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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浔回音

    “韩青教授,”帕尔茜缓缓地说道,“您在找什么?”

    有些尴尬的韩青慢慢转过头来说:“那个……刚刚拿的文件夹。”

    “被您放在了零食袋旁边。”少女的提醒立刻到来。

    自从韩青平安回来后,帕尔茜对他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总是让韩青有些难以招架。

    本来韩青是打算调整自己减少让帕尔茜费心的地方的,但他到现在连丢三落四的毛病都没改掉。

    “不必难堪,”帕尔茜劝道,“毕竟我没有特意提醒您。”

    “您是会忘记被提醒很多次的日常用品的。遗忘一夹文件没什么值得惭愧的。”

    此话一出,韩青更无地自容了。他当初回来后,帕尔茜除了自责让他一个人冒险,还自责了她没有陪韩青出去了让韩青又没买到日常用品……

    这也是韩青自己造的孽,得自己受。于是他便不得不住在之前的学生们阴差阳错搬过来的那些粉色系女孩款家具中了……

    韩青的恢复很快,几乎在当天就完全恢复了身体机能,但帕尔茜仍然不允许他外出运动,说要进行患后检查才行。

    面对帕尔茜的坚持,韩青总是起不了反对的想法,一般都是苦笑着答应她。

    韩青就这样生活在那可爱版的房间中了,一开始韩青还尽力在外面的图书馆里呆着,后来仿佛自暴自弃般宅在房间里了……

    韩青在遇到头疼的抉择时总习惯把自己闷起来,在这里便是把头闷在一个大玩具熊的怀里。这一举动曾让帕尔茜担心了很久。

    韩青在这里一直在质疑自己是否配得上和那些人类的普罗米修斯们站在一起。嗯,韩青在脑中找到了这样一个称谓来代指墨言这群幻想家。以无畏的精神踏上必死的旅途,只为给人类带来哪怕一点点希望,在韩青眼里,和他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普罗米修斯寻火的故事有一样的内涵。

    但在韩青疑虑他够不够成为“普罗米修斯”时,帕尔茜已经给他提供很多幻想家内部的科学成果了。

    身为一个与数学科学打了半辈子交道的人,韩青实在是很难忍受有真是科学在自己眼前晃悠而自己又不去抓住它们。于是,韩青在不得已间便把自己和幻想家捆在一起了。

    帕尔茜对韩青说,他只差一点通讯连接,就能加入到幻想的核心群体中了。

    对于这一点,韩青连苦笑都办不到了,他始终认为,他现在拥有的,都是从“华鸣”那里抢过来的。

    但他却迟迟没有说出来,一是没有机会,二是没有胆量。嗯,韩青很怕,他既怕自己加入幻想家后会害了他们,又怕自己与这奉献与人类的命途失之交臂。

    但这一天还是会来的,会有人来询问他是否加入幻想家,会有人来询问他说没说实话,当然也终会有人完整地调查出他的过往……也会有另一个他来询问他到底如何选择。

    那一天终究会来,但韩青却总有“过一天算一天”的妥协心理。在印象里,这个缺点在他读大学时便有了,但一直没有正改过。

    人生人世,必然有无数的抉择,如同在无边的澜海中的船只一般,可能走向无数的道路。其中会有无数的来着他人的言语,但那最多会是风浪。孤帆木筏可能会被它们困扰,但能影响现代动力的舰船的因素,只有自己心的航向。

    可惜现在的韩青仍是一个小木筏,他人的询问与质疑都会是巨大的风暴,一不小心便能把她打翻。其中一个询问他的人,是帕尔茜口中的“柳炘姐姐”。

    柳炘来的时候戴着一顶粉色贝雷帽,看上去很是青春艳丽。只是那粉色让韩青想起了一些不大想回忆的时光……

    “韩青?”柳炘问道,“你的项链呢?”

