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伟大之人
要想理解剑百生为何要斩白蛇，我们需要把时间拨回到乾安三十七年，剑百生七岁那年。
直到那时为止，没有人会告诉剑百生，在不久的将来，她会成为大乾的剑仙。
他是整个大乾四千年来，最富传奇色彩的剑士。
凭借一手神鬼莫测的剑术，他带领万剑山庄走向繁荣，极大促进了剑道的发展，并成为了天子呼来不上朝的剑仙。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那时他的人生中没有剑，只叫百生罢了。
后来名扬天下的剑仙，那时最大的愿望，仅仅是手里能有个完整的馍馍，让自己和母亲能够吃顿饱饭。
从记事开始，百生就没见过父亲。
不过也还好，如果他父亲剑术不够高的话，最好还是别来见他，否则肯定会被他乱剑砍死，细细切作臊子的。
因为从他出生起，他父亲就抛弃了他们母子俩，独自浪迹天涯去了。
剑百生直到现在都没有原谅父亲，他不会忘记是他那勤劳、坚强、又明事理的农民母亲，将他拉扯大的。
在那种封建时代，农民的生活比想象中艰难很多，没有父亲更是雪上加霜。
他的母亲经常为生计发愁，碰上灾年，甚至不得不沿街乞讨。
百生这个名字也来源于此——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
纵使生活一贫如洗，母亲仍然努力让自己的孩子上学读书，在百生六岁那年，母亲把他送进了最近的私塾。
简直不可思议。
直到现在，剑百生也想不明白，母亲到底是如何攒下这笔钱的。
可惜的是，他最终还是辜负了母亲。
剑百生并不是个读书的料子，虽然拼了命的学，可终究写不出好的文章，反而看见习武之人，心底时常羡慕不已。
尤其是看到有人练剑时，他心中就忍不住升起一阵阵悸动。
但这件事，他没有和母亲说，那只会让母亲为难。
穷养文，富养武。
私塾开销已经很大了，习武在当时更是天方夜谭，莫说那程亮的铁剑，就是那白花花的馒头，百生都没尝过几回。
虽然他经常被穿得破破烂烂，被别的孩子嘲笑，却和母亲相依为命，倒也觉得满足。
如果就这么一直长大，那他未来很可能会成为一个读书耕田的秀才。
但是，命运把他带上了一条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那一年，他失去了人生中最宝贵的东西，得到了自己并未那么在意的技能。
那一年，就是乾安三十七年。
这是兖州最动乱的一年。连续三年的干旱，大乾的无情剥削，种种天灾人祸叠加在一起，让此地发生了百年一遇的饥荒。
是时，局势动乱，灾民冲入官府乱棍打死官吏，兖州牧割须弃袍而逃。
这使得原本的局势更加糜烂，大乾震动，皇帝因此并未拨赈灾款，反而调动军队，率先镇压起义军，维持秩序...
