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清晨似乎总是会伴随着清凉的微风，明亮的阳光刺激着人的感官，脑内的信号同样在这之中活跃起来。遗憾的是海岛上的凡度咎似乎用特殊的方式隔绝了海风所带来的丰富水汽，让海边眺望的一众行人如同走在幻梦之中，实在是毫无真实感。
明一算准时间，在早上八点带着格赫拜雅前往距离第十三居民区最近的第三商业区买些不容易被怀疑的新衣服。根据自己的财力，他在网络上搜索各类服装时就已经做好功课，将那些高贵的品牌统统排除在名单之外。
“唔哦哦哦……感觉很好啊。”
身穿不合身的衬衫、长裤的滑稽组合的格赫拜雅表现出了令人意外的兴奋感。不过这也正常。明一心想，毕竟在格赫拜雅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恐怕从未有过这样的活动。这样一想，似乎即便是正常人习以为常的日常，在这类人眼中都是一种奢侈吧。
明一不由得再次想起了苦世学会的人。
能够使用魔法的他们恐怕已经没有这样的烦恼了吧。
第三商业区是一条占地面积约525平方公里的庞大商业街，除了像沃尔玛、家乐福这样的世界连锁商场，还有相当一部分的新生商场和流动设施。不过，似乎来自不同地区的营业人员都更多地聚集在一起，看起来颇有种四分五裂的割裂感。
“格赫拜雅？”
“嗯？”
虽然回答了，不过格赫拜雅似乎并没有看向明一。
“你在听吗？”
“在的啦。我是可以一心多用的，尽管说吧。”
“真……真的吗？不，我得说正事……”
险些跑题的明一连忙纠正着自己的言辞，正色道：“虽说想帮你买些衣服，但我可能只能买到一些便宜货……你在意吗？”
“噢，这有什么区别吗？”
“呃……我也不是很懂……大概用料、做工和品牌上会逊色于那些名牌吧……？”
“不会有缺一只袖子或者有破洞这样的吧？”
“……我反而觉得这种元素可能更多会出现在那些名牌的衣服上吧。”
“什么？”
发表了对于潮流的片面理解后，明一总算得到了“不在意品牌只要能穿就行”这样如同雪中送炭一般的正面答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随即转向负责供货的批发市场，前去寻找适合贫穷的独立高中生能够负担得起的廉价服装。正如在过去的生活中经历过的一样，凡度咎的批发市场没有什么过于独特的地方。看着手扶电梯上方悬挂的楼层分类，明一决定先一步前往二楼购买外衣。其余的私物只能交给格赫拜雅自己完成。
“嗯？自己完成？”
“那是自然……我有点不方便……”
明一有些心虚地看向别处。
“总，总之，你是不能总是依赖我的，你是需要成长的！”
“嗯，好像挺有道理的。”
格赫拜雅摸了摸下巴，肯定了明一的说法。
与常规的大商场不同，批发市场内的许多店铺没有足够庞大的店面空间，这让听着店老板热情洋溢地推销的明一头痛不已。
“唔……这是我妹妹……”
明一讪笑着回答着店老板对格赫拜雅外貌的夸赞与对适合的衣服的推荐。以这种方式拉近与顾客的距离，并借机推销，是明一早已见识过的技巧。然而明一却总是无法模仿父母在面对这种推销手段时那种游刃有余的气魄，在他挑拣着衣架上挂得满满当当的外套时尴尬不已，冷汗直冒。
“格赫拜雅……”
明一趁着老板转过身的时候悄声问去。
“什么？”
“过来自己看看有没有满意的？”
“我没什么要求啦。”
“咕……！”
明一总算理解了父亲为什么总是在自己不能决定晚餐时而感到疲惫。
“正所谓善恶到头终有报……真是现世报了。”
压抑着内心的煎熬，明一只好硬着头皮从衣架上挑出一件及膝的灰蓝色连帽风衣，以及一件高领的银灰色衬衫。
“这两件……怎么样？”
“看起来不错，你的眼光很好嘛。”
格赫拜雅似乎只是并不吝啬于赞美而已。但无论如何，这句话总算是让明一松了口气。
“哦哦，已经挑好了吗？”
店老板走上前来，并熟练地抛出了下一个问题：“要多大尺寸的？”
“尺……尺寸？！”
