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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李妈妈

    花猫儿怔住了,好像整个人都快要昏过去,如果真的被废掉双脚,就算不死也已成了瘸子。女人都是爱美的,美简直比生命还重要,成了瘸子难道不是很难看?这样难看地活着,难道不比死了还难受?

    无了等了很久才突然道:“不砍也可以!”

    听到这句话,花猫儿眼睛才动了起来,一脸期望地望着无了,问:“要怎么样才可以不砍这双脚?”

    无了道:“带我去找那婴儿。”

    花猫儿问:“就为了这个?”

    无了道:“不错,就为了这个。”

    花猫儿松了一口气,道:“这并不难。”

    无了问:“你们不是说不能带我去找的吗?”

    花猫儿道:“为了保住这双脚,也只能带你去找了。”

    无了又问:“你不怕被杜庄主责罚?”

    花猫儿厉声道:“那总好过被你砍去双脚。”

    无了笑了笑,不再说话,上前解开了花月儿的穴道。

    花月儿伸了伸懒腰,用一双粉拳敲了敲有些发麻的腿。

    花猫儿道:“可是刚才那人说只要一出这门口就会被射成刺猬,我们如何出得去?”

    无了道:“他们难道连你们要要射杀?”

    花猫儿道:“我很清楚庄主这个人,这种情况他一般只会和属下说……”说什么她还没有讲,她清了清嗓子,然后站起来背负着双手,学着杜林的口吻道:“只要看见有人出来,立刻格杀勿论。”说完还做个手刀砍杀的动作,惟妙惟肖,逗得花月儿格格娇笑。

    花猫儿自己也笑了,她笑的比花月儿更尖锐。

    无了道:“这杜庄主也真是个狠角色,连自己人也要杀。”

    花猫儿道:“不然呢?你若来个女扮男装,岂非就被你跑了?”

    花月儿突然问:“你出门时还是客,回来时怎么就成了贼似的?庄主要这样子对付你?”

    无了长叹了一口气道:“只因我拒绝了他的招纳。”

    花猫儿愣住,花月儿也愣住。

    她们想不通这个无聊和尚为什么要拒绝杜林的招纳,一个满身麻烦的和尚,一个身无分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和尚,居然能够拒绝这样的邀请。

    加入梅花庄,不仅再不必愁吃愁喝,连女人都不必发愁,他到底有什么理由拒绝?

    花猫儿与花月儿直勾勾地看着无了,就好像在看一个白痴,看的无了浑身不舒服。

    无了道:“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花猫儿道:“之前我真的有想过拉下你的裤子,看看你究竟是不是个男人。”

    无了问:“为什么?”

    花猫儿道:“因为没有哪个男人见了我们还会想着做别的事,比如变戏法什么的。”

    无了哼了一声,没有多说一个字。

    花猫儿接着道:“后来我才发现你别说是不是男人了,你可能就不是个人。”

    无了又忍不住问:“为什么?”

    花猫儿道:“你这人不吃腥也就算了,还动不动就点我们穴道让我们吃苦头,居然还要砍了我们的腿。”

    她们是很美的女人,她们的脸很美,胸很美,腰很美,腿也很美。那两双腿既修长又结实,洁白无瑕光滑如缎,任凭哪样的男人见了都会喜欢,喜欢看这样的两双腿,喜欢摸这么样的腿,可是腿再美,一旦砍下来就不美了,只会让人感到血腥、恐怖、恶心。

    谁会愿意砍下这么美的两双腿?无了居然愿意这么做,他岂非不是男人?岂非连个人也不是?

    无了又哼了一声。

    花猫儿道:“最后我才知道,你肯定不是人,是猪,一头蠢猪。”

    无了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

    花猫儿道:“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好歹。”

    无了道“我怎么不知好歹?”

    花猫儿道:“看你现在落魄的样子,活的简直不像人。”

    无了悠然道:“是的!你说过,我本就不像个人。”

    花猫儿接着道:“但是加入梅花庄,你不仅不必这么落魄,还可以吃好的穿好的,还可以有我们这么样的女人伺候你,你居然拒绝加入,你说你是不是猪?是不是蠢猪?”