史书云：岁大饥，人相食。
底子薄弱的村民粮食欠收、破产，不得不加入乞讨行列。但谁家日子也不好过，沿路饿死的乞丐越来越多。
离开兖州，这是唯一的生路。
百生和母亲就这样，加入了逃离兖州的灾民中的一员。
可兖州毕竟一州之地，幅员辽阔，徒步走出去太难太难，几乎是九死一生。
沿途的村庄无不哀鸿遍野，十室九空，没有任何可以乞食的地方。
这一路上，别说会跑的耗子，就连树皮都被剥得精光，光溜溜杵在路边，活脱一根根包了浆的擀面杖。
母子俩饿着肚子，太阳起来就开始走，落下就歇脚，就这样走了整整三天。
太阳又落山了。
母亲选了块丰盛的草地，背靠着光秃秃的树，扶着膝盖，艰难坐了下去，不住地喘气。百生则坐在母亲旁边，乖巧地闭上眼，疲惫地靠在她怀里。
不一会儿，他肚皮响起咕噜咕噜的响声，饿得实在受不了，才弱弱道：
“娘，我肚子饿。”
“肚子饿了？不怕，娘这里有吃的，”这是母亲这三天来第一句话，她竟真的从怀里取出半块饼，递给了百生。
他怔怔地接过半块饼，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
这一路上，母亲已经饿昏两次了，每次都喝点清水继续前进。
百生没想到，在自己说饿的时候，母亲竟然真的还有食物。
这块饼很硬，硬得像石头一样，他费老大劲把它掰成两半，把最大那块又递给了母亲。
“娘，你也来吃。”
母亲看着那块饼，愣了半晌，最后捂住嘴，摇了摇头，目光可怜道：
“娘不想吃饼，娘喜欢吃草根，你给娘挖些草根吧。”
母亲经常跟他这么说，说过很多次，他总是对母亲的话深信不疑。
百生立刻扑到草地上，如同一只看见兔子的小猎犬，快速地刨草根，在把刨出来的草根交给母亲时，他感到无比的开心。
母亲果然很喜欢草根，吃得又急又快，他想象不出草根到底有多好吃，才会使人这样急迫地吃完。
可他每次想尝尝的时候，都会被母亲制止，解释道：
“百生，他还小，吃不了草根。”
于是只能作罢，现在想来，他当时真傻，真的。
他吃完饼，母亲吃完草根后，他们就靠在树根上睡下了。
百生当时感觉到，母亲的气息越来越虚弱，好几次轻唤母亲都没得到回应，莫名就感到心慌，不敢睡觉。
待夜完全黑透，星星全部睁开眼时，母亲竟然醒了，用饱满而清脆的声音呼唤道：
“百生。”
他立即仰起头，看向母亲，内心满是惊喜。
随着劳动，母亲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声音也逐渐变得沙哑，虚弱，他很久没听过这么健康的声音了。
借着星光，果然看到母亲面色红润，露出温柔恬静的微笑。
“百生，娘拜托你一件事。”
“娘说，莫说一件，就是一百件一千件我都会做的。”
母亲用粗糙的手，轻轻抚摸他的脑袋，轻声道：
“百生，你记住，天一亮，你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一直走一直走，不要停，直到看见一条宽宽的河，迈过那条河就到地方了。”
“到地方是到哪里啊？”百生问。
“就是到有饭吃，有被子盖的地方了。”
“那里有很多好吃的吗？”他被勾起了兴趣。
“当然了，那里有刚出炉热气腾腾的包子，有漂亮的吹糖人，还有香喷喷的红烧肉，”说到这儿，母亲的目光暗淡下来，“抱歉孩子，娘没用，这辈子只让你吃过一回肉。”
“没有，娘很好，”他赶忙打断母亲的话，憧憬道：“等到那个地方我们就去要三个肉包子，娘吃两个，我吃一个。”
“好啊，不过娘吃不了那么多，到时候你吃两个，娘吃一个。”
“不行，就要娘吃两个，我吃一个。”我倔强道。
“那不如，咱一人吃一个半吧。”
“好，不过娘那一半要大一点。”百生笑道，不过很快，我就想起这三天走的路，不由得担心道：“娘，我们能走到那个地方吗？”
“当然能，一直走一直走，不要停，总有一天能走到的。”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无论有没有人陪着你，你都要走下去。”
“娘，我们一起去，”他莫名的心一慌，撒娇道，“你不在我会走错方向的。”
“走错方向再改回来就是了，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只要睁开眼，就不会迷失方向。”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
聊着聊着，百生感觉眼皮越来越重。
夜深了，百生毕竟是个孩子，多日的劳累让他疲惫不堪，靠在母亲怀里，很快就沉沉睡去。
“百生，你要一定走下去，千万不要停。”母亲轻抚百生的脑袋，眼中满是慈爱与不舍，叹息道，“这次娘不能陪你了。”
......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刚出来，百生就醒了。
他像往常一样，呼唤睡梦中的母亲，只是这次，母亲没有像往常一样睁开眼，静静地躺在原地，身体似乎有些僵硬。
百生用颤颤巍巍的手伸向母亲鼻下，发现已经没有了呼吸。
当时的感觉就是。
天塌了。
整个人大脑都空荡荡的，连思考都不会，像一个机器人，只知道机械地叫母亲起来。
“娘，起来，我们还得继续赶路呢，还没到地方呢...”
