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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挤压发出的噪音

    在往后的一小段日子里,我的生活一切正常,令我惊奇的是,猫咪的叫春声和某种内心深邃迹象一同销声匿迹一般了无踪影。我不禁怀疑,是否以上那些销声匿迹的迹象都恰好有某种联系,才得以让这些稀奇古怪的迹象如同绝迹般藏匿起来吗?

    今日早上有点忙,但总监一早就外出,并没有说去什么地方,不过他总是这样了,我也渐渐开始习惯。忙的时间总是过的快,看两眼手表就到了中午。

    我如往常独自在公司周遭街区觅食、如往常般饭后闲逛、如往常般逛至公园时,流浪猫如往常般被老爷爷喂饱,与其说喂饱,倒不如说流浪猫少了很多很多。

    老人坐在长椅上忧心忡忡的招呼我过去,我快步走到老人身旁,他脸上皱纹比上次见面时更加扭曲,这种扭曲是可以不费劲就足以察觉到的扭曲。老人嘴里只能微微发出近似折叠氧化后老报纸的痛苦低吟,他拜托我帮他从一个环保袋里拿一瓶药。

    我打开从他指的那个公益活动的赠品环保袋,从里面拿出一瓶英文罐贴着中文纸的药瓶,看拗口的学名来说应该是一种舒缓神经痛的止痛药,我朝老人举起药瓶子摇了摇。老头点点头,我则把药递给他,老人吃过药后皱纹扭曲程度舒缓了许多。接着老人又从西服胸口松垮垮的口袋掏出一盒揉皱皱的软盒香烟,抽出一根没有过滤嘴的香烟叼着,然后抖抖着手费力拨着打火机齿轮,火苗在数次尝试下成功燃起,香烟在老人一抖一抖的火苗上艰难的被点燃。

    老人贪婪的嗦了两口,白灰色的烟在稍显浓密的鼻腔毛内像是笔墨一样被呼出。

    “看上去比止痛药管用是吧?”,我问。

    “仅仅只是止痛药药效发作而已。”,老人在深深皱纹里笑得很通透。

    我从老人那边抓起一把面包糠,自顾自的帮他喂食着流浪猫。流浪猫眼下此时只有两只,也许还有其余流浪猫吃饱离开,但他的箱子内还有大半桶面包糠。

    “丫头,和上次一样…”,老人对我说。

    看着现在仅余的小灰猫和花斑猫,不自觉的想起以前数十只猫围绕在老爷爷身边。而如今,它们都像是一只接着一只蒸发了,不是单纯都转移领地、也没有被收养的痕迹,只是单纯的了无音讯。

    我看着剩下的那两只猫,“那…假如连它们也消失的话,你还会来吗?”

    “我不知道。这是我做所剩不多有意义的事情,我喂了它们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从一开始一只流浪猫,到后面一群流浪猫,也许这并没有什么意义,但这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却成为了我唯一寄托。”,老人丧气的用小刷头把地上流浪猫吃不完的面包糠清扫干净。

    情绪就像撒在地上的面包碎糠,怎么扫也留有余地,整个人也陷进了一种深层次的倦怠和理不清的缭乱。我维持着这种状态一直无意义的忙活到傍晚时分。直至烟雾漫过了我的眼,我在第六大道尽头楼宇之间想抽完两根薄荷烟后就抽身回家。

    在回家前,手机铃声却响起,以来电号码来说显然是总监,我接听了电话,也许是内心早已习惯的原因,我对总监来电的内容毫无意外和惊讶。

    总监他原来乘坐车去往到了香港,但很快就说明天大概下午就回来,他给我安排了一下不咸不淡的文职工作后便没有什么特别交待。

    但我似乎看见一些明里暗里之间的端倪,阵阵耳鸣让我意识到自己有点陌生感,宛如在某时某刻在镜子上看着自己,一边暗自感叹镜中人、一边对着镜中人毛骨悚然。然后在耳鸣中我又仿佛听见那些阵阵垃圾压缩车运作的轰鸣,难不成是我心里想要听见这些声音吗?我不置可否,怀疑的念头又萌生出来。

    翌日早上,我接了许多推销产品的广告电话,反倒关于工作的电话倒没几个。我此时才发现自己有一个奇怪的脑袋,我甚至记得清早上时拨来的广告推销产品,古巴咖啡豆、果味减肥冲剂、防晒喷雾、便携式吸尘器、通用型厨刀,以上我居然都能记清楚,想一想也许是广告推销的稿子太过生动有趣,这年头没有推销技巧的产品都是大牌子,大牌子不需要打电话推销,它们自有相当稳定的销量。

