业会展,她抱怨这商展当天的炎热与广场缺乏冷气的情况。

    我没有过多加入他们之间的交流,他们聊着一些完全与工作无关的事情,我在一旁打开着笔记本在一旁期待着他叫我记录些什么。

    舞者看起来逐渐不自然起来,她总是偶尔的把我扯进他们之间的话题。我其实大多数附和了事,并没有随着她的话题延伸,只是她问一句,我答一句。

    “你们可喜欢看舞台剧?”,女舞者问。

    “偶尔也会去看一下,但并不是专业鉴赏这方面的专家。”,总监说。

    女舞者继而看向我。“大学时迷过一段时间,不过也是之前的事了。”

    “等会…”

    女舞者双眼一亮,后转身抛下我们步伐匆匆的走向储物柜,她打开柜然后那边发出利落拉链“卟”的声音,我与总监满怀好奇的望向那边。

    拉链声又“卟”的一声,然后储物柜接着嘭的关上,女舞者嘴上挂着像是沾着巧克力豆一样笑着朝我们走了回来。握着两张像是票据的东西。

    “来,给你们。”,她把票据递给我。

    我先是礼貌点接过票据,疑惑的看了看总监,“这是…”,我瞧了瞧票根,是一场现代舞台剧的票根,由于票根不是硬纸卡,下意识总觉得舞台剧的规模不会太宏大,票根正面上清晰打印着日期、场馆、座位号、地址等等,反面是。

    “我们舞队出演的舞台剧,你们一定要赏脸喔。”,女舞者眼里散发光芒的看着我手上的票据,显然她相当重视这场演出。

    还没待我们做出什么回应,女舞者又接着问,“你们…是男女朋友关系?”,问完后她捎捎后倾身躯,不知道问我亦或问总监。

    短暂沉默后,我相当不好意思的挤出慌张与尴尬笑意,手急急忙忙的摆了摆,“不是啦,仅仅只是上下级关系。”,我尴尬看着总监。

    总监则没有否定,只是微笑看着我单方面澄清。

    怎么会突然问这种问题呢…我心里想着,同时我也不满意我刚刚的回答,该让总监回答她这个问题,而不是我突然仓皇失措的一股脑澄清,这样反而越描越黑。但其实细想下来也没必要如此慌张,毕竟对一个优秀的人产生好感并不是一种羞耻。

    “好吧。”,女舞者似乎察觉到我尴尬,便随之转换话题,“对了,你此前可学过舞蹈?”

    “小时候学过,但都已经记不清了。”,我说。

    “噢,你学过什么舞蹈呢?”

    “学过小阵子芭蕾舞,但身体协调性太差,总而言之就是没舞蹈天赋啦。”

    “芭蕾,挺好啊?!”,她极快的提了提眉毛。

    我看着那堆小尺码的芭蕾舞鞋,温吞的缓缓随着以前稀松的记忆说,“只能说接触过啦。但大概都已经是六岁还是七岁的时候。那时候被妈妈拉去的兴趣班,她希望我成为一个淑女,所以先是报了钢琴班、后来又报了芭蕾舞班,想在这两个方向培养兴趣。但可惜我手不巧、身体协调性也差,舞蹈没学多什么,钢琴也差强人意.....所以也只能让妈妈失望啦。”

    我沮丧的看着自己的鞋尖,“不过啊…现在那间舞蹈室早已经变成一家制衣厂咯,回想小时候练舞时经常因为手脚僵硬而被惩罚,也许我生来根本就不具备跳芭蕾舞的底子。但我还是记得老师很凶很凶,时常用一条细长的小枝条鞭打练不好学生的肌肤。所以我每次都很害怕,那时候甚至做梦也想起。有一次表演,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型的表演,只是邀请一些老师家长还有像是专门挑底子好的芭蕾舞探之类。我在那次表演时相当紧张、而且那件不称身的芭蕾服也勒得相当不舒适,之后甚至慌张得在台上尿了裤子,记得我当时为此哭了很久很久.....其实吧,也就是小时候仅仅想找个兴趣,但没想到却变成了如此难堪的回应,嘻嘻,真是太丢人了。”,我意识到自己可能说得太多之后,也开始为自己而的抒发感情而尴尬笑着。