明一呆立在原地。
是哦。为什么自己会想不到这点呢？买衣服当然是需要尺寸的，哪怕只知道身高也可以。
但是……
“根据我的身高……呃，大概……一米六……五？”
明一痛苦地看向格赫拜雅，挤出一个令人费解的笑容。
“……先试试吧？”
直到最后试出合适的尺寸，明一才知道格赫拜雅的身高是一米六八。
离开批发市场的时间大约是十点。
教导格赫拜雅去买一些贴身衣物时花费了些时间，除此之外又买了一双看起来质量比较好的运动鞋、皮鞋和几双短袜。根据第一次买衣服得到的身体数据，又帮格赫拜雅买了几套看起来没什么新意的服装搭配在一起。
现在的她看起来真像是个完美的现代人了。色调统一的短裤、衬衫和风衣的组合看起来颇为协调，上半身的宽松与下半身的轻盈相配更体现出格赫拜雅本应拥有的活力。灰蓝色的风衣下摆环绕在她双腿之外自然地飘动，即便被遮挡了身体，依然能看出格赫拜雅令人惊奇的匀称身材。
纸质的购物袋中被换下的旧衣服和一部分预备的衣物填满，受到重力影响地在明一的手中向下坠去。他看见格赫拜雅那双不可思议的银色双眼中反射着眩目的日光，那样的情景让他想起了用圆钻形切工加工过的钻石在阳光下的耀眼光彩，纯白的阳光被折射成不同的色光。
明一如此感慨着，随之掏出手机准备用计算器计算生活费的分配。但就在这时，他的表情再次变得疑惑起来。
“张无道……？”
通讯软件的右上角浮现出红色的标志，打开后才发现居然是张无道的消息。
“哥们在吗？过来一趟，我这有点事找你。”
“我这边也忙着呢，什么事直接说吧。”
明一敲着字应答着，刚准备关掉软件就听见手机响了一声，没想到张无道居然秒回了信息。
“是比较复杂的情况啦，就当帮哥们个忙吧。”
“就不能大概描述一下？”
明一抬起头观察着格赫拜雅的行踪，确保她的安全后又低头看向屏幕。
“我找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东西，而且这个东西上面的图案居然和上次在你衣服上看到的涂鸦长得一样！”
像是被一道闪电贯穿了全身一般，明一的手指悬在键盘上颤抖起来。
是苦世学会的人吗？他不由自主地瞪大了双眼。
“你现在在哪？”
很快，一个地址共享被发送了过来。
“第十九休闲区……？大早上他跑这么远干什么？”
明一的呼吸变得迟缓。
如果要过去的话，格赫拜雅就最好不要过去。格赫拜雅的魔法过于强大，很难保障如果格赫拜雅不得不选择本人迎敌会否造成更大的混乱。
但是就这样放着不管也不是办法。张无道一旦接触苦世学会，不知道会被怎样对付。尽管苦世学会的成员似乎不会对一般人动手，但是如果张无道与魔法沾上关系，他的日常生活会不会被魔法破坏？
明一不敢轻易地作出回答。
“怎么了？”
本是轻松愉快的语调在明一的耳中却变得刺耳，突如其来的刺激让明一打了个冷颤，这几乎让他惊慌失措了。
是格赫拜雅。
“啊……只是朋友的消息罢了。”
“是昨天那位吗？”
“嗯，是啊。”
明一的脸上愁云密布。
“他好像撞上麻烦事了。”
“怎么回事？”
“他说他见到了和昨天你画在我身上的那个符文一模一样的图案。”
“……什么？”
“我怀疑他可能意外发现了苦世学会遗留下的痕迹，所以我打算过去帮他一把。”
格赫拜雅摸了摸下巴，抬头看了一眼明一皱紧眉头的脸。
“但是这样我就很难保障你会不会遭遇苦世学会的追踪了。”
“你觉得我对付不了他们吗？”
“我只是担心你们会引发更多混乱。”
“我想你是在杞人忧天。”
她迈开脚步，同时拉着自己的衣摆。
“先不说我和那帮魔法师都会布置结界，他们本来也就会创造一个不会被轻易发现的环境用以作战。所以你所说的‘混乱’很有可能会被降低到最小程度。”
“你在安慰我吗？”
“嗯，是啊。”
格赫拜雅转过身来。那喇叭形的衣摆在半空中划出如涟漪一般的弧形，银与蓝的色调充斥了目所能及的世界。
“去做想做的事就好，我没有问题的。”
“……谢谢你。”
“我才要这么说。”
明一握紧双手。
“如果有需要的话，就到我这里来吧。你应该知道密码。”
