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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历磅礴

    墨言回来后,他们的会议便继续了。

    叶农嵩首先发言说:“先生,依旧是老问题,我们对思维代码一无所知。”

    在墨言点头不语后,柳炘接着说:“先生,这次‘推演’的环境细节已经比对过了,基本算法和我们模拟的一样。”

    依旧是点头,墨言并没有说什么。

    接着由爱德华汇报:“先生,思维适配的实验仍然受挫……”

    “爱德华,你不需要继续思维适配的工作。”墨言忽地发声了。

    “……我知道了。”和别人一样,简单的回复,只是爱德华声音中带着别样的感觉,就像——小孩子犯错后一样。

    一些其他的报告被说明后,墨言将手伸向他一旁的纸堆。大家知道,这说明这次“推演”的价值就是这样了,下面是日常事务的处理。一想到这,很多人脸上便露出了疲惫与不情愿。

    “晶年,你呢?”爱德华见一位研究服少年一直在转笔,忍不住问道。

    “啊。我负责了对其中人物的调查,结果已经给过去了。”对方这样回复说。

    说完,爱德华便明白卢晶年为什么不说话了。

    对于幻想家的“招人”,很多人都有他们想要推荐的人,但墨言先生都不许。他们中也有一些坚持的人,但他们很快从墨言设下的套儿中,见到了他们想要推荐的人的不堪。

    墨言和爱德华说过——那是在爱德华询问墨言他几乎不懂科学,他能为幻想家做什么时,墨言笑着说的——“我也不搞科学啊。但不是照样为幻想家奔走着嘛。”

    事后,据爱德华的观察,墨言先生说他不搞科学是真的,但以此说先生不懂科学,却是大错特错了。

    墨言先生,是很懂科学的,能超过幻想家的很多人。但墨言更懂的、更会玩的,是人心。

    大到纵横国际,小到坑蒙拐骗,墨言先生都能用操纵人心的手段、近乎神奇地达到自己的目的。甚至很多时候,墨言先生与他利用的棋子会是“两厢情愿”的。

    洞察人心、玩弄人心,这不只是用来左右逢源上下操盘,对于幻想家来说,还是判断敌我、安排幻想的必要条件。

    这是幻想家很依凭的一点。幻想家的性质导致他们必须保证绝密,任何的、一丝一毫的泄密都会导致他们整体、以及未来所有幻想家类的突破封锁的可能尽数作罢。

    如果有前代的幻想家先辈存活至今,看到现在墨言的话,一定会极力感叹人类的幸与不幸。幸运在能有这位“先生”这样的全才,不幸在这位“先生”才华高到引天妒……

    在外人眼里,墨言先生风流英俊才高八斗权倾天下……但这群被他真心对待的幻想家们都知道,这位身拥无数奇迹的先生身上,最大的奇迹,就是他还能活到现在。

    他全身上下共计六处癌变,血液和造血机制在很久以前便发生异变,多数肌腱因之前的意外出现溃败……说都说不完的病害让所有人见识了什么叫百病缠身。

    虽然经过现代技术的加持,墨言还能正常行动,但似乎每动一下都会有刮骨的痛……很多人要求他躺下,把工作安排出去,但他总是不许。幻想家的大家都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坚持,他们也不能想象没有先生后他们该如何运作。大家都知道,对于先生而言,“放手”意味着增加风险,风险一旦发作,便会是难以想象的灾难。

    幻想家现在的选择是两种:凭着墨言自己辛苦让幻想家再度过注定短暂时光,和以墨言放手放权冒着更大的风险的方式让幻想家度过长一点的岁月。可能在先生眼里,前者优于后者罢。

    其实当代幻想家们都有这样的认识,他们每人都能因为一点点泄密的可能而不惜去死以扰乱敌人视线。他们都明白先生为什么这样坚持,只是他们在看到先生的体检单时,都会不由得被感性冲昏头脑。可能单凭这一点,他们便成不了“先生”。

    幻想家需要“先生”。“先生”现在就是领袖的代称。其实最开始并没有这个规矩,类似“先生”这种代称,其实是墨言所属的上一批幻想家群体内部的称呼。没人知道墨言在上一批幻想家中是什么身份,也没人知道墨言在那里经历了什么……大家只知道,墨言身上近乎仅有的,即那种“压榨自己”的偏执,似乎与那次覆灭的经历有关。

    但除此之外,先生并没有任何其他的疯狂,他将自己控制的非常好。

    这种对人心——自我与他人的心的把控,是很难得的本领,而且,它仿佛与幻想家的先置条件相违,更别提这只是成为“先生”的万分之一的性质……所以很长久的,幻想家那些关乎幻想家整体秘密的事,都要墨言先生事必亲恭。