“娘...”
随着太阳逐渐升起，路上有了行人。
可路过的人中，善良的人帮不了他，有力量帮忙的人却很可怕。
“太好了，竟然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随着这句话，四个逃荒的男人看到了这一幕，他们不约而同地走过来，面色不善。
“太好了，老子都快饿一天了。”
“这下能吃顿饱饭了。”
他们完全没有在意趴在尸体上的孩子，毕竟他那么小，也就七八岁模样，还有些发育不良。
其中一个男人摸了下尸体，不满地嘟囔一句：
“切，已经凉透了，可惜。”
“确实可惜，我们赶紧开吃吧，妈的我都快饿疯了。”领头男人拿着剑走了过来。
百生从母亲身上抬起头，瞪向那四个男人，恶狠狠道：
“滚，我们没有吃的！”
“你娘不就是吃的么？这么好的肉，不吃多可惜。”男人舔了舔嘴唇，“头，这个孩子需要杀么？”
“不需要，”领头男人道，“捆起来，路上做干粮多好，不会坏。”
“哼哼哼...”剑百生气笑了，脑袋不再空空如也，愤怒的情绪在滋生。
他从尸体上站起身，突然扑到领头男人怀里。
男人没想到这个孩子会这么做，但也并不在意，这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就算自己站在那让他撞，都不一定能撞得倒。
但很快他就发现，伴随这一撞，他的剑不知何时被夺走了。
下一刻，男人感觉脖子一凉，随后天在旋转，他看到自己的后背。
男人死了。
脑袋被剑百生斩落，顿时血如泉涌。
“老大！他奶奶的，兄弟们上，砍死这个小崽种。”三个男人惊呼。
他们也不是善茬，反应过来后，赶紧拿起武器围攻这个孩子。
百生凌空一挥，把其中一个男人的眼睛挑瞎，又凭着个子小，泥鳅一般，从另一个男人胯下滑过去，顺手划破男人的命根。
男人吃痛，捂着下面，惨叫着跪在地上，大声哀嚎。
百生面无表情，从后面砍断他的脖子。
惨叫声戛然而止。
世界安静了不少，看着地上的血泊，还有那个乱挥剑的瞎眼男人，剑百生才从迷茫中反应过来，这些都是自己做的。
他抬起手，看向手中的剑。
握紧剑柄的那一刻，本能就从身体深处涌出来，不用教就知道怎么挥剑、怎么杀人。
百生却没有很开心，反而气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这正是他体内流着那个混账父亲的血的证明。
“该死，真该死，啊啊啊——”
百生怒吼一声，踏步向前，一剑封喉，刺死了那个瞎眼男。
最后一个男人看到三个同伴的倒下，眼神瞬间清澈了，丢下武器，扭头就跑。
百生没有追，他持剑，低着头，默默站在原地。
当时，他只有七岁。
从那一天开始，剑百生开始了他那传奇的剑仙生涯。
凭借惊人的剑术才情，只要他拿起武器，就没有在战斗中输过。
万剑宗掌门五天后，才循着血腥味遇到百生。
在一堆腥臭的尸体中，那个孩子是唯一的活物，他一眼就看到中间那对母子。
母亲已经停止了呼吸，孩子只有七岁，饿得皮包骨头，却寸步不离地守着母亲。
可母亲已经死了，尸体已经僵硬，散发出腐臭的气息，孩子却好像不知道母亲已经不能再睁开眼看他，再也不能抚摸他的头，给他温暖...
