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三字谨言，世代传承
寸土寸金的京都高楼耸立，繁华都市僻静处有一所古香古色的四合院，院外出入口皆由军方持步枪交替把守，院内幽静，植被盎然，小径四通八达，造景与住屋相得益彰，置身其中仿佛穿越回了古代。
四院门口分别镇守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石像，院内中心花园里有一方池塘，池中鱼儿优雅的在荷叶间露出鳞色，阳光将波光粼粼的水面印在池中的大石块上，那石块上写着的金色字体仿佛活过来了般。
“镇，天下。”
见过的人都不会觉得这巨石上的字有多狂妄，反而有一丝“理当如此”的灵性在里头。
这便是天下第一术师龙家家族的主宅。
“渊儿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准备接手族里大小事务了。”屏风里传来老人浑厚的声音，端坐时身影如军人一般伟岸，谁也猜不到是个将近百岁的老人。
“是，爷爷。”屏风下跪坐着一个人黑丝蒙眼的贵气公子，即使即将接手庞大的家族面上也没有丝毫悲喜，克制又矜贵。
龙邑很满意自己这个嫡孙，点了点头：“在此之前还是要让那些老东西见识见识一下你的本事才行，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游历了祖国山河的荒蛮之地，遇过山精地怪，战乱时的苦魂亡魄，想当年…”
说到一半又顿住叹气了“唉，年纪大了就爱拿过去说事儿，渊儿会不会嫌弃我个老头子烦人啊？”
“就爱听您说过去，小时候那些精怪故事可是我童年噩梦。”龙渊嘴角挂着浅笑，回味道：“那无脸怪男吓的我都不敢晚上睡觉。”
“哈哈哈，还有狐妖吃人，吓的你晚上不敢出被窝尿尿，尿了床，被苍秦教育了一番，连着我也被罚了不许喝酒，我想想那时你都多大了？有6-7岁了吧。”屏风后传来老人爽朗的笑声。
“爷爷！”龙渊红了耳尖：“你再这样我就不听你唠叨了！”
“哈哈，虽说现在国泰民安，精怪异事不比当年，比不上民国，但有的地方…异兆横生。”龙邑在屏风后挥了挥手，一个双鬓女童蹦蹦跳跳的拿着一份资料放在龙渊面前。
女童粉脸大眼，煞是可爱，只是占脸三分之一的大眼睛空洞无神没有灵气。龙渊指尖沾水在女童袖子一掐，那袖子沾水竟被掐出一小块碎纸来。
女童拽着袖子生气怒瞪龙渊，又蹦蹦跳跳的躲到屏风后去。
“爷爷造纸傀形术越来越精湛了，连生气的模样都和真人一模一样。”龙渊把玩指尖的碎纸屑，由衷的赞叹着。
“这不是年纪大了总想着子孙承欢膝下，才造了这女童陪伴左右。你说你年纪大了又不让我抱着哄着睡，我还能指望你这个单身狗给我生个曾孙给我抱么？不争气哟…”
“爷爷！”龙渊从耳尖红到了脖子。
“哈哈哈，不打趣你了，看看这资料。”龙邑的语气稍稍严肃起来。
“这是C城是金家的地盘，金家善于召魂，布阵，这贡山医院少女失踪案对他们来说应该轻而易举就破了。”龙渊翻阅，细读说道：“C城位于盆地，贡山医院建于C城盆地横丘下，背阴地，很容易聚阴聚煞，久居会让人易患病，宅不宁，畜生疫，建医院倒是能让人发笔横财，就是损阴德，招…”
龙邑轻敲桌子打断龙渊的话。
龙渊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低头谦逊道：“请爷爷指教。”
“你是我手把手教的，能有什么错，问题是这件普通的灵异失踪案并没有被上报到龙家的监神官手上，却突然出现在我的书案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龙渊思索了一会儿回答到：“最大的可能便是C城的监神官与镇守C城的术士金家相互包庇，可是这个案子应该不难处理，他们相互隐瞒目的何在？”
