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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彼岸花(中)

    鬼帝的面容更冷了,已无半点血色,而双眸却越来越红,像两团鬼火,烧进了他的心里。

    他不知道这是恨,还是什么?

    他要眼前这个人屈服于自己的脚下,而且,他有这个实力。

    鬼帝将手一伸,召出了他的佩剑,“冥虹”。

    上高岩之峭岸兮,处雌蜺之标颠。

    据青冥而摅虹兮,遂儵忽而扪天。

    ……

    此冥虹剑气势如虹,真体内充,上可扪天,下可蹈海。

    森罗殿上其余之人早已悄悄退下。

    妖王与鬼帝之战,足以令天地震颤。若被剑芒稍稍掠到,便可令他们魂飞魄散。

    大殿之上,冥灯摇曳,罗幔狂舞,玄君和鬼帝持剑对峙,屏息凝神,目露寒光。

    只感到二人浑身周遭玄灵之气暴升,咄咄逼人,杀机骤起,怒火腾腾。

    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赵榛的残魂,还立在那里,一动不曾动过,就连眼神都没有稍瞬。

    ……

    他们开战了,双方都毫无保留,十成十的以命相博。

    玄君发了狠劲,瞬间让他的周身灵力全开,他想速战速决,在自己的灵力衰弱之前结束这场战斗。

    他出手甚是狠辣,起初鬼帝没有占到半分便宜。

    玄君的“承影剑”是一柄气剑,无形无影,但剑锋却是凌厉无比。此时更是受他内心急火催动,剑势招招狠辣,向鬼帝步步紧逼。

    鬼帝被他的剑锋掠到,脸颊火辣辣的生疼,这疼痛也让他的怒火烧了上来。他催动冥虹,剑气越发阴冷狠戾,逼得玄君胸口一阵滞闷。

    鬼帝愈战愈勇,剑威也越来越沉重。玄君一口灵气没有接续上来就被剑势震荡,胸口起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玄君更不停滞,提起真气,怒吼一声,再向鬼帝扑来。

    鬼帝却被他这拼命的打法震慑下来,剑招稍缓,连连退避。

    二人在大殿之上你来我往,纵身周旋,刀光剑影,贴身肉搏。

    这场大战鬼帝显然没有使出全力,他和玄君身影周旋,眼睛却始终不离开他的脸。

    他到底从那眼神中看到了什么?

    是恼怒,是不甘,是光彩,是无奈……

    他就是爱看他这般模样,他知道他恨极了自己,但是他就是不能戒掉,不能戒掉在这眼神中寻觅,寻觅那些从不可期的东西。

    ……

    过了一会,玄君渐渐灵力不支,这大冥之境的气场压制了他大半的灵力,适才又催逼过猛,此刻已难以为继。

    鬼帝身形一晃,剑招一带,玄君却收不住剑势,瞬间冲了出去,跌倒在地上,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鬼帝并没有乘势向前,而是纵身后跃,用剑尖指着他笑道:“这就不行了吗?”

