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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借东风扬场

    麦收时节,正是洋槐树扬花的季节,因此漫山遍野都是洋槐花的乳白,就好像误入了盛开满梨花的梨林里一样。

    赵万林不清楚这年代的人吃不吃洋槐花,亦或者他们还傻傻的以为这种花有毒吧。

    但是他清楚,这洋槐花可是不可多得的上等食材,在大岭村,人们常见的吃法有三种,其一,用来蒸疙瘩吃,叫做洋槐花疙瘩,其二,和着鸡蛋清炒来吃,叫蛋炒槐花,其三,和着面粉摊成薄饼吃,叫槐花饼。

    总之,不管哪种吃法都会让人馋的直流口水,至少这个年代的人会当山珍海味来吃。

    赵万林心想,自己身边放着这么多的美食,不吃真可惜了。

    还有人觉得这是一个吃糠咽菜的糟年景吗?

    显然,很多好吃的只是还没有被人发掘出来而已。

    来时带的尿素袋子是空的,于是赵万林又花了将近半小时,捋了将近半化肥袋子洋槐花。

    也不重,背在肩膀上轻轻松松,胳膊上挎着小笼,然后就果断地往回撤了。

    即使看到几大树的黄灿灿的野杏子,他都忍住没去摘。

    上到塬上时,太阳又斜下去了一些。

    红色小背心上的汗从来没干过,这会儿,赵万林估计能从中沥出盐巴来。

    在阳光的暴晒下,两个膀子已经黝黑黝黑的了,脸上也不可避免地黑了一圈。

    好在这年代的人根本不关心你有多白,因为没有人的皮肤是白的,大都是看起来很健康的麦黄色。

    女人看男人的标准,主要是看你身胚子大不大,干活有没有力气,能不能吃得了苦,只要满足这些,这个男人就是标准的,跟白不白没关系。

    当然再要是帅气一点的话,就更加惹人爱了。

    男人看女人,一般都是看她的脸型饱不饱满,因为这牵扯到旺不旺夫的问题,基本上,这年代的人都很迷信这点。

    其次是看你的脸蛋是否健康红润,最后看你干不干净,干净主要是看脸蛋光不光堂,还有穿衣以及头发整不整洁,只要满足这些,那就是村花了,也跟皮肤白不白没关系。

    一口气走了好几公里的路,赵万林累的快要支棱不住了,爽性一屁股蹲坐了下来。

    心说:要是有一辆自行车就好了,从郊野到地庄这段平路就不用再走路了。

    当然,自行车自己是一定要买的。

    前世自己就因为没有自行车,赶个集就是在受罪,得花一整天时间,其实大部分时间都耽误在去和回的路上了。

    看了看八只野兔,此时早已经饿的将笼里的榆钱钱吃光了,吃的有点精神了,然后一个个就又机警了起来,只要自己瞅它们一眼,它们就会吓的紧紧挤簇在一起,露出一对惊恐的黑眼睛,粉嫩的小兔鼻跟嘴巴精致地缩在一起,不停地微微颤动着,像是在嗅探什么。

    然后,腾开的笼底,就都是兔粪和兔尿,在大太阳的照射下,散发出浓浓的尿骚味,还有一股浓烈的屎臭味。

    可真是一堆大草包啊!

    赵万林看的有些嫌弃,前世自己也养过兔,记忆之中,这些家伙除了吃还是吃,根本就停不下来。

    小黑热的直吐舌头,喘息声急促。

    让赵万林格外惊叹的是,此时一望无际的麦子,居然就在这一两天的时间内,被收割的片甲不留。

    放眼望去,尽是齐蓬蓬的麦茬,麦地里偶尔还能看到一些小孩结伴而行,面朝黄土背朝天,仔细地捡拾麦穗。

    稍稍歇了会儿,精神了些,便又挽着笼子往回走。

    八只野兔,少说都有四五十斤重了。

    相当于自己驮着四五十斤重的东西下山上山,眼下,还得再撑几公里的路。

    赵万林知道,自己这全都是凭了年轻和这一身特能扛的体魄。

    一直到胡同里时,适才凉爽了些,这里杨树多,高高大大,稠密的叶子遮住了太阳光,几乎一条路到顶全是阴凉,时不时还有风拂面而过,这迎面而来的凉风,别说有多惬意了。

    越是快到地庄里时,赵万林就越是加快了脚步走。

    太阳就像是每时每刻都在西落一样,此时已经西斜到远处的杨树梢头了,投射到地面上的阳光微微泛起红晕,光的热度仍是不减上午那会,又刺眼又难受。

    随着杨树梢的摆动,风似乎越来越大。

    赵万林一口气穿过了胡同里的涝池,穿过大十字路口,终于,来到了地庄。

    此时晴朗的天边多出一片乌云,赵万林还没怎么慌,就听到过路的乡亲们仓惶的吼叫声。

    这声音堪比“铁坦尼可号”撞击冰山前亲眼目睹的船员们的第一反应,没错,就是大事不好了一样。

    赵万林本想依着路旁的麦秸垛稍稍喘口气,此时竟也没有了心思,跟着也稀里糊涂就慌了起来。

    胳膊弯上挎着野兔,背上还背着猎枪,还有小黑,心想自己还不能直接就去碾场上,得回地院一趟。

    毕竟给人看到了不太好,这年代,随便一件芝麻小事都能给乡亲们传到九霄云外去,没错,自己要尽量低调。

    回到地院,放下了枪,将兔子和着小笼一起锁在窑子里......