    无了突然点头同意道:“这么样看来我确实是猪,而且是最蠢的那只猪。”

    花猫儿笑道:“那么你为何不愿意加入?”

    无了忽又沉下脸,道:“你知不知道?人其实并不比猪好。”

    花猫儿与花月儿不明白他的意思,静静地听他说下去。

    无了道:“猪虽然蠢,但终归无忧无虑,有人养着,不用担心没饭吃,能吃能睡。不用像牛那般劳累,也不用像狗一样每日没夜的看家护院。”

    花猫儿与花月儿还是没明白他要说什么,于是仍然沉默。

    无了接着道:“而且人们还生怕饿着猪,想尽办法要将它们养的白白胖胖。猪岂非是最有福气的生物?”

    花猫儿忽然开口道:“猪虽然有福气,但死后岂非受尽千刀万剐?”

    无了笑道:“猪死后岂怕千刀万剐?你就算再割它一万刀它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死猪当然不怕挨刀,就像死人,他的灵魂已消亡,肉体如木段,哪怕你剐他三天三夜,他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花猫儿笑道:“让你这么一说,难道做猪比做人还好?”

    无了反问:“难道不是?做猪至少一生都无忧无虑,最后不过受一刀之苦。而人呢?活着就是一种苦,受尽了各种奔波劳碌、伤损病痛,就算是死也要受尽折磨后才能死。”

    花猫儿沉默了,花月儿更是垂下了头,她们活着岂非也是仰人鼻息,苦苦求活?

    无了道:“所以一个人能够活的开心快乐才是最重要的,能够让自己开心快乐活着的人都已是了不起的人。”

    花猫儿与花月儿还是沉默着,她们有没有开心快乐的活过一天?她们真的愿意全身心地去伺候一个像无了这样的陌生人?至少这不是她们主动要做的事情。

    无了最后道:“我不想入梅花庄是不想过那些我不愿意过的日子,过一些自己不愿意过的日子,就是在为别人活着,自己已如同一个死人。”

    花猫儿与花月儿同时点了点头,她们终于听懂了无了的话。

    花猫儿道:“你看起来虽像个花和尚,但既不好色也不好杀,讲起道理来却还像个高僧,我之前多少有些错看了你。”

    无了笑道:“你错了。”

    花猫儿笑道:“我错了?”

    无了道:“是的!我不仅好色,而且非常懂得好色;我不仅会杀人,还会吃人!”

    无了说的是事实,他当然好色,看见绝美的女人,他都非常懂得欣赏,他喜欢欣赏绝美的女人,欣赏她们的才学,欣赏她们的心性,欣赏她们柔美的形体,欣赏她们优雅的灵魂。

    每一种女人都有一种独特的美,每一种女人都有种独特性格,形形色色的女人有形形色色的美,只有真正懂得欣赏各种女人的美妙之处,才能真正算得上好色的男人。

    而那些见了美女就想着如何往上扑的,只能算是下流淫荡的男人,不配称之为好色的男人。

    无了也吃过人,这也是他一生都难以磨灭的记忆,他从不否认,也不回避,他入少林寺出家,一半也正是这个原因。

    这种罪孽本就是要折磨一生的,即便他出了家,诚心向佛,用佛法化解,都没有用,有些罪孽是怎么也洗脱不了的。

    他也痛苦过,绝望过,被折磨的透不过气来,然而这种折磨也正是他愿意承受的,多受一份折磨,多得一丝心安。

    但要不是那种兵荒马乱动荡不安的年代,饿殍遍野浮尸千里的年代,又有谁愿意犯下这种罪孽来痛苦一生呢?

    花猫儿与花月儿对无了的话当然不会理解得那么深刻,她们甚至在捂嘴轻笑,可能觉得无了是在开玩笑,任谁说出这样的话都似在开玩笑。在她们肤浅的眼里,好色就是淫荡,吃人就是罪恶或只能是玩笑,所以她们才会笑,没有丝毫悲凉。

    无了只有叹息,他并不指望她们能够理解,更不希望有人能懂他的罪孽,他所受得折磨,都是他应得的报应。

    花猫儿问无了:“那么你现在有没有想到办法走出这间房?”

    无了没有回答,他似在思索。

    花猫儿叹了一口气,又坐回了床沿。

    花月儿忽然道:“他们就一直守在门前吗?”

