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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2章 变化

    华灯初上,白日里喧嚷热闹的胜钢一下变得极为寥落。

    厂长秘书申玉望的办公室此刻灯火通明。早已过了下班时间,他仍在屋里踱步,眉间有化不开的愁色。

    季鸣蝉正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烟灰缸,里面插满烟蒂,周围散落着些许烟灰,烟雾把他的脸笼罩在淡淡的迷蒙之中。

    他起身弹掉手中的烟灰,说:“报告还有一个副本,高易寒会设法搞到手。”

    申玉望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深沉的夜色,有些忧虑地说:“钢材被盗之后,韩景云对所有人都不放心,案件的所有进展,都只有他一个人跟警方对接和沟通,我始终插不上手。”

    他的语气一顿,说:“我去过质检科查过,所有关于这批钢材的报告已经都被韩景云拿走了。我偷偷检查过韩景云的办公室,没有发现过副本,你们要防着点他耍花招。”

    “就凭他,还能翻出什么花样儿来!”季鸣蝉不以为然地一笑。

    张和回来后,把温玉宁的事儿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猜测报告可能还在霍四维手里。

    不过,从高易寒的口中知道了报告副本的事儿,也算是一个意外收获。

    季怀远同意张和的计划,配合高易寒杀了戴娟,就有了高易寒的把柄,他如果敢拿这种事欺骗自己,纯粹就是在作死。

    季鸣蝉深吸一口气,说:“照我爸的意思,胜钢的盗窃案查了这么久也只查到一些皮毛,现在这个当口,韩景云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要尽快搞清楚。”

    他语气一沉,补充说:“你只有三天时间,如果查不到,我们直接退出!家里的老帮菜听到抵押矿产的事儿之后,当天把我们爷俩儿堵在办公室,月底之前就要个说法。”

    申玉望的脸被窗外昏黄的灯光映出一半,另一半没在黑暗里,许久,他的声音幽幽传来:“你放心,这件事儿交给我,三天之内,我一定把厂长查清楚。”

    他把‘厂长’两个字咬的极冷,极重。

    ......

    医院围墙周围斑驳的树影中间逐渐显露出三个人影,仿佛整齐的降序排列。

    “带走那娘们儿的人是谁?”矮小的身影当先发话,声音阴冷。

    最高的身影微微俯身,轻声说:“他叫王云,跟戴娟青梅竹马,俩人最后却没成。他好像受了点刺激,就一直没结婚。前些年戴娟的爷们儿带着一个按摩店的娘们儿跑了,王云就又开始围着戴娟转。”

    中间的黑影始终沉默,如果不是他偶尔晃动,甚至会让人错以为那只是一座冰冷的雕像。

    低矮黑影阴恻恻地说:“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什么办法?”,高个子好奇地追问。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们一块儿做掉。到时候,你再传出一些风声,就说这对鸳鸯私奔了......”

    雕像般的黑影再次剧烈地抖动一下,仿佛遭遇疾风的树冠。

    三人正是准备执行杀人计划的张和、高易寒与沈运来。

    今天高易寒回家,让沈运来跟自己出去办件大事儿,却并没说是什么事儿。

    沈运来也没多想就答应下来。

    夜幕降临,张和主动找上门,高易寒向沈运来介绍起这个瘦小冷峻的男人——张和。

    张和脸上那道醒目的伤疤在冷冽的月光掩映之下,如同鬼怪一般渗人。

    沈运来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一见到张和的凶厉模样,就知道不好相与,偷偷向高易寒打听,究竟晚上要做什么勾当,还非要拉上这么一尊凶神。

    然而,高易寒始终守口如瓶,沈运来心中隐隐有种猜想,却始终不愿相信。

    直到他们在戴娟的平房外面埋伏下来,沈运来的心彻底掉进了冰窟之中。

    高易寒仍然没有放弃杀人之心!