“重点不是应该担心我的人身安全嘛，咱们家戒备森严，谁能无声无息把这玩意丢我案桌上？万一来人别有居心刺杀我怎么办？你这个不肖子孙哟，都不关心一下我的死活嘛…”
“爷爷，别闹…”龙渊捂脸，天下第一术士，谁敢没事来找您的晦气，怕是死了变成鬼还得被您这老顽童捉弄一番。
“真的无趣，还是小时候可爱。”
双鬓女童在屏风后张开双臂给了龙邑一个大大的拥抱。
“渊儿，你知道监神官和术士相互包庇意味着什么么？意味着术士脱离了龙家的掌控，一条拥有特殊力量的恶犬游荡人间，查出他们到底在隐瞒什么，是我们龙家不可以知道的。剩下的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是，爷爷。”龙渊跪地伏拜，表示接了龙家家族指令，领命行事。
“渊儿，你行事向来小心谨慎，成熟稳重的，但是既然金家能和监神官勾结，那势必已经在C城拥有相当大的权势，贸然前去必定危险重重，我实在太过担心…”
“爷爷，有话就直说。”
“我让龙骸混入监神官中协助你调查。”
龙渊点头，应了。毕竟有个人打入敌人内部协助自己，获得信息还是很重要。
“恣鵍也要跟着去。”
“爷爷！我已经不是小孩子。”龙渊低声抗议。
“这是我的底线…”
屏风后老人的声音威严不可抗拒。
“是。”
“走之前去苍秦哪儿打个招呼，毕竟是你妈。”
龙渊蹙眉没有应声。
“混小子，你听到没？”
“是，爷爷。”
龙渊出了爷爷的主屋仰着头，灵台穿过雕花的木梁看向天空发了会儿呆。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爷爷了，记忆里爷爷应该是个随性洒脱，游历祖国大好河山，山野间闲云野鹤般的仙人，却要因龙家一脉的责任被困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下，只为了对得起池塘里那块巨石上的“镇天下”三个字。
龙渊抚摸过眼睛上的黑色丝带，还是向苍秦的院子走去。
苍秦的院子正屋全是原木栋梁，以榫卯所建。雕花也是龙凤花鸟，华丽尊贵。
院子后是一个钢筋玻璃的花房，里面种着稀有昂贵的特殊草药，被人精心侍弄。
苍耳跪在廊前，屋里传来苍秦温声软语叮嘱：“你平日里做事就不够细心，你能留在渊儿身边是因为你姓苍，在苍家无依无靠，我可怜你，才许你在龙家嫡子身边伺候，你应该学会感恩戴德。渊儿第一次出远门，你要好好照顾，谨守自己的职责，如果渊儿有什么，回来我是要家法罚你的！”
说到家法，跪在地上一声不吭是苍耳恐惧的瑟缩了一下，头伏在地上说着：“我一定豁出性命也不让少爷受半点伤害！”
“龙家没有家法，也不跪龙家家主以外的任何人。”龙渊走到廊下，扶起苍耳：“既然你现在在龙家，就要遵循龙家的规矩。”
这是在敲打苍秦。
门“唰”的被打开，一个穿着黑紫暗纹旗袍，紫荆檀木束发的美貌少妇先是恼怒，在看到龙渊的脸后又挂着讨好的笑，有些不知所措的说着：“渊儿怎么来我院里了？”
“奉家主之命，向少主夫人辞行。”龙渊向苍秦拱手作揖。
苍秦的脸上可怜兮兮，凤眼含了泪珠将掉未掉，我见犹怜小心翼翼的说道：“我是你妈。”
龙渊拉着苍耳头也不回就走。
廊下女子泪珠滚落，小声低语：“渊儿，我是你妈啊。”
龙渊路过池塘时遇到龙骸，龙骸坐在池塘边的长椅上，一颗一颗往池塘里丢石头。
与龙渊六分相似的脸上充满嘲讽：“同人不同命，有的人生下来就什么都有，家主的宠爱，富甲一方的药师母亲，听说这次任务家主连侍灵恣鵍也给你了？”
“是。”龙渊坐在他身边，大方承认。
“真是好命！”龙骸将手中石子全部丢进池里，溅起水花低落在两人身上，连站着的苍耳也受了波及。
