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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备战

    男儿生立于世,当披坚执锐争雄四方,义行东西勇贯南北。

    无论乱世或盛世,心怀此念之人永远多如牛毛。

    入塾修身养性,并非家家皆可负担,为自身计、为家族计、乃至为天下计,即便你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总要有用武之地才行。

    故而对绝大多数清贫人家而言,讨一碗军粮,往往是最为实际的无奈之举。

    谁人生来喜爱战争?谁人生来喜爱厮杀?又有谁人生来喜爱让自家父母白发送黑发?只不过天下大势在前,人心希冀终究杯水车薪。

    调军萧关已历三载春秋的宋家小子,就是出身于这样一个家境之中。

    父母垂垂老矣,兄长整日流连风月,连家中小妹是否会被卖入青楼,甚至都是需要摆上桌面认真思量之事,这到底算什么世道?

    他不知道,但普天之下恐怕也没有人知道。

    所以,他所能与老天对赌的,只有这条性命。

    他要拼命锤炼体魄,拼命磨砺意志,更要拼命在沙场之上奋力厮杀,因为只有如此,才有可能逆天改命,才有可能奉养父母兄长,才有可能救下小妹。

    每每从城关直视荒原风云,他都感觉到战事正在步步逼近。

    【很快,很快就要开始了....这次,咱也要多砍几颗脑袋!咱也要活下去!】

    而像他这样的苦命人,莫说这小小萧关,即便放眼整个天下,恐怕也远非千万之数便能打住....可那又如何?

    兀鹰领白骨,荒犬吠残心;

    苍天无情面,不垂人世青。

    黄昏再现,夜幕登临。

    今日城关上下,可说人头攒动似海,兵武川流不息,往来兵卒肃穆冷毅,弦上飞羽如临大敌,甚至马厩之内的高昂嘶鸣,自申时起便未曾有半分休止。

    如今还在萧关度日的每名百姓都对此心知肚明,了断之时即将到来。

    要么驱逐蛮夷,令萧关重获生机;要么兵败将亡,令萧关血流成河。

    而此刻城楼如火如荼之军议,正为了前者理所当然的发生,做足最后准备。

    “咳咳~如此说来,那条巨蚺如今不在,我军便可自洞穴潜入荒原?”赵先生皮毛厚袍加身,口鼻喘咳连连,暖手铜炉簇拥怀中,沉静落座火盆旁侧。

    “这走马谷当真可行?还是太过凶险了吧?”宋汝恒粗铁甲胄在身,手握腰刀于侧,往来踱步军图之前,半皱眉头更显迟疑。

    “汝恒!军使大人亲身赴险探查,你怎可如此失礼?还不快给大人赔罪!”马昌戎装整肃在即,虎目炯炯有神,诛妖铁拳仍留灼痕,高坐将台厉声呵斥。

    “哎~马将军不必如此,宋副将也是为三军着想,何来赔罪一说?不过....这位老先生之所言,倒是眼下最为烦扰之前提。”韩霓棉布军袍披肩,黑帘再遮容颜,热茶清香飘摇美眸,转视目色却往门边。

    “嘿嘿~多给咱些酒钱就成!”鱼老头侧卧门边,仰首再饮烈酒“虽然咱这老叫花不懂兵,但若妖兽之乱不除,恐怕这仗还真打不起来~”

    宋汝恒转身上前,面带鄙夷般责问道:

    “你这老酒鬼,莫不是弄些虚言出来,骗你那点酒钱的吧?!”

    相比行伍锐气,赵先生显然要谦逊许多,只见他指敲铜炉缓声道:

    “汝恒啊,这位老先生救了在下的命,绝非等闲诓骗之辈....老先生,宋副将性情刚烈忠直,多有冒犯还望宽心,不过您口中这个炽狞,究竟何方妖孽?”

    鱼老头摆手憨笑,尽收鄙夷斥责与心海之下,随后拿着葫芦指向灼灼燃烧的火盆,清嗓三分应道:

    “炽狞,火狼之妖也。阿识那波若经记载,火鬃赤目,身形粗壮如象,喷吐热息,来去可唤滚滚热浪,灼烧山石林木,时常引动连天大火。其性弱水,火鬃熄灭,体表便脆如羊皮,数击便可破之。”

    鱼老头连打三个酒嗝,继续指着肚腹说道:

    “其鬃毛、骨髓、热肺皆可入药,于寒毒清解颇有奇效....虽然咱是没用过。”

    马昌闻言思虑片刻,望着杯中升腾热茶,开口说道:

    “其性弱水,可这边关万里荒芜,即便有水也不过小河小溪,这怕是起不了什么成效呀....鱼老先生,可还有其他可行之策?”

