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细雨阴风山神庙（六）
修行者们是尊贵的，是高高在上的，凡人不该惹修行者，甚至最好不要去跟修行者产生什么联系。
反正张里正是这么想的。
但世事不由人，张里正堂堂一乡府最高长官，如今却和他那门侍一起充作了赶牛车的车夫。
牛车后面坐着两位尊荣的仙官。
适才两位仙官从安置阿鑫的窝棚处走出后，那较为瘦削的一位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带路去西坪。
当时张里正便是声泪俱下，忙说自己上有年迈的老母，家有刚过门的妻子，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然后那个高壮的仙官便单手将他拎起，一手夹住便往外走。
还是那小门侍机灵，当即提出去赶牛车用以代步，往乡衙去取牛车，又顺便支了些乡兵，让他们晚一步也往西坪村会和。
尹恪倒觉得这门侍做事还算妥当。
张里正也总算不至于像只小鸡一般被一路挟去西坪了。
天上依然下着雨，但往山脉环抱更深处，也就是西坪村方向走，雨势见小。
尹恪在牛车上布置出一个避水的法阵，让前面赶车的两个凡人好受一些。
路程其实也并不算长，不消半天时间便能到，事实上以尹恪柳相龙两修行者的脚程，本来还要更快些，但让两个凡人淌着雨行山路从鸡足村走到西坪村，那就有些要命了。
牛车速度并不快，但行驶在山路上却还是略显颠簸了些。
柳相龙倒是抓住了车程的时间，将一直随身带着的书卷摊在腿上，品读了起来。
虽然连敌人都没搞清楚，但这位柳兄，好像很有闲心嘛。
尹恪瞥见之后，默默想到。
“柳兄很喜欢看书？”尹恪好奇地问道。
“我师兄常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有很多道理，我也觉得，多看书总归是不错的。”
柳相龙抬起头，看着尹恪，很认真地说道。
“柳宗主说得好。”
尹恪随口奉承了那位未曾谋面的秘宗宗主一句。
柳相龙闻言，似乎极为受用，狠狠点了点头：
“不错，我也算读书万卷，心中有文化，腹中有墨水了。”
还颇有点沾沾自喜。
尹恪：“……”
不是，我就客气一下，你还装上了。
而且我奉承的不是你师兄柳相川吗。
秘宗两兄弟名字很像，师兄叫柳相川，也就是如今的秘宗宗主，贵为修行界最尊贵的七个人之一，也算是成名已久了，只是现今名声不太好。
师弟柳相龙则是近十年才名声鹊起的，或者说，上七宗的亲传弟子本就是瞩目的，像柳相龙这般的已是属于低调了。
理由尹恪倒是知道了，柳相龙的年纪其实比自己要小，应该是黄眉散人老来才收的徒弟。
但倒真没听说秘宗还是个书香门第。
时间在消磨中也便过去了，几人已经到达了目的地西坪村。
在细雨阴风中，死寂的村落，确是令人生寒。
正如张里正所言，依稀能在村落里看到生活的气息。
屋宅处未合上的门，被雨淋湿的晾晒架。
一切都好似在诉说着那诡异的一天。
年轻的猎户早早地出门打猎，村里的浣衣妇托着衣盆往溪边走。
干瘦的男人赶着牛车，这是村子里唯一的一头牛了。
老妇燃起炊烟在做饭，家里的小女刚把新做的衣服拿回家。
他们互相打着招呼，是在平静生活的寒暄中度过的烟火气。
然后突然寂静，就像整个世界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在那一刹那，神隐失踪。
寂静持续了那一刻，然后是浣衣盆落地的声音、厨勺落地的声音、衣服落地的声音。
在袅袅的炊烟中，最后响起的是一声牛哞。
尹恪站在西坪村街路的正中央，睁开眼，看着村景，他好似能想象到西坪村民消失时的那一幕。
“柳兄，交给你了，使用‘灵观’吧。”
尹恪转头，对柳相龙说道。
柳相龙点点头，再次捏出灵观之术的法诀，靛青色的灵力浮现眼前。
而后，只见有了灵界视野的柳相龙面露肃然之色，双眼紧紧盯着脚下地面，四处踱步起来。
尹恪见状，安排了那俩凡人去四处碰碰运气翻找些线索，自己则跟上柳相龙。
“柳兄可是发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柳相龙先没作答，单单点了点头，眼神还是不离面前的地面。
