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她不是试验人员……？”
这样的疑问浮上明一的心头。而且这样的想法越发地膨胀，几乎让他确信了这个结论。
如果她不是试验人员，她没有分配到自己的房间就很正常。
如果她不是试验人员，那她会与苦世学会有关联的事实就不难理解。
更重要的一点是，如果按照这点考虑的话，很有可能整个苦世学会的人，都不是试验人员。
明一回想起了本杰明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苦世学会的成员，尽是些没有社会地位的穷人。”
对啊。当时为什么没有注意到这句话呢？
这里不是外界，是刚刚开放不久的新兴试验城。就算是第一批的试验人员，最早也不过是在几个月前才抵达凡度咎。而在一个社会制度都尚未完善的城市里，苦世学会内部大量的人员却都因为贫穷和低下的社会地位而聚集在一起。如果他们是试验人员，那么这些人在外界就已经认识，苦世学会也必定会是在外界就已经存在了的组织。这个组织依靠魔法抢到了全部人员的名额，把苦世学会的所有成员带进了凡度咎。
可是，本杰明还说过，由苦世学会的创立者为成员提供住所。但因为前来参加试验的三十万人每个人都根据个人报名和家庭报名的报名类型分配了不同类型的房屋，所以，这座“试验城”的居民本应不会出现无家可归的情况。盖瑞也没有必要再为所有人的居住担心，更别说成员都拥有了魔法，完全不用担心生计。
更何况，苦世学会得到魔法的前提还是格赫拜雅……
仔细想来，这座城市的每个细节都透露出诡异的气息，超越现实的奇异感袭向明一的大脑，令他感到一阵阵的反胃感。
“明一……你怎么了？”
格赫拜雅不解地挠挠头，看来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与明一身份的不同。几乎是在她问出问题的同一时间，明一直接抛出了一个问题。
“格赫拜雅。你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在这里……？”
“啊，我的意思是，我们所在的这座城市。”
“唔……我似乎在这里待了很长的时间啊。”
格赫拜雅抬起头，右手不自觉地托起下巴。
“很长时间……？”
“嗯。不过，我似乎是在小时候被带到这里生活的。”
“……什么？”
虽然眼前的少女最多不过十七岁，大概不会比明一年长。但是这就意味着这座城市的历史会比他想象中更加长久一些。
“也就是说……这个城市很久之前就已经投入使用了吗？”
“嗯。好像是这样的。”
看来苦世学会的确是凡度咎原生的组织。明一越发地感到好奇。
“你……不，你说你是被‘带到’这里的？”
“怎么了吗？”
“是什么人……带你过来的？”
“不认识。”
格赫拜雅摇了摇头。
“我对我的父母没有记忆……那个人是将我从孤儿院带出来，然后才把我送到这里的。”
“……是这样。”
明一神色复杂，继续着手上的工作。
“我很抱歉。”
“不，没什么。我不在意。”
格赫拜雅在客厅里踱步，随后坐在了沙发上。
“毕竟，之后的生活都还说得过去。”
“你是怎么与苦世学会有关系的？”
“嗯，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她捻着过长的发丝，含糊地回忆着。
“我是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与他们接触的。”
“没有意识？”
明一再一次地停下了活计，不可思议地问向格赫拜雅。
“莫非他们用了什么催眠术……”
“不一样啦。我觉得那不是一种‘无意识’状态，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我的身体不属于我，我本人‘没有意识’的状态。”
“这是……”
“啊，总之，我第一次与他们见面后，他们就称呼我为‘神女’了。”
格赫拜雅抿着嘴笑了几声，似乎是在不好意思，又像是在嘲笑什么。
“这之后，我见到了他们的‘神’。”
“……那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存在。”
