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黑龙沟（二）
我专心开车，不再多言。
晴美抱着肩膀，看了一会窗外，似乎也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过头。慢慢舒缓了眉头，轻声问我：“校长，如果黑龙沟如您所说那样糟糕，那人们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呢？难道不准他们离开？或者无处可去吗？”
这个倒是可以谈谈，不过要更多着眼于积极那一面。
“这倒也不是，这里自由进出，并没有任何暴力强迫。”
晴美哦了一声，手指在窗户上随手画着，若有所思的问：“那么维系这个地方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如果如您说的那样，人们为何会选择留在这里？”
我不由回头看了一眼晴美，她一脸迷茫，似乎那是她曾苦苦求索过，却没有找到答案的问题。而石头也低头忽闪着眼睛，正在侧耳倾听。
这让我对他们不由刮目相看。
这可是非常复杂的问题。
他们小小的年纪，竟能想到这一层，并对此产生疑惑！这可相当的难得。就我的认知，这个世界，绝大多数人，即便一生，也未必会思考到这样的深度。
其实，这么些年来，我也在思考类似的问题，并寻找解决之道。但遗憾的是，除了一种极端的方法，我们几乎尝遍了各种方式，但都收效甚微。
“你这个问题很深刻，也十分复杂。”我先给予评价，看着远方的冰雪，整理着思路，就我个人的心得，试着回答晴美。
“要我说呢，黑龙沟有点儿像个肿瘤。肿瘤损害着机体，但肿瘤并非孤立的存在，而是与其他社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一起形成一个复杂的结合体。比如黑市交易，本就充满了暴力，罪恶和阴谋诡计。武器毒品交易甚至带来极大的危害。但同时，也为黑龙沟送来了源源不断的金钱和财富，注入了强大的生命力。这是黑龙沟繁荣的根本原因。同时，黑龙沟内部，形成了某种平衡机制。比如，他们有着基督教这个共同的信仰认同，无论真信还是假信，行为都被约束在一定的范围，不会威胁到机体本身。权力也没有完全集中，而是分散在各大豪强手里，他们即制造罪恶，也相互制约，解决纠纷，维持稳定。最后，这里是一个熟人社会，家族血缘，头领属下，朋友同窗编织了一张庞大的人际关系网。从而给每个人都能提供依附和生存的机会。加上地理上隔离，他们并不知道其他世界的样子，来往此地的又是黑市商人，对他们只有赞扬没有批判。他们自然认为这里模式理所当然。”
“那怎么办呢？”晴美皱着眉头问。
“什么怎么办？”我有些迷惑。
“我是说，怎么拯救他们？”晴美的语气十分认真，还有些焦急和悲悯，简直就要发出圣洁的光。惊讶之余，我差点儿没笑出来，这想法就是个三岁的孩子，实在是太幼稚了。
“没人要你去救啊，你要去救谁呢？再说，你凭什么以为自己就是救世主呢？”
我不由抢白式的发出三联问。说的晴美张目结舌。她似乎完全没料到我会如此问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目光在我跟石头脸上跳来跳去，就像完全傻了。
我在后视镜里看着她的小红脸。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又开始简单直接了。我放缓语气解释。
“任何东西都有其内在的规律，不可能一蹴而就。说到底，这一切都是黑龙沟人自己的选择。他们没觉得不对，你急什么呢？这样的土地上，还种不出粮食，只能长出荒草，你也没法强行改变啊。”
“难道就没有人看出这里的问题吗？这种方式无法持续啊！如果冰矿挖完了，黑市交易没落了，那可怎么办？”晴美被我说的十分委屈，嘟着嘴，一脸的不服气。
“你说的都对，但人本就是短视的动物，没人可以看得到那么远，即便有人想要变革，也不可能成功！”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理念，理念不改变，什么都改变不了。布鲁诺被烧死在鲜花广场。有时候，你以为的光明，在他们眼里就是黑暗和邪恶！说难听点儿，没有保护的先知，只会成为愚民撕咬的肥肉。所以，别想着一下子改变他们，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您已经见到了邪恶，知道他们必将灭亡，却置之不理，还说的冠冕堂皇，义正言辞。这合适吗？就算我们个人的力量不够，但拿撒勒呢？号称文明的传承者，力量也不够吗？我们可以保护善良，惩处罪恶，建立文明。那为什么也不管不问呢？这地方就在我们身边，是因为我们自己不够善良吗？”
