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还是在昨天晚上的时候，我已经睡下了，黄金贵打来电话，说他爱人明天要来，叫我过去见见面。其实，我早就想见一见他的那个能干的爱人了。转念一想，我又多了几分担心。他们两人的婚姻，曾因黄金贵的滥情而搁浅多年，我怕因我的出现让她产生误会，使得他们刚刚复归的婚姻再次亮起红灯。怀着此番担心，我说：“嫂子能来，我真为你高兴。不过，我不想去凑这个热闹，还是回避一下为好。”黄金贵不解地问道：“给我个理由，为啥要回避？”我说：“你们俩分离了那么多年，要是因为我的出现让她产生不快，我会感到内疚的。”黄金贵说：“她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她这个人大度得很。美女是毒药不假，可你不去碰就不会被毒着。就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她担心还担心不过来，哪有心思再去节外生枝。”黄金贵的话解除了我的疑虑，我说：“既然这样，我就去见她。”

    我以为是表哥送黄金贵的爱人上山，结果不是这样。表哥没有来，甚至他连黄金贵爱人要来的事都不知道。

    第二天睁开眼，我先开着车去了趟黑石岭，想询问一下黄金贵爱人来的具体时间。结果，他也说不清楚，只说大概在中午前后。

    黄金贵说的时间还算准确。午饭前，我正在地窖子里整理日记，就听见有一隆隆的响声传来。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是大车的声音。仔细一听，又觉得不像。我心里琢磨，难道是黄金贵的爱人来了？富贵人家的太太出行，难免会弄出点动静来。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从地窖子里出来，朝着轰响的声音望去，看见有一架直升飞机正在黑石岭上空盘旋。能在戈壁大漠看到飞机，对谁都是一种震撼。当即，我做出了明确无误的判断，断定是黄金贵的爱人来了。黄金贵携带的药物吃完了，黄夫人惦记着他的身体，是特意乘坐包机来送药。家产上百亿的大户人家，弄出点响声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是送药治病。

    我没有急着去黑石岭。人家夫妻俩好长时间没见了，怎么也得留点空间让人家两口子亲热亲热。我没急着去，也没走远，在屋里屋外转游，随时等待电话召唤。

    黄金贵没有急着召我。他知道，即使这个时候召我，我也是不会去的。直到两口子把话拉透了，幺妹忙活着准备好饭菜的时候，屋里的电话铃声才响了起来。

    出门之前，我特意化了化妆。第一印象很重要，我很在意留给人的第一印象。化好妆出来，曹木林早早地坐在了车里。曹木林暗地里勾搭幺妹我知道，可这个时候去找她不妥。我说：“曹木林，幺妹这个时候忙得很，你去找她不合适，能不能改日再去？”曹木林没有下车的意思，说：“田作家，我绝对不是去找她，只是想看看飞机。”我确认地问了句：“就为这？”他说：“就为这。”既然是为了看飞机，我不好再赶他下去，就拉着他一块去了黑石岭。

    都是第一次近距离见飞机，来的时候飞机前围满了人。不管曹木林怀着什么目的，我把他放下就没再管他。我坐过两次直升机，对它已经不再陌生和好奇。在直升机前，我只停留了一分钟。

    黄金贵的爱人叫周慧娴，是个长相清秀，性情儒雅的女人。一米七五的修长身材，配上高贵儒雅的气质，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从T台上走下来的美女级模特，而不是一个叱诧商界的风云女杰。没等我进屋，她就笑盈盈地迎了上来。她的话很幽默，也很犀利，上来就给了我个脸红心跳，让我真真地感受到了她儒雅高贵背后的性格底蕴。她说：“看来黄金贵这辈子真的有福气，在寸草不生的戈壁大漠里都有美女陪伴！”我知道，周慧娴这话不是在挖苦我，是借诙谐之意在表达一种复杂的情绪。尽管这话对我没有造成伤害，可我的内心深处还是出现了几分慌乱。对周慧娴的这种见面礼，我看了黄金贵一眼，说：“黄大哥，不知道嫂子是在夸你呢，还是在夸我，你来界定一下？”黄金贵说：“主要是夸我，这辈子她没少夸。”周慧娴说：“以前夸你是批评你，现在夸你是表扬你。你跑到这生命禁区里来创造了生命奇迹，我还能批评你什么？我只有感激你。你只要把身体保养好，就是对我负责，也是对孩子负责。对于开金矿，你有兴趣就开，没有兴趣就不开，权当是在调养心情，千万别难为自己。”黄金贵说：“这是我在生命禁区开垦出的一块试验田，我想让自己的生命之火在这里重新燃烧。从目前来看，这把生命之火燃烧得还算满意。”