面对明一的质疑，格赫拜雅信誓旦旦地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因为那些人向神索求的就是名为魔法的智慧。”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苦世学会的人塑造了一个神明，随后向祂许愿，希望得到他们所渴求的力量。然后神明真的在他们的愿望中诞生，也许我很不幸地就成为了那尊神的载体吧。”
“……载体？”
“是啊。你应该清楚的吧？这世界上相当一部分的宗教、神话中的神祇都以人的外形被描述出来。虽然对于这一点每个宗派都有不同的解释，但其实只是因为编写典籍的人无法想象超越认知的‘神’的形象。”
她毫无预兆地顿了顿，看看一旁认真听讲的明一，随后清清嗓子，再一次解释起来。
“总之，在这些人塑造了属于他们的‘救世神’后，并没有继续塑造祂的外形就直接将其‘投入使用’。也就是说，这个神本应是没有形态的。”
“……那么你是怎么见到神的？”
“就像做梦一样。那个神则是使用了我的外形，所以就像是在照镜子……实在是很奇妙的感觉。”
“为什么祂要与你见面呢？”
“为什么……我想是因为祂需要回应那些人的愿望吧。借我的口将那些超自然的知识诉说出去，这样就实现了他们的愿望。”
“……真是个有求必应的神啊。”
明一为自己的反应感到不可思议。事实上，连他自己都认为“这种事情似乎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的想法是一种病态的体现。
不过的确没什么好惊讶的。
他整理好了床铺与地铺，随后拿出各类在这个季节适宜的衣物配合衣架挂在衣柜中。
“啊，对了……”
明一的脑中掠过一道闪电。
他回头看向坐在沙发上，衣着单薄的格赫拜雅。
“你的服装……似乎有些太过简陋了吧？”
“咦……的确如此。可是这些衣服都是苦世学会的人安排的服装，我并没有自己的衣服呀。”
“……唉。这算下了血本了。”
就在格赫拜雅听到这样的一声叹息后，从一旁的房间中丢过来一件对于她而言过于宽大的衬衫和一条长裤。
“这些，先凑合一下。至少不至于像之前那样得先把你藏起来再帮你买东西。”
“买东西？”
“嗯，明天你得买点衣服。这东西必须得你本人到才能买得合身。”
“哎哎哎……”
格赫拜雅的表现显得令人出乎意料。
明一回头看了看被自己翻得有些凌乱的行李箱，不禁感到又些奇怪。他记得自己临行前带走了一件外套，可现在他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了。
“不会是弄丢了吧？”
明一只能自认倒霉。
牙刷、水杯等等物件似乎可以从楼下的便利店中买到。明一拿着手机走入这个有点像是在日本的动画片中经常看见的711便利店中，虽说因为是全球连锁的企业，经营者并不是刻板印象中的那种样子，不过明一还是有特别的发现。
比如那个正站在书架旁抱着漫画杂志看的张无道。
明一悄悄走近，随后从后方一把捂住张无道的嘴，不顾他的挣扎将他抓到了一处货架后方。
“唔——嗯？小明？”
张无道惊奇地看着明一的脸，不过很快就又转变回笑嘻嘻的神色。明一不给他自由发挥的余地，直接用疑问堵上了他的嘴：“你怎么在这个地方？”
“因为这里旁边就是我家呀。”
“我的意思就是为什么你知道这一点还要在这个时间不回家在外面鬼混？”
“在便利店看漫画都算鬼混？那你不也算是在鬼混！还有你说话的语气就像是电视剧里的老婆婆一样。”
“咕呃……不对，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总之我出来买东西可是有相当充分且正当的理由的，而且我的房间也早就整理好了！”
明一整理着思路，在拌嘴上扳回一局。
“……算了，不讨论这个了。话说你缺什么啊，这个时间出来买？”
“是牙刷、牙膏和杯子。”
“喔……不过你本身也走得匆忙，忘带了东西也是很正常的。”
张无道轻手轻脚地合上漫画杂志，尽管他曾拿着这本杂志在明一的偷袭下挣扎了几下，但看起来依旧像是没有被翻过的新书一样。
“说起来，你今天下午都跑到哪里去了啊。”
“我吗？啊……实际上我迷路了，而且我的手机忘了充电，在我想要查询地图时手机就已经没电啦。我也试着原路返回去找你，不过你当时好像已经不在第十七学院区了。”
“咦……这么说你也没办法用手机付钱喽？”
“哈哈……的确如此。所以我靠着地铁站里的地图走了回来哦！”
“意外的意志强大啊。”
“哈哈，不过这种疏忽等我回到家里准备好一切就不会再发生了。我要……”
“啊，先等等。”
明一打断了张无道即将开始的吹水，将无情的真相诉说出来。
