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交叠于世的过去 He heard her groaning
3:1
明一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黑暗的天空。
以及一双眺望着远方的，银白色的眼睛。
“我这是……”
明一的头胀痛不已，挥动双手想要坐起身来。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居然躺在格赫拜雅的大腿上，慌乱之中明一的手险些拍中格赫拜雅的脸。
“你醒了？”
格赫拜雅的表现更加自然一些。她依然保持着端正的坐姿坐在长椅上，侧着头看向一旁捂着头分析现状的明一。
“我带着你逃出了那座学校，现在在一个公园里。”
“唔……啊！那些人怎么样了？”
“你真是分不清好歹啊？”
格赫拜雅开玩笑一般地说，但看到明一认真的表情，她便转回脑袋，轻声回答了明一的问题。
“他们没事。虽然受到我的术式的影响失去意识，但在执行过程中被你干预，魔法没能生效。”
“啊……那就好。”
明一也一同坐在长椅上，从口袋中掏出了手机。似乎是逃离了苦世学会的结界的缘故，手机已经可以正常使用。令他惊讶的是，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点。
“……我昏迷了多久？”
“大概五个小时。”
“……你的腿没事吧？”
“稍微有点不舒服。”
格赫拜雅尽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谢谢你。”
“……我？”
这突然的感谢让明一有些手足无措。尽管黑夜中自己看不清格赫拜雅的神情，但他总觉得那双银色的双眼仍然能够看清自己不好意思的颜面，因此明一低下了头，将手机的地图打开。
“或许你说的才是对的……想要彻底地解决问题，必须找到症结才是。”
“……我会继续帮助你的。”
明一紧握住手机，向格赫拜雅做出承诺。
“虽然你说你没有名字……但我希望仍然能叫你格赫拜雅。”
“……谢谢你，明一。”
格赫拜雅抬起眼，看向了头顶的夜空。
“又到了水星时吗……？那其中的信念，也分我一些吧。”
明一没有听见那如游丝一般细微的声音。他的手指在手机上划了几下，最后开启了导航系统。随后，电子合成的声音从手机里响起。
“这是……”
“我们现在是在第十一综合区，应该会有那种宾馆之类的吧……？”
明一心里没底。虽说这是在外部生活的常规认识，但是在这座城市里许多布置都与外界不同。尤其是相对封闭的环境内，很难说这里会有和外界一样的设施。
“啊……？宾馆？”
“就是让你居住的地方。你在过去的时候是由苦世学会为你提供住所吧？”
“啊……是这样。”
格赫拜雅显得相当意外，似乎没有太过在意明一的解释。正当她想要站起来时，却突然腿软再次坐在了长椅上。
“……是因为腿麻了吧。”
明一有些羞愧地想着。
“看来我得先休息一会……再等等吧？”
格赫拜雅的态度放松了不少，语调从之前的阴沉变得轻快起来。
“不了，坐在这也不好受。”
明一转过身来，然后背向格赫拜雅地半跪在地。
“不介意的话……我愿意背你走。”
“哇哦……真的可以吗？”
虽然这样问着，但格赫拜雅的双手已经搭在了明一的肩上。
“……走吧。”
明一用手臂托住背上少女的双腿，将腰微微下沉调整着重心，让格赫拜雅能够直接趴卧在背上而不会因重力下滑。格赫拜雅的身体相当的轻盈，明一几乎没怎么用力就能够背起她的身体。
“唔……！”
明一的后背传来与她身体接触的触感。格赫拜雅的头轻轻压在明一的左侧斜方肌处，规律的呼吸声在他的耳边轻轻地流过。她额前过长的刘海随着明一的脚步而轻微地摇晃着，不时地搔着明一的后脖颈。
“这还真是……不使用魔法也可以得到这样的机会吗……？”
动摇着的声音与湿热的气流一同吹向了明一的左耳。
但是这一切都只让明一感到前所未有的悲哀。苦世学会的内情，背上少女的未知，这一切都让明一切身地感受到了从未亲眼看见的另一个世界。
