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无法治愈
清洁工被突然的一拳抡倒在地，鸭舌帽脱落，露出丑陋的面容。
他的脸上存在大面积的烫伤，深色的皮肤有着油腻的光泽，右眼眼皮像是融化了一般粘在脸上。
有那么一瞬间，林克己真的怀疑自己判断失误了，他误伤了一个春节加班的清洁工。
但眼前蜷缩在地上抱头哀嚎的人，装作可怜的同时，恍惚的眼神有一刹那与林克己的目光交锋。
……好糟糕的演技。
林克己一把扯起清洁工的衣领，单手硬拽直他的畏缩身体，“看着我。”
面前的人慌张至极，眼珠乱瞟，刻意地将视线投向远方。
“还装！”
就当他抡圆了拳头，即将再给清洁工来一次重击时，那人如惊弓之鸟一般瞪大了眼珠子，冲林克己身后的尸体大叫道：“王凡老师！救我！”
身后传来肉体摩擦的骚动……
受虐者无力地站起身子，脖子以上空空如也，长在手腕上的嘴巴机械地说道：“是我的学生在叫我。”
那人顿时欣喜道：“是啊，老师，我是程帆啊！”
“对不起……程帆同学……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
“没错啊老师，哈，现在又有人欺负我了，你要救我啊！”
受虐者僵硬地扭动脖子，从断面的深处，缓缓伸出一只手臂。在手掌的中心，一只泪水弥漫的眼珠赫然隆起。
怪物看见他的学生，正被欲要施加暴力的恶霸拎着衣领，惊慌地向他求救着。
“不准欺负同学！”
他忽然怒吼，身体上的每个伤口都仿佛有自我意识一般蠕动着。
只见怪物的每个伤口中都钻出了大大小小的手臂，数量之多以至于身体被手臂完全包裹，成为一个球形，那些手臂如同球上的绒毛一般随着动作浮动。
那人兴奋地笑道：“哈！就是这样老师，就是这个人欺负我，帮我宰了他！”
他悄悄地从震撼的林克己手中挣脱，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拼尽全力吧老师，不要再像刚才那样偷懒哦，不要说杀了我杀了我这样的丧气话，因为这是你欠我的啊王凡老师。”
眼前的怪物渐渐失去了控制，而他则达成了伪装到此的目的……
王凡的眼睛中，看见一个脸上布满疤痕的学生，逐渐消失在科学馆里。
十二年前的冬天亦如今日这般寒冷，年轻的王凡整理好教本，整装待发，迎着阳光大步流星地推开教室门，映入眼帘的是活泼好动的孩子们，正在和各自的同桌嬉戏。
“同学们安静！”他中气十足地喊道，却又不想显得太严厉。
他想做孩子们眼中的好老师，一个温柔，体贴，无微不至的老师，这是他奋斗无数日夜考上教资之后立下的誓言。
教室丝毫没有安静。
孩子喜欢玩是天性，王凡深知此事，所以总是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可教室的角落里，似乎发生了不和谐的一幕。
那个孩子被后排的大个子们群嘲并玩弄着。
这样的事情又发生了。
他是王凡班级里最特殊的一个孩子，因为父母习惯性地打骂，他的身上的伤疤逐渐增多，性格也阴暗得不像是三年级的小学生，渐渐成为班里最孤独的那一个。
王凡整理了一下情绪，震声说道：“不准欺负同学！”
后排的大个子笑嘻嘻地举手说道：“老师你看程帆脸花了！”
那孩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捂着脸。
王凡大步走到程帆身边，轻轻将他的手从脸前挪开，看见的是红通通的一片，右眼周围的一片区域被纱布遮掩着，似乎十分严重。
他当时便明白这孩子经历了什么。
他小心地将程帆护在了怀里，听见瘦小的身躯在他怀里偷偷地哭泣。
“下课后，带老师去你家，我想和你的父母谈谈……”
当天下午，王凡买了一些奶制品和水果，跟随程帆一起，走到下城区迷宫一般的老巷间。