    花猫儿道:“庄主的命令,没人敢违抗。”

    花月儿又道:“难道他们都不用吃饭?”

    他们当然也要吃饭的,只要是个活人就必须得吃饭。

    无了的眼里有了光,道:“你猜他们什么时候会去吃饭?”

    花月儿道:“现在应该正是吃午饭的时候了吧?”

    无了道:“不错!现在走正是好时机。”

    花猫儿问:“现在?”

    无了道:“对现在。”

    花猫儿问:“但是你知道他们在哪里?有多少人?这样出去是不是太冒险了?”

    无了道:“我知道!”

    花猫儿怀疑地问:“你知道?”

    无了道:“对,他们一定在一箭就能射到从门里出来的人,能射到那个位置的一定都藏在这个门口周围的屋檐上。”

    花猫儿道:“就算让你猜对了,他们也有一半人轮岗去吃饭,你现在出去就能挡得住剩下的人一齐射来的箭?”

    无了道:“我不能!”

    花猫儿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无了道:“我打算这么办!”

    话音刚落,无了突然一纵而起,整个人向屋顶冲去,将屋顶冲破了一个大洞。

    屋顶果然有弓箭手,围在门外的屋檐上都有人,本是全神贯注盯着门口的位置,突然有人冲破屋顶,竟骇得全都怔住,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已太迟了,无了已展动身形,一溜烟挨个点了他们的穴道。

    无了的身形太快,又瞬息穿插在那些弓箭手之间,有时间反应的弓箭手因为投鼠忌器也没有出手,直到所有人都被无了点了穴道,最后被点穴的那人一个没站稳,便要倒下去,这要是倒下去如果头先落地,那就要脑袋开花了,还好无了及时将其拉住。

    无了笑道:“阿弥陀佛,险开杀戒!”

    花猫儿与花月儿听到这声佛号后才敢走出门来,见此情形,都抚掌喝彩。

    无了道:“现在我们可以去找那婴儿了!”

    据说李妈妈已快有五十岁,没人知道具体的年龄,女人的年龄通常都是一个谜。她看起来还很年轻的样子,脸上的皮肤仍然平滑饱满,只是眼角的皱纹已很多,这可能是她太喜欢笑的原因。

    她很喜欢笑,笑的像个孩子,她对着床上爬来爬去的婴儿,手里拨弄着拨浪鼓,一直再逗他笑,她自己也笑,满屋子都是他们的欢声笑语。

    无了他们一直坐在旁边的桌边看着他们笑。

    她把拨浪鼓交给了那婴儿,哄他自己玩,然后笑嘻嘻的走了过来:“这孩子真是可爱,我没见过那么喜欢笑的孩子!”

    花猫儿笑道:“李妈妈也很喜欢笑呀!”

    李妈妈道:“这孩子倒与我很投缘。”说完又笑了笑,又道:“你们可要好好待他!”

    众人一怔,他们并没有说明来意,这李妈妈居然一语言中。

    无了干咳了一声。

    花猫儿问:“李妈妈看得出我们是来干嘛的?”

    李妈妈笑道:“我不知道,但也能猜个七八分,你们俩姐妹若无事,怎会到我这房里来?而且这位大师更是素未蒙面,突然一齐到此,不是为了这孩子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为了看望我这老太婆?”

    她这么一说,众人也就释然。一个有足够人生阅历的人,就不难猜出他们的来意。

    花月儿去拉着李妈妈的手臂,嫣然道:“李妈妈才不老,您呀永远是个大美人!”

    李妈妈笑了,她虽然知道自己年纪已不小,也知道花月儿只是哄自己开心,但一个女人无论在什么样的年纪都喜欢听别人夸自己美,夸自己漂亮,哪怕她知道这只是一句恭维的话。

    李妈妈笑道:“月儿姑娘,你就莫要拿老婆子寻开心了。”

    她忽然又问:“你们是不是要带他离开梅花庄?”

    花猫儿与花月儿一同望向无了,无了又干咳两声,勉强挤出两个字:“是的!”

    花猫儿问李妈妈:“这怎么又被您猜中了?”