一个充满了轻蔑与悲哀的世界。在那个残破不堪的世界，每个人的尊严都会在社会中被消磨殆尽，最终只能将精神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神的身上。哪怕没有那样的神，也会有人去创造一个神。
换言之，那个世界的人已经被逼疯了。所谓的常识与同理心都已经被碾碎，仅剩的善良也无法向他人传递。因此，他们才会疯狂地将一个少女奉为神明，甚至……
明一想起了本杰明。
所谓的魔法，也不过是一个遮羞布罢了。他们最初也许只是想借助魔法发泄愤怒，诉说不公，但如此强大的力量却也同样诱惑着他们的恶意，最后将他们的理智也一并否定。
格赫拜雅很强，但是明一并不希望她最后走上那样的道路。同样，若是苦世学会最后仍然选择依赖神的力量，明一也必须亲手击败那位被称为“教师”的人。
作为教师，若是不能传授正确的认识，那就会让所有人都走上歧路。
明一在心底打着算盘。
“失败了？”
苦世学会的诸位成员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结果。面对前去追击格赫拜雅的五人所作出的解释，众学会成员并不买账。
“那……我们是不是就要解散了？这可是盖瑞教师您说的！”
“我们是不是再也没法改变世界了？”
盖瑞的牙齿紧紧地咬在一起，身体以极小的幅度颤抖起来。那咬合着的牙齿在抖动中撞击出“哒哒”的声响，在学会混乱的环境中依然刺耳不已。
本杰明抬起眼睑，瞟了一眼身旁恐慌的人群。这些丑陋的神态令他感到恶心，为了压制住自己心中不断升起的怒火，本杰明挤出人堆找到了靠在墙角闭着眼放松心情的卡登。
“喂……卡登，没睡着吧？”
“噢，本杰明。”
卡登睁开眼，翻眼瞅着在大厅“讲台”上尴尬地站着的盖瑞，然后调整姿势正起身来。
“嘿嘿，教师也不容易，是吧？毕竟有什么黑锅都是他来背呢。”
“黑锅……倒也没错。”
本杰明转过身，跟卡登靠在一起。
“毕竟我暂且不论，你似乎是不战而退了啊。”
“哈，打不打没有区别吧，我们当中有谁能有信心打败神女？再说了，你跟那小子打的时候也有放水吧？”
“……其实，只有前半部分放水。”
“嗯？”
卡登颇有些意外，敛起脸上的轻松表情，认真地问向本杰明：“你不会打不过他吧？”
“……我有那样的预感。”
“这……他的那把剑一样的东西就那么强吗？”
“不止如此。”
本杰明侧过头，凝视着卡登的脸。
“卡登，你就没有想过做点什么吗？”
“哈……啊？怎么突然这么说……”
“这就是原因了。”
本杰明舒出一口气，撇了撇嘴说道。
“那小子让我这么感觉。自己有很多事情不是‘不能做’，而是‘不想做’。我在这之前告诉自己，我不能恩将仇报做出抵抗，但现在看来，我若是真的关心这个学会，就应当去身先士卒地去改变它。”
“……这样啊。不过你原本就有过这样的想法吧？”
“是的。这次我决定了，要去做些应该做的事情。”
“这是好事。”
卡登双手抱胸，感慨一般地说着。
“至于我……还是算了。得过且过就好，不满意的时候偷懒放水就行。”
“这样吗。”
二人交谈的时刻，盖瑞已经放平了心态。讲台下方的成员们在输出了所有不满后逐渐沉默下来，很快讲堂内就再次变得安静。
“我知道，各位发表自己意见的原因并不是来源于我们的失败，而仅仅是对各自生活难以稳定的恐慌。”
盖瑞抬起头，扫视了整个讲堂的成员。
“这是我的错误。在这之前，我一直声称只有依赖神女的力量才能真正的改变我们生存的环境。是我为了提高各位对神女的重视程度而盲目地扩散了恐慌，在此，我为我身为教师的失误向各位致歉。事实上，学会的各位都已经拥有了足以改变生活的力量，就算不依赖神女也完全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
盖瑞将双手支撑在讲桌上，神情激动不已。
“但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我的学员们即便在可以改变自己的生活的时候依然想要留下神女呢？这正是说明我等苦世学会的学员们都怀抱着高尚的愿望！学员们都希望改变的是这个腐败而丑陋的世界，而不只是我们日常的生活！学员们的内心中都为这个世界留存着最大的空间，这点令我欣慰。”
