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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黄金贵说过,他要亲自带我去化石滩和魔鬼城。这个愿望一直没能实现的原因,是因为天气炎热和缺少交通工具。后来有了交通工具,却又忙着对新矿的开采,这件事就被耽搁下了。现在黑石岭矿走上了正规,黄金贵可以坐下来喘口气了。我和他商量好了,再过些日子,待到秋风凉的时候,让他陪着我痛痛快快地玩一趟。

    有一天,当探险和淘宝的车队从小红山和黑石岭隆隆开过的时候,我预感到了这是一种不祥之兆。小红山和黑石岭未被开发之前,这里的沙漠上很难见到有车轱辘印。自从开发大南湖煤矿,就多了一个通往沙漠深处的跳板。小红山和黑石岭矿的相继开采,就等于往沙漠深处延伸了这个跳板。沿着这两个跳板进来,很容易就能够踏进到那些个人迹罕至的地方。面对这种不祥之兆,我对黄金贵说:“今天又有几辆车开了进来。从阵势上看,这是几辆淘宝车。沙漠深处未被开垦的处女地不多了,一旦踏入,势必会造成自然环境和自然资源的破坏,这是一个可怕的信号。明天你就带我去化石滩和魔鬼城吧,去晚了怕是只能收获遗憾!”黄金贵也有同感,随即我俩就定下了明天去游化石滩和魔鬼城的计划。

    这天,多半时间我是在黑石岭矿度过的。黑石岭矿一次采购了七台空调,矿工们彻底摆脱了酷热的煎熬。考虑到我的居住环境,黄金贵想在黑石岭矿为我倒出个单间,结果被我拒绝了。最炎热的天气已经过去,我不再惧怕剩下的炎热。再说,住到现在,我对小红山也产生了深深的眷恋,觉得难以离开戈壁青草园和奇石馆。我决定坚守下去,直到完成我的使命。

    从黑石岭回来,天已经开始上黑影。由于天气炎热,我准备了一盆凉水,想在地窖子里洗个澡。关上门,刚脱下衣服,就听见曹木林来到了门前,说:“田作家,今晚月明星稀,想不想去沙浴湖洗个澡?”我被曹木林的敲门声吓了一跳,胡乱抓了件衣裳挡在了胸前,说:“谢谢你想着我。今晚就算了。想洗,咱们以后再约,你看怎么样?”对我的婉拒,曹木林没有泄气,他脆生生地应着话,说:“好吧,那就改天。啥时想洗,你就言语一声。”说下这话,曹木林便悄无声息地去了。

    曹木林走后,我对我的慌乱举动有些不解。裸着身子和曹木林洗沙浴的时候,感觉那么自然,没有丝毫的羞涩之意。这次却让我感觉到了男女有别,并产生了防范意识。过后我多次反思过这事,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行为方式应与环境相联系,就是不同的环境产生不同的行为。

    洗完澡,身子立感清爽。沏下一杯茶,摸起扇子来到戈壁青草园,坐在那里悠闲地喝着。黑妹趴在跟前,不停地转动着耳朵,似乎在搜索着什么目标。经过一阵搜索,黑妹站了起来,冲着一个黑影叫了两声。我提高警觉,朝着狗叫的方向看了一眼,黑影里见曹木林扛着一个女人进了帐篷。那女人似乎不情愿,一路哼哼唧唧作着反抗。从声音里判断,不像是李朝英,倒像是幺妹。李朝英多次和他来往,不可能再有反抗的情绪发生。幺妹就不同了,两人有接触,但没有染,这很可能是第一次。

    曹木林离开我的地窖子也就是半个多小时。这么短的时间,他不可能从几里外的黑石岭把幺妹劫到这里来。我敢断言,他肯定是去沙浴湖劫的人。黑石岭矿的女人也喜欢来沙浴湖洗浴,一洗就是几个小时。这些女人扎堆洗浴没有禁忌,也放得很开,全都是裸浴。有时也和男人们混浴。忙碌一天,和男人们天南地北的神聊一通,对身心也是一种放松。这种看似混乱的男女裸浴,神奇的是从未发生过越轨行为,人性欲望和道德准则在这里划分得很清。

    曹木林就不同了,他是个喜欢越轨的男人。他这个人一生犯事太多,对多犯一次和少犯一次,已经不太在意了。曹木林约我洗沙浴没成,就转换了下心思,独自去了沙浴湖。他没去男人扎推的浴场,而是去了女人们喜欢待的地方。来到沙浴湖,曹木林坐在那里抽了支烟,然后趟着没膝的沙子径直来到幺妹跟前,二话没说就把人扛出了沙浴湖。