孩子一直依偎着母亲，靠在母亲怀里。
或许在孩子心里，母亲只是睡得比较久。
渴了，就在旁边水沟喝点积水。
饿了，就啃地上的草根，那孩子周围的草地，都被挖秃噜皮了。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呐~”
掌门内心深处，某个柔软的地方被刺痛了，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馒头，上前递给那孩子。
可这孩子抢过馒头，却没有吃，而是小心翼翼递到母亲嘴边，希望母亲能吃一口，然后醒来轻抚他的脑袋。
看到这一幕，掌门终于忍不住走上前，想把这孩子抱走。
这尸体已经腐烂了，继续呆在这里，孩子随时可能没命。
可他刚走近孩子母亲的尸体，就听到一声清吟！
他是万剑宗掌门，怎会听不出那是剑的风声，他想也不想，持剑格挡，铛的一声，那孩子反手持剑，迅速后退。
如同一只凶狠的小狼，防备着他靠近母亲。
“好快的剑！”
掌门在这一瞬间，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怀疑，七岁的孩子能挥出这么快的剑吗？
他被这个孩子的秉性和才情打动，绝不能放任他自生自灭。
最终，百生还是被他带走了。
毕竟他五天来只吃青草，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反抗了。
被带离母亲的时候，百生眼里噙满泪水，依偎在母亲怀里，最后一次试图唤醒母亲。
他终于明白。
自己此生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
“龙之怒，流血千里，伏尸百万。”
白发苍苍的师父临行前，望着剑百生的背影，最后一次问道：
“你真的要去屠龙么？百生。”
剑百生脚步不停，而是反问道：
“白蛇终究会祸乱大乾，你经历过乱世吗？师父。”
“经历过，确实是段风雨飘摇的日子。”
“你以普通人的身份经历过乱世吗？”剑百生苦笑一声，继续道。
“乱世对普通人来说，意味着家破人亡，意味着流离失所，意味着妻离子散，”他顿了顿，“意味着生不如死。”
“那你到底为什么要去斩白蛇？我想听的是你的理由，百生。”
“因为...”
剑百生停下脚步，回过头，望着白发苍苍的师父，血红色夕阳洒在他背后，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因为我淋过雨，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所以想给世人撑一把伞。”
直到那时为止，没有人会告诉剑百生，在不久的将来，她会成为大乾的剑仙。
他是整个大乾四千年来，最富传奇色彩的剑士。
凭借一手神鬼莫测的剑术，他带领万剑山庄走向繁荣，极大促进了剑道的发展，并成为了天子呼来不上朝的剑仙。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那时他的人生中没有剑，只叫百生罢了。
后来名扬天下的剑仙，那时最大的愿望，仅仅是手里能有个完整的馍馍，让自己和母亲能够吃顿饱饭。
从记事开始，百生就没见过父亲。
不过也还好，如果他父亲剑术不够高的话，最好还是别来见他，否则肯定会被他乱剑砍死，细细切作臊子的。
因为从他出生起，他父亲就抛弃了他们母子俩，独自浪迹天涯去了。
剑百生直到现在都没有原谅父亲，他不会忘记是他那勤劳、坚强、又明事理的农民母亲，将他拉扯大的。
在那种封建时代，农民的生活比想象中艰难很多，没有父亲更是雪上加霜。
他的母亲经常为生计发愁，碰上灾年，甚至不得不沿街乞讨。
百生这个名字也来源于此——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
纵使生活一贫如洗，母亲仍然努力让自己的孩子上学读书，在百生六岁那年，母亲把他送进了最近的私塾。
简直不可思议。
直到现在，剑百生也想不明白，母亲到底是如何攒下这笔钱的。
可惜的是，他最终还是辜负了母亲。
剑百生并不是个读书的料子，虽然拼了命的学，可终究写不出好的文章，反而看见习武之人，心底时常羡慕不已。
尤其是看到有人练剑时，他心中就忍不住升起一阵阵悸动。
但这件事，他没有和母亲说，那只会让母亲为难。
穷养文，富养武。
私塾开销已经很大了，习武在当时更是天方夜谭，莫说那程亮的铁剑，就是那白花花的馒头，百生都没尝过几回。
虽然他经常被穿得破破烂烂，被别的孩子嘲笑，却和母亲相依为命，倒也觉得满足。
如果就这么一直长大，那他未来很可能会成为一个读书耕田的秀才。
但是，命运把他带上了一条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那一年，他失去了人生中最宝贵的东西，得到了自己并未那么在意的技能。
那一年，就是乾安三十七年。
这是兖州最动乱的一年。连续三年的干旱，大乾的无情剥削，种种天灾人祸叠加在一起，让此地发生了百年一遇的饥荒。
是时，局势动乱，灾民冲入官府乱棍打死官吏，兖州牧割须弃袍而逃。
这使得原本的局势更加糜烂，大乾震动，皇帝因此并未拨赈灾款，反而调动军队，率先镇压起义军，维持秩序...