“这个社会从来都被阶层所分割，拥有真正能够为所有人着想的人永远都没办法获得权力，而掌握权力的人从来都是些卑劣无耻的利己主义者。我创立‘苦世学会’正是因为我要摒弃那种丑恶的阶层，让学员们都可以接受教育，在公平的前提下与同学和教师交流。我们正代表着一个全新的社会关系，我们所推崇的制度才是让这世界走上正轨的道路！”
盖瑞滔滔不绝地说着鼓舞人心的话语，将原本的问题转移开来。现实正是如此，很多时候当一个问题无法解决时，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忽略不计，再做后续的打算。盖瑞知道他们的失败已是定局，再与学员们纠缠只会加大内部的矛盾，因此必须考虑下一次行动，借此稳定人心。
不过，即便如此盖瑞也从那死气沉沉的学员中看到了不同的光彩———普罗·杨。
作为苦世学会中最年轻的一批学员，普罗展现出的天分和善良天性让盖瑞更多地关注着这个仍然怀抱梦想的年轻人。当他看见普罗每次因他人的不幸而悲伤，为社会上的阴暗之处而愤怒时，盖瑞都能感觉到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苦世学会……是时候改变了。”
盖瑞在心底自言自语。
就在盖瑞分心的时候，一个身披黑袍的瘦削身影从黑压压的人群中钻出，静悄悄地离开了作为苦世学会总部的大楼。
在街上游荡了数十分钟的明一虽然解决了饥饱的问题，但为格赫拜雅寻找住所的目标却未能得偿所愿。事实上，由于凡度咎本身有些特殊的“试验城”的身份，这里从一开始似乎就没想发展旅游业，也就没有宾馆这样的建筑。
“这下麻烦了……”
明一带着格赫拜雅漫无目的地溜达着，之前因瓦解格赫拜雅的术式而造成的头痛依然令他头晕目眩，没走几步路，明一就已是满头大汗，步履蹒跚。
“怎么了？”
“倒也没怎么……就是……”
面对格赫拜雅的疑问，明一支支吾吾地不知如何作答。
“看来是遇到了困难吗？”
“……是的。帮你找住处的问题……”
明一脑中灵光一闪。
自己不是被分到了一个房子吗？而且就在不远的第十三居民区，安顿一个人还是轻而易举的。
只是……
明一的内心浮现出罪恶感。
这岂不是就像是在趁人之危吗？在一个妙龄少女孤立无援的情况下邀请她到自己的家里，无论怎么听都充满了可疑的犯罪气息。尽管他知道这是在救助他人，但是这种微妙的感觉还是牢牢地锁上了明一的嘴。根据地图显示，向南方再走些距离就能到第三商业区，在那里也许可以将格赫拜雅拜托给警察处理……
不过，考虑到格赫拜雅身份的特殊性，将她交付给警察处理必定会引发更大的混乱吧。魔法这种东西是超自然的力量，自然也就需要超自然的力量与之对抗。
如此想着，明一握紧双拳，在心底为自己打气。
“抱歉啊，格赫拜雅。这里似乎没有宾馆这样的设施啊。”
“咦……是这样吗？”
格赫拜雅挠了挠头，随后像是期待着什么地看向明一。
“那你准备怎么办呢，应该不会就这样把我丢下吧？”
“……肯定不会啦，帮人帮到底吗。”
这一番话下来明一的负罪感略有缓解，自己似乎从“邀请”少女做客这样奇怪的动机中脱身而出，不禁感到接下来要说的话都变得轻松了许多。
“其实我有一个房子啦。之前总觉得不太好意思，现在看来是自己的想法不够正直啊。”
“唔……？房子？你是说你的家吗？”
“嗯。是这样……”
明一突然换了一副神色，有些慌乱地对格赫拜雅嘱咐说：“我并不是出于别的什么不纯洁的动机而做出这个决定的！请您千万不要误会以及利用当下铺天盖地的互联网曝光我的所作所为不然我就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受尽网络上的正义裁决从而社会性死亡一辈子见不得光抬不起头家长以我为耻朋友以我为乐而且我还没有辩解的余地这样一来的话我……”
明一认真地盯着格赫拜雅，不过显然格赫拜雅没有被这个笑话逗笑。
“……能再说一遍吗？”
“看来没问题。您能这么纯洁可爱真是太好了，我赞美您。”
“你的语气和措辞都有些奇怪。”
“这就是魔法与现实之间的隔阂吧。”