    这些年他与高易寒合伙儿倒腾钢材的生意虽然也见不得光,但是,那顶多算是投机倒把,盗窃国家财产,而高易寒如今想做的,却是杀人的买卖。

    上次高易寒开车想撞死戴娟,反被温玉宁救下,之后再没找到下手的机会。

    高易寒回家之后神色慌张,沈运来反复询问之后才知道,他竟然开着自己的车去杀人,万幸地是,他并没有如愿把那人杀死。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这个发小感到极为陌生,发现他并不了解高易寒。

    沈运来当场就翻了脸,把车钥匙要了回去。倒腾钢材可能会进局子,但是,至少不会要命!一旦演变成杀人,那不是简简单单蹲号子就能解决的,少不得要吃枪子儿,小命都得交待进去。

    高易寒要做什么他拦不住,但是,至少不能让他用自己的车去杀人。

    高易寒当时也并没多说什么,两人也一直相安无事。直到今天,他一脸郑重地找到沈运来,不仅要用车,还要沈运来出个帮手。

    沈运来自恃跟着一块儿过来,高易寒就算有什么疯狂想法也能收敛一些,然而,事实的情况却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张和出现了,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高易寒一直寻而不得的杀人机会终于再次摆在他的面前。

    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已经不是沈运来所能掌控,他情知自己现在要敢说退出的话,张和肯定会当场弄死自己,所以,一直郁郁着没有说话。

    张和似乎并未注意到沈运来的异状,缓缓地从阴暗之中站起身,向着医院病房外面的丁香树丛悄悄摸了过去。

    沈运来看见张和走远,才偷偷地冲着高易寒低声问道:“这么多年兄弟,你这次真的想把我拖下水?”

    高易寒一动不动地盯着张和瘦小的背影,说:“老沈,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我不这么做,死的人就会是我!”

    “当初,要不是为了成全你和白桃,我又何苦做局把陈三引进来,谁成想闹成今天这个地步?”

    沈运来的神色一黯,当初他几次找高易寒喝酒,酒酣耳热之际提及陈三总是纠缠白桃,心中苦闷不已,所以跟高易寒大吐苦水。

    朋友妻,不可欺。

    高易寒把这件事儿记在心里。这次盗案,他原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且又跟那人许下承诺,准备借着这次倒腾钢材的机会好好弄一下这个陈三。

    让他在号子里面待上几年,彻底了却好兄弟的一桩心事,所以,他也没跟沈运来说起过特殊钢材的事儿。

    谁成想,大风起于浮萍之末,陈三竟然胆大包天,私下盗走钢材,胜钢又开始倒查之前的亏空,反倒把老沈和高易寒以前做下的勾当给牵扯了出来。

    高易寒沉默良久,才慢慢说:“还是那句话,我也是逼不得已,倒腾钢材这件事儿要是被翻腾出来,至少得蹲二十年监狱,与其这样,还不如让我去死!”

    他的语气轻松,继续说:“只要戴娟一死,线索就从她身上断掉了,大伙儿会以为是她干的,后面又没办法查下去,我才能安全。”

    沈运来讷讷张口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张和绕过人高的丁香树丛,停在戴娟的病房外面,朝窗户里面张望,侧耳扒窗听了许久,大致听清状况,心里有了计划,仍回到三人躲藏的矮灌下面。

    “等他们出来之后,咱们就把他们弄进车里!”张和大手一挥,直接冲着两人命令道。

    “那个孩子呢?”沈运来惊诧地问。

    张和舔了一下嘴唇,森然冷笑道:“没妈的孩子怪可怜的,让她跟着跟她妈一块儿走就好了,路上有个伴儿!”

    沈运来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砰砰直跳,呼吸也有些沉重,双目圆睁,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个矮瘦的阴森男人。

    高易寒发觉他有些不大对劲,立刻拽了了一下他的衣角。

    张和阴沉的眼神扫过沈运来,低声说:“要是谁走漏了消息,我就送他跟那三个死鬼一块儿上路!”

