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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段公案(中)

    太山天门地枢并不在一处,地枢在蒿里山下,天门则在玉皇绝顶。

    碧霞元君带着那玄衣道人从太山极顶之巅御剑腾空,扶云而上,升空飞行万仞,穿过九重云霞。

    须臾之间,来到九天之上,远远望见云海翻腾,紫气充盈,极高处的玉京山霓虹万丈,仙雾缭绕。

    隐约见一扇大门金碧辉煌,巍然耸立,这便是昊天玉皇的天宫凌霄宫的正门南天门。

    他二人按住云头,收起仙剑,碧霞元君说道:“这南天门由长生帝君坐镇,平日小仙们轻易不敢从此出入,倒是清净。”

    这时,那道人施法,封印了自身元神,幻化作刚才见过的仙子紫虚元君的模样,紧随碧霞元君之后。

    如此掩饰以他的道法等级,寻常仙官自是看不破的。

    安排妥当后,二人向南天门走去。

    只见面前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那南天门由碧沉沉的琉璃造就,还装饰着明亮的金玉宝石,龙盘虎踞,鹤鸣凤舞。

    南天门两侧数十员镇天元帅一字排开,一个个顶梁靠柱,持铣拥旄。环绕城墙四周还有十数列金甲神人,一个个执戟悬鞭,持刀仗剑。

    南天门守将为大力天王。只见他脸如青铜,目光炯炯,头戴虎头盔,身披虎皮袍,手握精铁棍,一身赤铜铠甲金光锃亮,好一派神颜英武,威严雄伟。

    他二人走到近前,大力天王连忙上前施礼道:“原来是玉仙驾临,不知二位元君去往何处,请容末将通禀?”

    碧霞元君答道:“不知司命星君此时在何处?”

    “星君正在殿内,请随我来。”

    碧霞元君言道:“将军无需多礼,我二人自便即可。”

    大力天王满脸堆笑,言道:“玉仙有所不知,长生帝君下临凡界,南天一带近来无事。而且今日不知是何缘故,司命星君正在焦头烂额,还是我引二位进去吧。”

    “那有劳将军。”碧霞元君言罢施了一礼。

    天宫众仙均尊称碧霞元君为玉仙,她身份大有来头,自是不比别人,否则再高品级的仙官也劳动不了天王引路。

    ……

    二人随着大力天王走进南天门。

    这是天宫正门,自是宏伟无比,气派非凡,明霞晃晃映天光,碧雾蒙蒙遮斗口。

    大门里壁厢有几根大柱,柱上缠绕着金鳞耀日赤须龙。正前方御道甬路上有几座白玉拱形长桥,桥上盘旋着彩羽凌空丹顶凤。

    顺着甬路前行,御道两旁满是千千年不谢的琼花和万万载常青的瑞草。

    行至朝圣楼前,只见宫娥仙子侍立两旁,身着绛纱衣,头顶芙蓉冠,玉簪珠履,紫绶金章。

    经过主殿凌霄宝殿,殿门很是气派,金钉攒玉户,彩凤舞朱门。复道回廊,处处玲珑剔透,三檐四簇,层层龙凤翱翔。

    大力天王将二人引至南天极的彤华宫。

    走进大殿之内,只见金阙银銮并紫府,琪花瑶草暨琼葩,朝王玉兔坛边过,参圣金乌着底飞。琉璃盘上放许多重重叠叠太乙丹,玛瑙瓶中插几枝弯弯曲曲珊瑚树。

    穿过大殿,左侧第一府宫便是司命星君的府邸。

    司命星君,南斗六星君之一。执掌人间的寿夭和子嗣,保管所有人神的命格卷宗,主天子寿命,也主臣僚爵禄之位等,实际是由大司命和少司命二人各自分工。

    ……

    一行人刚走到府宫殿门之外,就听到殿内有人争论。

    大力天王让二人稍后他先行通禀,不一会回转过来,满脸笑容的道:“玉仙里面请。”

    大力天王将她二人引入殿内,带门而出。

    只见殿内大司命、少司命二人方才显然正在争论,脸上尚有余愠。

    碧霞元君笑着说道:“何事竟惹得大司命不快?”

    大司命赶忙转色言道:“玉仙驾到,小神有失远迎,罪过罪过,快请上座。”

    说完连忙向二人浅施一礼,招呼殿内仙娥奉茶。

    少司命也连忙施礼。二人回礼毕,落座。

    不多时,两位仙娥捧上御茶,大司命招呼她们退了下去,这才问道:“玉仙许久不来天宫,想必是有要事?”