“我不会客气的。”
格赫拜雅目送着明一的离去，右手上沉甸甸的购物袋小幅度地摆动着。
如同钟摆一般，宣告着时间的推移。
“能够拥有珍视的事物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格赫拜雅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明白，所以我现在很幸福。”
盖瑞·托雷斯从她身后走来。这一次，他身着笔挺简洁的深黑色西装，打着红色的领带，手提一个人工皮质的公文包，以一副标准的工薪族模样出现在了格赫拜雅的面前。尽管相比之前，他的形象变得正常许多，但身边的行人却如同看不见他一样，毫不在意地撞向盖瑞。为此，盖瑞不得不反复调整着自己的位置以躲避人群。好在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就算有人碰到他也意识不到。
“……隐身吗？”
“过程复杂了些，不过效果绝佳。还好我完成了它的准备。”
“哈，是不太方便的方法呢。对时间的要求很苛刻吧？”
“正是。早在一月三日就完成了准备。”
“一月份最早的土星日吗？真勤奋啊。”
格赫拜雅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盖瑞的话。她的眼神飘向远方的天际，在海岛之上，天空的蔚蓝令人心旷神怡。
“是新的衣服啊。”
“是的。”
她抬起手，摸了摸袖子上那并不细密的布料，轻笑一声。
“我很满意。”
“是我们怠慢了。”
“会采用这种形式来找我，说明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动手吧？”
“其实……”
盖瑞抖了抖手中的公文包。
“我并不是为此事而来。”
“真稀奇呢。”
“是啊，只是偶遇罢了。”
“偶遇……真巧啊。”
格赫拜雅回过头看向盖瑞。
“隐身的魔法呢？”
“只是不希望被监控看见。”
“这样啊。”
“……但是，我没有放弃的打算。”
“能看出来。”
一阵低微的呼气声。
“但是在我见识到这样的世界之后……我就已经不能回到过去了。”
“若是我以生命承诺苦世学会将给予您同样的生活呢？”
“……你还是不懂。”
“……是吗。”
“乞求神的力量，不是你想象的那么轻松的。”
“这我清楚。”
“你真的清楚吗？”
“什么？”
格赫拜雅的语气变得锐利，这一点让原本稳重的盖瑞反而不知所措起来。
“你们是在造神，不是在拜神……你能理解我在说什么吗，盖瑞？”
“造神……？”
“好好想想吧，盖瑞。你祈求的神名字是什么，寓意是什么，象征是什么，职能是什么？这些东西，你有考虑过吗？”
“这……我认为这并不是由我定义。”
盖瑞几乎不能抑制自己的声音。
“我亲眼见到……我在绝望中祈求之后，神降临在您身上的情景！那时的您与平常完全不同……那绝对是神的意志！神是先于我的意志存在于世的！”
“你错了。”
格赫拜雅将购物袋挂在手腕上，双手抄兜，自在地闲逛起来。盖瑞见此也不顾形象地追上她，弓着腰准备听格赫拜雅的下一句话。
“祂在与我相见时，我看见祂从一个模糊形态变换成我的造型。这说明一点，盖瑞·托雷斯。”
“……什么？”
“你对这个神的存在没有明确的认知，但源于这份意志———不，或许是所有与你相似甚至相同的意志，共同造成了那样的存在。”
“怎么可能……您是说人会造出神这种超越人的认知的东西吗？”
“你确定那神真的超越你的认知了吗？”
“……？”
“祂的形象直到你遇见我才变得明晰，力量也是你以你对未来的期待为基础。这两点足以证明这神不过是基于你的理解诞生，而不是你在解释祂的力量。”
“那不可能……”
盖瑞低迷地否定了格赫拜雅的理论。
“我只是作出了一个模糊的请求，为什么神会教给我魔法？为什么神会知晓超越我的知识的魔法呢？”
“这个啊……”
格赫拜雅停下了脚步。
“因为这些魔法是在过去就存在的东西。”
“这……”