老化的电缆毫无遮掩的从头顶飞过，墙上贴满了陈旧的电影海报和广告电话，空气中隐约一股死耗子的腐臭味。
隔音差得能听见墙后面的电视的声音，争吵声不绝于耳，时不时还有女人的呻吟。
蹲在路牙的几个混混一边抽着烟，一边打量着王凡和他身边的小学生，窃窃私语。
两人在一扇铁门前停下脚步。
开门的是一个浑身肥膘的男人，上身赤裸，露出水平很次的纹身。
他叼着烟，斜吊着眼，上下打量面前的文弱书生，没好气地问：
“干什么？”
王凡犹豫地说道：“您是程帆的父亲吧？”
从漆黑的房间里缓缓走出一个披头散发的苗条女人，只穿着很简陋的文胸。
说实话，这个女人有些漂亮，而且穿着暴露，让没结婚的王凡有些脸红。
“我是孩他妈。”女人深深嘬一口烟，漫不经心地说道，“什么事？”
王凡将孩子推到自己身前，“我是程帆的班主任。我，我想了解一下孩子家里的情况。”
男人突然一脸嫌弃地推搡王凡，“去去去！我们家里没情况！”
女人歪头，对着孩子挑眉说道：“又在学校闹事了？老师你放心，回头我就教育他。”
王凡刚要辩解什么，却被胖男人一记猛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女人抓着孩子将他拉回了家，男人放下狠话后便重重摔上了门。
紧闭的铁门后传来女人歇斯底里的咆哮。
“不是让你别惹事吗！”
“你知道我把你养这么大有多辛苦吗！”
“你有为妈妈考虑一点吗！”
“不就是把热汤倒在你脸上了吗！哭什么！”
“真后悔把你生出来！”
水果散了一地，污水横流的地板冰凉，耳边的污秽之语滔滔不绝。
王凡害怕了，他害怕那个男人，害怕不远处的那几个混混，害怕这里的一切。
他永远都无法忘记程帆被抓进家的那一秒，那孩子眼中刚燃起的希望，在那一秒熄灭了。
他狼狈地离开了下城区，将软弱的自己永远地钉在了耻辱柱上。
从此，程帆再也没在学校说一句话，而王凡有意无意地回避着这个孩子。
直到六年级的时候，程帆忽然退学了。
让王凡无比痛苦的是，他没有感到悲伤，而是积蓄已久的压力终于被释放，多年以来一直让他苦恼的孩子终于退学了。
他痛恨自己的卑劣，却无法做出任何改变。
随着年龄的积累，程帆如一道无法痊愈的伤疤，让他无比痛苦，他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勇敢地为那孩子战斗。渐渐的，他暴力，冷漠，他成为了孩子们眼中的坏老师。
时间到了这一年的一月。
王凡正在《向日葵少年报》的活动室忙碌，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人。
“老师。”
程帆笑道，看起来格外开朗，即使脸上依旧有那丑陋的烫伤。
看见程帆突然来访，王凡震惊之余，忽然感到一丝感动。
那个孩子似乎从悲惨的家庭里走出来了，现在的他个子高高，身形挺拔，笑起来如此自信。
如此一来，便是最大的幸运。
“程帆同学！”王凡笑道，眼角多了几道皱纹。
程帆缓缓从袖口里掏出一叠纸，“老师，我这次来，是想投稿的。”
王凡激动地接过纸条，上面是手写的一串小诗。
“……《回家》……真好啊。”他发自肺腑地感叹着，早已热泪盈眶，“看来你和你的家人，已经可以和睦相处了啊……”
程帆腼腆地笑了笑，“嗯，老师，我现在过得很好。”
“好……”王凡将纸条小心地收进口袋。“我会把它刊登在最新一期的少年报上。”
“谢谢你，王凡老师。”
王凡无法控制地抱住程帆的肩膀，让他痛苦多年的伤疤此刻终于愈合。
“对不起……程帆同学……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
程帆咧嘴笑着，目视贴在墙上的《向日葵少年报》封面海报，眼睛闪过一道血光。
深入骨髓的伤疤，该怎么治愈呢，老师。