“我五岁开了灵台，通阴阳，侍灵也是我自己凭本事找的。龙渊，你这个瞎子，我到底比你差在哪儿了？”龙骸几乎咬牙切齿，他不服。
“放肆！怎么跟少爷说话的！”苍耳怒斥。
龙渊摆手制止苍耳，自嘲的笑道：“大概是不如我会投胎。”
“龙家其他长老不会让一个瞎子继承龙家家主的位置！现在已经不是血统压制的旧时代了，家主的位置本来就应该各凭本事去争！”龙渊的笑彻底激怒了龙骸，龙骸放下狠话转身离开。
“太放肆了！我要告诉少主夫人，让她惩治龙骸，好让他认清自己的身份！”苍耳说道。
“你以为是幼儿园小孩打架呢。打不过请家长？”龙渊轻敲苍耳的脑袋：“龙骸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自己明明并不比谁差，却偏偏要成为别人成功路上的垫脚石，不气才怪。”
“能侍奉少爷，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以后少往少主夫人院子里跑，多读读书。”龙渊揉了揉苍耳的脑袋：“这次你跟着我出外勤，我要好好改改你的脾性。”
“啊？”苍耳那双仓鼠样湿漉漉的大眼睛显得有些茫然。
“出门在外不许叫少爷。叫龙哥，小耳我记得你满18了吧，办身份证了么？”
“有的，少爷。”苍耳从小包里掏出身份证给龙渊看。
身份证照片里的苍耳稚嫩笑的傻气，单纯憨厚，像一只幼崽金毛。
“知道有身份证之后代表什么？代表你是个合法公民，受法律保护，我们皆平等。”龙渊把身份证还给苍耳说道。
“啊？我怎么敢跟少爷平等。要是让少主夫人知道了我是要受家法的。”苍耳小脑袋瓜子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以后我当了家主，第一件事就是送你去上大学。”
凌晨薄暮，龙渊掩着黑色布袍穿过家主主屋，去了家族祠堂。
龙家的家族祠堂埋在地底，是龙家禁地之一。外姓和成年嫁人的龙姓女子都不得入内，除了逢年过节祭祀祖先，平日里只有家主能随意进出。
但是也有例外，如出生婴儿天生灵台，不管男女都会由家主带入祠堂拜谢先祖血脉的传承，然后为孩子选择灵侍。只是随着时代的更迭，龙家的血脉变得越来越稀薄，这样天生灵台的孩子越来越少，近数百年已无在出。
龙家大多数子嗣天生聪慧，也会因为后天所学，在龙家术法中感悟道承，开了灵台，如龙骸，就是龙渊这些小辈中的佼佼者。5岁便开了灵台，成功进入祠堂选了灵侍。
也有人天生血脉不纯，就算术法理论通透，机敏伶俐也没办法开启灵台，就如龙渊这般。
龙家嫡子没有灵台，代表着龙家的根就要断在龙渊的手上。可是龙渊命好，有一个药理世家出身的娘，于是龙家家史上便有了第一例骇人听闻的人造灵台。
天光微起，天空墨蓝，楼宇房梁之间渐渐有了黑色轮廓，祠堂外苍秦穿着黑色紫金流纹的旗袍，双手叠与小腹，两条长腿直立，脚尖八字微开，是个标准的美人站姿，体态优雅，身形曼妙。表面上维持着大家闺秀的典雅，内心却焦灼不安。
龙渊从祠堂一出来，苍秦就迎了上去：“渊儿，请神成功了么？”
普通人没有灵台，瞧不见龙渊身后飘着恣鵍。
同样穿着黑袍的龙骸自然看得见，嘲讽的说道：“家主亲自授传，哪有不成功的？”
苍秦瞪了一眼龙骸，想在与龙渊拉家常，龙渊身子往后侧去躲开了苍秦的手说道：“少主夫人，别耽误出发的吉时了。”
苍秦只得尴尬的收回手，挪开让了路。
天已清澈透亮，雪白的云朵在风里翻滚，龙家家宅在晴朗中显现出它幽静神秘的模样，光照不到的地方，茂密的树后影影绰绰，背阴的屋宇下房柱后，一路走去，躲在暗处的不少穿着黑色布袍的人沉默跪拜。
恣鵍经过池塘时停下了脚步，对着巨石上的三字呢喃道：“镇，天下。当初就是你祖先这句狂妄的话，让多少人前仆后继为之跟随。”