“……不管怎样，让我说些别的事情吧。”
“别的……？”
“我不清楚苦世学会内部的结构松散与否，但我希望你能注意一下。我不认为以友情作为欺骗的手段符合你‘不牵连普通人’的行事标准。”
此话一出，盖瑞立刻眉头紧锁。
“您是什么意思……？”
“我就直说了吧，盖瑞。苦世学会已经要崩溃了。”
“……”
“你清楚吧？在学会内部，早就已经出现了太多对你阳奉阴违的成员。明面上他们仍为学会服务，背地里却利用魔法做尽不当之事。你作为领导者，不可能意识不到这件事吧？”
“……真是相当的敏锐。”
“相比你对‘神力’的渴望，更多人觊觎的是我脑中的魔法，盖瑞。”
格赫拜雅将右手掏出口袋，伸出纤细的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你的说法太过遥远了，盖瑞。很少有人能够思考百年以后的事情，大多数人只是为了自己在世的数十年就已经拼尽全力。”
“我能理解。”
“但他们是不会理解的。不管那是不是苦世学会内部的擅自行动，在我看来，那个人值得真正的友情，而不是只是作为一个善良的工具。”
“……善良的人都值得。”
盖瑞若有所思地走在街道上。
“就此别过吧，神女。”
“是吗？”
一只手贴在了盖瑞的后背上，他立刻感觉到如同一股电流击中自己的头顶，由内而外地感受到一种奇异的恐惧感。
“你有些太见外了，盖瑞。难得一见，不如带我回一趟苦世学会吧？”
“什么……？”
“啊，还有。直接叫我‘格赫拜雅’就好，不用这么恭敬。”
盖瑞颤抖着回过头看向背后，那如同钻石一般通透眩目的双眼正焕发着如寒冷的水波似的光芒。那光芒如利刃贯穿了他的全身，让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为什么？”
“就是想和你们见一面……没有什么问题吧？”
“哈……哈哈，曾经怎样都无法劝回的神女居然在此时决定回归……我高兴都来不及。”
“那就走吧。”
格赫拜雅垂下左臂，跟着那常人看不见的魔法师前往了过去的回忆。
明一算准时间，在早上八点带着格赫拜雅前往距离第十三居民区最近的第三商业区买些不容易被怀疑的新衣服。根据自己的财力，他在网络上搜索各类服装时就已经做好功课，将那些高贵的品牌统统排除在名单之外。
“唔哦哦哦……感觉很好啊。”
身穿不合身的衬衫、长裤的滑稽组合的格赫拜雅表现出了令人意外的兴奋感。不过这也正常。明一心想，毕竟在格赫拜雅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恐怕从未有过这样的活动。这样一想，似乎即便是正常人习以为常的日常，在这类人眼中都是一种奢侈吧。
明一不由得再次想起了苦世学会的人。
能够使用魔法的他们恐怕已经没有这样的烦恼了吧。
第三商业区是一条占地面积约525平方公里的庞大商业街，除了像沃尔玛、家乐福这样的世界连锁商场，还有相当一部分的新生商场和流动设施。不过，似乎来自不同地区的营业人员都更多地聚集在一起，看起来颇有种四分五裂的割裂感。
“格赫拜雅？”
“嗯？”
虽然回答了，不过格赫拜雅似乎并没有看向明一。
“你在听吗？”
“在的啦。我是可以一心多用的，尽管说吧。”
“真……真的吗？不，我得说正事……”
险些跑题的明一连忙纠正着自己的言辞，正色道：“虽说想帮你买些衣服，但我可能只能买到一些便宜货……你在意吗？”
“噢，这有什么区别吗？”
“呃……我也不是很懂……大概用料、做工和品牌上会逊色于那些名牌吧……？”
“不会有缺一只袖子或者有破洞这样的吧？”
“……我反而觉得这种元素可能更多会出现在那些名牌的衣服上吧。”
“什么？”
发表了对于潮流的片面理解后，明一总算得到了“不在意品牌只要能穿就行”这样如同雪中送炭一般的正面答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随即转向负责供货的批发市场，前去寻找适合贫穷的独立高中生能够负担得起的廉价服装。正如在过去的生活中经历过的一样，凡度咎的批发市场没有什么过于独特的地方。看着手扶电梯上方悬挂的楼层分类，明一决定先一步前往二楼购买外衣。其余的私物只能交给格赫拜雅自己完成。