    曹木林把幺妹扛进帐篷,开始的时候还能听到幺妹不情愿的哼唧声,后来就听不到了。一个小时过后,当幺妹从帐篷里出来的时候,她用纤细的手臂搂着曹木林的腰,已经蜕变成了一个十分乖巧和顺从的小女人。

    我怕曹木林胡来,明火执仗地违规,搅乱了矿山秩序。送走幺妹之后,我去了曹木林的帐篷,很是严肃地质问道:“曹木林,纸里包不住火,刚才是怎么回事?”曹木林很是平静地回答道:“没什么事,一切正常。你也看到了,她是揽着我的腰走的,没有任何反抗,很是满足,也很是惬意。”我说:“刚来的时候不是这样吧?”他说:“女人嘛,总得要点面子。当你把那层面子捅破了之后,就啥事都没有了。她很顺从,也很享受,没有半点的强迫之意。如果不信,你去问问她。要是有半点强迫的意思,你叫她去告我的强奸罪。这辈子我多次栽在女人手里,这次我没有犯规。”

    我怕幺妹受到曹木林的胁迫和控制,吃了亏不敢言语。这天,我把幺妹叫进车里开出二里地,在静静的戈壁滩上,我很认真地和她攀谈起了这事,说:“幺妹,你是女人,我也是女人,咱女人和女人之间不要存有芥蒂,要敞开胸怀说话。你告诉我,在男女的事上,曹木林是不是强迫你啦?”幺妹思量了好一会儿,话语很细、也很小地说道:“刚开始的时候我有些怕,多少有些不情愿。你也知道,他这个人很强势,我拗不过他,只能依他。后来心情放开了,也就跟着同意了。”我说:“你依了他,是真的觉得他好?”幺妹说:“别人怎么感觉我不知道,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证实完这件事,我也不好再去说啥。都是成年男女,只要不违背个人意愿,他们自己觉得好就行。我把幺妹送回去,临下车的时候,还留了句话给她,说:“幺妹,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考虑考虑个人的事了。你真要是觉得他好,我亲自帮你做媒怎么样?”在嫁人的事上,幺妹像是没有考虑好,一时没能回答我。我也知道,男女之间,有时候性和婚姻是分开的。性是为了满足生理,婚姻是为了美满人生。性不好强求,同样婚姻也不好强求。

    从昨晚夜里开始,幺妹就张罗起了我和黄金贵第二天上路时所要携带的食物。幺妹是个心细的女人,样样事情都能够想到别人心里去。四川人喜欢吃米饭,一日三餐吃不烦。北方人则不然,对米饭的热爱程度要稍逊于面食。掌握了这个特点,幺妹提前发下面,一大早就动手烙起了千层饼。她烙得很用心,葱花油盐五香面一样都不少。千层饼烙好,切成巴掌大的棋子块,摞起来用布子包好装进食品袋里。就菜容易准备,有真空包装的牛肉块、烧鸡、火腿和鱼片。为了调节口味,她还特意放了一包腊肠。戈壁滩上最要紧的是带足水。瓶装矿泉水还剩四瓶,显然少了点。幺妹把锅刷干净,又特意烧了开水。把水舀到瓷盆里凉透,然后盛进了两只大塑料桶里。做完这些,她又忙着为我俩准备早饭。不用说,这顿早餐我是在黑石岭吃的。

    还是在昨天的时候,幺妹就嘱咐下了话,叫我明天早饭过来吃。自从黑石岭开起了小灶,差不多中午和下午两顿饭我都是开车过来吃,只有早饭在小红山吃。小红山早上的稀饭熬得很香。一个馒头,一碗稀饭,一顿饭就打发了,没有必要再跑到黑石岭吃。

    因为要出门,这天的早饭幺妹着意为我俩准备了一番。千层饼和稀饭是主食,外加糖醋排骨、红烧鳗鱼、芹菜炒肉和葱花煎鸡蛋。糖醋排骨和葱花煎鸡蛋是我所爱。红烧鳗鱼和芹菜炒肉是黄金贵所好。不偏不倚,幺妹为我俩每人准备了两个菜。