史书云：岁大饥，人相食。
底子薄弱的村民粮食欠收、破产，不得不加入乞讨行列。但谁家日子也不好过，沿路饿死的乞丐越来越多。
离开兖州，这是唯一的生路。
百生和母亲就这样，加入了逃离兖州的灾民中的一员。
可兖州毕竟一州之地，幅员辽阔，徒步走出去太难太难，几乎是九死一生。
沿途的村庄无不哀鸿遍野，十室九空，没有任何可以乞食的地方。
这一路上，别说会跑的耗子，就连树皮都被剥得精光，光溜溜杵在路边，活脱一根根包了浆的擀面杖。
母子俩饿着肚子，太阳起来就开始走，落下就歇脚，就这样走了整整三天。
太阳又落山了。
母亲选了块丰盛的草地，背靠着光秃秃的树，扶着膝盖，艰难坐了下去，不住地喘气。百生则坐在母亲旁边，乖巧地闭上眼，疲惫地靠在她怀里。
不一会儿，他肚皮响起咕噜咕噜的响声，饿得实在受不了，才弱弱道：
“娘，我肚子饿。”
“肚子饿了？不怕，娘这里有吃的，”这是母亲这三天来第一句话，她竟真的从怀里取出半块饼，递给了百生。
他怔怔地接过半块饼，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
这一路上，母亲已经饿昏两次了，每次都喝点清水继续前进。
百生没想到，在自己说饿的时候，母亲竟然真的还有食物。
这块饼很硬，硬得像石头一样，他费老大劲把它掰成两半，把最大那块又递给了母亲。
“娘，你也来吃。”
母亲看着那块饼，愣了半晌，最后捂住嘴，摇了摇头，目光可怜道：
“娘不想吃饼，娘喜欢吃草根，你给娘挖些草根吧。”
母亲经常跟他这么说，说过很多次，他总是对母亲的话深信不疑。
百生立刻扑到草地上，如同一只看见兔子的小猎犬，快速地刨草根，在把刨出来的草根交给母亲时，他感到无比的开心。
母亲果然很喜欢草根，吃得又急又快，他想象不出草根到底有多好吃，才会使人这样急迫地吃完。
可他每次想尝尝的时候，都会被母亲制止，解释道：
“百生，他还小，吃不了草根。”
于是只能作罢，现在想来，他当时真傻，真的。
他吃完饼，母亲吃完草根后，他们就靠在树根上睡下了。
百生当时感觉到，母亲的气息越来越虚弱，好几次轻唤母亲都没得到回应，莫名就感到心慌，不敢睡觉。
待夜完全黑透，星星全部睁开眼时，母亲竟然醒了，用饱满而清脆的声音呼唤道：
“百生。”
他立即仰起头，看向母亲，内心满是惊喜。
随着劳动，母亲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声音也逐渐变得沙哑，虚弱，他很久没听过这么健康的声音了。
借着星光，果然看到母亲面色红润，露出温柔恬静的微笑。
“百生，娘拜托你一件事。”
“娘说，莫说一件，就是一百件一千件我都会做的。”
母亲用粗糙的手，轻轻抚摸他的脑袋，轻声道：
“百生，你记住，天一亮，你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一直走一直走，不要停，直到看见一条宽宽的河，迈过那条河就到地方了。”
“到地方是到哪里啊？”百生问。
“就是到有饭吃，有被子盖的地方了。”
“那里有很多好吃的吗？”他被勾起了兴趣。
“当然了，那里有刚出炉热气腾腾的包子，有漂亮的吹糖人，还有香喷喷的红烧肉，”说到这儿，母亲的目光暗淡下来，“抱歉孩子，娘没用，这辈子只让你吃过一回肉。”
“没有，娘很好，”他赶忙打断母亲的话，憧憬道：“等到那个地方我们就去要三个肉包子，娘吃两个，我吃一个。”
“好啊，不过娘吃不了那么多，到时候你吃两个，娘吃一个。”
“不行，就要娘吃两个，我吃一个。”我倔强道。
“那不如，咱一人吃一个半吧。”
“好，不过娘那一半要大一点。”百生笑道，不过很快，我就想起这三天走的路，不由得担心道：“娘，我们能走到那个地方吗？”