    作为墨言所说的幻想家身份性质物件,韩青之前多次戴上又摘下来又戴上,最终决定先保管好它,究竟接不接受它以后再说。

    现在被柳炘注意到,韩青便实说了他把它放在了安全的地方。

    “不喜欢吗?”柳炘这样问道。

    韩青回答说他很喜欢,如果不是听墨言说那很重要,他甚至会把它当工艺品把玩。

    之后韩青看到柳炘给了他一个斜眼,心里惭愧地认同把那个飞鸟放下的做法确实不好。

    柳炘把带来的东西放在了一个阅读桌上,转头又问韩青:

    “真的喜欢吗?”

    不等韩青回答,坐在一旁的帕尔茜抢着说:“是的!韩青教授很乐意接受它。”

    韩青不解地看了看帕尔茜,柳炘也在这样做。

    片刻后,柳炘笑着摸了摸帕尔茜的头,改变了话题,开始了近似唠家常的聊天。说是聊天,但帕尔茜的说话都是弱弱的声音,而且字数不多,惹人怜爱的同时又让人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话题了。

    韩青加入不了她们的对话,便走到了一旁找了本书看,虽然他也看不下去就是了。

    不久柳炘便走了,帕尔茜在送了送她后,立刻转过头来找韩青。她用一种担忧占多疑惑占少的眼神望着韩青,却欲言又止。

    韩青感到自己可能做错了什么,但又想不到是什么。

    帕尔茜担忧的表情持续了一会儿,轻轻咬了咬下唇后去收拾柳炘带来的东西了。

    待韩青走过去查看情况时,帕尔茜已经回到平常那平静的神情了。她询问了韩青的身体状态,在再一次得到韩青拍胸脯的保证后,帕尔茜说:“那,可以帮我个忙吗?”

    韩青是知道的,这个忙估计是和她刚才的神情的原因有关,毕竟是这个一直照顾着自己的女孩提出来的,韩青自然是接受。

    于是韩青便迎来了他人生第一次进厨房。

    帕尔茜的请求是让韩青帮她今天帮助一个叫陆磐的人的研究,但帕尔茜自己又有别的事情离开了。本来韩青认为自己配合研究还是没问题的,但帕尔茜表示这里的“帮助”包括以吃食在内的日常照顾。所以仍然不知道在哪里订餐的韩青只好自己做饭了……

    陆磐,这个名字韩青好像听说过,似乎是在柯弥邦时便出现的量子科学领域权威。

    之前一些同事有讨论过这个名字,但那是在一个很久之前的档案里发现的。那时韩青他们还没有到柯弥邦,甚至应该说那时柯弥邦还没有正式成立。

    而且那个档案是很奇怪的,它被归到了对外界可疑人员的调查结果的类型。

    不过更奇怪的是,这种档案竟是能被韩青他们翻出来的。它就被丢在一堆文件里,似乎失去了价值也没有了意义。就好像在这个陆磐被调查之后,有其他的什么人洗清了他的嫌疑一样。

    这件事对于柯弥邦而言本算不上什么特别值得在意的事,如果不是这里又见到了这个名字,韩青估计就把这件事忘了。其实它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毕竟柯弥邦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组织,他们的前身指不定是什么见不得光的部门。

    但这也更进一步表明,这位之前被柯弥邦暗中调查的陆磐教授,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老教授而已。

    直到这时,韩青才又想起来自己的处境,被糊里糊涂地卷到军政与科学的漩涡中,对各种事物一无所知,完完全全就是被各种谜语人玩弄的小棋子。

    韩青一边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就接受了各种被告知的理论和被安排的生活,一边用亲身味觉分辨着盐和糖……

    凭着脑海中若隐若现的记忆,韩青做出了几盘看上去很是不错的菜,加上简单烹饪但有点焦的主食,韩青便有些心虚地出发了。

    索性一路无事,韩青走到了帕尔茜给的坐标,找到了帕尔茜描述的那个房屋。在被智能识别程序拒绝了无数次后,韩青的敲门声终于被里面的人回应了。

    详细说明了来意后,门终于被打开了。房屋里面很是简约,甚至可以说除了墙壁就没什么东西。

    韩青见到了那位陆磐教授,他是一个看上去比较衰老的人。这种面庞在现代属实是少见。生理改造流行的现代,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成为美好青春的模样。但也有些上了年纪的人或者什么怪人痴人,会让自己任其自然或者把自己变成其他的样子。