    吃完早饭,幺妹又为我俩准备下了茶水。喝不喝是我俩的事,必须做是幺妹的工作。刚刚喝下稀饭不觉得渴,我只是用茶水漱了漱口。黄金贵喝了一碗,是临上车之前喝的。

    细致加用心,是幺妹的工作作风。在别人看来,她的工作已接近完美。她却不然,对自己的严格要求永远没有止境。汽车发动起来将要上路的时候,幺妹又送来了几个哈密瓜,说:“也不沉,捎上几个瓜,到时候帮着解渴。”送瓜的时候,顺便递上一把水果刀和一条毛巾。对幺妹的细心周到,我这个做女人的都感到心里有一种热乎乎的感觉。走在路上的时候,我说:“幺妹真是个不错的女人。相貌出众,性情温柔,心细如针,适合娶了做老婆。”黄金贵接过话,说:“除了温柔体贴勤劳能干,她还有着天资聪慧的一面。只可惜受教育少了点,阻碍了她的人生发展。不过,话再说回来,生活中谁能娶到她是前生修下的福。”我说:“生活中得心应手的人不多,想到过这辈子把她留在身边为你服务吗?”黄金贵说:“身边有这么个细心周到的人照顾自然好。不过,人生漫长,还需要尊重对方的意见。”

    汽车翻过黑石岭,顺着黑石岭东侧的岭沟,一路颠簸着朝着化石滩和魔鬼城的方向驶去。这段路我不熟悉,全靠黄金贵导航。这是一片沟壑纵横的戈壁滩,硬地和沙丘交替出现。只要不是沾脚就陷,像水样的沙窝子,汽车就能一往无前。

    由于没有风沙覆盖,前几天淘宝车的车印还清晰地印在地上。顺着车印一路走来,快到奇石谷的时候,车印调转了方向朝东驶去。从车印掉转方向的行为来分析,探宝者完全是盲打莽撞,不熟悉这一带的环境。看着偏离而去的车印,我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这里有绝好的自然资源,我不忍心看到它毁在一辆辆的车轮之下。

    车子路过奇石谷的时候,我偏了下路,怕留下车印招来横祸,造成奇石谷的灭顶之灾。我的担心又有多少用呢?只要没有人保护,迟早奇石谷将会被踏平,我的美好愿望也将不复存在。这不是危言耸听,隐约间我预感到了这一天。

    汽车绕过几座沙山,从一道长长的岭沟里爬出来之后,就停靠在了化石滩的平台上,也就是站在小红山远远看到的第二个平台。平台下面,就是贯穿南北近百里的大西沟。大西沟孕育出了沙浴湖、沙长城、奇石谷、化石滩和魔鬼城,这些个美轮美奂的奇石异景。要是说大西沟是一座绝妙的天然博物馆的话,那么,沙浴湖、沙长城、奇石谷、化石滩和魔鬼城,就是这座天然博物馆里的特色分馆和镇馆之宝。

    从平台到谷底,落差近百米。谷底黄沙拥脚,川岭交错,沟壑纵横。我怕车印引来不祥之祸,就把车子停在了平台上。

    从平台上下来,穿过一片松软的沙滩,在一道坚硬的碎石坡上,开始有零散的果实化石出现,从形状上判断,像核桃之类的硬壳果实。我捡了两个拿在手里抟了几下,就喜欢得再也放不下了。这两个硅化得像石头样坚硬的褐色化石,后来成了我的终身藏品。我舍不得送人,也舍不得天天抟着玩,我怕时间长了磨坏了。

    收获了两枚珍贵的果实化石,黄金贵没容我在此作长时间的停留,引导着我继续朝前走去。

    翻过一道沙丘,穿过一片平整的硬坡地,我向往已久的化石滩终于出现了。这里的果实化石像河滩里的鹅卵石样多得绊脚,进而会丧失掉你捡的热情,觉得这是一座搬不走的金山。

    黄金贵拿了两个编织袋,打算捡拾一些上好的硅化木带回去。看着两只空空的袋子,他说:“捡吧,尽情地捡。一趟拿不走,咱分两趟拿。”我说:“满树的果子,金灿灿的晃眼,你让我摘哪个的好?”黄金贵没再催促我捡,说:“不捡也好。现在要是迷了眼,怕是就见不到金山了。”说下这话,黄金贵引着我继续朝大西沟的深处走去。

    大西沟神秘莫测,每一寸土地对我都是一种诱惑,吸引着我去欣赏它,认识它。从绊脚的果实化石滩走过,没有翻山越岭,又踏进了一条沙的河流。这里的沙子似乎更加细软,被风吹出一道道涟漪,行走在上头仿佛行走在了一条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在这片沙的河流里,果实化石的地位已经退去,只有少量的点缀,更多的是硅化木的出现。我最先看到的是两块断木化石。这两块断木化石硅化得很好,纹路清晰,年轮可见,像两件古窑里烧制出的稀世瓷器。对如此精致的两件艺术品,我是不会放过的,爱惜得抱进怀里,像抱了两个瓷娃娃。这两个宝贝级的瓷娃娃,后来成为了我古玩柜里的永久收藏。

