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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幕·死命

    两人推拿许久,云长盛情难却,邹凡只好收下百宝袋。

    云长就此辞别,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他先去了小桑村,找到借过布衫的那户人家,还了三两金。

    那家男主人不明所以,愣是不愿意要。

    云长以为他嫌少了,加了七两金添作整数。

    男人仍不要,这石头一不能吃,二不能穿,有什么用?

    云长有债必偿,索性留下十两金加两件锦袍,直接驾遁法离去。

    男人惊叹,真是神仙下凡,左手攥着衣裳,右手掂着黄金,随手把黄金抛在墙角,抱着衣裳十分得劲儿,美滋滋回了屋里。

    ……

    布袋里装有好多件美丽的衣裳,邹凡挑了一身不那么美丽扎眼的衣裳换上。

    他关好小屋的门,背起布袋跨上老牛,再次离开这片熟悉的地方,一路向东,去履行对阿翁许下的承诺。

    老牛慢行,邹凡独自思量。

    他和云长认识不到半个月,却感觉像是交了几十年的老朋友。

    老友才走半日,就有些思念。

    邹凡心血来潮,扯开嗓子高唱,“嘿嘿嘿呀,四月天哪——”

    老牛倾情附和。

    一块金砖“嗖!”地飞来,砸在邹凡左颈,邹凡栽下牛,不省人事。

    老牛惊了,察觉有杀气,衔住邹凡的衣领,撒蹄就逃。

    又一块金砖精准砸中牛头,老牛吃痛惨嚎,真切感受到了致命威胁,本能地撒开嘴撇下邹凡,夺路逃命。

    一时跑得慢了,第三块金砖已经砸中牛臀,砸出一个陷坑,骨头已经断了。

    老牛踉跄栽倒,扑出三四丈远,又爬起身,奋力窜进荆棘林里没了踪迹。

    有两人浮现在邹凡身边,都戴着木制面具,一个鹤面,一个蛇面。

    鹤面人打算去追老牛,蛇面人拦住他,“正事要紧。”

    鹤面人捻诀收回三块金砖,见邹凡左颈裂个口子,汩汩冒血。

    他试探邹凡鼻息,若有若无,眼看就要死了。

    “这小鬼真不禁打。”

    鹤面人眼神示意蛇面人。

    蛇面人不情不愿,在袍袖里摸了半天,摸出一粒不足指甲盖一半大小的丹丸,在邹凡咽气的前一息喂进他嘴里,又掏出一个拇指高的小瓷瓶,对准邹凡左颈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抖动手腕,撒出一些红粉。

    红粉落在伤口上,血立即止住,肉眼可见地逐渐结痂。

    “那牛妖倒是皮糙肉厚,挨了两砖还能逃命,想必颇有道行。”鹤面人惦念牛妖内丹。

    蛇面人心肝儿直疼,上好的灵丹妙药喂这小鬼,捞他一条贱命,简直是莫大的浪费。

    这小鬼碰着即死,还不能叫他立即死了,必须得救。

    蛇面人想着稍后又得亲手结果这小鬼,丹药全部浪费,心肝儿更疼了。

    他抓起邹凡夹在腋下,直埋怨,“你老是毛毛躁躁的,就不能下手轻点?他这肉体凡胎哪里经得住你打!”

    “我都没用力!怪我?”鹤面人冷哂数落,“几十年了,臭毛病不改,抠不死你!”

    “你咒谁?”

    “咒你!”

    两人互骂,驾遁往西北去。

    天黑透,荆棘林窸窸窣窣,老牛战战兢兢探出头观瞧,四野空空。

    它这才走到空地上,四处找寻,至夜半,一无所获。

    阿彘不见了!

    它丢下阿彘不管,害了阿彘!

    老牛羞愧难当,悲恸不已。

    ……

    清风拂面,脖子好痒。

    邹凡迷迷糊糊,伸手挠痒,陡然刺痛,“嘶——!”

    他睁开双眼,彻底清醒。

    天上乌云滚滚,隐有雷震。

    这里是处高崖,视野广阔。

    远山淡影,蜿蜒起伏,宛若幽龙。

    邹凡坐起身,布袋不见了。

    崖边一人,背手孑然独立,右手攥着布袋。

    瞧那背影,不似云长,比云长胖些,也比云长矮些。

    邹凡忍痛轻拭伤口,寻思他是谁?

    他不认识他。

    他却拿着他的布袋。

    那人转身,脸上戴着木制龙头面具。

    龙面人走到邹凡身前三尺驻足,居高临下俯视他,随手丢下一张绢帛,落在邹凡腿上。

    “可识得此物?”只此一句话,龙面人的嗓音变了几变,从尖细到低沉又变回尖细,叫人捉摸不透。

    邹凡展开绢帛,绢帛上拓印有十几个图案,自上而下有序排列成四竖行。

    图案由点、线交连构成,有些略有残缺。

    邹凡越看越熟悉,这不就是竹简上的图案吗?

    “原来是你。”他断定龙面人捡去了竹简,当然更有可能是偷去的。

    能从云长那里偷走竹简,手段必然不简单。

    邹凡有心提防。

    龙面人问:“竹简哪里来的?”

    邹凡闭嘴不应,这家伙声音真难听,他不喜欢。

    龙面人说:“回答我!”

    邹凡心神俱震,恍惚三魂失了六魄,无法控制自己,周身浅薄灵气失衡乱窜。

    “哦?”龙面人这才瞧出邹凡的些许道行,不入流,抬脚踹中邹凡左颈伤口。

    邹凡吃痛,手捂伤口,匍匐在地,大口喘息,万不肯叫出声。

    龙面人径自离开。

    匍匐在他脚下苟且偷生的虫豸,有三次乞活的机会,无法把握机会,死不足惜。

    “站住!”邹凡大吼,“把布袋还我!”

    龙面人没有停下脚步,背后的右手掂量着布袋晃了几晃,留下一声嗤笑。

    “强盗!”

    邹凡爬起身要追,一个人影浮现在他左侧,手搭到他肩上。

    他顿觉有千钧之力加身,双膝止不住一弯,险些跪倒在地。

    邹凡苦炼一个多月,也算有些成效,丹田里的元气不由自主地迸发。

    他竟是堪堪站定,抗住蛮力压迫,没有跪下。

    蛇面人冷哼,忍着心肝儿疼,并三指刺进邹凡左颈伤口的血肉,指甲胜似利刃,轻易切断颈骨。

    他自指尖至小臂,巧捷似蛇,抽出三指,一掌已经击在邹凡胸膛。

    邹凡完全失声,像断线的风筝,倒飞出悬崖,直至势尽,坠下山崖刹那,望见蛇面人从容转身。

    蛇面具死死印在他的脑海里。

    邹凡肉身坠下悬崖,摔得粉身碎骨,屁股连带着一条腿还挂在树上。

    这叫怎么回事?

    邹凡死了。

    他的体魄死了,灵魂却还活着。

    邹凡站在残缺的肉身前,眼睁睁看着它被野兽吃尽,连在他和肉身之间的那三根线彻底断裂。

    他失去所有凭依,也失去所有目标。

    惶惶不知该去哪里。

    他飘啊飘,游啊游,乘风飞到了天上。

    恍惚间,落在了小桑村口的大树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