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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大风过后,小红山损失最大的是戈壁青草园。矿井里吹落进去的沙子可以吊出来,棚子刮倒了可以重建。青草就不同了。被风沙吹打蹂躏掩埋后,没有十天八天的时间是恢复不过来的。昔日绿油油一派生机的青草园,顷刻间变成了一片荒凉的沙土地。遮挡烈日的棚子也被大风刮得无影无踪,连根棍棒的影子都见不到了。这一凄凉的景象,不光人见了难过,就连黑妹都难过得直哼哼,不住歇地用爪子刨抓。

    戈壁青草园是燃在矿工们心中的一盏绿色之灯和生命之灯:疲惫的时候看一眼可以得到休息,想家的时候看一眼可以得到慰藉,心灰意冷的时候看一眼可以振奋精神,兴致高涨的时候看一眼可以增加力量。戈壁青草园是矿工们休闲娱乐的主要场所,闲暇的时候谁都愿意往这凑。观赏青草和欣赏奇石,矿工们把这里当成了点燃激情和升华精神的文化殿堂。

    戈壁青草园载负着这么重大的使命,我有责任把它重新建立起来,让它重新成为矿工们的精神寄托,成为戈壁滩上的一盏闪耀着绿色生命的明灯。

    我不再干别的事了,开始着手清理戈壁青草园里的积沙。我清得很认真,也清得很辛苦。拿一把吃饭用的小勺,用手扒着草,差不多是在一勺一勺地在清理,唯恐小草受到第二次伤害。

    矿工们见我清理戈壁青草园很是辛苦,也纷纷伸出援手。最先跑来帮忙的是常醒和叶河。他俩是我的影子,也是我的招呼,有事没事的总爱往我这里跑。接下来曹木林和卢友泉携五六个矿工也跑来帮忙。这么热闹的场面自然少不了黑妹,它在人群里跑来跑去凑份子。守门看户它行,清沙扶草的活儿它插不上手。它站在那里看着,性急了就用爪子刨几下。黑妹的意思很清楚,它是在为大家鼓劲,也是在向大家道歉,说这活儿自己插不上手,请大家多多原谅。它的表达是有意识的,是一种动物语言。对这个看家守院的功臣,我没有冷落它,说:“黑妹,这会儿你别急,等园子清理好了后就交给你,再由你看护。论说起来,看护戈壁青草园你的功劳最大,理应给你奖赏才是。”曹木林落不下话,说:“怎么奖赏?依我说,弄条公狗来与它做伴比啥都强。前几天它在发情期,那物肿胀着,心神不安,见人就蹭,我见了都为它着急。”有一矿工谑他一句,说:“你着急,它着急,你俩都着急,这不正好嘛!”曹木林说:“是正好,只是物件不对。物件要是对了,没有过夜的糊涂!”守着我,叶河想保护我的圣洁,不想叫不干净的话污脏了耳朵,把话引到正道上说:“田姐,说别的都是假的。论起奖励,赏它一顿骨头比啥都强。”常醒也提出了自己的见解,说:“赏骨头那是物质奖励。除了物质奖励,我建议再颁发它个精神奖,挂一块玉质奖章给它。”这个建议得到了我的相应,说:“常醒的这个建议切实可行。动物也有精神活动,物质奖励和精神奖励咱一块颁发。”后来这两项奖励都兑现了。物质奖励是一只烧鸡腿外加一顿猪骨头,精神奖励是一块精美的玉石。这块玉石呈印戳状,光滑坚硬,戴在黑妹的脖子上立马增色不少,馋得曹木林只说:“这玩意儿戴上还真像那么回事,一副狗模人样的。赶明儿咱也弄一块戴上点缀点缀。”说下这话后不几天,曹木林的脖子上就多了块鸡心玉坠。

    有这么多人参与,戈壁青草园里的沙子很快就被清理了出来。风沙后的戈壁青草园失去了往日的蓊郁,变成了一副残枝败柳的凄惨模样。好在小草的生命力旺盛,经过水肥的滋润,十天之后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