恣鵍看着自己半透明的芊芊玉指苦笑道：“又让多少人为了他不得往生，而他却长眠于地。”
龙渊问：“后悔么？”
恣鵍一改惆怅，笑得肆意：“后悔个屁，你看他死了我却还活着，说明什么？说明他没用！”
穿过幽曲宅院，龙渊站在正门前，第一缕阳光穿过楼宇照在龙渊的身上，梳着双鬓的女童替龙渊取下黑袍。
黑袍下是年轻人鲜活的运动装，和古老的宁静的坏境鲜明对比。
“出！”
随着家主浑厚的男音在空旷的玄关前响起，龙家家宅的厚重木门也“吱呀”开启。
随后是一声响彻云霄沉闷的铜钟声，尾音在亮起的蓝天白云里空灵的消散。
“入。”
大门已彻底敞开，门外是钢筋水泥现代都市。龙渊一脚踏入，仿佛穿越千年。
“平安。”
随着最后两字落下，开启的大门又缓缓合上。在即将关闭时，龙渊听到一个温柔的女音。
“游子早归。”
游子早归，龙渊心里呢喃，再回头时，门已落锁，正好与门口持枪的守卫瞧个对眼。龙渊有些尴尬的与两人招呼，守卫穿着军装站的笔直的不为所动。
罢了，回来的时候带些“淑风”家的点心，他记得她是爱吃的。
苍耳和龙骸两人是没资格从正门出来的，早早就在龙宅不远处的车上候着。
苍耳虽然年纪不大，但毕竟是大户人家小姐调教出来的，行程早已安排妥帖，一一向龙渊汇报。
“私人飞机在C城的国贸大厦停，随身衣物是少主夫人准备的，夫人说不够用在买。我们是住酒店还是夫人安排的别墅？我们这次行动需要提前通知金家和监神局么？这是给金家的拜帖，少爷先过目；这是给监神局的审查文件，以龙家人的身份随时生效。”
龙渊将这次任务信息和审查文件递给龙骸，说道：“你知道你这次的任务吧。”
龙骸有些意外，因为这次任务的完成度关系到龙渊继承家主之位是否达标，多少双眼睛都在看着。家主在选择龙骸的时候并没有交代过任何关于任务信息，给予外来助力，龙骸的一切就像是被束缚的狗，乖乖听龙渊的话，成为龙渊脚下的垫脚石即可。
骄傲自负是龙家人的本性，更何况龙骸还是龙家年轻一脉最出色的术法家，如何甘心给一个废物的瞎子当垫脚石？
但是龙渊给共享了这次任务的资料和监神局的审查文件，也就意味着龙渊手上没有什么能制衡龙骸，他可以在这次任务中完全自我发挥，抢占先机。
“什么意思？”龙骸觉得有诈，并没有接，他不相信龙渊会这么好心。
“当然是公平竞争。”龙渊的口气理所当然：“当然，这是有条件的。”
龙骸危险的眯起了眼睛，等待龙渊继续说下去。
“你潜伏进监神局，如果我有需要关于任何监神局的信息，你需要如实的告诉我。当然，如果你问我，关于任何我知道的信息，我都会如实的回答你。”
龙骸了然，瞬间懂了龙渊话里的BUG。不单单是信息共享那么简单，如果龙渊选择问的信息没有问到点上，龙骸可以选择隐瞒相关的重要信息，在通过对方问的信息上了解对方知道多少，这真是个对双方都有好处，并且有趣的小游戏。
龙骸接过文件说道：“成交。”
“你就不怕我反水？”龙骸问。
龙渊低头看金家的拜帖，头也不抬的说道：“比起时刻提防你背后暗算我获得资料，这样公开信息，彼此合作不好么？”
龙骸沉默不在说话，虽然俩人是堂兄弟关系，但是事实却是如此。
等到了C城换个身份潜伏进监神局后他肯定会给龙渊下绊子，使诈。就算不能拿到监神局的审查文件，他也会想任何办法拿到龙渊手里的任务，因为他不甘心成为他人的垫脚石。
龙渊理解龙骸的不甘心，从小被护着长大的龙渊又何尝甘心呢。
只因为自己是龙家嫡系长子，就算10岁未开灵台，也能被造一个。无法继承侍灵，爷爷也可以将自己的侍灵继承给他，只因为他是爷爷最疼爱的孩子。他的母亲甚至以他是未来家主为由，从母族里选孤儿侍奉自己。
可是在退下少主的光环后，他龙渊不过是个瞎眼的少年罢了。他想要试试，在没有家族的光环加持下，他能走多远。
年轻的少年迫切的想要证明自己，对这段旅途充满了期待。