他的脸上存在大面积的烫伤，深色的皮肤有着油腻的光泽，右眼眼皮像是融化了一般粘在脸上。
有那么一瞬间，林克己真的怀疑自己判断失误了，他误伤了一个春节加班的清洁工。
但眼前蜷缩在地上抱头哀嚎的人，装作可怜的同时，恍惚的眼神有一刹那与林克己的目光交锋。
……好糟糕的演技。
林克己一把扯起清洁工的衣领，单手硬拽直他的畏缩身体，“看着我。”
面前的人慌张至极，眼珠乱瞟，刻意地将视线投向远方。
“还装！”
就当他抡圆了拳头，即将再给清洁工来一次重击时，那人如惊弓之鸟一般瞪大了眼珠子，冲林克己身后的尸体大叫道：“王凡老师！救我！”
身后传来肉体摩擦的骚动……
受虐者无力地站起身子，脖子以上空空如也，长在手腕上的嘴巴机械地说道：“是我的学生在叫我。”
那人顿时欣喜道：“是啊，老师，我是程帆啊！”
“对不起……程帆同学……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
“没错啊老师，哈，现在又有人欺负我了，你要救我啊！”
受虐者僵硬地扭动脖子，从断面的深处，缓缓伸出一只手臂。在手掌的中心，一只泪水弥漫的眼珠赫然隆起。
怪物看见他的学生，正被欲要施加暴力的恶霸拎着衣领，惊慌地向他求救着。
“不准欺负同学！”
他忽然怒吼，身体上的每个伤口都仿佛有自我意识一般蠕动着。
只见怪物的每个伤口中都钻出了大大小小的手臂，数量之多以至于身体被手臂完全包裹，成为一个球形，那些手臂如同球上的绒毛一般随着动作浮动。
那人兴奋地笑道：“哈！就是这样老师，就是这个人欺负我，帮我宰了他！”
他悄悄地从震撼的林克己手中挣脱，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拼尽全力吧老师，不要再像刚才那样偷懒哦，不要说杀了我杀了我这样的丧气话，因为这是你欠我的啊王凡老师。”
眼前的怪物渐渐失去了控制，而他则达成了伪装到此的目的……
王凡的眼睛中，看见一个脸上布满疤痕的学生，逐渐消失在科学馆里。
十二年前的冬天亦如今日这般寒冷，年轻的王凡整理好教本，整装待发，迎着阳光大步流星地推开教室门，映入眼帘的是活泼好动的孩子们，正在和各自的同桌嬉戏。
“同学们安静！”他中气十足地喊道，却又不想显得太严厉。
他想做孩子们眼中的好老师，一个温柔，体贴，无微不至的老师，这是他奋斗无数日夜考上教资之后立下的誓言。
教室丝毫没有安静。
孩子喜欢玩是天性，王凡深知此事，所以总是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可教室的角落里，似乎发生了不和谐的一幕。
那个孩子被后排的大个子们群嘲并玩弄着。
这样的事情又发生了。
他是王凡班级里最特殊的一个孩子，因为父母习惯性地打骂，他的身上的伤疤逐渐增多，性格也阴暗得不像是三年级的小学生，渐渐成为班里最孤独的那一个。
王凡整理了一下情绪，震声说道：“不准欺负同学！”
后排的大个子笑嘻嘻地举手说道：“老师你看程帆脸花了！”
那孩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捂着脸。
王凡大步走到程帆身边，轻轻将他的手从脸前挪开，看见的是红通通的一片，右眼周围的一片区域被纱布遮掩着，似乎十分严重。
他当时便明白这孩子经历了什么。
他小心地将程帆护在了怀里，听见瘦小的身躯在他怀里偷偷地哭泣。
“下课后，带老师去你家，我想和你的父母谈谈……”
当天下午，王凡买了一些奶制品和水果，跟随程帆一起，走到下城区迷宫一般的老巷间。
老化的电缆毫无遮掩的从头顶飞过，墙上贴满了陈旧的电影海报和广告电话，空气中隐约一股死耗子的腐臭味。
隔音差得能听见墙后面的电视的声音，争吵声不绝于耳，时不时还有女人的呻吟。