明一一身轻松地吐出这么一句话，随即调整着呼吸，散步般地走向了马路间的斑马线。
格赫拜雅看了看身上勉强算得上是衣物的白色长袍和陈旧的休闲鞋，略有些不满地想着问题跟了上去。
“这么一想，我现在是要去做客呀。”
她这样理解了现状。
走上居民楼后，明一按照手机上提供的号码找到了自己的房屋。而邻居的那间房子则是张无道被分配到的房子，明一悄悄地偷看了一眼房内的情况，发现张无道的房子里什么都没有布置，依旧是一间空房，内里堆着他的行李与数量众多的包裹。
“奇怪……这个时候了，张无道还没有回来吗？”
明一狐疑地想着，不由得回想起了自己与张无道走失的时候。他莫名其妙地就以极快的速度跑开，然后几乎是几个转弯就消失不见，轻轻松松地就甩开了明一。
然后明一就遇见了格赫拜雅，经历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件。
“还好啊……张无道真是个好运的家伙。”
明一暗自为张无道庆幸，同时替他担忧起来。
虽然从外观上看，居民区中的居民楼都与外界的居民楼一般常见，但门锁却都贴心地换上了以指纹和六位数密码开门的锁。这一点颇为方便，只要通过手机激活密码锁就可以设定密码。
只是房屋内部堆积的行李无人整理，明一只得拆开包装，把那将近二十公斤的床垫、被褥、换洗衣物等拿出，在房间里忙活起来。
“这里……是你的家吗？”
格赫拜雅在墙上摸了几下，打开了面积不大的客厅的灯的开关。整个房屋不大，大约六十平方米。虽然对于本应该独居的明一来说已是足够宽敞的了，就算再多住几个人也无所谓。可遗憾的是这座房屋在设备的准备上是标准的单人房，实在是有些浪费多余的面积。
当然，床铺也只有一个。
“从现在开始是了。”
明一长叹一声，开始计划用带来的更换用床单打个地铺凑合着过一晚。
“从现在开始？”
“嗯。我刚来第一天。”
“……什么？”
“啊，你莫非是第一批次的试验人员吗？也正常啦，毕竟你……”
话没说完，明一察觉了这其中的异常。
“你……”
他转过头，看见了一脸茫然的格赫拜雅。
明一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黑暗的天空。
以及一双眺望着远方的，银白色的眼睛。
“我这是……”
明一的头胀痛不已，挥动双手想要坐起身来。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居然躺在格赫拜雅的大腿上，慌乱之中明一的手险些拍中格赫拜雅的脸。
“你醒了？”
格赫拜雅的表现更加自然一些。她依然保持着端正的坐姿坐在长椅上，侧着头看向一旁捂着头分析现状的明一。
“我带着你逃出了那座学校，现在在一个公园里。”
“唔……啊！那些人怎么样了？”
“你真是分不清好歹啊？”
格赫拜雅开玩笑一般地说，但看到明一认真的表情，她便转回脑袋，轻声回答了明一的问题。
“他们没事。虽然受到我的术式的影响失去意识，但在执行过程中被你干预，魔法没能生效。”
“啊……那就好。”
明一也一同坐在长椅上，从口袋中掏出了手机。似乎是逃离了苦世学会的结界的缘故，手机已经可以正常使用。令他惊讶的是，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点。
“……我昏迷了多久？”
“大概五个小时。”
“……你的腿没事吧？”
“稍微有点不舒服。”
格赫拜雅尽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谢谢你。”
“……我？”
这突然的感谢让明一有些手足无措。尽管黑夜中自己看不清格赫拜雅的神情，但他总觉得那双银色的双眼仍然能够看清自己不好意思的颜面，因此明一低下了头，将手机的地图打开。
“或许你说的才是对的……想要彻底地解决问题，必须找到症结才是。”
“……我会继续帮助你的。”
明一紧握住手机，向格赫拜雅做出承诺。
“虽然你说你没有名字……但我希望仍然能叫你格赫拜雅。”
“……谢谢你，明一。”
格赫拜雅抬起眼，看向了头顶的夜空。
“又到了水星时吗……？那其中的信念，也分我一些吧。”