    显然,他已经把那三个人当成死人。

    “还有,事成之后,要是见不到报告,我第一个送你下去陪他们!”他冲着高易寒威胁道。

    高易寒的笑容僵在脸上,不住点头哈腰,“张哥,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敢骗您。”

    “医院里面人多眼杂,办不了事儿,今天先回去,明天摸清了她爷们儿的底咱们再动手。”

    张和带着两人消失在夜色之中。

    ......

    201X年9月

    太阳的余晖在屋内撒上一层金芒,书柜下耸立着或高或低的书堆。

    在一片金辉中,仿佛矗立在非洲平原上高大的蚁穴,在房间里熠熠生辉。

    在一堆的笔记、书籍与散乱纸张之中找出线索,并不像开始所想象的那般容易。

    每一页只扫上一眼,三四个小时的时间就飞逝而过。

    彭洛始终没在文字中间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已经是六点五十,站起身活动一下有些僵硬发酸的双腿,扫了一眼在故纸堆中挣扎的戴小棋,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戴小棋抬头看着彭洛,一脸郁闷的表情足以说明一切。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我觉得我缺失了一段人生,一段极为重要的人生。”

    彭洛仍盘腿坐下,安慰道:“至少,你自己现在还按照原本的轨迹生活,你仍旧是一个私家侦探......”

    呃,绩效排名依旧垫底。话到嘴边,他还是忍住没有说出来,反而改口问道:“你为什么要当私家侦探?”

    戴小棋一把将手里的书甩到一边,“鬼才有那种梦想!你以为我愿意这样,我小时候的梦想是......”

    她的眼神忽然黯了一下,低声喃喃道:“反正我的梦想不是当私家侦探。”

    书本软趴趴地摊在地上,露出一角折叠整齐的纸张。

    彭洛拾起那本书,小心地抽出那张被折起的纸张,慢慢摊开,经过时间冲刷,纸张质地早已干硬发脆。

    他低声念道:寻人启事,王云,男,35岁,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于199X年12月13日出走至今未归,有知情者请与春正街眉边胡同四条二号联系,必有重谢。

    彭洛原本想把这份无关既要的寻人启事放在一旁,但是,上面的时间却让他悚然而惊。

    12月13日,又是这个时间,正好是郝云起在笔记本上初次记录下的时间吻合。

    今天在这份寻人启事上再次发现同样的时间,不得不让他警觉。

    “你认得这个叫王云的人吗?”彭洛故作随意地问了戴小棋一句,并将寻人启事递给她。

    戴小棋接过寻人启事,反复看了几遍,最后摇摇头,说:“不认识。不过,我舅舅应该知道,要不要我现在问问他?”

    彭洛迭忙点头。

    他现在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线索,过去已经发生改变,每一个在过去发生的线索都有可能在当前的时空导致无法意料的后果,也许,这中间就隐藏着戴娟被杀的秘密。

    戴小棋拿着那份寻人启事直接打电话给舅舅戴思宇,彭洛一边低头翻看其他的笔记,一边听着戴小棋的动静。

    “喂,小棋,你还好吗?”

    “还好!舅舅,我问你一个人?”

    “谁呀?”

    “王云!我在整理我妈的东西的时候,发现她的本子里面夹了一张寻人启事,但是,我对这个人却没什么印象。”

    舅舅沉默片刻,才缓缓说起王云的经历:他原本是戴思宇的同事,与戴娟也是极好的朋友。后来,他跟一个女人走了,再也没回过徐嘉,甚至连他父母去世也没回来。

    当初,他失踪多日,周围的人都以为他出了意外,还报警过,许多亲友还张贴寻人启事四处寻找,找了一个来月,最后有人说在火车站看见他和一个打扮妖娆的女人上了火车,此事才告一段落。

    大伙儿猜测他可能跟那女人私奔了,才会不告而别。

    ......

    这对舅甥之后又聊起些许家常,便互相挂断电话。

    彭洛偏着头一动不动,一直在旁边听着两人的对话,电话刚一挂断,他忽然说道:“你舅舅没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