    我稀罕两个瓷娃娃,没舍得让黄金贵往编织袋里装,抱久了又觉得累,于是向黄金贵发出了求救,说:“黄大哥,两个娃娃我一个人抱着累,你帮我抱一个好不好?”黄金贵疼惜我,从我怀里接走一个。借了这个话题,我问道:“黄大哥,在家里你抱过孩子吗?”黄金贵说:“孩子是贴心肉。除了保姆,我抱孩子的时间超过我爱人。也许你不信,但这是真的。”我有些吃惊,是不解大男子主义十足的黄金贵身上还有这般柔情。我说:“看不出,真的看不出你是个柔情男。周姐为你生了两个孩子,苦吃得比你多,你想平衡一下夫妻之间的感情也是应该的。”黄金贵说:“感情是培养的,不是平衡出来的。说到底,是我爱孩子。”我看了黄金贵一眼,木化石抱在怀里,还真像那么回事。

    撂下这个话题,我俩继续前行。七八斤重的木化石抱在怀里,压得我有些蹒跚。艰难地爬上一个沙坡后,我说:“黄大哥,这孩子太沉了,我有些抱不动。要不,咱让它在这里躺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再接上它?”黄金贵说:“也好,省得多费力气。”我俩像过家家样地把木化石放在了地上。黄金贵没有让它躺着,而是让它站立在那里。我捡了块鹰状石头放在了木化石上,看上去如同站立在一座奇峰之巅,透着一种幽深冷峻的意境。受这种意境的启发,这块木化石带回去摆进我的展柜里后,我便在市场上买了一只玩具鹰放在了上头,大大地增加了木化石的古朴感和灵动感。

    我说过,大西沟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充满了神秘和诱惑。刚才我还叹息化石滩里的木化石不够多,只是些零零散散的小件。当再次翻过一个岭坡之后就不同了,给人的感觉如同趟进了一条远古的河流。只是这条河里没有水,只有河沙和大片大片横七竖八的木化石。这些木化石长短有别,粗细不一,姿势各异,站侧斜躺什么样子的都有。我的第一感觉是震惊。这么多的木化石,是我事先想都想不到的。更确切一点说,这是一个木化石林。

    震惊过后,我像只燕子样在木化石林里穿梭起来。木化石林里的木化石,不论大小,件件都硅化得很好。随便在地上捡一件,哪怕像拇指般大小,其纹路和光泽都够得上古代的官窑极品。

    没见到木化石之前,我急急地想见到。当欲望得到满足之后,我的心又变得平静起来。带着欲望的满足,我躺在了一棵粗大的木化石身旁。在躺倒之前,我抱了一下这棵木化石,竟然没能抱过来。我步量过它的长度,足有五米之长。这么大的一棵硅化木,其重量少说也在两吨以上。

    女人都喜欢想象,喜欢做梦,因为想象和梦境是美丽的。躺倒之后,我对黄金贵说:“黄大哥,咱们牵起手,抱着这棵大树做个梦吧!”黄金贵懂我的心思,也很知道浪漫,就很顺从地答应了。躺下时,我说:“咱们谁也别说话,就这样静静地躺上十分钟。”黄金贵再次顺从地答应了。

    十分钟过后,我打破了沉默,说:“黄大哥,你猜我做了个什么梦?”黄金贵像是刚刚从我的心里钻出来,说:“是幻想着在这里建座房子住下来,做个沙漠仙子。除了这些,你还能想啥?!”对黄金贵精准的猜测,我说:“黄大哥,你怎么猜得这么准,像是刚从我的肚子里钻出来!”黄金贵说:“女孩子家的心浅,好猜。你搁着劲地往浪漫处猜,准能猜出来。”我说:“女人的心浅不假。不过,也不是所有的心思都能猜得到的。只有那些懂得浪漫,懂女人心思的男人才能猜得到。我设想着,在这里建个硅化木天然保护区,把这些褐色沙漠宝石保护下来,对后人也是一个交代。要是遭到人为破坏,怕是就再也难以复制了。基于这一点,我真想在这里建座房子住下来,做个硅化木天然保护区里的守卫神。”黄金贵说:“你建房子的梦想已经扎了好几次根了。我敢说,当你见到了魔鬼城之后,你建房子的梦想会再次生根。”我说:“那就多建几座房子,到时候我轮流着住。”说下这话,我故意做出为难状,说:“这么多房子,我一个人怎么能住得下!要不,把你的情人们也接来一块住,让她们也做一回沙漠仙子?!”对这别出心裁的想法,黄金贵说:“做沙漠仙子是件很浪漫的事,没有人会不愿意,这个请柬容易下。”