“开门是需要手机的。”
“……”
二人停在原地许久。
幸运的是“凡度咎服务中心”这个软件似乎可以切换账号，借助明一的手机，张无道成功避免了“有家不能回”的惨剧。明一点开软件首页的“问题反馈”，将张无道没电的手机和门锁的照片上传上去。也许在第九批次的试验人员到达之前，这个问题会被解决吧。
“你出去了很久啊。”
格赫拜雅翻出了明一的笔记本电脑，正聚精会神地进行着高强度的网络冲浪。
“嗯。遇见了朋友，顺便聊了几句。”
“朋友？”
“嗯……虽说是刚认识不久的便宜朋友，不过我跟他还蛮投缘的，就一起行动了。”
“是这样啊，你的运气不错呢。”
“运气？”
“是啊。‘投缘’的朋友是很难得的，有许多人十几年来都难以遇上几个，你能在初来乍到的情况下与这样的朋友相遇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啊。”
“嘿嘿，听起来很不错啊。”
尽管笑着，但明一仍有些疲惫。
“格赫拜雅。”
“怎么了？”
“你知道那个是什么东西吗？”
“那个？”
“就是从我的身上出来的那个东西。”
“……噢。是那个‘剑’吧。”
格赫拜雅停下了阅览，回忆着那束光化作的十字剑。
“你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吗？”
“不知道。实际上，我连它到底该怎么用都不清楚。”
“……‘该怎么用’吗？”
“嗯。”
明一将牙膏挤在牙刷上，一边刷着牙，简单地回答了一声。
“你还能让它再展示出来吗？”
“恐怕不能。”
明一吐出口中的泡沫，用塑料杯接着自来水，然后倒入口中。
“这个力量似乎不是我想用就能用……但其实差别不大。真要描述的话，大概是我‘愿不愿意用’吧？”
“愿意？”
“嗯……我想想。也许是因为意志？总之，我似乎是没有办法在安定的场合下使用那个力量的。”
“‘剑’的形态是由你的意志决定的吗？”
“不。”
明一掬一捧水扑向脸上。
“从我第一次使用它时，它就是那个形态了。”
“恐怕我不能断定它是什么。”
格赫拜雅走入洗手间。明一感到声音接近着。
“是吗……”
他强打精神，指了指一旁塑料杯中的两支牙刷和一支牙膏：“那些是你的。”
“多谢了。其余的之后再聊吧。”
“之后……？”
“别小瞧了我，我也是有好奇心的。”
苦世学会总部大楼的顶层，本杰明找到了正在冥想的盖瑞。出于尊重与对安全的考虑，本杰明只好在一旁静坐着，直到他的冥想结束。
“抱歉打扰了您，盖瑞教师。”
“不，无所谓。有什么事吗？”
盖瑞的脸上依旧是宽厚的笑容，本杰明犹豫再三，迟疑着是否要将胸中隐藏的话语说出来。
这意味着背叛吗？
“我始终都认可……也坚信您的理念。所以我选择更加温和的手段，也就是来找您讨论。盖瑞教师。”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将话说出。
“讨论？你在魔法的实践中得到了新的发现吗，博士？”
本杰明痛苦地摇了摇头。
“我们是否做得太过了……教师？”
“做得太过……？”
“没错，做得太过。”
说出口后，本杰明反而从局促不安中释放出来。
“我们不知道我们对神女的逼迫究竟意味着什么……教师。”
“逼迫吗……”
盖瑞闭上双眼，沉默了片刻。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做到这般地步，教师。我们需要这么强大的力量吗？我们现在已经拥有了这么多的东西……已经足够了！这样追击一个人，甚至还会拖累无辜者，这样做，绝对是不正确的啊！”
“你是这样想的啊……也正常。”
盖瑞的反应比本杰明想象中平和许多。
“我也知道我所做的是一件相当丑恶的事情……但是我别无他法。”
“什么……您不是也有魔法吗？”
“不一样。我所追求的是一个世界，而不是一个集团，甚至是一个城市这种程度……”
他站起身。
“区区这种程度的魔法是不够的。必须要是‘神力’才足够。”
“……是吗，是我浅薄了吗？”
“本杰明博士……”
盖瑞话未说完，本杰明扶在双腿上的手掌握紧成拳。
“或许正是如此吧，但浅薄也是有浅薄的道理的，盖瑞教师。我为我的浅薄感到羞愧，却不为我的天真感到后悔。教师，我决定———”
一阵长久的喘息声。
“……不必说明了，本杰明博士。”
长者的脸上泛起笑容。
“我为苦世学会中还有你们而倍感骄傲，就这样继续下去吧，我不会在意的。”
