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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宁失一体不陷地狱

    寝室长是不喜欢注目的,平滑眼镜会掩盖目光的锋锐,平和的语调总是让人忽视他的存在。但贺渊见过他的处世行为,那是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任性和固执。贺渊自知自己张扬着秉持本性,惹到底线自己就会上头,不顾一切地揍人。一开始他也以为封四辰是那种冷漠旁观的路人。却在一次与找上门的惹事混混斗殴后,发现他在侧后观察着,平静地拦下要进入巷子的人。可以报警,但若执意要进去打群架的人,便会被放倒。

    “你在这做什么?”贺渊看着那些混混喊着的“支援”倒在一边,问。封四辰把他的包扔过来,身上没有明显斗殴的痕迹,颇为懒散道:“担心你逃课,辅导员找我。”

    那时他听见封四辰一如平常的话,爽朗地大笑起来。

    但现在,贺渊见封四辰似是放弃了伪装融入。他的姿态,安静而优雅地喝着咖啡,眼底却是不在乎。贺渊还知道,这一天后,对方便消失了。若说难处,他分明可以给他说一声。若说道别,为何不再见一面?没有收拾东西,没有留下消息,若不是看见他如此淡定在这喝咖啡,贺渊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

    “你怎么不说一声就离开?”“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哈?贺渊没来由烦躁,他像是照到了透视心灵的镜子,反射到眼帘上是逐渐死去,双目无神的自己。

    “砰!”他猛地砸了下桌子,像是个喜怒无常的暴徒,然而一向严苛的寝室长只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咖啡杯防止洒出,不冷不淡抬了抬眼眸。

    没有责怪,也没有询问,犹如面前暴怒的人与他无关。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在生气,而你现在的表现好似一切无关紧要。贺渊突然感到了荒唐。死亡的疼痛又在发作,耳边的轰鸣声格外令人恼怒。远处的时钟敲响,像是悼念的最终声。贺渊没来由地想,不应该是这样,不应该好像从某一天开始,故事就向着尾声而去,尽头唯有悲剧作为结局。

    “我心情不太好。大抵因为我死了。”贺渊双手插兜,居高临下道。

    他看清了对方拿着咖啡杯的手颤动了一下。

    贺渊略过去,不想去看那冷漠的表情:“生死有命,这是当然。我也早做好了死亡的觉悟。”

    “但多么奇怪啊。”他嗤笑一声,“我又为什么会回到这里。就像有个念头在我脑子里嚎叫,嘶吼,他叫骂着这世界的一切!为此而愤怒!”

    “就好像不该这样。”贺渊怒吼着,他懒得管周围的人,自言自语像个疯子。面前的人终于肯舍得抬眼看他。

    “我好不容易有了些选择可能性,当然不会轻易放弃。”他像是在对谁说,又似乎在自言自语,“但我怎么去做呢?上天只给我一条路走!这些虚假的世界,重做的选择,不过是安慰死人!有必要吗?”

    他的脑子里混淆得跟毛线团一样,多余的线头又在搅乱。他想他的遗憾太多了,若真要一个一个过,又要多久才能彻底死去呢?他想这奇奇怪怪的死亡仪式未免有些可笑,人都死了,还走这一遭,是为了心安理得?有必要吗?

    “没有必要。”然而封四辰低声开口,放下了他的咖啡杯,说的话却是让贺渊低头一愣,“如果你能做到呢?去开辟一条新的道路。”

    他起身,咖啡杯摔落在地,贺渊听见一声惊雷。封四辰似是告诫道:“不要驯服于死亡,不要沉溺于幻象。现在的死亡是虚假的,你能回去,只要你想。”

    贺渊屏住了呼吸,他好似长久奔腾在荒野的野兽,饥寒困苦,终于看见了食物。他不住咬紧牙关,剧烈的刺痛从头脑传来。理智和感情剧烈交锋,而荒原的野兽已经无法忍受,冲了过去,撕咬开了猎物。