明一没有听见那如游丝一般细微的声音。他的手指在手机上划了几下，最后开启了导航系统。随后，电子合成的声音从手机里响起。
“这是……”
“我们现在是在第十一综合区，应该会有那种宾馆之类的吧……？”
明一心里没底。虽说这是在外部生活的常规认识，但是在这座城市里许多布置都与外界不同。尤其是相对封闭的环境内，很难说这里会有和外界一样的设施。
“啊……？宾馆？”
“就是让你居住的地方。你在过去的时候是由苦世学会为你提供住所吧？”
“啊……是这样。”
格赫拜雅显得相当意外，似乎没有太过在意明一的解释。正当她想要站起来时，却突然腿软再次坐在了长椅上。
“……是因为腿麻了吧。”
明一有些羞愧地想着。
“看来我得先休息一会……再等等吧？”
格赫拜雅的态度放松了不少，语调从之前的阴沉变得轻快起来。
“不了，坐在这也不好受。”
明一转过身来，然后背向格赫拜雅地半跪在地。
“不介意的话……我愿意背你走。”
“哇哦……真的可以吗？”
虽然这样问着，但格赫拜雅的双手已经搭在了明一的肩上。
“……走吧。”
明一用手臂托住背上少女的双腿，将腰微微下沉调整着重心，让格赫拜雅能够直接趴卧在背上而不会因重力下滑。格赫拜雅的身体相当的轻盈，明一几乎没怎么用力就能够背起她的身体。
“唔……！”
明一的后背传来与她身体接触的触感。格赫拜雅的头轻轻压在明一的左侧斜方肌处，规律的呼吸声在他的耳边轻轻地流过。她额前过长的刘海随着明一的脚步而轻微地摇晃着，不时地搔着明一的后脖颈。
“这还真是……不使用魔法也可以得到这样的机会吗……？”
动摇着的声音与湿热的气流一同吹向了明一的左耳。
但是这一切都只让明一感到前所未有的悲哀。苦世学会的内情，背上少女的未知，这一切都让明一切身地感受到了从未亲眼看见的另一个世界。
一个充满了轻蔑与悲哀的世界。在那个残破不堪的世界，每个人的尊严都会在社会中被消磨殆尽，最终只能将精神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神的身上。哪怕没有那样的神，也会有人去创造一个神。
换言之，那个世界的人已经被逼疯了。所谓的常识与同理心都已经被碾碎，仅剩的善良也无法向他人传递。因此，他们才会疯狂地将一个少女奉为神明，甚至……
明一想起了本杰明。
所谓的魔法，也不过是一个遮羞布罢了。他们最初也许只是想借助魔法发泄愤怒，诉说不公，但如此强大的力量却也同样诱惑着他们的恶意，最后将他们的理智也一并否定。
格赫拜雅很强，但是明一并不希望她最后走上那样的道路。同样，若是苦世学会最后仍然选择依赖神的力量，明一也必须亲手击败那位被称为“教师”的人。
作为教师，若是不能传授正确的认识，那就会让所有人都走上歧路。
明一在心底打着算盘。
“失败了？”
苦世学会的诸位成员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结果。面对前去追击格赫拜雅的五人所作出的解释，众学会成员并不买账。
“那……我们是不是就要解散了？这可是盖瑞教师您说的！”
“我们是不是再也没法改变世界了？”
盖瑞的牙齿紧紧地咬在一起，身体以极小的幅度颤抖起来。那咬合着的牙齿在抖动中撞击出“哒哒”的声响，在学会混乱的环境中依然刺耳不已。
本杰明抬起眼睑，瞟了一眼身旁恐慌的人群。这些丑陋的神态令他感到恶心，为了压制住自己心中不断升起的怒火，本杰明挤出人堆找到了靠在墙角闭着眼放松心情的卡登。
“喂……卡登，没睡着吧？”
“噢，本杰明。”
卡登睁开眼，翻眼瞅着在大厅“讲台”上尴尬地站着的盖瑞，然后调整姿势正起身来。
“嘿嘿，教师也不容易，是吧？毕竟有什么黑锅都是他来背呢。”
“黑锅……倒也没错。”
本杰明转过身，跟卡登靠在一起。
“毕竟我暂且不论，你似乎是不战而退了啊。”
“哈，打不打没有区别吧，我们当中有谁能有信心打败神女？再说了，你跟那小子打的时候也有放水吧？”
“……其实，只有前半部分放水。”
“嗯？”
卡登颇有些意外，敛起脸上的轻松表情，认真地问向本杰明：“你不会打不过他吧？”
“……我有那样的预感。”
“这……他的那把剑一样的东西就那么强吗？”