    经过这次罹难,我想出了个防风御沙的法子,就是给戈壁青草园砌个园子,彻底把它保护起来。有了园子,等风沙来临的时候用篷布把它盖住,从而就彻底阻断了风沙的袭扰。

    我的这个想法得到了常醒的响应,叶河也表现出了极大热情。有了他们两人的支持,我就可以铺下心来实施这项保护计划了。大车上山的时候拉来土石,再请曹木林出山,防风御沙的园子很快就建成了。建成后我对墙体进行了检查,怕有通风漏气的地方。还好,质量完全达标。我之所以这样认真,是怕沙子从墙缝里进到园子。戈壁滩不同于内地,大风裹挟着沙土无孔不入。没经过风沙的人,对戈壁滩的理解永远不会到位。夜里睡觉的时候被沙子挤下床,一般的人都不会相信,觉得是天方夜谭。可它确确实实就发生在小红山,发生在我居住的那张床板上。

    被挤下床的人是谁已经不再重要,留下的趣事却成为了一段佳话。成为这段佳话的诱因,是墙体上的那些个窟窿。这些个窟窿是老鼠进出的大门,平时谁也没有拿着当回事。夜里的风沙刮起来,很快就淹没到了墙窟窿。酣睡中的人,哪里知道沙子正悄悄地跑来和他做伴。水流样的沙子开始挤占他的床铺。开始的时候,沙子还没有形成推力。待沙子堆积到一定的量的时候,推力就出现了。睡梦中的人感觉有人在挤他,就是辨不清是谁在挤他。在流沙动力的作用下,他被一点一点地推着走,直到被推到床下。醒来后才知道,原来是沙子和他开了个玩笑。

    除了这件趣事,戈壁滩上的趣事还很多,件件能让人笑破肚皮。就拿解手为例。小手可以在屋里解决,大手却不能。呼天扯地的大风,沙粒打在脸上针扎样的疼。再说,解大手时间长,还得退掉裤子。光是头暴露在外面还好说,用褂子包住就行。可暴露在外的屁股就难了,没法有效的防护。情急之下,有人会顺手摸起做饭用的大锅锅盖做盾牌。用大锅锅盖做盾牌阻挡沙子的击打行是行,就是叫人觉得不雅观,也不卫生。后来有人用废油桶铁皮制作出了新的盾牌,并在上头凿出了密密麻麻的小孔,以减小风的阻力。有了这个盾牌,内急的人拿着它跑进跑出,像战场上冲锋陷阵的战士,见了叫人无不叫绝。

    常醒做了矿长后,还保持着天天给我送水的习惯。前天,黄金贵找我商量,想把常醒调到黑石岭当矿长。除了常醒,他还打算从老家的企业抽调两名人员来参与矿山和选场的管理工作。对他的想法我没有异议就定了下来。毕竟,矿山开采复杂繁重,一条矿脉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完成的。具体多长时间谁也说不准:也许是三年五年,或许是十年八年。在这么漫长的时间里,黄金贵不可能老是待在山上。他的生命期究竟还有多长,谁也说不准,只有老天爷知道。通过偏方和心理自我救赎的治疗,他感觉身体在不断恢复,逐步远离死亡大门。这是他的感觉。他没有复查,也不想复查。他不惧怕死亡,但他相信奇迹。二十三岁从部队回来,他就踏上了创造奇迹的征途。二十五岁担任科级干部,二十七岁担任副局级干部,三十岁担任局级干部,三十二岁担任副厅级干部,三十五岁担任正厅级干部,三十七岁平调做市长,可谓一路顺风顺水,平步青云。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思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使了个翻转腾挪的大怪招,毅然辞去了市长的职务踏入了商界。他的解释是:做官对人生的限制太多,他要换种活法。他从一个倒闭的小型国有企业做起,在短短的十年时间里,像变戏法样使财富积累到了百亿。这是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奇迹。他是一个资本运作高手,多面出击和跨行业经营,是他获取最大利益的保障。在创造了仕途奇迹和资本奇迹之后,他试图再创造一项战胜癌症的奇迹。他的这个奇迹能不能实现,目前还没有定论。不过,他已经朝着这目标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常醒在库鲁克塔格大沙漠究竟能待多久,这事我一直在考虑。按主观愿望,我不希望他走,想把他长期留在身边。诚恳实在,办事利落,阳光帅气,这些优点在哪个女人的眼里都是完美的。我曾问过他,说:“常醒,在戈壁滩待没待够?”他说:“说实话,不够是假的。不过,你的到来又奠定了我待下去的信心和决心。”我问:“为啥?”他说:“你的到来叫我感到有了精神依靠,不再觉得孤单寂寞了。”我说:“我的到来,还有这么大的作用?”他说:“不管别人怎么感觉,反正,我是这么感觉的。”我说:“这是你对我的信任。田姐谢谢你的信任。”