    他自然知道这不可取,在坚持这种模式的同时也在培养其他人。经过先生的发展,像晶年这样的人,多会被墨言先生托付审理外人的任务幻想家,但程度会被先生严格把控,始终在雷池之外、在墨言先生掌握能力范围之内。

    一般,晶年他们只管调查,当然也能猜想,但最后的抉择只能由墨言先生决定。晶年他们就像传闻中旧时代医师的徒弟一般,跟着师傅东跑西跑,听从师傅拿这拿那,但始终不得要领。

    爱德华和其他人也能看出来,从已有人类中再找到一个能接任“先生”的人的可能性确实有点小。为此,法萨尔曾在爱德华负责保卫工作时告诫过他:

    “我还是那句话,他墨言在,幻想家就在;他墨言亡,我们这代幻想家乃至未来的所有同志,都得亡!”

    对于这种困境,墨言先生好像选择了从头开始,硬生生培养一个既知晓封锁又擅于操盘的继承人出来。

    为此,墨言先生去过辰积,甚至身边陆陆续续收养了很多孩子,其中有如佳歆一样,能统领全局的人,也有像帕尔茜那样,天赋高到让所有人望尘莫及的人。但大家也都知道,这些孩子们还是不行。作为下一代,孩子们尚且仍需要他们这群老先辈的遮风挡雨。但无论如何,他们这群老人是看着孩子长大的、是看到了未来的。据说,单凭这一点,他们的凝聚力和忠诚度就远超先代所有幻想家群体了。哈,谁也不知道,这一效果是不是最初就在墨言先生的计算之中呢?

    只是不知道,墨言的身体状况允不允许他把那群孩子养大并找出一个接班人。

    其实幻想家很少有过现在这样的有序,幻想、引诱、死亡、验证……甚至都开始准备新人来接任……这几乎是从来没有过的,毕竟之前的幻想家群体要么是终其一生不得正确猜想,要么就是猜对一个量便被全体抹除,哪有什么未来可言。那些先辈,都是凭着“为未来的同胞做贡献”的细若游丝的信念坚持下去的。

    只是这一代幻想家光明的背后,几乎全是墨言一人的努力支撑。布瑞克和其他人总是惭愧,他们的成果是完全对不起先生的努力的。不过“巧”的是,先生本人,却也总觉得他的支撑是抵不过幻想家们走在这“幻想”的刀山路上的悲痛的。

    所以墨言先生至今也是大多数杂务都事必亲恭,包括这种对外界人士的判断。而幻想家们,只需要做他们该做的“幻想”。当然,这个“只”字背后,是多么大的苦涩,便只有幻想家自己知道了。

    依常理,卢晶年这种事是不会被泄露出来的,更不会在表面上展现出来。即便爱德华在大家默认的“可放松”的珍贵时间表示一下关心,晶年对这种事没必要特意提一嘴,只要摇摇头便是。但晶年似乎有点神经大条?当然,是说笑的。这群生死相依的人们很默契地明白了卢晶年察到了特殊的东西,一齐改变了刚刚准备日常工作而有的懈怠。

    见大家都没有离开,柳炘向墨言问:“先生,晶年已将这次推演中出现的人物调查结果交给了我,我进行了筛选,需要汇报一下吗?”

    在得到点头示意后,柳炘说:“基本资料已经分享给了各位,我只在这里说明其现状。”

    “筱箁,被捣毁大脑;常霖,受监;锦文晏,受限;姜宪萍,被囚;杜如沁....在被凌辱前自尽;薛枫延,失踪;李旌,受监;时钦荫……”

    “疯了吗?……”这是幻想家的各位听着那长长的被害名单脑中所想。

    如果说这只是因为韩青逃亡而有的内部清洗,未免也过多了、一次性的量太多了。这就像是不管未来、自掘坟墓一样,一次性废掉自己这么多的研发人员,如果不是柯弥邦有底牌或者啥反手,那就几乎等同于柯弥邦对它的对手宣布它退出竞争了。

    而韩青那方面,柯弥邦本该用些或是威胁或是引诱的手段让韩青回去才对。现在这样做,几乎就是柯弥邦自己堵了韩青回去的路,甚至是完完全全断了韩青与它和解的可能性。

    到底发生了什么,幻想家无从得知。但在墨言的思考里,如果是因为某种原因让柯弥邦不惜摔破罐子,那下一步会干什么已经清晰了。

    他随即做出了安排:“爱德华,领VI部,注意柯弥邦,如有突发意外,视情况判断有无需尝试救援的必要。”

    “先生!”易秋忽然问道,“这种事,不需要安排我吗?”