然后原本在原地四处踱步的他，突然加快步伐，蹿倒了另一条街路上。
尹恪虽然好奇，但也没再出声，耐心地跟着。
但柳相龙似乎来劲了一般，从一条街路蹿到另一条街路，这么来回往复了很多次。
尹恪倒也耐得住，就一直跟着柳相龙在街路上来回穿行。
终于，柳相龙掐灭法诀，长长叹了一口气。
“柳兄看起来收获颇丰？”尹恪打趣了一声。
“不错，我看见那凶手的灵力了。”柳相龙如此说道，“无处不在，浓郁得简直不像话。”
尹恪始终笑眯眯的表情也是有一瞬间一凛：
“浓郁？距离事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吧？”
灵力残秽指灵力被使用过后留下的痕迹，寻常人自然是看不到，但在灵观之术使用者的眼里却是无比清晰。
但灵观之术再厉害，也是有限度的，灵力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消散成灵气回归天地。
也就是说，时间越久，灵力的痕迹就越淡。
因此，哪怕尹恪不会灵观之术，他也能听出，“浓郁”这个形容词，明显是不正常的。
“嗯。”柳相龙颇为严肃地点点头，“并且我能确定，这灵力就是许久之前滞留的，而非新添的。”
“那按柳兄看来，敌人的灵力很超纲？”尹恪再问。
“或许是它使用的灵力比较特殊，难以消散。”柳相龙笑了笑，但也只是给一种可能，一种很少见的可能。
“和那猎户阿鑫身上残留的灵力相同否？”
“相同，但阿鑫身上的灵力很淡，也许这就是他存活的原因，另外，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
柳相龙娓娓说来，说到另外，他指了指几条街路，然后才接着说道：“整个村庄都布满灵力，说明这个凶手的足迹几乎遍布整个村子。但我发现的疑点正是这个。”
“它走过，便会留下灵力；它摄走村民，那势必会增加灵力的输出。但奇怪的点就在这，灵力痕迹的浓淡，很怪，它并不存在足迹这一说。”
柳相龙先指了指西边街路：“一开始它在这。”
然后转身指了指尹恪的脚下：“然后它就到了这。”
又指向中心街道：“然后就又到了那。”
“敌人能做到瞬间移动？”尹恪听懂柳相龙的意思，这么问道。
柳相龙却摇了摇头：“我认为不是，比起‘瞬间移动’，更像是‘跳’。”
“跳？”尹恪想象了一番，觉得有点幽默。
两人一时间有些沉默了。
来到案发现场使用灵观之术，找到线索的同时，又好像带来了更多问题。
“总之，我们先把预期中的敌人强度往上调一调吧。”
柳相龙这么随口说道，他又在街道上走起来，拍了拍尹恪的肩膀，示意他跟上。
“那我得多仰仗仰仗很猛的柳兄了。”
尹恪也笑了笑，显然在打趣柳相龙之前那句“我很猛”。
“尹兄莫非怕了？”
“我可不是那种擅长正面战斗的类型。”
尹恪失笑着摇了摇头，尽管说着窘迫的话，但倒还是风度偏偏。
柳相龙转头看过来一眼，若有所思。
他先前也偷偷用灵观看过尹恪的灵力。
虽然不能用惨不忍睹形容，但也是只有一个字——弱。
而火神宗极为擅长那种大开大合，刚猛十足的术法。
通常这类修士灵力都很夯实，充满爆发力。
和尹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说起来，尹恪还是火神宗这一辈的弟子当中最为年长的一位。
按理说不应该。
当然，柳相龙也知道，在修行界，灵力并不能代表全部，特殊的家伙比比皆是。
毕竟师兄说过，在修行界混，不要小看任何一个看起来很弱的家伙。
于是柳相龙一把揽住尹恪的肩膀，让后者突然间也吃了一惊。
柳相龙豪迈地大笑，还指向自己：
“那正好，我很擅长正面战斗。到时候正面交给我，后方交给你，我们可以优势互补。”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尹恪礼貌地回笑。
“那尹兄，你擅长些什么？”柳相龙随即问道。
“我啊…”
尹恪说着，笑得更灿烂了些。
“老实说，我真不是那种擅长斩妖除魔的类型。”
“我是那种——”
“专门对付修行者的，修行者。”
“我擅长的，不是驱妖，不是除魔，是杀人。”