    等着他爬起来继续再战。

    正在此时,大殿门口闪过一道黑影,仔细一看却是那头看守殿门的九尾玄狐被推了进来。

    那玄狐轱辘一下滚了起来,冲着门口呲着尖牙,低声嘶吼。

    只见大殿门口站着一位白衣女子,面容柔美,俏立风中,这人正是白嫄。

    白嫄看玄君已经受伤倒下,更不搭话,转身一变,幻化出她的真身,乃是一头九尾白鹿,纵身扑了上来。

    那白鹿身上有淡金色的梅花斑纹,鹿角张开如扇面一般,九条毛茸茸的白色尾巴高高扬起,腾转飞舞,真是一头难得一见的美丽神兽。

    只见白鹿冲着鬼帝扑去,那鬼帝微微冷笑,端起双臂交叉胸前,并没有出手的打算。

    此时,那地上的玄狐已经蓄力待发,只待白鹿临近之时,飞身而起,冲着白鹿颈间咬去。

    那白鹿早防着玄狐的偷袭,微微低下鹿角,后蹄发力冲着玄狐腹部顶去。

    别看那鹿角美如花冠,但却是坚硬无比,任何血肉之身都顶不住她这一抵。

    只见那玄狐灵巧至极,于空中便使出反制招数,避开鹿角,攻击她的侧身。

    那白鹿身形比玄狐大了不少,还是占了些便宜。玄狐虽身形灵动,变化莫测,却碰不到白鹿的要害。

    可白鹿不及玄狐敏捷,虽然她冠角攻势凌厉,却也碰不到玄狐的身体。

    ……

    就在两只妖兽缠斗在一起的时候,玄君已站起身来,只听他一声呼哨,那白鹿便奔回他身边。

    玄君飞身而起,坐在鹿身之上,抽出洞箫,灌注灵力吹起了战曲。

    这箫音战曲能扰人心神,凌厉之处更是深藏曲中,对手不知不觉就会沉浸入战曲的旋律,终会被控制心神。

    只见那鬼帝也飘身落于九尾玄狐之背,那玄狐更是来了十二分的精神,面目更加狰狞,露出凌厉的尖牙,嘶吼着向白鹿扑去。

    鬼帝以剑招拆解箫音战曲的攻势,随着曲调,每剑都刺在战曲的转换之际,让玄君不能集中念力,发挥出战曲最大的功效。

    往来几十招,将将打了个平手。

    可是,催动战曲耗费灵力,玄君已渐感不支。

    只听他一声哨音,白鹿立即知道他所思所想,纵身一跃,冲出了殿门。

    那玄狐见白鹿要逃,负着鬼帝也纵身出门。

    那白鹿一冲出门口,玄君纵身一跃,飞至半空之中,转身一变也已显露真身。

    只见这只硕大无朋的玄鹤张开双翅直冲天际,只待上升之势即将力竭之时,转头俯冲而下,伴着“嗥嗥”之鸣,直奔鬼帝而来。

    鬼帝嘿嘿冷笑更不闪躲,跃下狐背原地旋转也已显露真身,乃是一条巨大的玄蛇。

    这蛇有人腰那般粗,身长数丈,蛇身乌黑油亮,鳞片如黑色的水晶一般,隐隐闪着精光。这玄蛇的眼睛殷红如血,一条蛇信又粗又长,末端分成两叉,嘶嘶作响。

    只见那玄鹤奔着蛇眼啄去,那玄蛇微微侧头躲过这下凌厉的攻势,却顺势要卷住鹤身。

    那玄鹤看这招攻势无效急忙收势,硬生生的在半空中转了个弯,在左翅即将触地的时候又盘旋而起。

    再次下攻直奔玄蛇七寸,玄蛇猛然回头,张开血盆大口咬向玄鹤的脖颈,那玄鹤只得变招再起。

    ……

    就在玄鹤与玄蛇大战之际,那九尾玄狐也向九尾白鹿攻去。

    白鹿见那玄狐太过灵活,鹿角的攻势发挥不出来,便转身幻回了人形。

    那玄狐看她幻化为人也转身一变,化成一位黑衣媚艳女子。

    只见她二人打得难解难分,又都是姿容出众,各有各的妩媚动人。白嫄多了几分温柔,而那玄狐却是眉眼灵动,魅惑万分。

    白嫄的情况比玄君好不了几分,在这大冥幽境他们的妖力都受到压制难以施展。

    白嫄想跟她说话扰她心神,便开口说道:“危月燕,你倒是忠心耿耿还是用情至深?也只有你自始如一的陪他在这种鬼地方沉沦,可那人可曾多看过你一眼?”

    那玄狐名叫危月燕,是鬼帝的坐骑。

    她一直将自己的心事藏得很深,没想到今日激战正酣,竟被白嫄陡然说破,不由得脸上一阵潮红,手上招式登时一乱。

    白嫄看一招见效,立时知道自己所料不错,微微冷笑,接着说道:“你藏得如此之深,又怎会被那人瞧见。你看他整日流连花丛,你姿色出众,未必没有机会。我看你倒不如收起这幅狠辣嘴脸,说不定他还能想起你也是个女人。”

    说着,白嫄便笑了起来,这笑声忽高忽低,忽远忽近,扰得危月燕心神不宁。

    殊不知白嫄这笑声是从玄君的箫音战曲幻化而来,在搏斗中,趁对手心神不宁之际,能达到数倍功力。

    那危月燕虽是情痴却也不傻,知道白嫄在故意扰她心神。

    他对鬼帝的心思之所以隐藏得这么深,是怕被他看穿后,或许能得片刻温存,但转即便会被抛诸脑后,就像他身边那些源源不断的红颜一般。

    与其那样在他的心里留不下一丝痕迹,她还不如做一个让他离不开的工具。

    危月燕既然看穿了白嫄的心思自然不会再被她蛊惑,她的反击也不遑多让,冷笑道:“你倒是装成了弱柳扶风的女子,可又曾何时入过他的眼?”