豪车穿过绿茵小道，融入车水马龙的主路上，向着初阳的方向进发。
四院门口分别镇守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石像，院内中心花园里有一方池塘，池中鱼儿优雅的在荷叶间露出鳞色，阳光将波光粼粼的水面印在池中的大石块上，那石块上写着的金色字体仿佛活过来了般。
“镇，天下。”
见过的人都不会觉得这巨石上的字有多狂妄，反而有一丝“理当如此”的灵性在里头。
这便是天下第一术师龙家家族的主宅。
“渊儿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准备接手族里大小事务了。”屏风里传来老人浑厚的声音，端坐时身影如军人一般伟岸，谁也猜不到是个将近百岁的老人。
“是，爷爷。”屏风下跪坐着一个人黑丝蒙眼的贵气公子，即使即将接手庞大的家族面上也没有丝毫悲喜，克制又矜贵。
龙邑很满意自己这个嫡孙，点了点头：“在此之前还是要让那些老东西见识见识一下你的本事才行，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游历了祖国山河的荒蛮之地，遇过山精地怪，战乱时的苦魂亡魄，想当年…”
说到一半又顿住叹气了“唉，年纪大了就爱拿过去说事儿，渊儿会不会嫌弃我个老头子烦人啊？”
“就爱听您说过去，小时候那些精怪故事可是我童年噩梦。”龙渊嘴角挂着浅笑，回味道：“那无脸怪男吓的我都不敢晚上睡觉。”
“哈哈哈，还有狐妖吃人，吓的你晚上不敢出被窝尿尿，尿了床，被苍秦教育了一番，连着我也被罚了不许喝酒，我想想那时你都多大了？有6-7岁了吧。”屏风后传来老人爽朗的笑声。
“爷爷！”龙渊红了耳尖：“你再这样我就不听你唠叨了！”
“哈哈，虽说现在国泰民安，精怪异事不比当年，比不上民国，但有的地方…异兆横生。”龙邑在屏风后挥了挥手，一个双鬓女童蹦蹦跳跳的拿着一份资料放在龙渊面前。
女童粉脸大眼，煞是可爱，只是占脸三分之一的大眼睛空洞无神没有灵气。龙渊指尖沾水在女童袖子一掐，那袖子沾水竟被掐出一小块碎纸来。
女童拽着袖子生气怒瞪龙渊，又蹦蹦跳跳的躲到屏风后去。
“爷爷造纸傀形术越来越精湛了，连生气的模样都和真人一模一样。”龙渊把玩指尖的碎纸屑，由衷的赞叹着。
“这不是年纪大了总想着子孙承欢膝下，才造了这女童陪伴左右。你说你年纪大了又不让我抱着哄着睡，我还能指望你这个单身狗给我生个曾孙给我抱么？不争气哟…”
“爷爷！”龙渊从耳尖红到了脖子。
“哈哈哈，不打趣你了，看看这资料。”龙邑的语气稍稍严肃起来。
“这是C城是金家的地盘，金家善于召魂，布阵，这贡山医院少女失踪案对他们来说应该轻而易举就破了。”龙渊翻阅，细读说道：“C城位于盆地，贡山医院建于C城盆地横丘下，背阴地，很容易聚阴聚煞，久居会让人易患病，宅不宁，畜生疫，建医院倒是能让人发笔横财，就是损阴德，招…”
龙邑轻敲桌子打断龙渊的话。
龙渊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低头谦逊道：“请爷爷指教。”
“你是我手把手教的，能有什么错，问题是这件普通的灵异失踪案并没有被上报到龙家的监神官手上，却突然出现在我的书案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龙渊思索了一会儿回答到：“最大的可能便是C城的监神官与镇守C城的术士金家相互包庇，可是这个案子应该不难处理，他们相互隐瞒目的何在？”
“重点不是应该担心我的人身安全嘛，咱们家戒备森严，谁能无声无息把这玩意丢我案桌上？万一来人别有居心刺杀我怎么办？你这个不肖子孙哟，都不关心一下我的死活嘛…”