    今日总监他说过会从香港回来,但不排除是下午或晚上,我看着他那个没有动静的办公室…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没有动静。

    电话铃响起,响的叽叽喳喳的,像是布谷鸟一样。我拿起话筒,判断着是广告推销还是什么先生小姐,但两样都不是,而是总监的声音....他用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打了给我。

    到了下午时分,我没有回公司,而是应总监刚刚那通电话的请求,先回了家换了一身相对大方知性的套装,总监在通话里并没有说明或交代我穿着明细,只是说“穿合适的衣服就可以了。”,这一句不准确的话我只能凭借以往经验来猜测。

    我从衣柜里拎出平日只有会议才穿的那套真丝白衬衫和黑色的职业半身裙,这条裙不算新,之前也经常穿去陪同总监参加一些相对庄重之类的场合。一双黑色的粗跟搭配素色裤袜,此外我还多此一举的另外在裤袜上重叠穿了上一双以往穿西装裤搭配用的灰黑色长筒袜;我看着梳妆镜里自己浑身上下非黑即白的穿搭,的确显得十分专业。

    我与总监在约定好的会议中心碰头,我乘坐计程车来到会议大厦楼下,往大厦上瞄了几眼,太阳的强光照在大厦外玻璃反射出强光,几个黑色缺口外有几位清洗外窗的清洁员。

    我提着手提包往里走,还没进门就看见身穿浅咖色的西装套装的总监,他牵着一个行李箱在此等候,途中看了眼腕表,一旁的行李箱看上去十分显眼且崭新,这都不是问题,但主要这个行李箱是浅粉色,当他拉着行李箱时,发出来一种声音,是一股些熟悉的皮革摩擦声,在这样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牵着这样一个行李箱,无疑成为焦点。

    “很可爱嘛。”,我憋着笑容指了指总监身旁的粉色行李箱。

    “别损我了…”,总监摇摇头,“机场那边不小心弄坏了我行李箱,估价赔偿后就先送我这个凑合用。”

    谈笑之间,我才留意到那些皮革与些许铃铛的骚动,认真瞧着行李箱的时候,才看见一个项圈挂在行李箱的背部。

    “这个项圈是…”,我边说边看后才发现这个项圈与Lucky和candy那对有点相仿,但也许是太像了,我越看越觉得有些怪诞,就像反反复复的连续复读一段句子后却觉得句子不是原来那个意思了,至此,我内心反而觉得不太可能是同一款式。

    “喔,这个项圈啊,我从赤鱲角那边机场路过免税店相中的一个小玩意,觉得设计蛮有意思就买下来。”

    “对了,你买这个项圈是......”,我脸上露出奇怪的笑意。

    他玩笑般摇摇头,“只是刚刚养了一只宠物啦。”

    “对啊,之前还一直苦恼养什么宠物。”

    “所以你养了什么宠物呢?”

    “猫。”总监看着我说,“我养了一只猫。”,他重复道。

    “哦豁,养了猫吗?”

    “对啊。”

    “那…养了什么猫呢?”,我问。

    “是一只英短猫啦,但由于事物繁忙,而且时常出差,所以一直寄托在朋友开的宠物店里。”,总监拖拽着行李箱频频发出微弱的铃铛响。

    我们彼此聊了挺多关于猫咪的话题,令我诧异的是,总监对猫咪日常照顾和习惯交流里不像是第一次养猫的人,反而有种既细腻又面面俱到的宠物主人…但不奇怪,他一直都是这种人。

    之后我随总监去了一场会议,这场会议确实并不需要我旁听记录的会议。我就在会议室外消磨时光,看了三本时装杂志、两份报纸和一本苏联笑话集,会议室那扇双边门依旧死气沉沉。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来此作何打算,也不知道会议室内是何情况。

    在漫长的会议结束后已经是徬晚时分,总监请我在一家座落在八街第四大道的主干道的末端的餐厅用餐。餐馆一旁是间名叫“水牛城”保龄球馆。而我们用餐的这家餐厅招牌是一只带着高帽的拟人化白猫与难以看清楚的英文字母拼接而成。

    在店里吃过一顿牛扒餐后,我与总监貌似比以往更加贴近的从餐厅里走出。我们走在一条商业中心的辅路上,我此时状态相当疲倦,但我此时有点头昏脑胀,而且脚后跟此时吃力的在与高跟鞋对抗,我不知自己还能维持多久淑女,但为了身边这位绅士也只能毫无怨言。