    幺妹正在忙着上菜。矿长室里的餐桌上，已经摆上了六七个碗盘。这些碗盘是按就餐人的口味配置，没有统一菜系。在幺妹的计划里，她的目标似乎还没有完成，她想再添几道菜，凑个十全十美。

    曹木林还在围观飞机。不过，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得出，他的目光不再专注飞机，而是不住歇地往厨房这边瞟。幺妹也注意到了。两人的目光每次相遇，幺妹都显得局促不安，像是内心里埋藏着几分恐惧。这个娇小玲珑的女人曾受到过一次伤害，在重新结交异性的时候保持必要的戒备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还是在刚刚入座的时候，工地上就传来一阵沉闷的爆破声。这是在三十米的地下爆破，厚厚的土层把声音掩埋掉了大半。就是这沉闷的爆破声响，炸通了一条百米地下长廊。常醒来到门前，见我们几个人正在吃饭不便打扰，就独自站在门外等候。当幺妹把吃完饭的消息通报给常醒的时候，常醒这才兴冲冲地进屋把贯通平巷的消息报告给了我和黄金贵。听到这个消息，黄金贵拉上周慧娴，说：“走，去看看咱们的百米地下长廊，这可是你在城市里不易见到的景观。”周慧娴迟疑了一下，问：“不会有危险吧？”黄金贵说：“上好的花岗岩结构，比钢筋混凝土筑起的楼房还坚固。”周慧娴仍心存疑虑地说道：“净拿好话蒙人，谁不知道矿山危险。”黄金贵没再让她犹豫，指使我说：“拉上你嫂子，让她见识见识咱们的地下宫殿。去了之后，说不定她还恋着不走了呢！”在常醒的带领下，我便拉着周慧娴的手出了门。

    三十米的竖井不算深，钻进吊笼转眼的空就到了井底。走出石门，百米地下长廊尽收眼底。两米高，一米五宽的石壁上隔五米挂一盏灯，完全解除了视力黑障，绵延百米尽显灯火辉煌。因为四个井口已全部贯通，气流从地表下来，感觉有二三级风在流动。由于空气流动，就完全排除掉了爆破后硝烟气味的污浊。我曾对地下深度做过温度测量：三十米为十七度，六十米为十五度。过了三十米就达到了恒温深度，不再受地面温度变化的影响。行走在六十米深的井下，给人的感觉如同到了初秋，有种透彻心扉的凉意。

    周慧娴头一次下井，第一感觉不是惊奇，而是发现。灯火辉煌的石壁长廊，给她的第一感觉是潜在的巨大商机。她认真地审视着石壁长廊，说：“老黄，这石洞开采完后是不是就破坏掉了？”黄金贵说：“一般说来，开采过后就废弃掉了。怎么，你是发现了商机，还是觉得可惜？”周慧娴说：“完全可以把它改造成个宫殿长廊，以供休闲度假和观光旅游所用。如果加以利用，我敢断言，肯定会带来不菲的经济效益。”黄金贵说：“这个不难，只要顶板留厚一点，再用钢筋水泥辅以加固，我敢说连原子弹都拿它没办法。现在也只是一百米的长度，要是矿石品位好，还可以继续往两头扩展。深度也是一样，还可以打到六十米、八十米、甚至一百多米。数百米的长度，上百米的深度，层与层之间打通连接起来，形成不同温度的区域空间，该是一个多么宏伟壮观的地下宫殿！”借着这个遐想，我说：“作为一个旅游景点尚显单一，还应该连手沙漠五大景观一起开发。六大景观加在一起，就会变成一个复合旅游景点。有吃有住有玩，准能成为一条让世人瞩目的旅游线路。”周慧娴开始心动了，她说：“这么丰富的旅游资源不开发实在不应该。回去之后，我撺掇着那些个资本大佬们都来看看，让他们也都热热心窝子。”我说：“五大旅游景观个个让人着迷，谁见了都会热心窝子。周姐难得来一趟，要不要让黄哥带着你转一圈先热热心窝子？”周慧娴说：“回去还有几个商务活动，这次怕是来不及了。下次吧。下次来，我铺下心，让老黄陪着把各个景点游个遍。”黄金贵听懂了话外之意，说：“我敢保证，肯定会有下次。不管你啥时候来，我都会在这里等你！”