蹲在路牙的几个混混一边抽着烟，一边打量着王凡和他身边的小学生，窃窃私语。
两人在一扇铁门前停下脚步。
开门的是一个浑身肥膘的男人，上身赤裸，露出水平很次的纹身。
他叼着烟，斜吊着眼，上下打量面前的文弱书生，没好气地问：
“干什么？”
王凡犹豫地说道：“您是程帆的父亲吧？”
从漆黑的房间里缓缓走出一个披头散发的苗条女人，只穿着很简陋的文胸。
说实话，这个女人有些漂亮，而且穿着暴露，让没结婚的王凡有些脸红。
“我是孩他妈。”女人深深嘬一口烟，漫不经心地说道，“什么事？”
王凡将孩子推到自己身前，“我是程帆的班主任。我，我想了解一下孩子家里的情况。”
男人突然一脸嫌弃地推搡王凡，“去去去！我们家里没情况！”
女人歪头，对着孩子挑眉说道：“又在学校闹事了？老师你放心，回头我就教育他。”
王凡刚要辩解什么，却被胖男人一记猛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女人抓着孩子将他拉回了家，男人放下狠话后便重重摔上了门。
紧闭的铁门后传来女人歇斯底里的咆哮。
“不是让你别惹事吗！”
“你知道我把你养这么大有多辛苦吗！”
“你有为妈妈考虑一点吗！”
“不就是把热汤倒在你脸上了吗！哭什么！”
“真后悔把你生出来！”
水果散了一地，污水横流的地板冰凉，耳边的污秽之语滔滔不绝。
王凡害怕了，他害怕那个男人，害怕不远处的那几个混混，害怕这里的一切。
他永远都无法忘记程帆被抓进家的那一秒，那孩子眼中刚燃起的希望，在那一秒熄灭了。
他狼狈地离开了下城区，将软弱的自己永远地钉在了耻辱柱上。
从此，程帆再也没在学校说一句话，而王凡有意无意地回避着这个孩子。
直到六年级的时候，程帆忽然退学了。
让王凡无比痛苦的是，他没有感到悲伤，而是积蓄已久的压力终于被释放，多年以来一直让他苦恼的孩子终于退学了。
他痛恨自己的卑劣，却无法做出任何改变。
随着年龄的积累，程帆如一道无法痊愈的伤疤，让他无比痛苦，他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勇敢地为那孩子战斗。渐渐的，他暴力，冷漠，他成为了孩子们眼中的坏老师。
时间到了这一年的一月。
王凡正在《向日葵少年报》的活动室忙碌，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人。
“老师。”
程帆笑道，看起来格外开朗，即使脸上依旧有那丑陋的烫伤。
看见程帆突然来访，王凡震惊之余，忽然感到一丝感动。
那个孩子似乎从悲惨的家庭里走出来了，现在的他个子高高，身形挺拔，笑起来如此自信。
如此一来，便是最大的幸运。
“程帆同学！”王凡笑道，眼角多了几道皱纹。
程帆缓缓从袖口里掏出一叠纸，“老师，我这次来，是想投稿的。”
王凡激动地接过纸条，上面是手写的一串小诗。
“……《回家》……真好啊。”他发自肺腑地感叹着，早已热泪盈眶，“看来你和你的家人，已经可以和睦相处了啊……”
程帆腼腆地笑了笑，“嗯，老师，我现在过得很好。”
“好……”王凡将纸条小心地收进口袋。“我会把它刊登在最新一期的少年报上。”
“谢谢你，王凡老师。”
王凡无法控制地抱住程帆的肩膀，让他痛苦多年的伤疤此刻终于愈合。
“对不起……程帆同学……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
程帆咧嘴笑着，目视贴在墙上的《向日葵少年报》封面海报，眼睛闪过一道血光。
深入骨髓的伤疤，该怎么治愈呢，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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