    女舞者像是安慰般拍了拍我的手臂,“跳舞仅仅只是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的方式之一而已,还有很多方式可以让自己变优秀啦。”

    我假装欣慰的点点头,一旁的总监则露出些许满怀兴趣的诧异,他似乎对我叙述往事想知道更多。此时两位似乎还在为我的往事维持着礼貌的保持沉默,虽然气氛尚算温馨,但还是有点僵住的感觉。

    我双手捂着脸,尽量把眼眶紧闭夹住些许泪光,“哈哈,真是的,自顾自的说了一大堆了呢,闷到你们了吧。”,我努力挤出笑容,尽量把氛围调剂成正常的味道。

    此时总监则话锋一转,“对了,话说我最近在社交动态上看到你去槟城旅游了是吧?”,他朝女舞者问道。

    “对啊,去那边参加一个比赛顺道玩了几天,刚回来没多久,没想到你还关心我的动态呢。”

    总监看了看一旁落地镜面反射正在聊谈的我们三人,随即玩笑般说,“当然,我对身边人的一举一动都相当很关心。”

    “对了,今天你没带小红出来?”,总监朝女舞者问。

    “没有带,练舞室这边太吵,小红这小家伙相当胆小,只要一点点骚动就乱糟糟。”,女舞者原本充满笑意的脸上再加上一层蜜浆。

    “真可惜啊,那看来今天是看不见它咯。”

    “我说你啊,要是这么喜欢的话,应该自己养一只。那么一来,小红也好有个伴。”

    “我怕养不好…”,总监看着自己的手指,像是想要看清楚指甲缝内是否干净。

    “没啥可怕的啦,像你这样细腻的人,只要花点心思就肯定不在话下。”

    此时,我正在把将那张舞室宣传单效仿以往在电视频道上的折纸节目教程那般折成一个简易的猫头,倾听着总监和女舞者两人过中聊天的内容。(小红是谁?我心想)虽然我单凭聊谈的内容语气和词汇就足以印证小红应该是一只宠物,但我又开始想凭借小红这个名字想要猜出小红是什么品种的宠物,红毛的猫、或红毛的狗?反正起码得和红色有什么联系。

    “我已经想好,之后也许会去一趟中东那边转一转。”,女舞者兴致勃勃的对总监说道。

    “中东…”,总监苦了苦眉头,“为何一直想去那些地方呢?”

    “没什么理由,只是突然就像去一趟那边。”,女舞者兴致勃勃道。

    “我倒是去过一趟。”

    “噢!”,女舞者颇具兴趣的发出一声。

    “那时候恰好在安曼。因为在约旦的管辖区内,当时虽然不像报道上那么骚乱,但周围地区也遭受过一些伊斯兰国圣战组织的恐怖袭击。”

    总监呼吸比往常更加均匀,足以听清楚一呼一吸的节奏,“当时相当没有安全感。当地的氛围也像是充满猜疑。当身处公众场合时,你会不自觉的下意识对每个人充满沉默的敌意,特别是那种宽阔衣裳下,像是每个人都蕴藏着一颗黑暗的心。你无时无刻都在担心一觉醒来会不会发生恐怖袭击或者暴力事件。”,总监手指次不安分的扣了扣跳马坐垫。

    女舞者敛声屏气的听着眼前这位亲身经历的人娓娓道来。

    “每时当地居民和外地游民都像是惊弓之鸟,有一件记忆犹新的事情。”,总监手指停下了锡指甲缝的小动作。

    “那时候我在当地结识了一位女记者,也许都是故人,我们便产生依靠感的暂时结伴。那时候应该.....应该是星期四五左右吧,我和女记者结伴来到大使馆办理手续,她平时有一个三四百毫升的饮水罐,铁质的。她在掏出饮水罐时不小心把那玩意摔在了地上。叮铃哐当的这股声响就像是一个遥控一般..…刹那间,几乎整个在场的人都是一瞬间朝着她地上发出响声同时看去,让大使馆内全场的人都停下了手中正在进行的事。当女记者匆匆忙忙捡起那个铁水罐后,那种心有余悸的气氛仍然难以消散。那种属于本能的恐惧,长期笼罩下的恐怖,即使待我回国后也实在难以忘记。”,总监从坐垫底部扣出一小块皮垫纤维,然后用指头不断捏造着形状。

    女舞者脸上充满一种耐人寻味的苦涩,总监则渗出些许庆幸的苦涩。

    “虽然你说的相当可怕,但我将来有机会也会去一次。”

    “哦豁,还是这么坚持?”