“……告辞了，教师。”
“请吧。”
有些厚重的木门扣上，盖瑞如释重负地放松了身体，环视着被改造成住所的写字楼房间。
“……干得好。”
房间内，明一尴尬地躺在地铺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灯。
“这么大的房子居然只有一个床啊。”
格赫拜雅的声音从他的右上方传来。
“毕竟我是一个人来的。”
“算了。说起来，你的力量是怎么回事？”
“噢，这个啊。”
明一翻了个身，嘟哝了一声。
“大概是在我十六岁那年吧？”
“你现在几岁啊？”
“十八岁啦，就是两年前。”
“是突然得到的吗？就像我一样，在梦里得到那些知识？”
“啊，虽说是突然得到，但好像不是在梦里。”
他撇了撇嘴。
“好像是因为一次意外。”
“意外？”
“嗯。具体的事件我有些不记得了……据说当时似乎是因为受了伤，失血过多影响到了大脑的记忆。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而且甚至没有后遗症。”
“喔……”
“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有一次……在回家路上，偶遇了一次其他人的纠纷。我没有忍住插手——当然，只是拉架而已。结果它就突然出现了。”
“是不知情的情况下发动了吗？”
“啊，是的。”
明一的声音变得忧虑。
“事实上，我对这件事感到有些恐惧。”
“恐惧？”
“嗯。有一种游离在社会的边缘的感觉。”
格赫拜雅两只手垫在后脑勺下，耐心等待着明一的下一句话。
“我不清楚，我现在的状态是不是难以界定。这样超自然的力量真的是我作为一个普通人应该拥有的吗？”
“听起来是很有感觉的自我怀疑呢。”
“唔……”
明一不好意思地偏过头，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过于多愁善感了。
“不过我还是挺满意的。”
“是吗？感觉你的态度在短时间内发生了相当巨大的转变呢。”
“我突然想到，就算我不会使用这个超能力，也是能用它帮到其他人的。”
“……很不错的理解。”
格赫拜雅翻过身，将后背对着明一所在的位置。
这样的疑问浮上明一的心头。而且这样的想法越发地膨胀，几乎让他确信了这个结论。
如果她不是试验人员，她没有分配到自己的房间就很正常。
如果她不是试验人员，那她会与苦世学会有关联的事实就不难理解。
更重要的一点是，如果按照这点考虑的话，很有可能整个苦世学会的人，都不是试验人员。
明一回想起了本杰明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苦世学会的成员，尽是些没有社会地位的穷人。”
对啊。当时为什么没有注意到这句话呢？
这里不是外界，是刚刚开放不久的新兴试验城。就算是第一批的试验人员，最早也不过是在几个月前才抵达凡度咎。而在一个社会制度都尚未完善的城市里，苦世学会内部大量的人员却都因为贫穷和低下的社会地位而聚集在一起。如果他们是试验人员，那么这些人在外界就已经认识，苦世学会也必定会是在外界就已经存在了的组织。这个组织依靠魔法抢到了全部人员的名额，把苦世学会的所有成员带进了凡度咎。
可是，本杰明还说过，由苦世学会的创立者为成员提供住所。但因为前来参加试验的三十万人每个人都根据个人报名和家庭报名的报名类型分配了不同类型的房屋，所以，这座“试验城”的居民本应不会出现无家可归的情况。盖瑞也没有必要再为所有人的居住担心，更别说成员都拥有了魔法，完全不用担心生计。
更何况，苦世学会得到魔法的前提还是格赫拜雅……
仔细想来，这座城市的每个细节都透露出诡异的气息，超越现实的奇异感袭向明一的大脑，令他感到一阵阵的反胃感。
“明一……你怎么了？”
格赫拜雅不解地挠挠头，看来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与明一身份的不同。几乎是在她问出问题的同一时间，明一直接抛出了一个问题。
“格赫拜雅。你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在这里……？”
“啊，我的意思是，我们所在的这座城市。”
“唔……我似乎在这里待了很长的时间啊。”
格赫拜雅抬起头，右手不自觉地托起下巴。
“很长时间……？”
“嗯。不过，我似乎是在小时候被带到这里生活的。”