    对常醒的关心,我一直在进行着。昨晚夜里,我的好友律师打来了电话,告诉我了一件好消息,说倪琴只是腹部挨了一刀,经抢救治疗很快就康复了。这个消息我没有急着告诉常醒,想让我的好友律师暗地里找倪琴斡旋一下,看看有没有私了的余地,电话里我把意思说给了他。我的好友律师担心的是,这件事不知道公安部门介没介入,要是立了案就不好办了,属于故意伤害类刑事案件。我说:“这件故意伤害案件事出有因,嚷出去对谁都不光彩,我估计倪琴能捂就捂下了。”我的好友律师说:“只要她捂下没有报案,事情就好办了。你放心,我会按照你的意思办好这件事的。”把事情委托出去,我觉得心里轻松了大半,起码说常醒不用再去背负死刑罪责了。这么重大的好消息滚在肚子里,我都觉得有些烫。常醒要是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怎么高兴哩!

    门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只小鸟。它长着一身黧色的羽毛,不时啾啾地叫着,叫声里充满了凄凉和清冷。我在想,这肯定是一只掉队的鸟儿,是听到了画眉鸟的叫声才被吸引到这里来的。这只鸟很是迷恋戈壁青草园,不是蹲在园子的凉棚上,就是蹲在园子的墙上,有时候还会跳进园子里找东西吃。这是一只孤鸟。如果找不到食物和水,在戈壁滩是撑不过几日的。我为它准备下了食物和水。我想挽留住它的生命,让它在小红山尽可能长地多活几天。

    鉴于上一只鸟死在了风沙里,我叫曹木林钉做了一只鸟盒子。鸟盒子做得很漂亮,是个大屋套小屋的盒子。大屋供鸟儿活动,小屋供鸟儿居住。大屋里镶有一根横木,是供鸟儿休息和玩耍用的。横木的两端固定着两只瓷盅,一只盛着食物,一只盛着水。鸟盒子挂在小鸟最喜欢待的戈壁青草园的凉棚下。开始的时候,鸟儿还怯怯地不敢进,只是在盒子上跳来跳去。慢慢地鸟儿就喜欢上了这个盒子。从最初的侧目窥视,到跳进去玩耍,再到啄食喝水,整个过程用了两天。

    这几天,门前的两只蜥蜴不见了,我怀疑是叫黑妹偷着逮住吃了。前一阵子它就有这个意图,叫我批评了一顿。批评过后,它变得规矩了,我打苍蝇喂蜥蜴的时候,它趴在那里假装看不见。有一次,我在隔壁青草园逗鸟玩,发现黑妹逮了一只蜥蜴。它没有立即吃掉,而是在用爪子拍打着玩。我喝住了它,蜥蜴这才死里逃生。