“当然能，一直走一直走，不要停，总有一天能走到的。”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无论有没有人陪着你，你都要走下去。”
“娘，我们一起去，”他莫名的心一慌，撒娇道，“你不在我会走错方向的。”
“走错方向再改回来就是了，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只要睁开眼，就不会迷失方向。”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
聊着聊着，百生感觉眼皮越来越重。
夜深了，百生毕竟是个孩子，多日的劳累让他疲惫不堪，靠在母亲怀里，很快就沉沉睡去。
“百生，你要一定走下去，千万不要停。”母亲轻抚百生的脑袋，眼中满是慈爱与不舍，叹息道，“这次娘不能陪你了。”
......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刚出来，百生就醒了。
他像往常一样，呼唤睡梦中的母亲，只是这次，母亲没有像往常一样睁开眼，静静地躺在原地，身体似乎有些僵硬。
百生用颤颤巍巍的手伸向母亲鼻下，发现已经没有了呼吸。
当时的感觉就是。
天塌了。
整个人大脑都空荡荡的，连思考都不会，像一个机器人，只知道机械地叫母亲起来。
“娘，起来，我们还得继续赶路呢，还没到地方呢...”
“娘...”
随着太阳逐渐升起，路上有了行人。
可路过的人中，善良的人帮不了他，有力量帮忙的人却很可怕。
“太好了，竟然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随着这句话，四个逃荒的男人看到了这一幕，他们不约而同地走过来，面色不善。
“太好了，老子都快饿一天了。”
“这下能吃顿饱饭了。”
他们完全没有在意趴在尸体上的孩子，毕竟他那么小，也就七八岁模样，还有些发育不良。
其中一个男人摸了下尸体，不满地嘟囔一句：
“切，已经凉透了，可惜。”
“确实可惜，我们赶紧开吃吧，妈的我都快饿疯了。”领头男人拿着剑走了过来。
百生从母亲身上抬起头，瞪向那四个男人，恶狠狠道：
“滚，我们没有吃的！”
“你娘不就是吃的么？这么好的肉，不吃多可惜。”男人舔了舔嘴唇，“头，这个孩子需要杀么？”
“不需要，”领头男人道，“捆起来，路上做干粮多好，不会坏。”
“哼哼哼...”剑百生气笑了，脑袋不再空空如也，愤怒的情绪在滋生。
他从尸体上站起身，突然扑到领头男人怀里。
男人没想到这个孩子会这么做，但也并不在意，这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就算自己站在那让他撞，都不一定能撞得倒。
但很快他就发现，伴随这一撞，他的剑不知何时被夺走了。
下一刻，男人感觉脖子一凉，随后天在旋转，他看到自己的后背。
男人死了。
脑袋被剑百生斩落，顿时血如泉涌。
“老大！他奶奶的，兄弟们上，砍死这个小崽种。”三个男人惊呼。
他们也不是善茬，反应过来后，赶紧拿起武器围攻这个孩子。
百生凌空一挥，把其中一个男人的眼睛挑瞎，又凭着个子小，泥鳅一般，从另一个男人胯下滑过去，顺手划破男人的命根。
男人吃痛，捂着下面，惨叫着跪在地上，大声哀嚎。
百生面无表情，从后面砍断他的脖子。
惨叫声戛然而止。
世界安静了不少，看着地上的血泊，还有那个乱挥剑的瞎眼男人，剑百生才从迷茫中反应过来，这些都是自己做的。
他抬起手，看向手中的剑。
握紧剑柄的那一刻，本能就从身体深处涌出来，不用教就知道怎么挥剑、怎么杀人。
百生却没有很开心，反而气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这正是他体内流着那个混账父亲的血的证明。