“……什么？”
虽然眼前的少女最多不过十七岁，大概不会比明一年长。但是这就意味着这座城市的历史会比他想象中更加长久一些。
“也就是说……这个城市很久之前就已经投入使用了吗？”
“嗯。好像是这样的。”
看来苦世学会的确是凡度咎原生的组织。明一越发地感到好奇。
“你……不，你说你是被‘带到’这里的？”
“怎么了吗？”
“是什么人……带你过来的？”
“不认识。”
格赫拜雅摇了摇头。
“我对我的父母没有记忆……那个人是将我从孤儿院带出来，然后才把我送到这里的。”
“……是这样。”
明一神色复杂，继续着手上的工作。
“我很抱歉。”
“不，没什么。我不在意。”
格赫拜雅在客厅里踱步，随后坐在了沙发上。
“毕竟，之后的生活都还说得过去。”
“你是怎么与苦世学会有关系的？”
“嗯，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她捻着过长的发丝，含糊地回忆着。
“我是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与他们接触的。”
“没有意识？”
明一再一次地停下了活计，不可思议地问向格赫拜雅。
“莫非他们用了什么催眠术……”
“不一样啦。我觉得那不是一种‘无意识’状态，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我的身体不属于我，我本人‘没有意识’的状态。”
“这是……”
“啊，总之，我第一次与他们见面后，他们就称呼我为‘神女’了。”
格赫拜雅抿着嘴笑了几声，似乎是在不好意思，又像是在嘲笑什么。
“这之后，我见到了他们的‘神’。”
“……那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存在。”
面对明一的质疑，格赫拜雅信誓旦旦地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因为那些人向神索求的就是名为魔法的智慧。”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苦世学会的人塑造了一个神明，随后向祂许愿，希望得到他们所渴求的力量。然后神明真的在他们的愿望中诞生，也许我很不幸地就成为了那尊神的载体吧。”
“……载体？”
“是啊。你应该清楚的吧？这世界上相当一部分的宗教、神话中的神祇都以人的外形被描述出来。虽然对于这一点每个宗派都有不同的解释，但其实只是因为编写典籍的人无法想象超越认知的‘神’的形象。”
她毫无预兆地顿了顿，看看一旁认真听讲的明一，随后清清嗓子，再一次解释起来。
“总之，在这些人塑造了属于他们的‘救世神’后，并没有继续塑造祂的外形就直接将其‘投入使用’。也就是说，这个神本应是没有形态的。”
“……那么你是怎么见到神的？”
“就像做梦一样。那个神则是使用了我的外形，所以就像是在照镜子……实在是很奇妙的感觉。”
“为什么祂要与你见面呢？”
“为什么……我想是因为祂需要回应那些人的愿望吧。借我的口将那些超自然的知识诉说出去，这样就实现了他们的愿望。”
“……真是个有求必应的神啊。”
明一为自己的反应感到不可思议。事实上，连他自己都认为“这种事情似乎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的想法是一种病态的体现。
不过的确没什么好惊讶的。
他整理好了床铺与地铺，随后拿出各类在这个季节适宜的衣物配合衣架挂在衣柜中。
“啊，对了……”
明一的脑中掠过一道闪电。
他回头看向坐在沙发上，衣着单薄的格赫拜雅。
“你的服装……似乎有些太过简陋了吧？”
“咦……的确如此。可是这些衣服都是苦世学会的人安排的服装，我并没有自己的衣服呀。”
“……唉。这算下了血本了。”
就在格赫拜雅听到这样的一声叹息后，从一旁的房间中丢过来一件对于她而言过于宽大的衬衫和一条长裤。
“这些，先凑合一下。至少不至于像之前那样得先把你藏起来再帮你买东西。”
“买东西？”
“嗯，明天你得买点衣服。这东西必须得你本人到才能买得合身。”
“哎哎哎……”
格赫拜雅的表现显得令人出乎意料。
明一回头看了看被自己翻得有些凌乱的行李箱，不禁感到又些奇怪。他记得自己临行前带走了一件外套，可现在他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了。