“嗯？自己完成？”
“那是自然……我有点不方便……”
明一有些心虚地看向别处。
“总，总之，你是不能总是依赖我的，你是需要成长的！”
“嗯，好像挺有道理的。”
格赫拜雅摸了摸下巴，肯定了明一的说法。
与常规的大商场不同，批发市场内的许多店铺没有足够庞大的店面空间，这让听着店老板热情洋溢地推销的明一头痛不已。
“唔……这是我妹妹……”
明一讪笑着回答着店老板对格赫拜雅外貌的夸赞与对适合的衣服的推荐。以这种方式拉近与顾客的距离，并借机推销，是明一早已见识过的技巧。然而明一却总是无法模仿父母在面对这种推销手段时那种游刃有余的气魄，在他挑拣着衣架上挂得满满当当的外套时尴尬不已，冷汗直冒。
“格赫拜雅……”
明一趁着老板转过身的时候悄声问去。
“什么？”
“过来自己看看有没有满意的？”
“我没什么要求啦。”
“咕……！”
明一总算理解了父亲为什么总是在自己不能决定晚餐时而感到疲惫。
“正所谓善恶到头终有报……真是现世报了。”
压抑着内心的煎熬，明一只好硬着头皮从衣架上挑出一件及膝的灰蓝色连帽风衣，以及一件高领的银灰色衬衫。
“这两件……怎么样？”
“看起来不错，你的眼光很好嘛。”
格赫拜雅似乎只是并不吝啬于赞美而已。但无论如何，这句话总算是让明一松了口气。
“哦哦，已经挑好了吗？”
店老板走上前来，并熟练地抛出了下一个问题：“要多大尺寸的？”
“尺……尺寸？！”
明一呆立在原地。
是哦。为什么自己会想不到这点呢？买衣服当然是需要尺寸的，哪怕只知道身高也可以。
但是……
“根据我的身高……呃，大概……一米六……五？”
明一痛苦地看向格赫拜雅，挤出一个令人费解的笑容。
“……先试试吧？”
直到最后试出合适的尺寸，明一才知道格赫拜雅的身高是一米六八。
离开批发市场的时间大约是十点。
教导格赫拜雅去买一些贴身衣物时花费了些时间，除此之外又买了一双看起来质量比较好的运动鞋、皮鞋和几双短袜。根据第一次买衣服得到的身体数据，又帮格赫拜雅买了几套看起来没什么新意的服装搭配在一起。
现在的她看起来真像是个完美的现代人了。色调统一的短裤、衬衫和风衣的组合看起来颇为协调，上半身的宽松与下半身的轻盈相配更体现出格赫拜雅本应拥有的活力。灰蓝色的风衣下摆环绕在她双腿之外自然地飘动，即便被遮挡了身体，依然能看出格赫拜雅令人惊奇的匀称身材。
纸质的购物袋中被换下的旧衣服和一部分预备的衣物填满，受到重力影响地在明一的手中向下坠去。他看见格赫拜雅那双不可思议的银色双眼中反射着眩目的日光，那样的情景让他想起了用圆钻形切工加工过的钻石在阳光下的耀眼光彩，纯白的阳光被折射成不同的色光。
明一如此感慨着，随之掏出手机准备用计算器计算生活费的分配。但就在这时，他的表情再次变得疑惑起来。
“张无道……？”
通讯软件的右上角浮现出红色的标志，打开后才发现居然是张无道的消息。
“哥们在吗？过来一趟，我这有点事找你。”
“我这边也忙着呢，什么事直接说吧。”
明一敲着字应答着，刚准备关掉软件就听见手机响了一声，没想到张无道居然秒回了信息。
“是比较复杂的情况啦，就当帮哥们个忙吧。”
“就不能大概描述一下？”
明一抬起头观察着格赫拜雅的行踪，确保她的安全后又低头看向屏幕。
“我找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东西，而且这个东西上面的图案居然和上次在你衣服上看到的涂鸦长得一样！”
像是被一道闪电贯穿了全身一般，明一的手指悬在键盘上颤抖起来。
是苦世学会的人吗？他不由自主地瞪大了双眼。
“你现在在哪？”
很快，一个地址共享被发送了过来。
“第十九休闲区……？大早上他跑这么远干什么？”
明一的呼吸变得迟缓。