    为了解开蜥蜴失踪的原因,我把黑妹叫到跟前对它进行了一番审讯。我用苍蝇拍子点着它的头问道:“黑妹,你老实说,那两只蜥蜴去哪儿啦?你要是不交代,我就用这拍子狠狠地教训你!”开始的时候,黑妹抵赖不交代,嘴里还不住歇地哼哼着,像是在为自己辩解。见此情形,我不再客气了,照着它的屁股打了一拍子,厉声问道:“黑妹,你不要再抵赖了,没人会冤枉你的。快说,那两只蜥蜴是不是叫你吃啦?!”黑妹见我发起了脾气,不交代怕是难以过关,就耷拉着脑袋暗自离去。不一会儿的工夫,叼来一只死去的蜥蜴。看着死去的蜥蜴,我又能说啥呢?在这戈壁滩上,能有生物存活下来不易。面对这一小小悲剧,我只能愤愤地说道:“黑妹,你太不听话了!大小它也是一条性命。我和你说过多次,不要伤害它,不要伤害它。你是怎么做的?结果偷着下口。你失去了我的信任,伤了我的心。事不过二,只允许你这一回。以后你要是再不听话,肆意杀生,你就立马从我眼前消失,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黑妹趴在地上不住歇地哼哼着,像是在检讨自己的过错,又像是在作着自我保证,以后不再犯类似的错误了。我原谅了黑妹。人都容易犯错,更何况是一条狗呢!我拍了拍黑妹的头,说:“戴着奖牌,都是功臣了,以后不许再犯类似的错误。你的任务是看好园子,不要叫老鼠把园子里的草糟蹋了。懂了吗?”黑妹摇了摇尾巴,表示理解了主人的意思。

    刚刚教育完黑妹,常醒跑来向我报告工作,说:“田姐,四号井的平巷还往前打吗?从矿石的变化情况来看,品位怕是超不过五克,净是些白茬子花岗岩。”我不懂矿石,更不懂开采,在山上只是充个人数。矿石品位多少,平巷打还是不打,那是表哥的事,我不好随便做主。我能做的只是帮着敲敲边鼓,搭搭桥,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对常醒的询问,我说:“工程上的事,咱谁也不好做主。你取些矿样来,叫大车捎下去让表哥看看,打还是不打,最后由他定夺。”解决了四号井的问题,常醒对一号井的掘进又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说:“一号井朝北打的平巷也有三十米了,仍然没有穿到矿脉。再打下去怕是会造成浪费,我觉得没有必要再探下去了。”常醒说的这条矿脉,是一号脉的一个支脉。从地表看,这条支脉不是很宽,品位也算不上太高,表哥不想放弃,想在地下三十米处打个平巷看看,要是矿带增宽,品味上去了就一块采着。预计十米就能穿到,结果打了二十米还没见着矿。表哥的犟劲上来,又往前打了十米。三十米的平巷打出来没见到矿,却搭上了几万块钱的成本。我想表哥这回不会再犯犟了,再犯犟就真的成傻帽了。为了验证我的判断,我抓起电话向他反映了这事。正像我预料的那样,表哥收起了犟劲,说:“宝不是随便压的,气也不是随便赌的。罢了,就到此为止吧!。”三十米平巷,把表哥拖累得很是疲惫。

    常醒汇报完工作转身要走,我喊住他说:“常醒,别忙着走,田姐还有话要说。”常醒站住脚,用征询的目光看着我,问:“什么事,田姐?”我说:“当然是好事了。黄总和我表哥商量好了,决定调你去黑石岭当矿长。”听到这话,常醒显得有些犹豫,我问:“怎么,是不想去?”他说:“没有。田姐安排的工作,我岂有推脱之理。”我说:“那为什么答应得不痛快?”常醒顽皮地笑了笑,说:“和你在一起说说笑笑惯了,突然离开,我觉得有失落感。”从常醒的话里,我看到了他的变化。他不再是从前那个少言寡语和郁郁寡欢的大男孩了,他已经从过去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变成了一个真正的阳光大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