    黄金贵习惯出门带锤子，下井也保持着这个习惯。一路走来，他不住地查看着平巷壁子上的矿石。按照掘进要求，矿石要完整地留在壁子上，待平巷打完后一块回采。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减少矿石浪费。壁子上的矿石有好几处被炸掉，露出了矿石茬子。这个现象引起了黄金贵的重视。作为矿山管理，是必须要抓的一件事。他用尺子量了下矿石厚度，又量了下被炸掉的矿石面积，然后在脑子里计算了下，对陪同下井的两个矿长说道：“过后你俩落实一下这几处破损壁子上的矿石的去向。根据矿石的厚度，乘以几处破损面的总和，被炸掉的矿石总量为0.32吨。这是高品位矿石，吨克重量都在三百克上下。按二百克计算，0.32吨矿石所含金量为64克。现在市场黄金价每克120元，64克就是7680元。这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一定要把它落实清楚。现在刚刚打完平巷还没回采，矿石这道关要是把不严，下一步的矿石开采就很难顺利进行，不是造成浪费，就是造成外流。过后你俩制定出个具体的奖惩管理措施报给我，目的是做到不流失、不浪费、颗粒归仓。”

    矿山管理是件十分复杂的事情。金矿开采和别的矿山开采还不一样。金矿是和金子打交道，矿工们的眼睛会瞪得溜圆。砸明金，偷矿石，这是顽疾。尤其是高品位矿石，揣进兜里就是钱。为整饬矿山秩序，在会上，黄金贵曾郑重地向矿工们袒露过心扉，说：“我不怕大家的腰包鼓，大家的腰包越鼓，说明我这个做老板的钱挣得就越多。不过，有一个信条大家必须遵守，丝毫不能偏离，就是想发财要走正路，不能走歪门邪道，这叫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希望大家都来做遵守这个信条的模范。只要大家遵守矿山纪律，做到不拿、不沾、不贪、不偷，并且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为矿山工作，我会让他得到几倍于同行业的薪金报酬的。我黄金贵这辈子没养成别的好习惯，就养成了诚实守信的习惯。话再说回来，要是有人想发不义之财，暗地里伸手，那咱也不客气，发现一个开除一个，严重的交给司法部门处理。我把丑话说在前头，这叫明说暗不吵吵。真要是有人不听劝阻出了问题，到时候可别怨我黄金贵不留情面。”黄金贵心里也清楚，善言百句抵不过一招致胜。黄金贵在作了好言相劝之后，又在井上井下安装了监控摄像头。除了监控摄像头，黄金贵又招聘了五名特警出身的保安，以加强矿山安保。

    从井下出来，周慧娴没再多作停留。临上飞机的时候，我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泪水。不难理解，这是相思泪，含足了对黄金贵的眷恋和牵挂。她知道黄金贵的脾气，只要是他认定了的事情，九头牛也别想拉回来。在上飞机前的最后一刻，周慧娴拉住我的手，说：“黄金贵是属牛的，认准了的事别人别想再拉回来。他把这么一大摊子家业交给我，却没把一个健康的身体交给我，这是让我最为牵挂的一件事。他不想坐在家里等死，选择了云游四方，想用这种方式走完自己的路。我也想过来了。也许，放松身心四处走走对抵御疾病有好处，最起码说目前的状况是这样。既然选择了吃苦，就由着他去吧。好在身边有你照顾着，我也就放心了。”我说：“不是我照顾他，是他在照顾我。要是没有他的照顾和保护，怕是我一天也待不下去。”周慧娴说：“也是。一个漂亮女孩子，要是没有人保护，这种地方怎么能待得下去！你们俩不管是谁照顾谁，只要他活得开心，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多走几步，我也就感到满足了。”我说：“大姐，你放心，黄大哥是个心胸豁达的人，他会健健康康地走出戈壁大漠的。”周慧娴抱住我，说：“谢谢你，这是我最想要的结果！”

    直升机又轰轰隆隆地飞走了，像来的时候一样，卷起地上的一层沙土。

    回采之前，矿山开除了第一张罚单。两个矿长查清了平巷壁子破损的原因，完全是人为造成的。钻工有意打斜钻孔，把矿石从壁子上炸掉。炸掉矿石砸下明金，然后把看不到明金的矿石混进废渣里倒掉。这是一起典型的盗窃破坏行为。对这初露端倪的盗窃破坏行为要是不及时刹住，对以后的矿山管理会带来很坏的负面影响。事情汇报给黄金贵，黄金贵当即作出决定，开除蓄意搞破坏的钻工。对偸砸明金的矿工，每人罚款五百元，如果再犯立即开除。对损失掉的矿石，折价从施工队的账目中扣除。对这一处理结果，没有人提出异议。这是黑石岭矿在回采之前，开出的第一张罚单。