如果要过去的话，格赫拜雅就最好不要过去。格赫拜雅的魔法过于强大，很难保障如果格赫拜雅不得不选择本人迎敌会否造成更大的混乱。
但是就这样放着不管也不是办法。张无道一旦接触苦世学会，不知道会被怎样对付。尽管苦世学会的成员似乎不会对一般人动手，但是如果张无道与魔法沾上关系，他的日常生活会不会被魔法破坏？
明一不敢轻易地作出回答。
“怎么了？”
本是轻松愉快的语调在明一的耳中却变得刺耳，突如其来的刺激让明一打了个冷颤，这几乎让他惊慌失措了。
是格赫拜雅。
“啊……只是朋友的消息罢了。”
“是昨天那位吗？”
“嗯，是啊。”
明一的脸上愁云密布。
“他好像撞上麻烦事了。”
“怎么回事？”
“他说他见到了和昨天你画在我身上的那个符文一模一样的图案。”
“……什么？”
“我怀疑他可能意外发现了苦世学会遗留下的痕迹，所以我打算过去帮他一把。”
格赫拜雅摸了摸下巴，抬头看了一眼明一皱紧眉头的脸。
“但是这样我就很难保障你会不会遭遇苦世学会的追踪了。”
“你觉得我对付不了他们吗？”
“我只是担心你们会引发更多混乱。”
“我想你是在杞人忧天。”
她迈开脚步，同时拉着自己的衣摆。
“先不说我和那帮魔法师都会布置结界，他们本来也就会创造一个不会被轻易发现的环境用以作战。所以你所说的‘混乱’很有可能会被降低到最小程度。”
“你在安慰我吗？”
“嗯，是啊。”
格赫拜雅转过身来。那喇叭形的衣摆在半空中划出如涟漪一般的弧形，银与蓝的色调充斥了目所能及的世界。
“去做想做的事就好，我没有问题的。”
“……谢谢你。”
“我才要这么说。”
明一握紧双手。
“如果有需要的话，就到我这里来吧。你应该知道密码。”
“我不会客气的。”
格赫拜雅目送着明一的离去，右手上沉甸甸的购物袋小幅度地摆动着。
如同钟摆一般，宣告着时间的推移。
“能够拥有珍视的事物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格赫拜雅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明白，所以我现在很幸福。”
盖瑞·托雷斯从她身后走来。这一次，他身着笔挺简洁的深黑色西装，打着红色的领带，手提一个人工皮质的公文包，以一副标准的工薪族模样出现在了格赫拜雅的面前。尽管相比之前，他的形象变得正常许多，但身边的行人却如同看不见他一样，毫不在意地撞向盖瑞。为此，盖瑞不得不反复调整着自己的位置以躲避人群。好在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就算有人碰到他也意识不到。
“……隐身吗？”
“过程复杂了些，不过效果绝佳。还好我完成了它的准备。”
“哈，是不太方便的方法呢。对时间的要求很苛刻吧？”
“正是。早在一月三日就完成了准备。”
“一月份最早的土星日吗？真勤奋啊。”
格赫拜雅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盖瑞的话。她的眼神飘向远方的天际，在海岛之上，天空的蔚蓝令人心旷神怡。
“是新的衣服啊。”
“是的。”
她抬起手，摸了摸袖子上那并不细密的布料，轻笑一声。
“我很满意。”
“是我们怠慢了。”
“会采用这种形式来找我，说明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动手吧？”
“其实……”
盖瑞抖了抖手中的公文包。
“我并不是为此事而来。”
“真稀奇呢。”
“是啊，只是偶遇罢了。”
“偶遇……真巧啊。”
格赫拜雅回过头看向盖瑞。
“隐身的魔法呢？”
“只是不希望被监控看见。”
“这样啊。”
“……但是，我没有放弃的打算。”
“能看出来。”
一阵低微的呼气声。
“但是在我见识到这样的世界之后……我就已经不能回到过去了。”
“若是我以生命承诺苦世学会将给予您同样的生活呢？”
“……你还是不懂。”
“……是吗。”