“爷爷，别闹…”龙渊捂脸，天下第一术士，谁敢没事来找您的晦气，怕是死了变成鬼还得被您这老顽童捉弄一番。
“真的无趣，还是小时候可爱。”
双鬓女童在屏风后张开双臂给了龙邑一个大大的拥抱。
“渊儿，你知道监神官和术士相互包庇意味着什么么？意味着术士脱离了龙家的掌控，一条拥有特殊力量的恶犬游荡人间，查出他们到底在隐瞒什么，是我们龙家不可以知道的。剩下的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是，爷爷。”龙渊跪地伏拜，表示接了龙家家族指令，领命行事。
“渊儿，你行事向来小心谨慎，成熟稳重的，但是既然金家能和监神官勾结，那势必已经在C城拥有相当大的权势，贸然前去必定危险重重，我实在太过担心…”
“爷爷，有话就直说。”
“我让龙骸混入监神官中协助你调查。”
龙渊点头，应了。毕竟有个人打入敌人内部协助自己，获得信息还是很重要。
“恣鵍也要跟着去。”
“爷爷！我已经不是小孩子。”龙渊低声抗议。
“这是我的底线…”
屏风后老人的声音威严不可抗拒。
“是。”
“走之前去苍秦哪儿打个招呼，毕竟是你妈。”
龙渊蹙眉没有应声。
“混小子，你听到没？”
“是，爷爷。”
龙渊出了爷爷的主屋仰着头，灵台穿过雕花的木梁看向天空发了会儿呆。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爷爷了，记忆里爷爷应该是个随性洒脱，游历祖国大好河山，山野间闲云野鹤般的仙人，却要因龙家一脉的责任被困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下，只为了对得起池塘里那块巨石上的“镇天下”三个字。
龙渊抚摸过眼睛上的黑色丝带，还是向苍秦的院子走去。
苍秦的院子正屋全是原木栋梁，以榫卯所建。雕花也是龙凤花鸟，华丽尊贵。
院子后是一个钢筋玻璃的花房，里面种着稀有昂贵的特殊草药，被人精心侍弄。
苍耳跪在廊前，屋里传来苍秦温声软语叮嘱：“你平日里做事就不够细心，你能留在渊儿身边是因为你姓苍，在苍家无依无靠，我可怜你，才许你在龙家嫡子身边伺候，你应该学会感恩戴德。渊儿第一次出远门，你要好好照顾，谨守自己的职责，如果渊儿有什么，回来我是要家法罚你的！”
说到家法，跪在地上一声不吭是苍耳恐惧的瑟缩了一下，头伏在地上说着：“我一定豁出性命也不让少爷受半点伤害！”
“龙家没有家法，也不跪龙家家主以外的任何人。”龙渊走到廊下，扶起苍耳：“既然你现在在龙家，就要遵循龙家的规矩。”
这是在敲打苍秦。
门“唰”的被打开，一个穿着黑紫暗纹旗袍，紫荆檀木束发的美貌少妇先是恼怒，在看到龙渊的脸后又挂着讨好的笑，有些不知所措的说着：“渊儿怎么来我院里了？”
“奉家主之命，向少主夫人辞行。”龙渊向苍秦拱手作揖。
苍秦的脸上可怜兮兮，凤眼含了泪珠将掉未掉，我见犹怜小心翼翼的说道：“我是你妈。”
龙渊拉着苍耳头也不回就走。
廊下女子泪珠滚落，小声低语：“渊儿，我是你妈啊。”
龙渊路过池塘时遇到龙骸，龙骸坐在池塘边的长椅上，一颗一颗往池塘里丢石头。
与龙渊六分相似的脸上充满嘲讽：“同人不同命，有的人生下来就什么都有，家主的宠爱，富甲一方的药师母亲，听说这次任务家主连侍灵恣鵍也给你了？”
“是。”龙渊坐在他身边，大方承认。
“真是好命！”龙骸将手中石子全部丢进池里，溅起水花低落在两人身上，连站着的苍耳也受了波及。
“我五岁开了灵台，通阴阳，侍灵也是我自己凭本事找的。龙渊，你这个瞎子，我到底比你差在哪儿了？”龙骸几乎咬牙切齿，他不服。
“放肆！怎么跟少爷说话的！”苍耳怒斥。
龙渊摆手制止苍耳，自嘲的笑道：“大概是不如我会投胎。”