    回采开始了。按照回采规定，要实行二次爆破。第一次爆破清除废石，多余的废石运出，然后整平地面铺上胶皮垫子。这个时侯实施二次爆破。二次爆破要放少许药量，原则上能把矿石从壁子上震落下来就行。不然，药量大了会把矿石震碎震飞造成浪费。

    黄金贵投下三百万，收获到了第一桶金。第一桶金的分量还真不算轻。十五吨矿石拉下山，上碾子一碾，四个小时不到，金子就多得干了碾子。再添上十二公斤水银，不到四个小时又干了碾子。第一次干碾子的时候还当是水银漏掉了。第二次干碾子才知道，是矿石的品位太高，金子多得成了干饭蛋。

    按计划十二个小时停下碾子摇一次汞。由于矿石品位过高，就改成了八个小时摇一次汞。通过摇汞计算，地下三十米处的矿石品位远远超过地表矿石品位，达到了吨矿石五百克的超高品位。这回有账算了。吨矿石五百克含量，每克黄金120元，五百克黄金就是6万元，一车矿石十五吨，总价值是90万元人民币。一百米的平巷，减去一米顶板，剩下二十九米的回采高度，加上平均三十五公分的矿石宽度，其计算公式是：100×29×0.35×1.6=1624吨，1624吨×60000=97440000。1.6是方量换算成吨量的数字。这只是29米的回采高度。回采完二十九米，下一个回采高度又将是一个二十九米。往下打到底能有几个二十九米谁也不知道，只能是边打边探。除了深度是个未知数，其长度也是个未知数。从1号井到4号井的矿脉来看，外延矿脉的矿石没有变化，同样是高品位矿石。黄金贵和表哥已经作出了顺矿脉继续往两头打的决定。

    不进沙漠不知道什么叫干旱，不开金矿不知道什么叫惊喜。以前我不怎么喜欢算账。自从收获到了第一桶金后，我也喜欢上了算账。一车矿石就能收获九十万，黑石岭到底能收获多少个九十万，它像个谜样地攫持着我的心。账算下来，我都犯起了愁，愁着钱多了到时候怎么个花法！

    XJ在时差上比内地晚两个小时。这天清早，我还没有起床，电话铃就响了起来。这么早是谁打来的电话？开始，我以为是内地朋友打来的电话。等我爬起来摸起电话才知道，是黄金贵打来的。在电话里，他风风火火地对我说：“晓衣，还睡着吗？快过来，送你个好东西。”我说：“天不亮就喊，是挖着宝了？”他说：“叫你猜着了，真是挖着宝了。”我问：“是啥宝？”他说：“是矿石结晶体。”我听表哥说过，矿石结晶体的含金量很高，在百分之八十以上，差不多就是个金蛋子。听完这话，我脸没洗牙没刷就出了门。

    开车来到黑石岭，黄金贵正在他的卧室里欣赏那块矿石结晶体。进门把我惊了一跳。我原来以为矿石结晶体顶多像核桃那么大，结果像两个拳头那么大。这么大的矿石结晶体很难见着，其收藏价值会远远超过同等重量的黄金。矿石结晶体往往出现在品位极高的矿层当中，品位低的矿层不会出现结晶体。在开始回采的时候，表哥就嘱咐下话，说要留意矿石结晶体的出现。是表哥的提醒，才使得这块矿石结晶体没有旁落他人。当时常醒值夜班，通过监控他发现两个矿工行为异常，在偷偷摸摸地藏掖着什么。他们想借出来解大手的空带出来。只要带出来埋进沙子里，就很难再被人发现。常醒是从矿石车里截留下的这块矿石结晶体。不用说，这两名矿工被开除了。

    天不亮黄金贵把我喊来不只是让我打打眼馋，他是要把这块矿石结晶体送给我用作收藏。他出心送，我自然有心收。不过，在我接收的时候还是犹豫了一下，说：“黄大哥，这么贵重的物品，我收下合适吗？要光是咱俩的话也就罢了。我表哥抠得很，要不要和他说一声？”黄金贵说：“知道了就说一声，不知道就算了。他再抠，也不能抠到只认钱不认亲情。矿山人员复杂，什么样的人都有。矿石结晶体拿回去不要声张，也不要摆在面上。先把它找个地方藏起来，合适的时候再带下山去。”

    就在我藏好矿石结晶体后的第二天中午，黄金贵又打来电话，说矿井里出现了奇迹，叫我立马去一趟。对他神乎其神的夸张，我说：“别不是发现了更大的矿石结晶体？”他说：“比矿石结晶体还壮观诱人。”我说：“那是什么，别不是挖出了金娃娃？”他说：“金娃娃只是耀眼，但不壮观，我让你看到的是一种壮观景象。至于如何壮观，我敢保证见了之后你定会眩晕的！”如此玄乎的夸张像无数根痒痒虫在我心里挠着，我不能不去。