“不止如此。”
本杰明侧过头，凝视着卡登的脸。
“卡登，你就没有想过做点什么吗？”
“哈……啊？怎么突然这么说……”
“这就是原因了。”
本杰明舒出一口气，撇了撇嘴说道。
“那小子让我这么感觉。自己有很多事情不是‘不能做’，而是‘不想做’。我在这之前告诉自己，我不能恩将仇报做出抵抗，但现在看来，我若是真的关心这个学会，就应当去身先士卒地去改变它。”
“……这样啊。不过你原本就有过这样的想法吧？”
“是的。这次我决定了，要去做些应该做的事情。”
“这是好事。”
卡登双手抱胸，感慨一般地说着。
“至于我……还是算了。得过且过就好，不满意的时候偷懒放水就行。”
“这样吗。”
二人交谈的时刻，盖瑞已经放平了心态。讲台下方的成员们在输出了所有不满后逐渐沉默下来，很快讲堂内就再次变得安静。
“我知道，各位发表自己意见的原因并不是来源于我们的失败，而仅仅是对各自生活难以稳定的恐慌。”
盖瑞抬起头，扫视了整个讲堂的成员。
“这是我的错误。在这之前，我一直声称只有依赖神女的力量才能真正的改变我们生存的环境。是我为了提高各位对神女的重视程度而盲目地扩散了恐慌，在此，我为我身为教师的失误向各位致歉。事实上，学会的各位都已经拥有了足以改变生活的力量，就算不依赖神女也完全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
盖瑞将双手支撑在讲桌上，神情激动不已。
“但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我的学员们即便在可以改变自己的生活的时候依然想要留下神女呢？这正是说明我等苦世学会的学员们都怀抱着高尚的愿望！学员们都希望改变的是这个腐败而丑陋的世界，而不只是我们日常的生活！学员们的内心中都为这个世界留存着最大的空间，这点令我欣慰。”
“这个社会从来都被阶层所分割，拥有真正能够为所有人着想的人永远都没办法获得权力，而掌握权力的人从来都是些卑劣无耻的利己主义者。我创立‘苦世学会’正是因为我要摒弃那种丑恶的阶层，让学员们都可以接受教育，在公平的前提下与同学和教师交流。我们正代表着一个全新的社会关系，我们所推崇的制度才是让这世界走上正轨的道路！”
盖瑞滔滔不绝地说着鼓舞人心的话语，将原本的问题转移开来。现实正是如此，很多时候当一个问题无法解决时，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忽略不计，再做后续的打算。盖瑞知道他们的失败已是定局，再与学员们纠缠只会加大内部的矛盾，因此必须考虑下一次行动，借此稳定人心。
不过，即便如此盖瑞也从那死气沉沉的学员中看到了不同的光彩———普罗·杨。
作为苦世学会中最年轻的一批学员，普罗展现出的天分和善良天性让盖瑞更多地关注着这个仍然怀抱梦想的年轻人。当他看见普罗每次因他人的不幸而悲伤，为社会上的阴暗之处而愤怒时，盖瑞都能感觉到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苦世学会……是时候改变了。”
盖瑞在心底自言自语。
就在盖瑞分心的时候，一个身披黑袍的瘦削身影从黑压压的人群中钻出，静悄悄地离开了作为苦世学会总部的大楼。
在街上游荡了数十分钟的明一虽然解决了饥饱的问题，但为格赫拜雅寻找住所的目标却未能得偿所愿。事实上，由于凡度咎本身有些特殊的“试验城”的身份，这里从一开始似乎就没想发展旅游业，也就没有宾馆这样的建筑。
“这下麻烦了……”
明一带着格赫拜雅漫无目的地溜达着，之前因瓦解格赫拜雅的术式而造成的头痛依然令他头晕目眩，没走几步路，明一就已是满头大汗，步履蹒跚。
“怎么了？”
“倒也没怎么……就是……”
面对格赫拜雅的疑问，明一支支吾吾地不知如何作答。
“看来是遇到了困难吗？”
“……是的。帮你找住处的问题……”
明一脑中灵光一闪。
自己不是被分到了一个房子吗？而且就在不远的第十三居民区，安顿一个人还是轻而易举的。
只是……
明一的内心浮现出罪恶感。