“乞求神的力量，不是你想象的那么轻松的。”
“这我清楚。”
“你真的清楚吗？”
“什么？”
格赫拜雅的语气变得锐利，这一点让原本稳重的盖瑞反而不知所措起来。
“你们是在造神，不是在拜神……你能理解我在说什么吗，盖瑞？”
“造神……？”
“好好想想吧，盖瑞。你祈求的神名字是什么，寓意是什么，象征是什么，职能是什么？这些东西，你有考虑过吗？”
“这……我认为这并不是由我定义。”
盖瑞几乎不能抑制自己的声音。
“我亲眼见到……我在绝望中祈求之后，神降临在您身上的情景！那时的您与平常完全不同……那绝对是神的意志！神是先于我的意志存在于世的！”
“你错了。”
格赫拜雅将购物袋挂在手腕上，双手抄兜，自在地闲逛起来。盖瑞见此也不顾形象地追上她，弓着腰准备听格赫拜雅的下一句话。
“祂在与我相见时，我看见祂从一个模糊形态变换成我的造型。这说明一点，盖瑞·托雷斯。”
“……什么？”
“你对这个神的存在没有明确的认知，但源于这份意志———不，或许是所有与你相似甚至相同的意志，共同造成了那样的存在。”
“怎么可能……您是说人会造出神这种超越人的认知的东西吗？”
“你确定那神真的超越你的认知了吗？”
“……？”
“祂的形象直到你遇见我才变得明晰，力量也是你以你对未来的期待为基础。这两点足以证明这神不过是基于你的理解诞生，而不是你在解释祂的力量。”
“那不可能……”
盖瑞低迷地否定了格赫拜雅的理论。
“我只是作出了一个模糊的请求，为什么神会教给我魔法？为什么神会知晓超越我的知识的魔法呢？”
“这个啊……”
格赫拜雅停下了脚步。
“因为这些魔法是在过去就存在的东西。”
“这……”
“……不管怎样，让我说些别的事情吧。”
“别的……？”
“我不清楚苦世学会内部的结构松散与否，但我希望你能注意一下。我不认为以友情作为欺骗的手段符合你‘不牵连普通人’的行事标准。”
此话一出，盖瑞立刻眉头紧锁。
“您是什么意思……？”
“我就直说了吧，盖瑞。苦世学会已经要崩溃了。”
“……”
“你清楚吧？在学会内部，早就已经出现了太多对你阳奉阴违的成员。明面上他们仍为学会服务，背地里却利用魔法做尽不当之事。你作为领导者，不可能意识不到这件事吧？”
“……真是相当的敏锐。”
“相比你对‘神力’的渴望，更多人觊觎的是我脑中的魔法，盖瑞。”
格赫拜雅将右手掏出口袋，伸出纤细的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你的说法太过遥远了，盖瑞。很少有人能够思考百年以后的事情，大多数人只是为了自己在世的数十年就已经拼尽全力。”
“我能理解。”
“但他们是不会理解的。不管那是不是苦世学会内部的擅自行动，在我看来，那个人值得真正的友情，而不是只是作为一个善良的工具。”
“……善良的人都值得。”
盖瑞若有所思地走在街道上。
“就此别过吧，神女。”
“是吗？”
一只手贴在了盖瑞的后背上，他立刻感觉到如同一股电流击中自己的头顶，由内而外地感受到一种奇异的恐惧感。
“你有些太见外了，盖瑞。难得一见，不如带我回一趟苦世学会吧？”
“什么……？”
“啊，还有。直接叫我‘格赫拜雅’就好，不用这么恭敬。”
盖瑞颤抖着回过头看向背后，那如同钻石一般通透眩目的双眼正焕发着如寒冷的水波似的光芒。那光芒如利刃贯穿了他的全身，让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为什么？”
“就是想和你们见一面……没有什么问题吧？”
“哈……哈哈，曾经怎样都无法劝回的神女居然在此时决定回归……我高兴都来不及。”
“那就走吧。”
格赫拜雅垂下左臂，跟着那常人看不见的魔法师前往了过去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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