    血珠在面前飞过,耳坠的红宝石在闪烁。贺渊的潜意识划开一个口子,嚎叫从中传来。那里在告诉他,死而复生的可能性。他脸色变化,周围的景色再次频闪,如同老旧电视机的花屏覆盖上世界的建模,侵蚀一般向着中心卷来。

    “该死,这到底怎么回事!”贺渊暗骂一声,他望着周围的变化,下意识要拽过来封四辰。却抬眼间,发现眼前一花,再度变化。

    “贺渊?”陈以安偏头看他,猛地把贺渊从混乱的景象中拉出。

    白色的长袍,披上黑色的斗篷,淡蓝色的发绳挽起乌黑的长发。脾气温和的陈以安从黑色的走廊慢慢走来,月光透过清澈的眼睛。在皎洁的月色下,贺渊映着通透的镜子,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他自己。

    “你看起来不太好?”陈以安询问道。

    是这时候,没想到也被他忽略过去,也许是因为陈以安太有安定感了。再次回到遗憾的节点,他注意到陈以安身上挂着的符咒,桃木剑背在身后。附近并未激起他纹路的警告,但明显的,空气中有不符合这时间的潮湿水汽。

    “是啊,头突突的疼。”他笑道,“也许该给脑袋开个洞?”

    他想他的表现一定非常奇怪,愤怒还在催促着。视线内都是真实的吗?世界还会欺骗多久?等到非典型走马灯过了,是不是马上就催促死亡了?就像一个个幻觉诱导其顺从的死亡,但不屈服的野兽撕开了猎物的喉咙,终于开始填饱肚子。

    没有嘲笑或是异样,陈以安作为朋友是多么令人舒服,完美的稳定性格,他安静倾听着。但陈以安的泰然自如,是道各有命数,贺渊不觉得会从中得到答案。

    “以安,你总说人生有命,富贵在天。如果我说我想杀了你,你会接受吗?”

    陈以安愣愣地歪头,极其不解:“不建议你这么做。我会反抗的。”

    “哈哈哈!”贺渊自己也不知道在笑什么,他拍拍对方的肩膀,又道:“那如果我想捅破天空呢?”

    陈以安认真地想,开口道:“师傅不太赞成。”

    贺渊摇头,他自己已经有了答案。大踏步向着窗边走去,在背后的惊呼声中翻窗而出!他在不断下坠,从高楼摔落!砰地一声粉身碎骨!

    再一眨眼,是小时候那条巷子。

    只是,贺渊保持着成年体,站在巷子外的酒馆。而时间,看着那墙头的血和尸体,他想正是自己小时候出事的第二天早上。

    “巷子里的弥赛亚!”有人高谈着“怪谈”,啧啧赞叹,“瞧啊!死了一巷子!”

    贺渊无趣地踢开凳子,酒馆的人在吵吵嚷嚷。他却不在乎,大大咧咧坐在了那群谈论的人身边。

    “哈哈哈!哪来的没断奶的崽子!”他们哄笑着,一个胡渣满面的男人走过来,撸着袖子,一拳砸过来。贺渊看也不看掠过了拳头,向上一抓抓住了对方的小臂,一拳重重砸在对方肚子,迅速地握住了对方因为痛苦张开的手指。

    “咔嚓!”对方手指骨折了。贺渊不会什么厉害的招数,他的优点便是天生力气大。足够把人手指掰骨折。

    “Now,说说?”贺渊冷眼看着他。

    周围的人顿时鸦雀无声。在失落之地,不能小瞧任何人。果决并且狠断的人,更不该招惹。贺渊由此知晓了来龙去脉。在昨天惨绝人寰的事件发生后,小巷里一片寂静,唯有一个孩子出了小巷。他们声称这是新的怪谈“巷子里的弥赛亚”。

    话已至此,贺渊率先离开,坐在调酒前桌。

    酒保送来一杯酒:“冷面小帅哥,一杯shot,请。”

    贺渊思考着,一口气喝下去。

    “好!”酒保赞叹他的不设防,道,“够豪气!”