    “有啊~当然有啊~”鱼老头意欲起身,却又在醉意之中翻倒在地“哎呦~真疼啊....咱确实有些歪门邪道可以操使,但得另择一名武艺高强之人为咱正面抵挡,这样咱才好腾出手来布阵除妖呀~”

    “好啊!罗雀那小子不是现成的助力吗?马爷您批个军令,让他跟着去不就得了?有那小子在身边,谅这老头也不敢耍花样!”宋汝恒拍手大叫,响彻屋内。

    但这一番话,却令在场其余四人尽皆感到不太自在。

    对马昌与赵先生而言,罗雀如今已算是太尉麾下之人,而马、赵两人不过边关守将参军,依宋汝恒的意思,两人还能指挥太尉麾下军马不成?

    对韩霓来说,虽然特殊情势特殊应对,然太尉之名望不可乱。如今奇策已成,罗雀便是雪都韩府中人,自己这太尉军使未曾发话,反倒要一副将指挥?

    至于鱼老头,自登楼起接二连三遭这副将出言不逊,心中自是不得畅快。

    赵先生心知此间关节,便连忙看向目露不悦的遮面军使,低声下气说道:

    “军使大人,您看此事该如何处置?毕竟,罗雀如何行事该由您决断才是。”

    “理当如此,理当如此呀~!不过....罗雀没跟您一起回关吗?”马昌自知说多错多,索性一转话锋翻篇问道。

    韩霓沉寂不语,短短片刻之间已令马、赵两人心泛畏惧,甚至赵先生已然开始琢磨这请罪之言该如何措辞。

    好在韩霓大人大量,并不打算过多计较此事。

    “本使另有要务差他去办。关于老先生之计,也要看他如何作想才行。如何整军调马,并不在本使职责之中,由马将军与赵参军商讨布置即可,但那两百灵巧奇兵可要精挑细选....若无他事,本使这便先行告退,毕竟此处也非雪都。”

    韩霓说罢,也不理赵先生挽留之意,转身便出门而去。

    可她最后这句“毕竟此处也非雪都”,却令马、赵两人心中波澜不止。

    此处也非雪都,故而远来军使无权管束;此处也非雪都,故而来去皆由马赵做主;此处也非雪都....故而太尉之意,是否也要屈居于边军之下?

    多亏此地正值战乱,若是放在当今朝堂之上,宋汝恒这一句无心之过,便不知要连累多少无辜,轻则身陷囹圄,重则家破人亡。

    而目送韩霓离去的鱼老头,则在若有所思的短暂注视后,侧瞥一眼满面呆滞的宋汝恒,低声出言相嘲:

    “宋大人啊~您可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呀~咱老叫花当真佩服得紧!”

    “啊?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说啥了?赵先生,马将军,我说错啥了?”

    赵先生满面阴沉,屡屡开口却只是回以尴尬笑意。

    马将军怒意缠眉,仿若转瞬之间便要将宋汝恒生吞活剥!

    腾身军务之中,漫步街巷之上。

    兴许是关外局势日益紧张的关系,这街上摊贩店家,明显要比韩霓刚刚入关之时更加稀少,甚至连这萧关最有赚头的街边酒肆,都已经只余两三家仍在揽客。

    更别提其他倾家荡产移居边关的店铺,他们只求能远离中原是非乱局,却没成想当世之间,连天涯海角都已沦落纷乱之下。

    而那本该招应往来商旅的街口,距上次迎接商队马匹更是已过整月有余。

    韩霓知晓,这些无处容身流落四海的苦命人,也许只剩萧关这样一个地界,若是此战不能得胜,那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明明心中战局逐步明朗,可念想之间却是惴惴不安。

    好在,那缕自楼舍之上随风飘下的芬芳浓郁,还是令她很快便压下繁复思绪,迈步登楼,直往珍馐宴席而去。

    推门入内,圆桌正巧碗碟齐备;

    侧首注目,厨夫负手解褪襜裳。

    “你这下厨功夫,竟然如此之快?”韩霓面露惊讶,出言赞叹。

    “郡主?军议繁复,这就已经结束了吗?”罗雀始料未及,回首问道。

    “色香味俱全嘛~不错,不错,值得嘉奖。”

    “临时得令,只得做出些家常,还请郡主多多担待。”