    碧霞元君言道:“大司命好眼力,确实有事相求。”

    大司命连忙道:“玉仙不必客气,但有所命,小神自当效劳。”

    碧霞元君微微一笑,心想凡事也瞒不了他,不如实情相告,或许他能倾力相帮。于是便把那少年从元神现世,又被她送去人间皇宫一事如实相告。

    大司命叹了口气,说道:“不瞒玉仙,小神发愁之事倒也与此大有关联,请容我慢慢道来。”

    ……

    却说这南天之主南极神霄长生大帝君,居南天极老人星之位。

    协助玉皇执掌人间寿天祸福,以及仙僚考绩飞升之事,执掌刑罚,主纪之神,坐镇天庭南极。

    不久前忽发感慨,因久不临凡尘难识人间疾苦,于道法上更是无法精进。因此,想下凡临世,亲历劫难,遍尝人世疾苦,以期冲破修道难关。

    恰逢此时人间王朝运数衰竭,长生帝君心怀慈悲也想逢乱世救民于苦难,拯育苍生。于是向昊天玉皇请命,于人间历劫数载。

    可这一去也牵动了几世的恩恩怨怨,反而令事态更加复杂,终使人间大乱。

    所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眼见长生帝君劫期将尽,元神不久即将归位。可原定的运数被人打乱,完全没有按预料发展,长生帝君这次下凡可谓是饱尝人间疾苦。

    大司命为南天极第一府宫,实在担心长生帝君归位后斥责于他,刚才正在和少司命商量对策。

    说到这里大司命又深深叹了口气。

    碧霞元君询问道:“这六道轮回,三生命定,岂不是都在星君掌握之中,事态怎会不按运数既定而来呢?”

    大司命续道:“玉仙有所不知,这六道轮回因果循环原本都有既定运数,普通凡人定是逃不出这命定因果,但若是上仙、上神或得道高人强行改运也不是不可能。如今这事,也是机缘巧合,前世因果,牵动了太多纠葛,还听我再啰嗦些前因后果。”

    于是,大司命继续娓娓道来,牵出了一大串前尘往事。

    ……

    这要从人间一段前朝旧案说起。

    当下这赵宋王朝得国于五代后周,后周世宗柴荣不幸英年早逝,幼子柴宗训七岁登基是为恭帝,可谓主少国疑。

    时任殿前都点检、开国候、归德军节度使赵匡胤是为禁军最高统帅,新丧之际欺他孤儿寡母,于陈桥兵变,黄袍加身,迫恭帝禅位,建立宋朝,是为宋太祖。

    这赵匡胤于后周并无大功,却深受世宗柴荣厚爱,待之如亲子,今身未冷,奈何负先帝旧恩如此。

    这还不算,而后其弟赵光义更是大肆屠戮柴氏子孙。

    那柴荣自是痛心疾首,深恨赵氏兄弟薄情寡义。此时,他已于天庭就任天财星君,随即便告到了玉皇面前。

    司命奉旨核查卷宗,应对规劝。告之自有天道轮回,因果报应,得失往复自有定数。劝他少安毋躁,不必焦虑,但那柴荣还是不肯罢休。

    结果没过多久,赵匡胤虽外平叛乱,内以杯酒释干戈,可谓是代价最小流血最少的一次改朝换代,却不料最终祸起萧墙。

    这日太祖病重,宋皇后遣宦官王继恩召次子赵德芳进宫,以便安排后事。却不知王继恩早已与太祖二弟晋王赵光义串通。

    宋皇后见赵光义前来,知事有变,已无力回天,只得口称官家,乞求道:“吾母子之命,皆托于官家。”

    赵光义答以:“共保富贵,勿忧也。”

    随后,赵光义进入太祖寝殿,于外间遥见烛光斧影,映照出晋王时或离席,以及有柱斧戳地之声。

    宋太祖随后去世,赵光义继位,是为宋太宗。

    赵光义以宰相赵普做矫诏言帝母杜太后有金匮之盟为由,继承皇兄赵匡胤的皇位,宣称自己百年后将皇位传给三弟赵廷美,赵廷美百年后再传回给赵匡胤长子赵德昭。

    赵宋立国不久,虽有朝臣不服,但社稷初定,国赖长君,兄终弟及也并未引起太大的朝堂震动。

    结果三年后赵徳昭被逼自刎而亡,又两年后赵德芳亦暴毙于家中。这还不算,还逼死了三弟秦王赵廷美,朝臣无一敢为其申辩。

    这一系列皇权斗争的惨案终于酿成了恶果。致使赵光义长子赵元佐伤心至极,惊惧不已,状若疯癫。次子赵元僖也因误饮毒酒而死。

    这泼天的富贵,权力的诱惑,最终却惹得骨肉至亲相残至此,实在令人唏嘘。

    这令刚入轮回的赵匡胤如何能忍,在地府还未了结前案发配新职,便跑到天庭伸冤。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柴荣尚且不依不饶,可这赵匡胤也觉得冤屈难忍,二人都不肯罢休。