    大男人的汗臭味,外界飘来腐烂的恶臭味,吵闹的,喧哗的。他不由内心笑,笑那些傻子把怪谈放在了一个孩子身上。但也因此,名为“贺渊”的孩子,才在后续逃过一劫?毕竟,更厉害的知道真相根本不在乎,软弱的稍微畏惧不愿以命试探。

    贺渊不由开始怀念了,怀念孤儿院,怀念大学,怀念他在乎的人。他走出门,直视着太阳感到了眼睛的刺痛。它像是在警告,黑色斑点密密麻麻,疼痛地似是刺破了眼球,血滴落下来,但贺渊没移开眼睛。

    一瞬间,世界黑了下来。

    黑色不是因为刺瞎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球还在灼烧,然而周围声音,色彩全部消散了。

    瞧吧!你如此折腾,又是为了什么?!有人在脑中问。

    贺渊出现在巷子中,他笑着,回应着。为了什么?为了再次回来的可能性!为了再次向世界宣告!因其自己的不甘心!

    在他死后他终于能坦率地嘶吼出声。他咆哮,怒吼,大声而愤怒!而漆黑的空间里,遍布了那条小巷。不需要黑猫的帮助了,他将眼前挡路的尸体扯下来扔开,一步一步向着巷子外走去。

    无端的愤怒总是在燃烧。

    而他厌恶起来,尽管那他心知肚明。

    人和人的差距如此明显,从出生开始,幸福便与一些人绝缘了。有人一开始便体验活着,而有人只能在追求活着的路上跌跌撞撞。失踪的孩子,死去的穷人,无声的交易,缄默的法则。新区是被抛弃之地,新区的人只会笑它为失落亡城,却不会笑新老区的区别。

    而怪谈,或者现在叫诡异了。在新区无人不知,在边城内无人知晓。边墙内保护的如同羔羊,而边墙外的人只能祈祷雇佣兵的任务涉及到威胁他们自己的怪物。

    多么讽刺。

    母亲便是那其中的一员,带着他的孩子被抛弃在外。而父亲,却能回到边墙内,被法律保护。

    一个抛妻弃子的人,被保护着!而那些巷子里的孩童死了也不会被记得!不会有人去查探!

    一切的规则,一切的限制,一切愤怒于世界禁锢,此刻都化作了痛苦。

    但老者安抚他,告诉他,世界总会好起来。为此,他愿意出去看看。

    贺渊也不是没见过曾经的幸福,世界的和平。龙国本该永远是那样的魅力,而不是禁锢在一角,用着边墙将人分割。

    如果世界本该越来越好,究竟是什么限制了它?破坏了它?

    是诡异吗?是人吗?是天?是命?

    他曾还没明白,他曾沉溺在简单而普通的幸福中,活又活得不光明磊落,死也死的尽数不光彩。但现在他明白了,死亡带给了他恍然大悟的感知,得以窥见一角那虚假的景象。

    他忽然意识到,人不该对着灾难而划分三六九,但此世界的规则提前下达了审判。

    为此,他不甘心。

    倾盆暴雨,冻得人发抖。眼前似是有些许光亮,那是一扇门,贺渊向前走去。

    若是死亡是如此绵长可笑的记忆,他从不会去怀念那些未尽的遗憾。贺渊冷漠地想。做出了选择便是选择,人应当承担其后果。但他的心脏还未完全停止跳动,野兽的嚎叫刺耳万分。他只是愤怒那么久之后自己才想明白。此刻,谨记告诫:“不要屈服于死亡,不要沉溺于幻象。现在的死亡是虚假的,你能回去,只要你想。”

    一只眼睛在阻止他,告诉他留下来!多么美好的世界!

    他挖下了那只眼睛,踩碎在地。

    一只腿在拖累着,挽留他留下来!人应当为追求活的更好!