    带着做沙漠仙子的浪漫想象,我在粗大的硅化木下掏了个洞,把手伸过去,说:“黄大哥,拉住我的手,咱们抱一下这棵树有多粗。”我俩认真地抱量了下,足有一抱半之粗。这么粗的一颗硅化木,离了吊车和卡车是运不出这戈壁大漠的。对它的担心和后果,这个时侯我还没想得那么深、那么远和那么重。

    我从来没想过把那些个足以能装满几卡车的硅化木运出戈壁大漠。我觉得这些硅化木是时光变迁的一个见证,是大自然留给人类的一份宝贵礼物。这个礼物不应该归个人所有,应该归全人类共享。硅化木离开了它的原生地,离开了这一特有的自然环境,它的观赏价值就会失去大半。只有在这戈壁大漠里欣赏,才能够完整地透出它原始的风貌和价值。基于保护的理念,我没有过多地去触动这片脆弱的自然资源,只是有选择地挑选了几块留作纪念。

    黄金贵力气很大,近百斤重的编织袋扛在肩上,腰板挺得直直的,步子不紧不慢地甩着,像散步样轻松悠闲。考虑到他的身体,我几次劝他休息,或是少扛一点,他总是那句话:“我像个病人吗?我要是个病人的话,早就垮掉了。”是的,他不像个病人。更确切地说,他是个比一般的健康人还有力气的健康人。我也不好空着手,怀里抱着放在半路上的那两个瓷娃娃。

    回到大西沟平台,我已是气喘吁吁,额头上的汗珠成串地往下掉落。再看黄金贵,他似乎没觉出累,额头上只渗出一层细汗。我有些渴了,黄金贵递上水要我喝。我惦记着那几个哈密瓜,说:“这会儿,我想吃哈密瓜。”黄金贵说:“你出汗多,先喝点水补充一下,然后再吃哈密瓜,这样会更解渴。”我接过矿泉水,一气喝下大半瓶。大半瓶矿泉水喝下,我觉得肚子有些撑。不能再喝了,再喝就吃不下哈密瓜了。

    黄金贵很会切瓜。一个哈密瓜转着圈切上六刀,像橘子瓣一样好看。他用刀剔去瓜瓤,一块块地递给我吃,直到我撑得吃不下为止。

    越野车再次行驶在了大平台上。这次我没开,是黄金贵开的车。我有些累,想休息一下。黄金贵开得很快,像在公路上行驶。化石滩距离魔鬼城大约五公里的路程,不够越野车几分钟跑的。

    在距离魔鬼城一公里的地方,出现了一座小山,此山的名字叫莲花山。起初我不知道叫莲花山,是黄金贵告诉我的。行驶到莲花山,黄金贵把车子停了下来,说:“走,带你去看个奇景。”我好奇地问道:“啥奇景?”黄金贵没有立刻告诉我,而是做了个小小的伏笔,说:“啥奇景先不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不说,我也不好再问,只管跟着他走。

    爬上莲花山,黄金贵说的奇景便一览无余地尽收眼底。他要带我看的是一条通往山下的莲花路。据传,这条莲花路是仙女们下凡时走的一条路。平滑洁白的岩石从沙漠中裸露出来,相距十米,整齐地排列着,远远望去像一朵朵盛开的莲花。

    这自然天成的奇景无法不让我陶醉。这种大跨度的莲花路,也只有身轻如燕的仙女们行走,凡人是无法行走的。在戈壁大漠上,莲花路是如何形成的,让我百思不得其解。陶醉之余,我拉上黄金贵蹦蹦跳跳地踏上了莲花路。

    我俩没有仙女们动若行云的身法,十二朵莲花走下来累得气喘心跳。每上一朵莲花,我都要细致地观察一番,试图解开它的形成之谜。结果,十二朵莲花走完了,不但没有解开它的形成之谜,反而使我更加困惑了。莲花是风沙走过时裸露出的地表岩石层。叫人犯困的是,莲花之间的距离为啥刚好是十米,而不是七米八米,或者是其他距离?莲花直径又刚好是两米,而不是其他距离?这些如同计算出的神奇数字和设计图案,凭我的想象力是无法破解的。最后,我只能把它归结到大自然的超级神工上。除了这一解释,没有更好的解释。

    还是在我对这条莲花路陷入百般困惑和不解的时候,沙漠中的两行脚印打破了我的遐想。在这戈壁大漠深处,脚印的出现是极为罕见的,他说明近期曾有人到过这里。除了脚印,四处没见着车印。我和黄金贵对这脚印做了认真分析,认为脚印是新的,没有经过大小风沙的丝毫掩埋。经过风沙掩埋的脚印能看得出来。从脚印的一大一小来看,很可能是一对男女留下的。