“龙家其他长老不会让一个瞎子继承龙家家主的位置！现在已经不是血统压制的旧时代了，家主的位置本来就应该各凭本事去争！”龙渊的笑彻底激怒了龙骸，龙骸放下狠话转身离开。
“太放肆了！我要告诉少主夫人，让她惩治龙骸，好让他认清自己的身份！”苍耳说道。
“你以为是幼儿园小孩打架呢。打不过请家长？”龙渊轻敲苍耳的脑袋：“龙骸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自己明明并不比谁差，却偏偏要成为别人成功路上的垫脚石，不气才怪。”
“能侍奉少爷，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以后少往少主夫人院子里跑，多读读书。”龙渊揉了揉苍耳的脑袋：“这次你跟着我出外勤，我要好好改改你的脾性。”
“啊？”苍耳那双仓鼠样湿漉漉的大眼睛显得有些茫然。
“出门在外不许叫少爷。叫龙哥，小耳我记得你满18了吧，办身份证了么？”
“有的，少爷。”苍耳从小包里掏出身份证给龙渊看。
身份证照片里的苍耳稚嫩笑的傻气，单纯憨厚，像一只幼崽金毛。
“知道有身份证之后代表什么？代表你是个合法公民，受法律保护，我们皆平等。”龙渊把身份证还给苍耳说道。
“啊？我怎么敢跟少爷平等。要是让少主夫人知道了我是要受家法的。”苍耳小脑袋瓜子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以后我当了家主，第一件事就是送你去上大学。”
凌晨薄暮，龙渊掩着黑色布袍穿过家主主屋，去了家族祠堂。
龙家的家族祠堂埋在地底，是龙家禁地之一。外姓和成年嫁人的龙姓女子都不得入内，除了逢年过节祭祀祖先，平日里只有家主能随意进出。
但是也有例外，如出生婴儿天生灵台，不管男女都会由家主带入祠堂拜谢先祖血脉的传承，然后为孩子选择灵侍。只是随着时代的更迭，龙家的血脉变得越来越稀薄，这样天生灵台的孩子越来越少，近数百年已无在出。
龙家大多数子嗣天生聪慧，也会因为后天所学，在龙家术法中感悟道承，开了灵台，如龙骸，就是龙渊这些小辈中的佼佼者。5岁便开了灵台，成功进入祠堂选了灵侍。
也有人天生血脉不纯，就算术法理论通透，机敏伶俐也没办法开启灵台，就如龙渊这般。
龙家嫡子没有灵台，代表着龙家的根就要断在龙渊的手上。可是龙渊命好，有一个药理世家出身的娘，于是龙家家史上便有了第一例骇人听闻的人造灵台。
天光微起，天空墨蓝，楼宇房梁之间渐渐有了黑色轮廓，祠堂外苍秦穿着黑色紫金流纹的旗袍，双手叠与小腹，两条长腿直立，脚尖八字微开，是个标准的美人站姿，体态优雅，身形曼妙。表面上维持着大家闺秀的典雅，内心却焦灼不安。
龙渊从祠堂一出来，苍秦就迎了上去：“渊儿，请神成功了么？”
普通人没有灵台，瞧不见龙渊身后飘着恣鵍。
同样穿着黑袍的龙骸自然看得见，嘲讽的说道：“家主亲自授传，哪有不成功的？”
苍秦瞪了一眼龙骸，想在与龙渊拉家常，龙渊身子往后侧去躲开了苍秦的手说道：“少主夫人，别耽误出发的吉时了。”
苍秦只得尴尬的收回手，挪开让了路。
天已清澈透亮，雪白的云朵在风里翻滚，龙家家宅在晴朗中显现出它幽静神秘的模样，光照不到的地方，茂密的树后影影绰绰，背阴的屋宇下房柱后，一路走去，躲在暗处的不少穿着黑色布袍的人沉默跪拜。
恣鵍经过池塘时停下了脚步，对着巨石上的三字呢喃道：“镇，天下。当初就是你祖先这句狂妄的话，让多少人前仆后继为之跟随。”
恣鵍看着自己半透明的芊芊玉指苦笑道：“又让多少人为了他不得往生，而他却长眠于地。”
龙渊问：“后悔么？”
恣鵍一改惆怅，笑得肆意：“后悔个屁，你看他死了我却还活着，说明什么？说明他没用！”
穿过幽曲宅院，龙渊站在正门前，第一缕阳光穿过楼宇照在龙渊的身上，梳着双鬓的女童替龙渊取下黑袍。