    正在此时,后蜀孟昶、南唐李煜也来报到,说赵光义诓他二人。

    当初不以兵戈相伐,献地投降,本是为了顾念百姓,免遭生灵涂炭,可却遭赵光义毒杀。二人不肯再入轮回,祈求玉皇主持公道。

    这四个还没分说清楚,此前早已归位如今就任天河星官的钱镠,带着他孙子吴越国后主钱俶也来了。理由差不多,口诛笔伐赵氏兄弟,就是要求赵宋还他吴越一百年江山。

    ……

    玉京山中,凌霄宫九天金阙大殿上,众人在昊天玉皇面前闹得不可开交。

    众人之中,这钱镠自视年资最长,且于天宫任星官已有些时日,言语颇为硬气。

    他首先上前拜倒在地,涕泪纵横的言道:“玉皇容禀!我钱氏祖孙五代据两浙以来,保境安民,繁荣经济,修缮农耕水利,臣服于中原上国,并无逾矩之举。赵匡胤建宋后,吾孙钱俶更是倾国所有以事贡献,为保江南一方平安。那赵匡胤攻打南唐时,吴越出兵助宋灭南唐,吾孙钱俶建有大功。待赵光义即位,吾孙尽献两浙十三州之地归宋,入朝觐见,举族归于京师。其后留居京城,奉诏甚恭,无半分逾举。可那赵光义背信弃义,心狠手辣,于吾孙寿诞之日,以牵机药毒杀,其状残忍至极!天可怜见,我钱氏历代敬天爱民,谨慎躬行,竟落得如此下场,还请玉皇明鉴,为我祖孙做主啊!”

    说罢伏地恸哭,钱俶也拜倒伏地,哀泣不已。

    玉皇连忙命侍者将二人扶起,连连安慰。

    此时,那后蜀孟昶最为义愤,上前跪地奏道:“启禀玉皇,那日赵匡胤领兵来犯蜀境,我蜀中尚有数万大军,本可一战。但念及巴蜀百姓,不忍生灵涂炭,孟某何惜一人之富贵?遂献上降表,出城归降。结果归宋后七日便遭毒杀,宋军更是辱我巴蜀将士,欺我百姓,劫掠子女财帛,增益赋调,擅税竹木。终致蜀中臣民百姓不服,又起祸端,连年征战,三十余年兵戈战乱未能平息,百姓流离失所,不得安居。他宋氏兄弟霸人妻女,罔顾人伦,求玉皇主持公道!”

    说完以头叩地,悲愤不已。

    众人听闻也是连连摇头,百姓实属无辜,确实是宋廷用人不淑,军国大事处置不当。

    紧接着,南唐李煜上前哭诉:“赵宋灭南汉之后,煜为表恭顺,自去帝号,只称江南国主,次年又贬损为国公,可最终赵宋还是寻隙征剿。那吴越国主钱俶也是无耻之尤,亦带兵攻我常州、润州,助纣为虐。我遣使质问,说以唇亡齿寒之理,吴越王不答,却将书信转送至宋廷……”

    钱俶忽然被李煜点到,立在一旁也是讪讪的不好意思,又不敢辩言,直往后退,缩于钱镠身后,不住地擦汗。

    李煜拭了拭泪痕,接着说道:“煜遂遣使入贡,交涉回旋,赵匡胤师出无名,理屈词穷,却以‘卧榻之侧且容他人酣睡’之语申斥。而后城破出降,迁居开封……”

    说到这里,那李煜已快泣不成声,抽泣半晌才继续说道:“谁知那赵光义寡廉鲜耻,强占吾妻。煜日日以泪洗面,只是作词遣怀。不曾想赵光义心思歹毒,于七夕之日我寿诞当天,赐予牵机药毒杀于我!”言罢匍匐于地,悲戚不能起身。

    众人看他虽文弱怯懦,却是生得清雅秀气,文质彬彬,着实惹人怜惜。御前如此娓娓道来,真是闻者落泪,也都半晌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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