    脚印的出现,过早地把我的思绪拉离开了莲花路。我在想,这脚印会不会是小红山和黑石岭的人留下的?按常规推理,矿山只有出了机械故障不能施工的时候,矿工们才有四处跑着玩的机会。在正常施工的情况下,矿工们是不会四处跑着玩的。坐定这脚印是一男一女,会不会是曹木林和李朝英留下的?男女之间痴起狂来,掉头的事也能做得出来。在这一推断之下,我对黄金贵说:“我敢断言,这脚印是咱们矿上的人留下的,并且是一男一女。”黄金贵说:“很有可能。外人来,离了两部以上的车结伴而行,单枪匹马闯进来是很危险的。”有了这个判断,我俩追着脚印走了起来。魔鬼城近在咫尺,我俩准备徒步进入魔鬼城。

    追着脚印走如同看到了目标,我身上陡增了几分力量。结果,走着走着沙漠里的两行脚印变成了一行,另一个人像是在瞬间消失了。我有些犯蒙,站在那里愣愣地发呆。黄金贵看出了我的心事,点拨我说:“晓衣,要不要咱也玩一次失踪游戏?”黄金贵的点拨唤醒了我,我说:“谁说不要。他们会浪漫,咱们也学着浪漫一回!”说下这话,我便窜到黄金贵身上,懒懒地叫他背着。

    黄金贵像个老牛样地驮着我,地上的脚印不增加,他就一直背着,说要和地上的脚印较较劲。走了三十多里的沙路,地上的脚印明显地看出了疲惫,黄金贵胜他轻而易举。单行脚印艰难地走出一百米后就走不动了。从地上的印痕可以看得出,背在身上的那个人下来后,两人就地坐下休息了会儿。休息中,两人在沙子上抱着亲热了一阵子。从遗留在地上的卫生纸来看,亲热中两人还做了一次爱。三十多里的沙路走来还有这般精力,不是一般的体力能够做得到的。看着地上的凌乱景象,我和黄金贵心知肚明,却都保持了沉默。

    地上的脚印在长长地延伸着,一直延伸到了前面那座高大的沙丘之巅。留在沙丘上的脚印有些乱,是两人手拉手攀爬时留下的。这么高的沙丘,力气大的肯定要照顾一下力气小的。看着眼前的沙丘,黄金贵说:“爬上这座沙丘,前面就是魔鬼城了。”在黄金贵以往的描述中,爬上这座沙丘,最先见到的是天山羊圈。他把天山羊圈描述得十分迷人,曾让我产生过无限遐想。

    高大的沙丘,在百米外还领略不到它的陡峭和险峻。来到跟前就不再是那么回事了,陡峭得能让人止步。要不是这样的话,沙丘上的脚印就不会这么凌乱。看我走得有些吃力,黄金贵问了我一句:“晓衣,要不要休息一下再爬?”看着沙丘上凌乱的脚印,我不想输给他们,说:“他们两人没有休息,我也不休息。拉上我,看看咱们的脚印是不是也这么凌乱!”黄金贵说:“手脚并用,怕是也会这么凌乱。”我把手伸给黄金贵,他拉着我开始了攀爬。

    十几米高的沙丘,爬起来虽说没有什么危险,却还是颇费力气的。爬到半腰的时候,我停下来说:“黄大哥,咱还是喘口气再爬吧,我有些累!”停在沙丘上,很容易让我联想到爬沙长城时的情景。沙长城比这沙丘陡峭得多,差不多是直起直立,爬得让人胆战心惊。爬沙长城的时候,黄金贵几次用身体护着我,差不多他是用身体兜着我上去的。鉴于当时的情境,我没能细致地去体会异性间心跳的感觉。借了今天的机会,我想细致地体验一下心跳的感觉。心里虽说这么想,可真的要去做的时候还是被我否定了,因为那些不自然的做作行为容易露出马脚让人耻笑。在沙丘上,我俩只是休息了会儿,然后就又拉着手爬了起来。

    爬上沙丘,我的兴奋点一下子就冒了出来。我向往已久的梦幻天地,终于出现在了眼前。我欢呼着,雀跃着,忘情得像个孩子。

    还是站在沙丘之巅的时候,看着眼前亦梦亦幻的景象,我喊出的第一句话是:“天呐,这哪里是魔鬼城,分明是一座古罗马城堡!”在方圆数百米的大沙谷里,矗立着数百座形状各异、寺庙古刹般的古罗马建筑。这些寺庙古刹般的古罗马建筑群落,完全是有风沙雕刻而成。在库鲁克塔格大沙漠,风沙是最好的工匠和雕塑家。