“不会是弄丢了吧？”
明一只能自认倒霉。
牙刷、水杯等等物件似乎可以从楼下的便利店中买到。明一拿着手机走入这个有点像是在日本的动画片中经常看见的711便利店中，虽说因为是全球连锁的企业，经营者并不是刻板印象中的那种样子，不过明一还是有特别的发现。
比如那个正站在书架旁抱着漫画杂志看的张无道。
明一悄悄走近，随后从后方一把捂住张无道的嘴，不顾他的挣扎将他抓到了一处货架后方。
“唔——嗯？小明？”
张无道惊奇地看着明一的脸，不过很快就又转变回笑嘻嘻的神色。明一不给他自由发挥的余地，直接用疑问堵上了他的嘴：“你怎么在这个地方？”
“因为这里旁边就是我家呀。”
“我的意思就是为什么你知道这一点还要在这个时间不回家在外面鬼混？”
“在便利店看漫画都算鬼混？那你不也算是在鬼混！还有你说话的语气就像是电视剧里的老婆婆一样。”
“咕呃……不对，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总之我出来买东西可是有相当充分且正当的理由的，而且我的房间也早就整理好了！”
明一整理着思路，在拌嘴上扳回一局。
“……算了，不讨论这个了。话说你缺什么啊，这个时间出来买？”
“是牙刷、牙膏和杯子。”
“喔……不过你本身也走得匆忙，忘带了东西也是很正常的。”
张无道轻手轻脚地合上漫画杂志，尽管他曾拿着这本杂志在明一的偷袭下挣扎了几下，但看起来依旧像是没有被翻过的新书一样。
“说起来，你今天下午都跑到哪里去了啊。”
“我吗？啊……实际上我迷路了，而且我的手机忘了充电，在我想要查询地图时手机就已经没电啦。我也试着原路返回去找你，不过你当时好像已经不在第十七学院区了。”
“咦……这么说你也没办法用手机付钱喽？”
“哈哈……的确如此。所以我靠着地铁站里的地图走了回来哦！”
“意外的意志强大啊。”
“哈哈，不过这种疏忽等我回到家里准备好一切就不会再发生了。我要……”
“啊，先等等。”
明一打断了张无道即将开始的吹水，将无情的真相诉说出来。
“开门是需要手机的。”
“……”
二人停在原地许久。
幸运的是“凡度咎服务中心”这个软件似乎可以切换账号，借助明一的手机，张无道成功避免了“有家不能回”的惨剧。明一点开软件首页的“问题反馈”，将张无道没电的手机和门锁的照片上传上去。也许在第九批次的试验人员到达之前，这个问题会被解决吧。
“你出去了很久啊。”
格赫拜雅翻出了明一的笔记本电脑，正聚精会神地进行着高强度的网络冲浪。
“嗯。遇见了朋友，顺便聊了几句。”
“朋友？”
“嗯……虽说是刚认识不久的便宜朋友，不过我跟他还蛮投缘的，就一起行动了。”
“是这样啊，你的运气不错呢。”
“运气？”
“是啊。‘投缘’的朋友是很难得的，有许多人十几年来都难以遇上几个，你能在初来乍到的情况下与这样的朋友相遇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啊。”
“嘿嘿，听起来很不错啊。”
尽管笑着，但明一仍有些疲惫。
“格赫拜雅。”
“怎么了？”
“你知道那个是什么东西吗？”
“那个？”
“就是从我的身上出来的那个东西。”
“……噢。是那个‘剑’吧。”
格赫拜雅停下了阅览，回忆着那束光化作的十字剑。
“你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吗？”
“不知道。实际上，我连它到底该怎么用都不清楚。”
“……‘该怎么用’吗？”
“嗯。”
明一将牙膏挤在牙刷上，一边刷着牙，简单地回答了一声。
“你还能让它再展示出来吗？”
“恐怕不能。”
明一吐出口中的泡沫，用塑料杯接着自来水，然后倒入口中。
“这个力量似乎不是我想用就能用……但其实差别不大。真要描述的话，大概是我‘愿不愿意用’吧？”
“愿意？”
“嗯……我想想。也许是因为意志？总之，我似乎是没有办法在安定的场合下使用那个力量的。”
“‘剑’的形态是由你的意志决定的吗？”
“不。”
明一掬一捧水扑向脸上。
“从我第一次使用它时，它就是那个形态了。”
“恐怕我不能断定它是什么。”
格赫拜雅走入洗手间。明一感到声音接近着。
“是吗……”
他强打精神，指了指一旁塑料杯中的两支牙刷和一支牙膏：“那些是你的。”
“多谢了。其余的之后再聊吧。”
“之后……？”
“别小瞧了我，我也是有好奇心的。”