反正张里正是这么想的。
但世事不由人，张里正堂堂一乡府最高长官，如今却和他那门侍一起充作了赶牛车的车夫。
牛车后面坐着两位尊荣的仙官。
适才两位仙官从安置阿鑫的窝棚处走出后，那较为瘦削的一位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带路去西坪。
当时张里正便是声泪俱下，忙说自己上有年迈的老母，家有刚过门的妻子，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然后那个高壮的仙官便单手将他拎起，一手夹住便往外走。
还是那小门侍机灵，当即提出去赶牛车用以代步，往乡衙去取牛车，又顺便支了些乡兵，让他们晚一步也往西坪村会和。
尹恪倒觉得这门侍做事还算妥当。
张里正也总算不至于像只小鸡一般被一路挟去西坪了。
天上依然下着雨，但往山脉环抱更深处，也就是西坪村方向走，雨势见小。
尹恪在牛车上布置出一个避水的法阵，让前面赶车的两个凡人好受一些。
路程其实也并不算长，不消半天时间便能到，事实上以尹恪柳相龙两修行者的脚程，本来还要更快些，但让两个凡人淌着雨行山路从鸡足村走到西坪村，那就有些要命了。
牛车速度并不快，但行驶在山路上却还是略显颠簸了些。
柳相龙倒是抓住了车程的时间，将一直随身带着的书卷摊在腿上，品读了起来。
虽然连敌人都没搞清楚，但这位柳兄，好像很有闲心嘛。
尹恪瞥见之后，默默想到。
“柳兄很喜欢看书？”尹恪好奇地问道。
“我师兄常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有很多道理，我也觉得，多看书总归是不错的。”
柳相龙抬起头，看着尹恪，很认真地说道。
“柳宗主说得好。”
尹恪随口奉承了那位未曾谋面的秘宗宗主一句。
柳相龙闻言，似乎极为受用，狠狠点了点头：
“不错，我也算读书万卷，心中有文化，腹中有墨水了。”
还颇有点沾沾自喜。
尹恪：“……”
不是，我就客气一下，你还装上了。
而且我奉承的不是你师兄柳相川吗。
秘宗两兄弟名字很像，师兄叫柳相川，也就是如今的秘宗宗主，贵为修行界最尊贵的七个人之一，也算是成名已久了，只是现今名声不太好。
师弟柳相龙则是近十年才名声鹊起的，或者说，上七宗的亲传弟子本就是瞩目的，像柳相龙这般的已是属于低调了。
理由尹恪倒是知道了，柳相龙的年纪其实比自己要小，应该是黄眉散人老来才收的徒弟。
但倒真没听说秘宗还是个书香门第。
时间在消磨中也便过去了，几人已经到达了目的地西坪村。
在细雨阴风中，死寂的村落，确是令人生寒。
正如张里正所言，依稀能在村落里看到生活的气息。
屋宅处未合上的门，被雨淋湿的晾晒架。
一切都好似在诉说着那诡异的一天。
年轻的猎户早早地出门打猎，村里的浣衣妇托着衣盆往溪边走。
干瘦的男人赶着牛车，这是村子里唯一的一头牛了。
老妇燃起炊烟在做饭，家里的小女刚把新做的衣服拿回家。
他们互相打着招呼，是在平静生活的寒暄中度过的烟火气。
然后突然寂静，就像整个世界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在那一刹那，神隐失踪。
寂静持续了那一刻，然后是浣衣盆落地的声音、厨勺落地的声音、衣服落地的声音。
在袅袅的炊烟中，最后响起的是一声牛哞。
尹恪站在西坪村街路的正中央，睁开眼，看着村景，他好似能想象到西坪村民消失时的那一幕。
“柳兄，交给你了，使用‘灵观’吧。”
尹恪转头，对柳相龙说道。
柳相龙点点头，再次捏出灵观之术的法诀，靛青色的灵力浮现眼前。
而后，只见有了灵界视野的柳相龙面露肃然之色，双眼紧紧盯着脚下地面，四处踱步起来。
尹恪见状，安排了那俩凡人去四处碰碰运气翻找些线索，自己则跟上柳相龙。
“柳兄可是发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柳相龙先没作答，单单点了点头，眼神还是不离面前的地面。
然后原本在原地四处踱步的他，突然加快步伐，蹿倒了另一条街路上。
尹恪虽然好奇，但也没再出声，耐心地跟着。
但柳相龙似乎来劲了一般，从一条街路蹿到另一条街路，这么来回往复了很多次。