    惊呼之后,最先到达的是天山羊圈。翻墙进来,意念中我把它当成了仙女们牧羊用的羊圈。我在寻找圈羊的痕迹,同时也在寻找仙女们生活的痕迹。遗憾的是,这两种痕迹都没能发现。这是一个空羊圈,是一个苦等了千百万年的空羊圈。也许,它永远也等不来羊群了。

    威尼斯是水上之城,魔鬼城则是沙漠之城,是一座完全由沙子载浮着的旷古之城。是被这座梦幻般的沙漠之城所吸引,跟踪脚印的事早被我忘到了脑后。

    徜徉在这座沙漠城堡里,我把自己当成了这座城堡里的一个公民。我在幻想着,这座城堡里还应该有更多的公民才是。这些公民当中,有男的有女的,有老的有少的;有头戴礼帽身穿燕尾服的西方人,也有长发绾起身穿袍装的东方人。这座古城堡应该是他们的,历史应该由他们去演绎。

    在这座古城堡里,我没有看见更多的人,只有黄金贵陪伴在我身旁。他没有过多的话,差不多是我问一句,他答一句,不问不答。这个时候的我,性情变得十分古怪:时而兴奋异常,时而沉默寡言;时而魂不守舍,时而自言自语,表现得十分怪异和反常。要不,黄金贵拍拍我的脑门问道:“晓衣,你没事吧?”我被拍醒后问道:“我怎么啦?”黄金贵说:“你在梦游。”我纳闷起来,说:“这不是大白天么,我怎么会梦游?!”黄金贵说:“要不就是灵魂出窍。”我仔细地回想了下,捕捉到了一些梦游痕迹,说:“刚才我去了一趟远古时代,和那个时代里的人做了一次交流。这是意念中的时空隧道。人一旦进入这个隧道,就会变成一具躯壳。黄大哥,我刚才我的行为吓着你了吧?”黄金贵说:“吓倒说不上。你只是变得呆头呆脑,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我说:“这魔鬼城太具梦幻魅力了,没法不让人魂不守舍。黄大哥,真像你预言的那样,我迷上这里了,想在这里建座房子住下来,名字我都想好了,叫梦幻家园。”黄金贵说:“只要你喜欢,房子有我来造。建造得像古代的行宫宝殿,供你在这里度假、游玩和写作。”我说:“也不好我一个人在这里住,那样我会寂寞的!”黄金贵说:“寂寞不怕,找几个丫头陪着你就是了。”我说:“住行宫宝殿,再有丫头伺候,我都好当皇宫娘娘啦!”黄金贵说:“那才叫梦幻家园。”

    从梦幻中醒来,我又见到了地上的脚印。这一次我没有放过,追着脚印在魔鬼城里穿梭起来。这两双脚印在魔鬼城里逛得十分仔细,趟着细柔如水的沙子,差不多逛遍了大大小小的每一座古刹庙宇。这个时侯天气已经偏晌,地上的沙子温度在急剧上升,开始有些灼人的感觉了。我心疼起了地上的两双脚印。在沙漠里行走是件十分艰辛的事情。三十多里的沙路走来,两人肯定累得不轻。我想尽快地找到他们,没走的话好一块打车回去。

    地上的脚印有些凌乱。要是出现反复重叠的话,就会失去寻找的线索。从地上的脚印来看,两人来魔鬼城已经多时,反复重叠的脚印留下了很多。这些反复重叠的脚印,主要留在了那些个宏伟高大、雕琢精细、更具梦幻色彩的古刹庙宇之间。这些杏黄色的沉积岩,经过千百万年来的风沙雕琢,镶嵌在细如波水的沙漠之上,是没有人能逃得过它诡异灵动和古色古香的诱惑的。

    两人在游览的时候也没闲着,城堡内的建筑物上,多处留下了他们的痕迹。要是简单地刻上几句某某到此一游的话也算文明。似乎他们觉得这几个字过于简单,难以深层次地表达内心深处的情愫,干脆在建筑物上作起了人体交媾的绘画。

    要是说在没有得到充分证据之前,对两人的认定只是猜测的话,那么,在一座酷似城堡门楼的建筑物上,却见到了见证两人身份的铁证,是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迹:曹木林携李朝英到此一游。携字不会写,划掉在下面改成了和字。有了这几个字,也就彻底摒弃掉了存在我心中的不确定疑虑。

    曹木林和李朝英走得很近,这在矿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从情感上来说,李朝英和梦虎的感情已经破裂,无助之中另寻精神寄托也无可厚非。频繁的交往和性接触能不能使两人走到一起,这对外人来说还是个谜。