    女舞者充满自信的点点头。

    “运气不好的话会死掉的哦。”

    “嘿嘿,我可不怕死咧....”,女舞者吐了吐舌尖。

    总监耸耸肩膀说,“行吧,看来我计划失败了,没能成功把你吓着。“

    此时,门外陆陆续续传来一些孩童的吵闹的欢乐声将此刻缺乏童真的话题碾得粉碎。不少已经换好芭蕾服的孩子走了进来,还有一部分则在和妈妈叽里咕噜的编造希望缺席训练的理由。孩童的嬉笑提醒着女舞者,然后女舞者则随之进去更衣室换掉汗衣,我们继续在跳马坐垫上看着孩童们继续等。大约五分钟左右。女舞者扎着单马尾,她朝我们走来,紧身的汗衣已经被替换成一套像是学校颜色的休闲便服。更换过汗衣后,我们三人也沿着来时的路退场。

    走出大厦后,下午时分的阳光洒落肩头,我们三人并肩短暂的走过一个街区后,这位充满活力的女舞者便形同陌路,她指了指马路斜对出男士腕表专卖店旁的地铁C出入口。

    当我们彼此道别时,她转身再次问,“你们可不会爽约吧?”

    “当然,肯定会准时为你捧场。”,总监朝她挥手道别,我也在一旁点点头。她给予我们一种信任的笑,一边过马路一边挥手。她走到对面马路,下午强烈的背光使她被迫成为影子,烈日里我难以完全看清楚她的表情,她渐行渐远的走到地铁站的出入口,直到一点点被阳光完全占据。

    至此,我也搞不懂今天下午和总监前来所为何事,虽然结交到一位值得交的朋友,但也没理由推掉会议的目的只是要带我来结交一位没什么关联的朋友吧?

    晚上,我和以往一样洗完澡后躺在沙发上看着一些电视节目上除了对话之外毫无营养的剧集消磨时光,我拿起遥控一直往上切换频道,一直连续切换了十来个频道,终于停留在一个新闻频道,电视机里航拍着两伊战争中的纪录片,荧幕此时播放着当时伊拉克某处战后因为轰炸沦为废墟的战区(插入了一段麦片广告,一位主妇为孩子准备好的麦片,相当俗套)广告后就是萨达姆站在法庭上被审判的影片段落。

    我不禁想起今天那位舞者,便翻开了笔记本电脑心血来潮的在社交网址上按照舞队的名字搜索了一下。没想到一搜就搜到了她,社交账号名用舞队名子作为前缀,以她和一只蜥蜴的合照作为账号头像,图中女舞者比划着胜利的V字手势,几乎不费吹灰就认出来。另外,与她以舞队为前缀的姓名账号还有几位,显然是舞队里其它的队员。

    我兴致勃勃的点进她的账号,今天她发了两条动态,一条是练舞时挥洒汗水的照片,看照片内的环境和今天我与总监到访时别无二致,但总觉得又有什么地方不妥…另外一条则是也前两个小时不久前发布的,是在昏暗的室内场景,和一只暗红色的蜥蜴的合照。

    下面有十来条的来访者点赞和评论,有些评论相当低俗且带着令人不适的刻薄语言…对于这些垃圾话我通通一律无视。我接着翻看她账号以往的动态,经常发一些剧场表演、一些商业活动、一些练舞后的自拍照,有时候还有游历照,还有很多关于养蜥蜴的攻略指南。她经常捧起一只看起来凶巴巴的褐红色蜥蜴。我放大蜥蜴照片仔细端详,蜥蜴周身布满宛如尖锐肉刺般的肌肤,我分不清品种,但又不好意思留言被她发现,我想这就是她与总监嘴里被称为“小红”的宠物,继续查看下的确如此。她发动态的频率也相当频繁,几乎是两天就发一条,上一次发动态还是今天早上,穿着也和今天见面时一样,我忍不住关注了她的账号,既不留言也不互动,打算以了无生息的状态下持续关注下去。

    没错,像是别有用心般的窥视着某个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