    开车来到黑石岭，黄金贵没让我进屋，直接拉着我去了矿井。他提前准备下了安全帽，下井时扣在了我的头上。三十米的矿井不是太深，说不上几句话的空就到了井底。

    走出吊笼，黄金贵在前，我在后。他的步幅很大，速度也很快，像是在赶一个紧急会议，让我跟得有些吃力。在一号井通往二号井的中间档里，聚集着四五个矿工在干活，正往矿车里装着矿石。矿石有大有小，能搬动的一个人搬，搬不动的两个人抬，两个人抬不动的就用大锤破开。细碎的矿石也不能丢，用铁簸箕扒起装进矿车。总之，要颗粒归仓。

    百米巷道贯通，空气流动，不存在粉尘污染和硫化物超标的问题。黄金贵领我看的就是这段巷道里的矿石。他挥动着手臂，左右指点着巷道壁子和顶板上的矿石对我说：“你看看，这算不算个奇迹？”我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十多米长的壁子和顶板被银灰色的硫铁矿石所覆盖，使得整个巷道变得高贵大气和金碧辉煌。不用说，我被黄金贵所渲染的奇迹惊呆了。以前，我只是在矿石上星星点点地见到过硫铁，大面积的见到硫铁还是头一次。守着矿工，我没有过分地流露自己的惊喜，只是凑到黄金贵跟前，对着他的耳朵轻声地说了句：“黄大哥，太迷人了，像梦幻般迷人。”黄金贵说：“只要你喜欢，等开完了矿，我用纯金再为你打造一个新的惊喜和梦幻。”这不是玩话，黄金贵说到做到。鉴于这点，我说：“你的话能成为寓言和童话就够了，我不希望它成为真实。”黄金贵问：“为什么？”我说：“因为寓言和童话更具有想象力。”

    硫铁矿石质地坚硬，重量差不多是花岗岩矿石的两倍，在一般人的眼里，它就是一个铁疙瘩蛋。硫铁矿石的品位很高，只是在粉碎和碾磨的时候稍费些工夫。

    从矿井出来，黄金贵把这个消息通报给了我表哥。听到这个消息，我表哥高兴得在电话那头跳了起来，嗓门大得能鼓破人的耳膜，不住声地说道：“好哇、好哇、太好了，我们抱上大金娃娃啦！”喊过之后，他详细地询问了硫铁矿的长度和宽度，明确地得出一个答案，说：“这是一个典型的特大鸡窝矿。一般来说，鸡窝矿的宽度应为长度的一半。十米的长度，它的宽度就是五米。这回有账算了，光是这个鸡窝就能多开采二百吨左右的高品位矿石。”

    这个特大鸡窝矿，把表哥兴奋得一夜没睡好觉。第二天一大早，他就驱车来到了矿上，亲自感受了一下特大鸡窝矿的诱人魅力。这是他在小红山挣扎了多年，做梦都想象不到的一种超现实奢望。面对这种从地狱到天堂的转变，内心深处的酸甜苦辣翻涌起来，使得他轻轻地抽泣起来。是怕人看见，他只抽泣了几声。尽管他极力伪装，还是没有逃过我的眼睛。我没有去挑破，怕伤了他的面子。女人的面子重要，男人的面子更重要。生活在这个世上，不管是穷还是富，都靠一张面子撑着。面子是做人的尊严，人不能没有面子。

    从井下出来，表哥带着我和黄金贵确定了一下零号井和五号井的位置。这是两个顺着矿脉往两头延伸的探井，井与井之间的距离仍是五十米。这是两个确定有矿的井。再往外延伸有没有矿就很难说了。地底下的事谁也说不准，只能是边打边看。

    顺着矿脉朝东望去，二里外有一座不起眼的小山，山上有个木质结构的测量定位架。这个测量定位架作何用，是在为谁定位我不知道。让我新奇的是，在这戈壁大漠深处，竟能看到现代文明的痕迹，这对我是个不小的震撼。它说明早我表哥之前，这片人迹罕至的戈壁大漠就有人来造访过。

    测量定位架建造好之后，兴许是完成了它的使命，在以后若干年的岁月里没有人来巡视，也没有人来养护，任凭烈日暴晒和风沙吹打，俨然变成了沙漠中的一个遗弃物。就是这个遗弃物，却变成了我的有用之物。开着车在沙漠里行驶，三十里外都能看得到它。有了这盏沙漠中的指路明灯，我就不用再担心迷路了。站在黑石岭遥看测量定位架，从此就成为了我生活中的一个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