这岂不是就像是在趁人之危吗？在一个妙龄少女孤立无援的情况下邀请她到自己的家里，无论怎么听都充满了可疑的犯罪气息。尽管他知道这是在救助他人，但是这种微妙的感觉还是牢牢地锁上了明一的嘴。根据地图显示，向南方再走些距离就能到第三商业区，在那里也许可以将格赫拜雅拜托给警察处理……
不过，考虑到格赫拜雅身份的特殊性，将她交付给警察处理必定会引发更大的混乱吧。魔法这种东西是超自然的力量，自然也就需要超自然的力量与之对抗。
如此想着，明一握紧双拳，在心底为自己打气。
“抱歉啊，格赫拜雅。这里似乎没有宾馆这样的设施啊。”
“咦……是这样吗？”
格赫拜雅挠了挠头，随后像是期待着什么地看向明一。
“那你准备怎么办呢，应该不会就这样把我丢下吧？”
“……肯定不会啦，帮人帮到底吗。”
这一番话下来明一的负罪感略有缓解，自己似乎从“邀请”少女做客这样奇怪的动机中脱身而出，不禁感到接下来要说的话都变得轻松了许多。
“其实我有一个房子啦。之前总觉得不太好意思，现在看来是自己的想法不够正直啊。”
“唔……？房子？你是说你的家吗？”
“嗯。是这样……”
明一突然换了一副神色，有些慌乱地对格赫拜雅嘱咐说：“我并不是出于别的什么不纯洁的动机而做出这个决定的！请您千万不要误会以及利用当下铺天盖地的互联网曝光我的所作所为不然我就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受尽网络上的正义裁决从而社会性死亡一辈子见不得光抬不起头家长以我为耻朋友以我为乐而且我还没有辩解的余地这样一来的话我……”
明一认真地盯着格赫拜雅，不过显然格赫拜雅没有被这个笑话逗笑。
“……能再说一遍吗？”
“看来没问题。您能这么纯洁可爱真是太好了，我赞美您。”
“你的语气和措辞都有些奇怪。”
“这就是魔法与现实之间的隔阂吧。”
明一一身轻松地吐出这么一句话，随即调整着呼吸，散步般地走向了马路间的斑马线。
格赫拜雅看了看身上勉强算得上是衣物的白色长袍和陈旧的休闲鞋，略有些不满地想着问题跟了上去。
“这么一想，我现在是要去做客呀。”
她这样理解了现状。
走上居民楼后，明一按照手机上提供的号码找到了自己的房屋。而邻居的那间房子则是张无道被分配到的房子，明一悄悄地偷看了一眼房内的情况，发现张无道的房子里什么都没有布置，依旧是一间空房，内里堆着他的行李与数量众多的包裹。
“奇怪……这个时候了，张无道还没有回来吗？”
明一狐疑地想着，不由得回想起了自己与张无道走失的时候。他莫名其妙地就以极快的速度跑开，然后几乎是几个转弯就消失不见，轻轻松松地就甩开了明一。
然后明一就遇见了格赫拜雅，经历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件。
“还好啊……张无道真是个好运的家伙。”
明一暗自为张无道庆幸，同时替他担忧起来。
虽然从外观上看，居民区中的居民楼都与外界的居民楼一般常见，但门锁却都贴心地换上了以指纹和六位数密码开门的锁。这一点颇为方便，只要通过手机激活密码锁就可以设定密码。
只是房屋内部堆积的行李无人整理，明一只得拆开包装，把那将近二十公斤的床垫、被褥、换洗衣物等拿出，在房间里忙活起来。
“这里……是你的家吗？”
格赫拜雅在墙上摸了几下，打开了面积不大的客厅的灯的开关。整个房屋不大，大约六十平方米。虽然对于本应该独居的明一来说已是足够宽敞的了，就算再多住几个人也无所谓。可遗憾的是这座房屋在设备的准备上是标准的单人房，实在是有些浪费多余的面积。
当然，床铺也只有一个。
“从现在开始是了。”
明一长叹一声，开始计划用带来的更换用床单打个地铺凑合着过一晚。
“从现在开始？”
“嗯。我刚来第一天。”
“……什么？”
“啊，你莫非是第一批次的试验人员吗？也正常啦，毕竟你……”
话没说完，明一察觉了这其中的异常。
“你……”
他转过头，看见了一脸茫然的格赫拜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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