    自不久前开始,甚至有人会把自己改成奇形怪状的样子,并声称是出于自己的热爱。但后来因为人类第一个三百老人——就是一个活了三百岁的人——在一次意外中被某位不知名人士吓出了心脏病且抢救无效去世了,人们终于立法表示,怪异型生理改造在不经手术双方允许的情况下进行是违法行为。但人类政府也很快见识到了现代社会的百花齐放——经过了双方同意的怪异型生理改造数量居然仍然居高不下……对此,法律只能表示不禁止但绝不支持。

    当然,眼前的这位陆磐教授可不是什么怪异形状,他的老是带着古劲刚强的老,透出着威严与沧桑,如同一棵老松般,让人望而生敬,同时让人隐约看出他身上数不清的故事。

    在二人简单的相互了解后,陆磐便向韩青兴奋地问道:“那个‘推演’,可以推演微观现象吗?”

    韩青摇头表示不能,并给出了目前的“推演”所依凭的原理。陆磐立刻失望地摇头叹气。

    韩青无奈地笑了笑,而陆磐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给出了一大推的实验结果并表示“他们的任务是分析其中的规律”。

    待韩青打开那些文件后,立马有了欲哭无泪的感觉。本来知道陆磐的主攻方向时便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但这些样本的混乱程度实在是超出了韩青的想象。

    果不其然,他们鏖战至午夜的结果仍然是无。

    最终陆磐终于接受了韩青的建议先“休整”一下了。

    韩青本是担心那些食物被丢下的,但陆磐只是皱了皱眉头,之后反而吃得更猛了,而韩青自己都吃不大下那些东西……

    精疲力竭的韩青靠在椅子上忍不住念想着刚刚的经历:“明明感觉规律就在那里,但每次去抓都会被它跑掉……”

    这样的内心独自的吐槽没有持续多久,韩青便被陆磐打断了:

    “按照你说的,‘推演’是模拟的一个人的思维配上一个人的身体对吗?”

    “是的。”韩青说,“但这和这些样本有什么关联吗?”

    陆磐说道:“我在想,如果模拟多个我,让他们相互对话,会怎么样?”

    韩青答道:“不会有任何结果,每一个思维都会是一模一样的。”

    说罢,韩青又补了一句:“对话交流应是不同思想间的碰撞,而不是复制品间的戏耍。”

    “这样嘛……”陆磐有些失望地说,“但——我还是想试试。”

    “打住,教授。”韩青忽然说道,“您这样的好奇心我见过很多。但我在此郑重警告您,‘推演’对所有参与人的伤害都不会小到可以因好奇而去冒险的程度。”

    “如果是一个将死的参与者呢?”陆磐平静地说道。

    韩青有点没缓过来,问:“教授?你说……您自己?”

    陆磐的嘴角微起,让有些苍古的面庞出现皱起。他就这样,缓缓地点了点头。

    “是什么?”韩青问。

    “命啊……也算是咎由自取吧。”陆磐答。

    韩青呆住了半晌,最终表示了理解。他承诺如果陆磐能解决算力问题,那他便可以复刻两份陆磐的思维。但韩青坚持强调,最多只能是两份,而且适配身体的两人只能是他和陆磐自己,不能再有其他人。

    陆磐笑了笑答应了韩青。

    韩青明白那种滋味,那种终其一生追溯不得的滋味。

    虽然不管怎么说,韩青都是一个年轻的人,没有经过生理改造的他的脸蛋不会骗人,显露出来的青春就是原本的模样。但韩青却总觉得自己明白那个感受。

    谁知道为什么呢!也许是他在思考哲学问题的时候有过的吧。

    但如果真的会死,陆磐这样的人一定会选择拼死一搏的。既然如此,韩青很乐意帮助他,至少在他们赴死的旅途终途之前,韩青很乐意伸出手。

    “那你呢?”

    不知为什么,韩青的心里忽然这样问了自己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