    在被踩乱了的古城堡内,想通过脚印寻找两人已经很困难。黄金贵说:“盲打莽撞不容易找到。先确定一下有没有返回的脚印,然后再倒过头来找,这样就有了胜算。”这思路也是。在这大漠深处,两人知道迷路的后果,不可能再继续前行,玩累了,疯够了,会沿着原路返回的。

    我和黄金贵顶着烈日,沿古城堡北线寻找了一遍,没见着两人返回的痕迹,这说明两人还在古城堡内。我试着喊了两声,没有听到回应。我在猜想,两人会不会有意躲着我俩?转念又一想,在这荒凉的大漠深处,两人实在没有躲避我俩的理由和必要。打消了这个念头,我俩又继续寻找起来。

    在古城堡里,随处都能见到硅化木的影子。只是这里的硅化木是零散的,没有化石滩那么集中和繁多。在古城堡内穿梭,捎带着欣赏硅化木,更增添了梦游魔鬼城的情趣。

    有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受几块成色上佳的硅化木吸引,我来到了一个阁楼式建筑物前。当我欣赏完这几块硅化木起身要走的时候,听到阁楼里面有鼾声传出。这消息在明确无误地告诉我,曹木林和李朝英正在阁楼里酣睡。我变得兴奋起来,跑去把这一消息告诉了黄金贵,说:“黄大哥,找到了。”他问:“在哪?”我说:“在一个阁楼里,两人睡得正酣哩!”说完这话,黄金贵随我去了那个阁楼。

    这是一座四面透风的古堡式阁楼。顺坡爬上去,阁楼内地面平整宽阔,足以能容纳下七八个人。由于通风遮阳,远离地面烘烤,进到里头会有一种凉爽的感觉。这一得天独厚的优势,在戈壁大漠很难找到,只有在这古城堡里才能够享受得到。

    两人睡得很沉,对我俩的到来全然不知。可以猜想,三十多里的沙路,两人肯定是连夜赶来的。从备下的干粮和水来看,两人似乎要在这里度过白天,避过灼烤的太阳,等夜幕来临,气温降下来后再返回。这是明智的举动。戈壁大漠的盛夏和初秋,地表温度高得吓人,行走在上面对谁都是一种生死考验。

    我和黄金贵没有急着叫醒两人,而是席地坐下慢慢等待两人醒来。这阵子的奔波忙碌,我觉得有些累了,还觉得有些渴和有些饿。我俩的干粮在车里放着没带。谁想饥渴来得这么快。我的目光不自觉地投放到了两人的备用粮上。打开布包,是几个干硬的馒头,别的什么也没有。这些馒头有些干裂,像是曹木林积攒起来的。我试着咬了口,散得有些噎。好在有水冲着,才勉强吃下肚子。肚子里有了饭食,身上顿觉添了劲。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小时。看看天气,不能再等了。曹木林是在酣睡中被叫醒的。当时他有些惊乍,差点叫出声来,懵懂中还以为遇到了天外之人。当他定睛看清是我和黄金贵后,紧张的神经才放松下来。我说:“没吓着你吧?”曹木林抹了把脸,说:“谁说没吓着?在这无人之地,谁还想着会有人来!也就是我胆大,搁着别人,早就吓尿裤子啦!”我说:“没尿裤子就好。要是尿了裤子,在这戈壁大漠里还真没有裤子换!”玩话开过之后,曹木林问:“你俩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我说:“雪地里打兔子,有脚印就跑不了。要不,茫茫戈壁大漠,你上哪去找人?”曹木林以为我俩是专门来找他的,连忙解释说:“我先声明,这次外出,我是事先请了假的。叶河没告诉你?”我说:“我俩走得早,也许叶河没来得及说。请假了就好。不请假是绝对不允许私自乱跑的。戈壁大漠险象环生,出点事很容易。在这里遇见你俩纯属巧合。天热路远,要是玩够了就一块回去?”曹木林看了一眼干粮,说:“快弹尽粮绝了,不回也得回。”我说:“你这话听起来有些勉强,是没迷恋够魔鬼城,还想在这里住些日子?”曹木林说:“要是有吃有喝有女人,在这里住一辈子都行!”我说:“难得你有这个决心。我先撂个话搁在这里,等有一天开发大西沟的时候,派你做魔鬼城的旅游大使,让你在这里待个够。”曹木林看了一眼李朝英,说:“行,我先答应下。不过,这三个条件缺一不可,你得先给我落实好了才行。”我说:“就是缺了吃喝,这辈子你曹木林也没缺过女人。认准了谁就定下来,到时候我帮着你置办酒席。”

    从阁楼下来,踏着水样柔软的沙子,穿街过巷,我们四个人在游玩中走出了魔鬼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