说到这里，晴美脸上的线条已经交错牵引，就像无数道闪电一起齐声嘶鸣！下一步就要从天而降，将我这个自私自利，毫无爱心的卑鄙家伙打个粉碎。
我一时哑口无言，只能闭嘴，怎么说着说着又吵了起来？
心中既欢喜又担忧。
对于她的指责，我并不认同。但她的真诚还是令我有些震动。我也很喜欢跟她展开这种直达内核的探讨。但要谈下去，又会不可避免的涉及到种种不可言说的陈年秘事。
这种憋屈，就像身处布满了无形尖刺的舞台，明明可以恣意舞动，却又不得不缩手缩脚。
我长叹了一口，只好换个角度向他们解释。
我对他们说：“是这样的，看到并不等于做到。在我们的人生中，有很多时候，都以为自己站在了世界的顶点，看到了所谓的真理和规律，只需实施，就能改天换地。然而，一旦付诸于实践，就会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甚至还会事与愿违。这说明，真理不只是理论，还包括可以实现的途径和方法。纯粹的理论，不是真理，而是陷阱，所造成的后果可能极其可怕。历史上，无数罪恶都曾以正义为名！所以，某些时候，不理会，顺其自然，可能是最佳的选择。”
听完我这番话，晴美没再争论。
她侧头看向窗外，眉头紧锁，双手交错在胸前，用力的拧着手指，大概在思考什么，也可能是在组织继续辩论的词句。
石头则撇着嘴，冷冷的旁观。
看来，他们一时都没有接受我这番话。
对此，我只能摇头。良好的愿望本是推动革新的本源，无可厚非。对于晴美，在我的联觉中，她甚至有一个亚马逊女战士的形象，大概也是感到了她身上某种可贵的气质吧。对此，我不应该对此过于苛刻。
此时此刻，我唯有祭起音乐大法，按下磁带机。
没想到，里面却飘出一首LouisArmstrong的WhatAWonderfulWorld。
是的，这是一个美好的世界，我们需要看到希望。
晴美抱着肩膀，看了一会窗外，似乎也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过头。慢慢舒缓了眉头，轻声问我：“校长，如果黑龙沟如您所说那样糟糕，那人们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呢？难道不准他们离开？或者无处可去吗？”
这个倒是可以谈谈，不过要更多着眼于积极那一面。
“这倒也不是，这里自由进出，并没有任何暴力强迫。”
晴美哦了一声，手指在窗户上随手画着，若有所思的问：“那么维系这个地方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如果如您说的那样，人们为何会选择留在这里？”
我不由回头看了一眼晴美，她一脸迷茫，似乎那是她曾苦苦求索过，却没有找到答案的问题。而石头也低头忽闪着眼睛，正在侧耳倾听。
这让我对他们不由刮目相看。
这可是非常复杂的问题。
他们小小的年纪，竟能想到这一层，并对此产生疑惑！这可相当的难得。就我的认知，这个世界，绝大多数人，即便一生，也未必会思考到这样的深度。
其实，这么些年来，我也在思考类似的问题，并寻找解决之道。但遗憾的是，除了一种极端的方法，我们几乎尝遍了各种方式，但都收效甚微。
“你这个问题很深刻，也十分复杂。”我先给予评价，看着远方的冰雪，整理着思路，就我个人的心得，试着回答晴美。
“要我说呢，黑龙沟有点儿像个肿瘤。肿瘤损害着机体，但肿瘤并非孤立的存在，而是与其他社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一起形成一个复杂的结合体。比如黑市交易，本就充满了暴力，罪恶和阴谋诡计。武器毒品交易甚至带来极大的危害。但同时，也为黑龙沟送来了源源不断的金钱和财富，注入了强大的生命力。这是黑龙沟繁荣的根本原因。同时，黑龙沟内部，形成了某种平衡机制。比如，他们有着基督教这个共同的信仰认同，无论真信还是假信，行为都被约束在一定的范围，不会威胁到机体本身。权力也没有完全集中，而是分散在各大豪强手里，他们即制造罪恶，也相互制约，解决纠纷，维持稳定。最后，这里是一个熟人社会，家族血缘，头领属下，朋友同窗编织了一张庞大的人际关系网。从而给每个人都能提供依附和生存的机会。加上地理上隔离，他们并不知道其他世界的样子，来往此地的又是黑市商人，对他们只有赞扬没有批判。他们自然认为这里模式理所当然。”