黑袍下是年轻人鲜活的运动装，和古老的宁静的坏境鲜明对比。
“出！”
随着家主浑厚的男音在空旷的玄关前响起，龙家家宅的厚重木门也“吱呀”开启。
随后是一声响彻云霄沉闷的铜钟声，尾音在亮起的蓝天白云里空灵的消散。
“入。”
大门已彻底敞开，门外是钢筋水泥现代都市。龙渊一脚踏入，仿佛穿越千年。
“平安。”
随着最后两字落下，开启的大门又缓缓合上。在即将关闭时，龙渊听到一个温柔的女音。
“游子早归。”
游子早归，龙渊心里呢喃，再回头时，门已落锁，正好与门口持枪的守卫瞧个对眼。龙渊有些尴尬的与两人招呼，守卫穿着军装站的笔直的不为所动。
罢了，回来的时候带些“淑风”家的点心，他记得她是爱吃的。
苍耳和龙骸两人是没资格从正门出来的，早早就在龙宅不远处的车上候着。
苍耳虽然年纪不大，但毕竟是大户人家小姐调教出来的，行程早已安排妥帖，一一向龙渊汇报。
“私人飞机在C城的国贸大厦停，随身衣物是少主夫人准备的，夫人说不够用在买。我们是住酒店还是夫人安排的别墅？我们这次行动需要提前通知金家和监神局么？这是给金家的拜帖，少爷先过目；这是给监神局的审查文件，以龙家人的身份随时生效。”
龙渊将这次任务信息和审查文件递给龙骸，说道：“你知道你这次的任务吧。”
龙骸有些意外，因为这次任务的完成度关系到龙渊继承家主之位是否达标，多少双眼睛都在看着。家主在选择龙骸的时候并没有交代过任何关于任务信息，给予外来助力，龙骸的一切就像是被束缚的狗，乖乖听龙渊的话，成为龙渊脚下的垫脚石即可。
骄傲自负是龙家人的本性，更何况龙骸还是龙家年轻一脉最出色的术法家，如何甘心给一个废物的瞎子当垫脚石？
但是龙渊给共享了这次任务的资料和监神局的审查文件，也就意味着龙渊手上没有什么能制衡龙骸，他可以在这次任务中完全自我发挥，抢占先机。
“什么意思？”龙骸觉得有诈，并没有接，他不相信龙渊会这么好心。
“当然是公平竞争。”龙渊的口气理所当然：“当然，这是有条件的。”
龙骸危险的眯起了眼睛，等待龙渊继续说下去。
“你潜伏进监神局，如果我有需要关于任何监神局的信息，你需要如实的告诉我。当然，如果你问我，关于任何我知道的信息，我都会如实的回答你。”
龙骸了然，瞬间懂了龙渊话里的BUG。不单单是信息共享那么简单，如果龙渊选择问的信息没有问到点上，龙骸可以选择隐瞒相关的重要信息，在通过对方问的信息上了解对方知道多少，这真是个对双方都有好处，并且有趣的小游戏。
龙骸接过文件说道：“成交。”
“你就不怕我反水？”龙骸问。
龙渊低头看金家的拜帖，头也不抬的说道：“比起时刻提防你背后暗算我获得资料，这样公开信息，彼此合作不好么？”
龙骸沉默不在说话，虽然俩人是堂兄弟关系，但是事实却是如此。
等到了C城换个身份潜伏进监神局后他肯定会给龙渊下绊子，使诈。就算不能拿到监神局的审查文件，他也会想任何办法拿到龙渊手里的任务，因为他不甘心成为他人的垫脚石。
龙渊理解龙骸的不甘心，从小被护着长大的龙渊又何尝甘心呢。
只因为自己是龙家嫡系长子，就算10岁未开灵台，也能被造一个。无法继承侍灵，爷爷也可以将自己的侍灵继承给他，只因为他是爷爷最疼爱的孩子。他的母亲甚至以他是未来家主为由，从母族里选孤儿侍奉自己。
可是在退下少主的光环后，他龙渊不过是个瞎眼的少年罢了。他想要试试，在没有家族的光环加持下，他能走多远。
年轻的少年迫切的想要证明自己，对这段旅途充满了期待。
豪车穿过绿茵小道，融入车水马龙的主路上，向着初阳的方向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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