    他砍下了那只腿,恍如一个幽灵飘在半空。

    最终他站在门前。

    他低头,半透明的手臂流淌过紫色的液体,它们逆流而上,冲向了贺渊看不见的面部。裸露的胸骨盘根错杂,内脏处塞满了黑色的土块,坑坑洼洼。贺渊还想看看自己的脸和腿,但都失败了。他能感知到腿的存在,却触碰不到那里。

    但贺渊不在乎了,他只赞成自我认可的活着。他所愤怒于可笑的逃避,世界虚伪的表皮,规则的不合理,死亡如此轻易而自我的不甘心,太多太多了。

    【宁可失去百体中的一体,不叫全身丢在地狱里】

    贺渊想到了这句诗,试图推开门。这一下,没成功。

    霎那间,黑色的空间晃过流光,星星点点在狂风中狂啸而过。

    荒漠的原野,天上倒悬的海洋。破旧的小木屋便在不远处,微小如同玩具,轻轻一捻,便会彻底溃散。感知不到手脚,阴冷的风吹过躯壳。贺渊眺望着光芒新升起的远方,遥远城堡的废墟,耳边呼啸而过刺耳的轨道声,看不见的列车从天空与海洋中穿梭而过。

    他深吸口气,抬起手臂,撞开了门。顿时!炽热的焰火扑面而来!他闻见烧焦的气味,紫色的火焰蜂拥而来,包绕之上。剧烈的痛苦迫使他发出不似人般的嘶吼。

    “咔哒。”他闭上的眼看见全黑的视线里,血红的耳坠摔在地上,碎裂。闪亮的宝石瞬间熄灭。

    而贺渊,不假思索向前撕开火焰,握住了面前的斧头。在苏醒后第一眼,他看见一个死人的脸部长出毛发,变成狼头,尸体站了起来。纪晴夏背对着他,拿着枪,好似沉溺于悲伤,没有发现诈尸的动静。为此,贺渊喉咙间发出嘶鸣,野兽的嚎叫刺激地他清醒。只有身体反应,他抓住了斧头,燃起火焰,杀死了面前的狼人。

    白光一闪,切纸片一样,狼头和脖子,上面和下面分离,咕噜噜滚落。失去操纵的身体还没有放下手臂的力量,纪晴夏愣愣地看着斧头又落下,干净利落劈开抓住他喉咙的手臂。一声响,疤眼失去头颅和手臂的身体倒下。那模糊的人影又一根一根把死后僵硬的手指扒开,纪晴夏终于获得呼吸。

    他咳嗽着,大口呼吸,咳出一点点血沫。纪晴夏挣扎地起来,贺渊扶住了他,一手拿着的斧头上,紫色的火焰摇曳着。顾不上一切的纪晴夏猛地发力抓住了贺渊肩膀,热泪盈眶,看着对方的半张脸诡异妖艳的黑紫色纹路遍布,眼里的眸子晃过深紫的底片。

    贺渊使劲闭了闭眼,伸手把血抹开,还没开口确定,纪晴夏先一步抱住他:“天啊!我以为你死定了!你不知道有多恐怖,你死的时候!”

    “我!我还在想是不是都是我的错误!我应该先排查!我身上玉镯应该先给你,你比我有战斗力,这么危险的地方我不该…我…我杀死了他,但他好像又活了…”他说着说着好一会没声了,贺渊有些不知所措地扶着他。明明是他死而复生,面前的人看起来更紧张。

    “你…你怎么活过来的,还有那个火焰!”纪晴夏好似终于想起来,结束拥抱,不停擦着眼泪。

    贺渊也不确定了,他下意识摸了摸耳坠,却发现耳坠不知何时碎裂了:“我也不知道。”

    “不管怎样,你活着就好。你看,这个恶心的家伙都能诈尸,你也能。”纪晴夏看着自己的贴纸,和面前的人完全不搭,破涕为笑。

    “活宝瞎说什么,别把我和他比,晦气。”贺渊挑眉,先一步把猫抱起来,抚摸几下。小黑舔舔他的手指,没有动弹。

    “我们赶紧出去。”贺渊低低说着,他垂下眸子。他想,但至少在现在,他创造出了选择,选择从地狱里回来再次向世界发出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