    来到碾场上时,老大一家早都把自家的麦子扬出来了,他们正忙着装袋。

    许是因为刚刚听到了乡亲们的大惊小怪声,他们一家五口也慌了,个个脸上是惊恐万状,尽管他们足矣忙的过来,可面对一年的收成,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而自家的麦,田美娥一个人在杨,虽然动作很麻利,但明显不是很熟练。

    风向一变,她来不及躲闪,然后麦皮和麦土就保着迎面朝她扑去,等飞飞扬扬过去了,她就灰扑扑的了,乍一看就像个土人。

    一张大美人脸也是毫不留情地给扑满灰土,长长的睫毛给土灰压的沉沉的,整张脸上基本就只剩两个黑眼珠子是干净的了。

    记忆中,赵万林还从来没见过田美娥有这么灰头土脸过,要不是她站在自家麦堆前忙着,赵万林还真就认不出来了。

    “快,我来扬!你扫。”

    赵万林立刻冲上去,从田美娥手中逮过木锨就扬了起来。

    实际上,扬场至少得两个人协同操作,即一个人扬,另一个人用扫帚扫,扫的是麦堆上落下的残壳,它很轻,只要轻轻扶着扫帚扫,扫帚上的余风都能把它扇出去。

    总之两个人协同操作干起来效率更高。

    一个人扬一阵子,又得停下来扫一阵子,再扬再扫,费时又费工,清理的也不彻底。

    可能是因为天空中又多了几块乌云,赵万林扬了好半天,田美娥都没说一句话,拿着扫帚只顾着埋头扫。

    这时的风好像又大了一截,这对扬场的人来说,简直不要太美。

    可田美娥的心却悬的更紧了,北边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多了几块黑云,都是大块大块的,就像黑色的山岩,有三分之一的太阳光都给遮住了。

    而眼下才扬了不到三分之一的麦子,再看看碾场上,别的人家早都收拾妥了,碾场的地面清理的光可鉴人,而自己家的到处是乱糟糟的,溅出来的麦粒也没人去管。

    连续喊了赵东阳好几次,结果这小家伙只顾着玩,左耳进去右耳出来,压根就没把他妈的话放心上。

    情急之下,田美娥也顾不上去教训儿子了,只得陀螺一样不停地转。

    一直到半个小时过去了,老大赵万田才看到赵万林回来了。

    开口就囔囔了起来,“万林,你是个死人吗?扬场这么大的事,你可溜的没远没近,连你人影子都捉不住,你说你,一天天忙的弄啥大事哩?你不嫌你休子恓惶?她一个人拼死拼活的!”

    说着,一看到田美娥把自己糊的像个小黄人,顿时就哭笑不得,刚刚的严肃脸一下又忍不住想笑。

    这时老爷子也回来了。

    看到老四家的麦子还几乎没动,当场就急了,二话不说就冲到了麦堆前帮忙。

    一边大声问:“东阳他妈,你把蛇皮袋子呢?今黄午的天不保险的很,我赶紧先帮你装着,天说下蹭的就下下来了。”

    “袋子?”

    田美娥这才想起了袋子,四下里瞅了瞅,结果一个袋子都没有,她急了。

    “袋子刚刚不还在麦秸垛下面么!”

    一边心想:该不会是给风吹跑了吧?

    心里一急,就赶紧将扫帚拿给赵满仓,跑去找了。

    没袋子?再没什么都不能没袋子啊!田美娥越想越慌,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老爷子也看出了儿媳妇的慌乱,很显然,蛇皮袋子找不到一切都没瞎,大雨一来,一年白干。

    自己虽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可也没办法,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了。

    赵万林扬的极快,一锨接一锨,一个顶三个。

    东风非常带劲,三下五除二就将壳粒分离开,麦壳和着土灰被吹到十米开外的地方去。

    随着东风的猛吹,天上的乌云越来越多,越来越厚,几乎在骤然间,太阳就全给遮住了,霎那间,大地变的昏黄,空气压抑的人快要透不过气来,仿佛天地一色,极为恐怖。

    大碾场上,人们的心悬的更紧了。

    手脚麻利、壮劳力多的人家早早就收拾完了,坐在门槛上,就着大葱,啃着细面馍,或搓着身上的黑垢,享受着暴风雨降临前的疯狂。

    “阿敬平,你碎怂还坐着干啥,搞快拿木锨来帮你四达扬场。”赵满仓急的吼了一声,眼睛里快要冒出火星子来。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赵万林耳边忽地传来“滴开雨星子了”的话。

    下意识的,心就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