    白嫄看自己的招数已然无效,更不多言,猱身向前,招招凌厉攻来。

    可惜,这里并不是的战斗的好地方,原本白嫄不见得会输,可在人家的地盘上确实占不到便宜。在危月燕的一路猛攻之下,白嫄略显颓势。

    她渐感灵力不支,一个疏忽中了危月燕一掌,顿时内力阻滞。危月燕乘胜连击,打得白嫄倒地不起,已无还手之力。

    可怜这两个痴心的女子,各有各的风姿,却落得各有各的凄凉。

    情之一字,所付非人,总是令人唏嘘。

    ……

    只见另外一边两只黑影你来我往,斗得难解难分。那玄鹤啄不到蛇头,那玄蛇也缠不到鹤身。

    如此几十个回合那玄鹤并占不到便宜,他虽借了俯冲之势,但毕竟高飞而起虚耗体力,而那玄蛇则是盘踞地上,见招拆招,以逸待劳。

    过了一会,果不其然,玄鹤已经气力衰竭,变招之际稍稍迟缓便被玄蛇抓到了破绽。

    那玄蛇奋然暴起,用身体缠住了鹤身,玄鹤不及躲闪竟被蛇身盘住。

    那玄鹤一招疏忽却没了反制之机,他奋力挣扎却再也无法逃脱玄蛇的束缚。

    那玄蛇扭动身躯将鹤身全部包裹起来,紧紧地缠绕,玄蛇锁死他的身躯一点一点的收力。

    那玄鹤只感到呼吸异常困难,每呼出一口气蛇身就收紧了一分,渐渐地他的身体已经再难有进来的空气。

    那玄蛇在鹤身上盘旋舞动,不肯稍稍放力,吐出长信似乎要将玄鹤从头到脚吞咽下去。

    那玄鹤呼吸受阻,便一点一点失去了意识,直到晕了过去,又幻化回了人形。

    玄蛇看他已经晕死过去,便放脱了他,转身也恢复了人形。

    只见鬼帝看了看晕在地上的玄君,轻轻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其实也并无半点尘埃,给了危月燕一个眼色,说了句:“带进去。”

    便转身又回到大殿之上了。

    那危月燕望着地上晕死过去的玄君,呲起獠牙,目露凶光,她恨透了这个人,她想扑上去撕碎他。

    没有谁比她更懂鬼帝,她知道这些年正是这个人把他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但她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仇恨,她不敢忤逆主人的旨意。

    ……

    好一会,玄君慢慢恢复了呼吸,鬼帝坐在榻上,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他。

    玄君用承影撑住地面,慢慢站了起来,喘着粗气,也狠狠的盯着鬼帝。

    这时,只见他紧握剑柄,集中念力,用力一拔,竟从承影气剑之中又抽出了一柄光剑。

    这柄光剑名叫“含光”,乃承影之剑魂。

    宝剑的灵性由剑芒而至剑气,再由剑气而至剑灵,终由剑灵修至剑魂。只有纯粹无暇、精诚所至之人,才能将其佩剑修出剑魂。

    这承影原本还有一柄有形之剑,名叫“宵练”,却已多年不用,封存于剑匣。

    此三剑合一,却也有别,从有形至无形,从剑气、剑灵到剑魂,也是玄君修炼精进的三个境界。

    玄君乃九天战神,早已将自己的佩剑化于无形,那承影气剑已是世间无双,而这含光光剑竟是连鬼帝也不曾见过。

    他右手持剑,含光剑锋直指地面,低着头,慢慢的闭上了双眼。

    此时,一股玄天之气勃然而起,瞬间包围了玄君的周身。他突然睁开眼睛,带着这股玄气再次冲向了鬼帝。

    鬼帝一惊,没想到玄君竟然燃烧了元神跟他奋战。

    这种拼命的打法显然让他慌了,他并不想让玄君就这么死了,如此一来,可没那么好玩了。

    此时,鬼帝不再恋战,趁玄君近身,他侧身使出一掌正中玄君背心。

    玄君被掌力震飞,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扑倒在了地上。

    他想再次运气,却觉得丹元一片空洞,已经提不起一丝灵力了。

    他知道灵力已竭,这一战终是输了,他带不走他想要的人,甚至他也带不走自己了。

    他想到这里,凄然看了一眼那殿上的白衣少年。

    那少年还是原本的样子,一动不曾动过,连眼神都空洞如初,没飘过他一眼。

    玄君心碎如齑粉,痛得神魂快要撕裂,他知道他不会原谅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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