    柳炘的脸上有些惊讶,她竟不知道易秋什么时候接入的。

    墨言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动,几乎是顺着上一句话立刻接了过来:“易秋,你已经要求了上一次关于韩青的任务,你的身份和身体状况都不允许你有过多的行动。”

    易秋仍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法萨尔在这时说:“咳,先生,在安排日常之前,也许应该处理她的问题。”

    见柳炘和一些别的人有些疑惑,法萨尔继续说:“她啊——咳,那个歌手。”

    墨言苦笑着想了想,大概也快来了。

    此时,佳歆正在奔跑着。佳歆身上的礼服让她的动作不能放开,脚下的鞋子也跟不适合跑步,但她还是尽力奔跑着。

    声音是先于形体到的:“先生——”

    于是,墨言脸上的苦笑立刻变成了阳光开朗的样子。他回头问:“怎么来这了?”

    佳歆喘着气说:“先生!你……怎么能擅自参与那个什么……‘推演’?”听得出来,她有些生气。

    经过尔虞我诈的人总能炼出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来,但佳歆现在却有些失态。墨言看着眼前把又生气又担心的心情写在脸上的歌手,微笑着叹了一口气,解释说:“这次的救援只重视思维方面的力量,而我的距离比较近。”

    “那也不是你该去的!爱德华哥哥呢?”对方立刻反驳说。

    这句话让一旁的爱德华的投影波动了一下,可能是真实的他做了规定外的其他动作,而已经设定好的投影智能地将其表演为“网卡了一下”。这个系统逻辑在当代的打工人中很是受用,就算这个系统被封杀也挡不住他们超乎寻常的需求。

    爱德华并不擅长争辩,在他思考怎么说话时,墨言便替他说:“那种环境怎么想也不是他该去的啊!”

    墨言的语气与话速就像是在与佳歆斗嘴一样,没有特意维护爱德华的意思,甚至有些不照顾爱德华的感觉。但接下来,佳歆改变了话题关键:“你也知道那里很危险!”

    将话题转移回来后,墨言便打算结束争论:“安啦安啦,肉体素质不提,你还不相信我的精神力量吗?”

    “我只知道!你的精神是稍微歇一歇就会晕睡过去的状态!”

    一句话,驳得墨言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有些事,是不能说的。

    但墨言也知道他不用对这种事多度费神,毕竟对方是佳歆。

    看着前面有些难堪的男人,佳歆果然还是主动松了口:

    “你啊……就不能像个大恶人一样冷眼旁观全局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们很多人,都……关心着你。”

    墨言立刻接话说:“不不不,别关心我,我是——”

    在墨言话说到一半时,缇斯立刻打断他说:“先生,说真的,你不该以身犯险。这个韩青,还没有表现出值得你这样做的举动。”

    墨言听完微笑着将头转过来,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佳歆发声道:“缇斯叔叔,不可以随便打断先生的话。”

    缇斯笑了笑,然后立刻又露出了些许愧意。

    佳歆也没有继续紧逼,反倒继续责怪起墨言:“还有!先生!不说我都忘了,你为什么那么重视韩青?”

    “果然还是生气啊……”这位“先生”苦笑着想,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回复她。

    “其实……”温妮卡立刻在一旁的小声地说,“先生对谁都这样。”

    对于这句话,佳歆只是“哼”了一下表示默认,但随后,她似乎更生气地“哼”了一下。

    “不过,”温妮卡随后又说,“先生你这次确实过火了。”

    原本严谨的会议在这个女孩来了后似乎立刻变得轻松了起来。随着墨言的态度的放下,每个人都在笑着看待这场闹剧,很多刚刚正常时不敢说的话这时候也被说笑着或是以帮先生缓解尴尬的名义被说了出来。

    最后是墨言不得不收下了佳歆给的东西才将这事收尾。

    “总之不可以再这样了!”因为看到了大家在进行会议,佳歆很快便结束了对话。虽然因为可以被自己打断所以大概率是日常会议,那么佳歆多呆会儿也无妨。但佳歆只是甩下了这样的话后便离开了。

    佳歆,是墨言选择培养的对象之一,也是少有的真正被大家从小看到大的人。每次她来了,大家都会把他看作女儿或者妹妹一样,对她甚至有些娇纵。

    事实上幻想家的各位也确实像了解小妹一样了解佳歆,比如他们不用想就知道佳歆给墨言塞了她的门票,而且应该是特殊的座位。说不定她还会因为先生的到场而特意改变歌曲。

    嗯,让先生去听她唱首歌也不错,好歹是放松了一次。

    但在安排完了,大家都散了后,墨言转头就让柳炘把那券找机会给了韩青。

    柳炘是很不情愿地接过去的。

    墨言并没有劝导她什么,他走出去望向天边想着什么。

    他在劝着他自己。

    “墨言的世界不缺一次歌唱,也不配怎样的赞扬……”

    “墨言不求百世流芳,但求未来——仍有童歌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