    但主要头昏的原因都和以上原因没有关系,主要是刚刚餐厅内冷气让我相当难受,而且店内的中央空调隐蔽的排风口正对着我头顶上吹,甚至吹出的冷风还有一种薰衣草的香气,我想大概是清洁员曾经用带有薰衣草的清洁剂作业后的原因,对其它人也许无碍,但不过这让我十分难受,我途中几次咳嗽鼻塞胸闷,而且开始有点感冒的迹象。

    总监拨打电话叫来一辆计程车,西装革履的司机有点面熟,但又没熟到认得出的地步。司机相当专业,他服务周到而利落,随随把总监粉色的行李箱摆入后尾箱内。

    计程车还没走多久,就在停在第十街的一处高档住宅区外。总监说不久前在此地购置了一套房产,由于装潢廖有刺鼻的余味,要等味道散去才选择入住,但有一部分行李已经在新房内,他说上去把行李箱放下。我则主动陪他一起下车,因为车里的冷气也让我有点雪上加霜。司机又下车打开尾箱,拿出行李箱后又关上了尾箱。

    我跟总监说在楼下逛着等他了事,计程车司机则扭开电台广播缓解等候的无聊时光,总监拉着行李箱朝摆满热带植物的侧门走去,身穿制服的门卫和总监打了个照面、聊了一段话,我则在远处看着,没过多留意看,总监便已经走进了住宅区内。

    我沿着住高档宅区下的精致外花园慢慢踱步,吹了吹夜幕和风后依旧偶尔感觉脖子和脑袋昏昏沉沉,感冒的预兆越来越明显。我随随环视一圈后,暗自在心里感叹周围价值不菲的景色和奢靡的设备,显然这一带住宅区是工薪阶层靠努力也难以拥有的黄金地段高档房区。

    侧门正对是市区档案室办公的地方,划线的停车区内有许许多多的豪车和老式古董车,但除外还停着一辆十分显眼的压缩式的垃圾车,几乎和我现在居住单元层旁的露天停车场那辆相仿。我没有多想,毕竟医疗救护或是消防警察的车辆也几乎都是一个样子,至于垃圾压缩车比一般车车身要宽。

    正当我怀揣好奇心眺望路灯下的垃圾压缩车时,手机却在手提包内闷闷响起…还没等我拉开提包链,那辆原本静止的压缩垃圾车启动了,缓缓驶出了停车区划线的地方,缓缓驶到我不远处的一个人行道旁的空地上。两位市政工人从驾驶位左右瞪了下地,然后其中一位市政工人用操控器打开了尾仓。

    我从提包拿出作响的手机,是一个相对陌生的号码,我隐约觉察不妥,但还是摁下接听键…然后随随把手机贴在耳蜗外,电话另一边的人没有说话,像是一个陌生人站在空旷寂静的地方一般。

    此时,前方垃圾车那边尾仓被打开,接着发出一阵似曾相识的机械剐蹭音,我本以为这种机械剐蹭声是手机那边传来的,但一串挂断音从通话孔传进耳道内时,我才知道此番通话已经中断了…声音是眼前的垃圾压缩车传来的,我完全被这种熟悉又悚然的剐蹭吸引住,我想试图要看清楚这辆垃圾车尾仓内的装在着什么。

    在昏黄的路灯微微照射下只有一些若隐若现的轮廓,然后便陆陆续续飘来一阵腐败恶臭气息扑面而来,不像是普通生活垃圾可以发出的臭味,一名工人把一个椭长形的大块垃圾费劲的搬到垃圾车巨大的轮胎旁。然后两名市政工人同心协力的把一旁用裹紧的椭长形的黑色垃圾袋抬进了压缩车的尾仓内。

    然后市政工人在尾仓周围拿起一个带有链接线的遥控,按下按钮后伴随着一股机械挤压声率先响起;随后发起一种宛如是潮湿腐朽的木头碎裂的强烈噼啪响,起先越来越响,后来这些湿漉漉的噼啪声变得相当相当沉闷,然后还响起那股让我毛骨悚然的声音,是那种机械运作的搅拌声。

    这时候我产生了疑虑,首先是响起以往和刚刚那些骚扰来电,机械运作噪音和压缩车运作时极为相似。我死死捂住自己鼻腔,全神贯注的看着那被黑塑料裹紧的大块垃圾慢被碾压、在巨大机械挤压下扭曲变形。