“该死，真该死，啊啊啊——”
百生怒吼一声，踏步向前，一剑封喉，刺死了那个瞎眼男。
最后一个男人看到三个同伴的倒下，眼神瞬间清澈了，丢下武器，扭头就跑。
百生没有追，他持剑，低着头，默默站在原地。
当时，他只有七岁。
从那一天开始，剑百生开始了他那传奇的剑仙生涯。
凭借惊人的剑术才情，只要他拿起武器，就没有在战斗中输过。
万剑宗掌门五天后，才循着血腥味遇到百生。
在一堆腥臭的尸体中，那个孩子是唯一的活物，他一眼就看到中间那对母子。
母亲已经停止了呼吸，孩子只有七岁，饿得皮包骨头，却寸步不离地守着母亲。
可母亲已经死了，尸体已经僵硬，散发出腐臭的气息，孩子却好像不知道母亲已经不能再睁开眼看他，再也不能抚摸他的头，给他温暖...
孩子一直依偎着母亲，靠在母亲怀里。
或许在孩子心里，母亲只是睡得比较久。
渴了，就在旁边水沟喝点积水。
饿了，就啃地上的草根，那孩子周围的草地，都被挖秃噜皮了。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呐~”
掌门内心深处，某个柔软的地方被刺痛了，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馒头，上前递给那孩子。
可这孩子抢过馒头，却没有吃，而是小心翼翼递到母亲嘴边，希望母亲能吃一口，然后醒来轻抚他的脑袋。
看到这一幕，掌门终于忍不住走上前，想把这孩子抱走。
这尸体已经腐烂了，继续呆在这里，孩子随时可能没命。
可他刚走近孩子母亲的尸体，就听到一声清吟！
他是万剑宗掌门，怎会听不出那是剑的风声，他想也不想，持剑格挡，铛的一声，那孩子反手持剑，迅速后退。
如同一只凶狠的小狼，防备着他靠近母亲。
“好快的剑！”
掌门在这一瞬间，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怀疑，七岁的孩子能挥出这么快的剑吗？
他被这个孩子的秉性和才情打动，绝不能放任他自生自灭。
最终，百生还是被他带走了。
毕竟他五天来只吃青草，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反抗了。
被带离母亲的时候，百生眼里噙满泪水，依偎在母亲怀里，最后一次试图唤醒母亲。
他终于明白。
自己此生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
“龙之怒，流血千里，伏尸百万。”
白发苍苍的师父临行前，望着剑百生的背影，最后一次问道：
“你真的要去屠龙么？百生。”
剑百生脚步不停，而是反问道：
“白蛇终究会祸乱大乾，你经历过乱世吗？师父。”
“经历过，确实是段风雨飘摇的日子。”
“你以普通人的身份经历过乱世吗？”剑百生苦笑一声，继续道。
“乱世对普通人来说，意味着家破人亡，意味着流离失所，意味着妻离子散，”他顿了顿，“意味着生不如死。”
“那你到底为什么要去斩白蛇？我想听的是你的理由，百生。”
“因为...”
剑百生停下脚步，回过头，望着白发苍苍的师父，血红色夕阳洒在他背后，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因为我淋过雨，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所以想给世人撑一把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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