尹恪倒也耐得住，就一直跟着柳相龙在街路上来回穿行。
终于，柳相龙掐灭法诀，长长叹了一口气。
“柳兄看起来收获颇丰？”尹恪打趣了一声。
“不错，我看见那凶手的灵力了。”柳相龙如此说道，“无处不在，浓郁得简直不像话。”
尹恪始终笑眯眯的表情也是有一瞬间一凛：
“浓郁？距离事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吧？”
灵力残秽指灵力被使用过后留下的痕迹，寻常人自然是看不到，但在灵观之术使用者的眼里却是无比清晰。
但灵观之术再厉害，也是有限度的，灵力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消散成灵气回归天地。
也就是说，时间越久，灵力的痕迹就越淡。
因此，哪怕尹恪不会灵观之术，他也能听出，“浓郁”这个形容词，明显是不正常的。
“嗯。”柳相龙颇为严肃地点点头，“并且我能确定，这灵力就是许久之前滞留的，而非新添的。”
“那按柳兄看来，敌人的灵力很超纲？”尹恪再问。
“或许是它使用的灵力比较特殊，难以消散。”柳相龙笑了笑，但也只是给一种可能，一种很少见的可能。
“和那猎户阿鑫身上残留的灵力相同否？”
“相同，但阿鑫身上的灵力很淡，也许这就是他存活的原因，另外，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
柳相龙娓娓说来，说到另外，他指了指几条街路，然后才接着说道：“整个村庄都布满灵力，说明这个凶手的足迹几乎遍布整个村子。但我发现的疑点正是这个。”
“它走过，便会留下灵力；它摄走村民，那势必会增加灵力的输出。但奇怪的点就在这，灵力痕迹的浓淡，很怪，它并不存在足迹这一说。”
柳相龙先指了指西边街路：“一开始它在这。”
然后转身指了指尹恪的脚下：“然后它就到了这。”
又指向中心街道：“然后就又到了那。”
“敌人能做到瞬间移动？”尹恪听懂柳相龙的意思，这么问道。
柳相龙却摇了摇头：“我认为不是，比起‘瞬间移动’，更像是‘跳’。”
“跳？”尹恪想象了一番，觉得有点幽默。
两人一时间有些沉默了。
来到案发现场使用灵观之术，找到线索的同时，又好像带来了更多问题。
“总之，我们先把预期中的敌人强度往上调一调吧。”
柳相龙这么随口说道，他又在街道上走起来，拍了拍尹恪的肩膀，示意他跟上。
“那我得多仰仗仰仗很猛的柳兄了。”
尹恪也笑了笑，显然在打趣柳相龙之前那句“我很猛”。
“尹兄莫非怕了？”
“我可不是那种擅长正面战斗的类型。”
尹恪失笑着摇了摇头，尽管说着窘迫的话，但倒还是风度偏偏。
柳相龙转头看过来一眼，若有所思。
他先前也偷偷用灵观看过尹恪的灵力。
虽然不能用惨不忍睹形容，但也是只有一个字——弱。
而火神宗极为擅长那种大开大合，刚猛十足的术法。
通常这类修士灵力都很夯实，充满爆发力。
和尹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说起来，尹恪还是火神宗这一辈的弟子当中最为年长的一位。
按理说不应该。
当然，柳相龙也知道，在修行界，灵力并不能代表全部，特殊的家伙比比皆是。
毕竟师兄说过，在修行界混，不要小看任何一个看起来很弱的家伙。
于是柳相龙一把揽住尹恪的肩膀，让后者突然间也吃了一惊。
柳相龙豪迈地大笑，还指向自己：
“那正好，我很擅长正面战斗。到时候正面交给我，后方交给你，我们可以优势互补。”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尹恪礼貌地回笑。
“那尹兄，你擅长些什么？”柳相龙随即问道。
“我啊…”
尹恪说着，笑得更灿烂了些。
“老实说，我真不是那种擅长斩妖除魔的类型。”
“我是那种——”
“专门对付修行者的，修行者。”
“我擅长的，不是驱妖，不是除魔，是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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