    自此我终于发现这股机械运作的声音源头,那是一个及其野蛮的压力所产生的噪音。

    噼啪声越来越微弱、伴随机械运作也逐渐消停,虽说这般声音已经停歇,但从幽暗尾仓溢出的恶腐臭味还未消散,但我还是在思绪远洋里组织着声音之间的联系,我掩鼻想靠近往垃圾车尾仓内瞧上一眼。越是靠近那股恶臭就越发难以忍受。我开始干呕起来,胃部痉挛让我相当难受,我失态着死死捂住胃部失去重心般跪在地上,我可以感受到膝盖抵在地上磨蹭出些许刺痛,但我不得不这样尽量就保持现在的状态……我仿佛在等待着昏倒过去或是把胃里的晚餐呕吐出来,也许只有呕吐才能让我舒服些。

    市政工人好奇的鄙了我两眼后就把操控的按钮按下,尾仓轰隆的合拢掩上,尾仓的铁板被彻彻底底合死。

    两人登上车头的驾驶位,然后垃圾车缓缓驶离,我就这样怀抱着痉挛的尾部看着这辆粗野的庞然大物传出发动机的轰鸣,垃圾压缩车就这样在我眼前仓促驶离路口草草逃遁,腐臭味只剩下记忆中的感。

    胃部开始蠕动出吐又无法呕吐感,甚至带有些许低血糖般的眩晕感,我坐在一旁的大理石长椅上撑着额头,双臂冷的发抖,此时我已经没有余力再走动,我怕突然失去力气的倒地不起,面对这种情况便只能在大理石椅处等待总监。我拍了拍沾在膝盖上蹭破裤袜的沙砾尘埃,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稍稍清晰的空气,在等待途中,我后怕的试图回忆起刚刚那些种种,看着高高的高档楼层里不规则的光亮,一阵耳鸣中我听见远处传来儿童跳房子的完乐声,还有皮球拍打的声音,此时才找回些许幸存感....

    计程车缓缓兜兜转转在我家附近的街区,一件宽大的西装外套裹在我的肩上,我脸侧朝车窗外吹着风,下降半截的车窗反射出一些城市灯火点缀的光亮和我逐渐恢复血色的轮廓。

    车轱辘一直碾到我住处的街区外的一个易拉罐,司机把车稳稳的停靠在消防栓后的一个矮阶梯过道旁,过道地砖被便利店的光照的煞白。

    计程车电台播放着粤语频道的晚间足球新闻来缓解沉闷的气氛,司机此时相当识趣的把声音调低,电台声音没有完全消失,而是维持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氛围,司机继而用手挪了挪后视镜,后视镜里反射着总监从左侧车门下车的背影。

    总监维持着一种仪式感,我手放在车把手上故意没有打开,而是任由他从左绕至右边车门,他缓缓的为我打开车门。从来没有人为我这样打开过车门,而现在总监则满足了我。

    总监开了半截车门,弯腰询问我是否能自己回家、是否需要他陪伴。安心而笑般说状态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完全可以独自上楼。

    他听罢后,再完完全全的打开半边车门,像是一位属于逝去几个时代前的贵族管家才拥有的礼仪,我受宠若惊的裹紧披在肩上的外套随随下车。

    下车后,我恬不知耻的对他提出来一个请求,“能不能把这件浅咖色的大披肩一直披在我身上?”,我说。

    “这是深咖色。”,总监手掌摩擦着车门玩笑般说。

    “我觉得它是浅咖色,所以…?”,我把外套裹得更紧。

    “所以…它现在是属于你的了。”,便利店的光照在总监的脸上有股神圣感。

    我站在人行道上,背靠着便利店的微光,光把深咖色外套照的浅一些,总监单手插兜,一手朝我挥手告别,然后坐回计程车上我刚刚到那个位置向我再次告别。

    彼此挥手后、计程车驱动声和粤语广播声逐渐恢复热闹,尾灯发出红光后缓缓离开。

    至此,我真的不知道今天干了些什么具体的事情,只知道把自己折腾得头昏脑胀、脚跟几乎报废之外,还有获得一位梦中人为我披上一件浅咖色的外套,然后为我缓缓打开车门的绅士风度,但这样就够了。

    我回到家,强忍疲惫卸过妆后便开始洗了个热水澡,把热水调节到我可以忍受的温度下,把花洒对着头顶开始淋浴,淋浴过后我抹干身子用电吹风吹干头发。在这途中自觉感受到一股软弱无力的虚脱感。我把总监的浅咖色外套用大码衣架撑起挂在大厅上的挂钩上,我花费仅剩下的精神从床单上搬出棉被和枕头甩在沙发上,把电视调到一个午夜还有节目播放的频道。至于是什么频道我则再也无力睁开眼看清楚,就这样在幽暗的大厅里一闪闪的电视荧幕前模糊又朦胧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