苦世学会总部大楼的顶层，本杰明找到了正在冥想的盖瑞。出于尊重与对安全的考虑，本杰明只好在一旁静坐着，直到他的冥想结束。
“抱歉打扰了您，盖瑞教师。”
“不，无所谓。有什么事吗？”
盖瑞的脸上依旧是宽厚的笑容，本杰明犹豫再三，迟疑着是否要将胸中隐藏的话语说出来。
这意味着背叛吗？
“我始终都认可……也坚信您的理念。所以我选择更加温和的手段，也就是来找您讨论。盖瑞教师。”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将话说出。
“讨论？你在魔法的实践中得到了新的发现吗，博士？”
本杰明痛苦地摇了摇头。
“我们是否做得太过了……教师？”
“做得太过……？”
“没错，做得太过。”
说出口后，本杰明反而从局促不安中释放出来。
“我们不知道我们对神女的逼迫究竟意味着什么……教师。”
“逼迫吗……”
盖瑞闭上双眼，沉默了片刻。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做到这般地步，教师。我们需要这么强大的力量吗？我们现在已经拥有了这么多的东西……已经足够了！这样追击一个人，甚至还会拖累无辜者，这样做，绝对是不正确的啊！”
“你是这样想的啊……也正常。”
盖瑞的反应比本杰明想象中平和许多。
“我也知道我所做的是一件相当丑恶的事情……但是我别无他法。”
“什么……您不是也有魔法吗？”
“不一样。我所追求的是一个世界，而不是一个集团，甚至是一个城市这种程度……”
他站起身。
“区区这种程度的魔法是不够的。必须要是‘神力’才足够。”
“……是吗，是我浅薄了吗？”
“本杰明博士……”
盖瑞话未说完，本杰明扶在双腿上的手掌握紧成拳。
“或许正是如此吧，但浅薄也是有浅薄的道理的，盖瑞教师。我为我的浅薄感到羞愧，却不为我的天真感到后悔。教师，我决定———”
一阵长久的喘息声。
“……不必说明了，本杰明博士。”
长者的脸上泛起笑容。
“我为苦世学会中还有你们而倍感骄傲，就这样继续下去吧，我不会在意的。”
“……告辞了，教师。”
“请吧。”
有些厚重的木门扣上，盖瑞如释重负地放松了身体，环视着被改造成住所的写字楼房间。
“……干得好。”
房间内，明一尴尬地躺在地铺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灯。
“这么大的房子居然只有一个床啊。”
格赫拜雅的声音从他的右上方传来。
“毕竟我是一个人来的。”
“算了。说起来，你的力量是怎么回事？”
“噢，这个啊。”
明一翻了个身，嘟哝了一声。
“大概是在我十六岁那年吧？”
“你现在几岁啊？”
“十八岁啦，就是两年前。”
“是突然得到的吗？就像我一样，在梦里得到那些知识？”
“啊，虽说是突然得到，但好像不是在梦里。”
他撇了撇嘴。
“好像是因为一次意外。”
“意外？”
“嗯。具体的事件我有些不记得了……据说当时似乎是因为受了伤，失血过多影响到了大脑的记忆。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而且甚至没有后遗症。”
“喔……”
“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有一次……在回家路上，偶遇了一次其他人的纠纷。我没有忍住插手——当然，只是拉架而已。结果它就突然出现了。”
“是不知情的情况下发动了吗？”
“啊，是的。”
明一的声音变得忧虑。
“事实上，我对这件事感到有些恐惧。”
“恐惧？”
“嗯。有一种游离在社会的边缘的感觉。”
格赫拜雅两只手垫在后脑勺下，耐心等待着明一的下一句话。
“我不清楚，我现在的状态是不是难以界定。这样超自然的力量真的是我作为一个普通人应该拥有的吗？”
“听起来是很有感觉的自我怀疑呢。”
“唔……”
明一不好意思地偏过头，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过于多愁善感了。
“不过我还是挺满意的。”
“是吗？感觉你的态度在短时间内发生了相当巨大的转变呢。”
“我突然想到，就算我不会使用这个超能力，也是能用它帮到其他人的。”
“……很不错的理解。”
格赫拜雅翻过身，将后背对着明一所在的位置。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