    李妈妈笑道:“庄主交代过,要好生看着孩子,不要弄丢了。”

    众人又怔住。这是不是说杜林早就交代过李妈妈不允许任何人带走孩子?

    李妈妈道:“我当然就寸步不离守着这孩子。今天如果庄主也来了,那必然是庄主要带走这个孩子,但现在只有你们来,我猜庄主应该是不知晓的。所有你们肯定不会带着孩子留在这里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惊叹这李妈妈看事之通透,竟不是在场所有人能比得上的。

    花猫儿小心翼翼地问:“那么李妈妈会把孩子交给我们吗?”

    李妈妈笑道“不交给你们我还能怎么办?难道要我这么一个老婆了和你们打架吗?”

    她这句话虽是笑着说的,多少带着一些无奈与凄凉的感觉。无奈的可能是说她即便不愿意,也阻止不了,至于凄凉那也许是孩子被带走后,她可能面临的就是杜林严厉的责罚了。

    无了又干咳两声道:“这原本就是我的孩子,无论如何我都要带走的,还请李妈妈谅解!”

    如果可以,无了并不想再带走这个孩子,但是一来他已身中剧毒,不带走孩子,恐怕自己性命不保,再就是他觉得这个孩子确实可能是萧誉的孩子,如果真是萧誉的孩子,就会有很多人想要他的命。

    梅花庄虽然不会有外人敢进来威胁到这个孩子,但谁敢保证梅花庄里不会有人也想要他的命,只是现在梅花庄里还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罢了。

    李妈妈笑道:“老婆子虽然年纪大了些,但还不算糊涂,你莫要欺瞒老婆子。和尚怎么会有孩子?况且你与他哪有半分相像?”

    无了还是干咳两声,他发现坐在这李妈妈面前,突然浑身不自在,就好像自己是完全赤裸的,任何话都挡不住不了她那双锐利的眼睛,直接能把人看穿,看通透。

    无了道:“但毕竟是我带来的,我也一定要带走他。”

    李妈妈又笑了:“你打算带他到哪里去?”

    无了怔住,带他到哪里去?他居然回答不上来,他确实无处可去,那么为什么还一定要带走这孩子?他在这里难道真的不好?

    李妈妈又道:“难不成要带着他一起出家吗?”

    无了沉默。

    李妈妈接着道:“如果没有地方可去,你又何必带着他一起受苦?”

    一起受苦?听完这句话,无了看着李妈妈,看了很久,她又看穿了一件事,无了只是个落魄和尚,他带着这么一个孩子,只会给这孩子带来苦难。

    无了也知道这些,但是自己身上的毒又怎么办?

    思索良久,一直沉默不语。

    李妈妈看着无了,她的眼神里露出了一丝慈爱,像一个母亲看着自己受了委屈的孩子。

    她当然看的出无了也是苦命的人,她天生护幼的母性也在心底悄然生起,她天生善良的性格,让她对这样一个苦命的人产生了极大的怜悯。

    过了良久,李妈妈道:“我知道你自己一定也活得很不容易,这世上真正活得容易的人并不多,你若再带着个孩子,那就更不容易了。不如这样,你还是把孩子放在我这儿,如果你有了更好的去处,再接走他不迟,放我这儿总比随你到处奔波受苦要好的多!”

    无了还是沉默了良久,他似乎也已想通,心道:“自己若是带着一个孩子确实诸多不便,既然有这么善良的一个人照顾他,又何必一定要带走?等庞雅妮索要,那时再让她带走不迟。”

    “既然已知道孩子的下落,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赶紧去找回庞雅妮,要到那该死的解药,不然这条命算是到头了”。想定,无了道:“这样也好,那还劳烦李妈妈再照顾一些时日,等我有了下一步去处,再来领走这孩子!”

    李妈妈笑了,她笑的很开心,道:“你只管放心,我照顾孩子最有经验了,不会让他饿着冻着的!”

    无了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又双手合十深深鞠了一躬,真诚的表示一下尊敬与谢意。

    无了很少会这样行礼,因很少有人能够真正值得他尊敬的人,除了他师父空武禅师外,能让他这样行礼的,李妈妈是第二个。

    起风了,有人说秋天的风总是格外的冷,因为秋天总是一片萧索之气,就会显得格外凄凉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