“那怎么办呢？”晴美皱着眉头问。
“什么怎么办？”我有些迷惑。
“我是说，怎么拯救他们？”晴美的语气十分认真，还有些焦急和悲悯，简直就要发出圣洁的光。惊讶之余，我差点儿没笑出来，这想法就是个三岁的孩子，实在是太幼稚了。
“没人要你去救啊，你要去救谁呢？再说，你凭什么以为自己就是救世主呢？”
我不由抢白式的发出三联问。说的晴美张目结舌。她似乎完全没料到我会如此问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目光在我跟石头脸上跳来跳去，就像完全傻了。
我在后视镜里看着她的小红脸。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又开始简单直接了。我放缓语气解释。
“任何东西都有其内在的规律，不可能一蹴而就。说到底，这一切都是黑龙沟人自己的选择。他们没觉得不对，你急什么呢？这样的土地上，还种不出粮食，只能长出荒草，你也没法强行改变啊。”
“难道就没有人看出这里的问题吗？这种方式无法持续啊！如果冰矿挖完了，黑市交易没落了，那可怎么办？”晴美被我说的十分委屈，嘟着嘴，一脸的不服气。
“你说的都对，但人本就是短视的动物，没人可以看得到那么远，即便有人想要变革，也不可能成功！”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理念，理念不改变，什么都改变不了。布鲁诺被烧死在鲜花广场。有时候，你以为的光明，在他们眼里就是黑暗和邪恶！说难听点儿，没有保护的先知，只会成为愚民撕咬的肥肉。所以，别想着一下子改变他们，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您已经见到了邪恶，知道他们必将灭亡，却置之不理，还说的冠冕堂皇，义正言辞。这合适吗？就算我们个人的力量不够，但拿撒勒呢？号称文明的传承者，力量也不够吗？我们可以保护善良，惩处罪恶，建立文明。那为什么也不管不问呢？这地方就在我们身边，是因为我们自己不够善良吗？”
说到这里，晴美脸上的线条已经交错牵引，就像无数道闪电一起齐声嘶鸣！下一步就要从天而降，将我这个自私自利，毫无爱心的卑鄙家伙打个粉碎。
我一时哑口无言，只能闭嘴，怎么说着说着又吵了起来？
心中既欢喜又担忧。
对于她的指责，我并不认同。但她的真诚还是令我有些震动。我也很喜欢跟她展开这种直达内核的探讨。但要谈下去，又会不可避免的涉及到种种不可言说的陈年秘事。
这种憋屈，就像身处布满了无形尖刺的舞台，明明可以恣意舞动，却又不得不缩手缩脚。
我长叹了一口，只好换个角度向他们解释。
我对他们说：“是这样的，看到并不等于做到。在我们的人生中，有很多时候，都以为自己站在了世界的顶点，看到了所谓的真理和规律，只需实施，就能改天换地。然而，一旦付诸于实践，就会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甚至还会事与愿违。这说明，真理不只是理论，还包括可以实现的途径和方法。纯粹的理论，不是真理，而是陷阱，所造成的后果可能极其可怕。历史上，无数罪恶都曾以正义为名！所以，某些时候，不理会，顺其自然，可能是最佳的选择。”
听完我这番话，晴美没再争论。
她侧头看向窗外，眉头紧锁，双手交错在胸前，用力的拧着手指，大概在思考什么，也可能是在组织继续辩论的词句。
石头则撇着嘴，冷冷的旁观。
看来，他们一时都没有接受我这番话。
对此，我只能摇头。良好的愿望本是推动革新的本源，无可厚非。对于晴美，在我的联觉中，她甚至有一个亚马逊女战士的形象，大概也是感到了她身上某种可贵的气质吧。对此，我不应该对此过于苛刻。
此时此刻，我唯有祭起音乐大法，按下磁带机。
没想到，里面却飘出一首LouisArmstrong的WhatAWonderfulWorld。
是的，这是一个美好的世界，我们需要看到希望。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